第1章
三月,大雪。
王家溝韓家正在辦喪事。
王雪梅死了,享年六十八。
她的游魂飄在半空中,看著為她忙碌的莊里人,聽他們說說笑笑談起她。
“王老婆子前段時間不是還能吃能喝嗎,怎忽然就沒了?”
“去世了也好,癱在炕上還要人照顧,拖累韓建父子。不過她也是個大方人,自己的夫君都能借給寡婦徐舒。”
“就是啊,見過關系好的,還沒見過好到這個程度的。徐舒還讓自己的外孫女來照顧王雪梅,也是個講情義的。”
“屁唻,你自己聽聽可信嗎,那寡婦如果沒點目的能做到這份上?一包砒霜的事。”
“說起來,這王婆子也是可憐。人臨老了,大兒子不認,二兒子過繼給了韓建的大哥,成了侄子。小兒子嘛,哈哈哈,跟徐舒是越來越像了。”
“你說她傻吧,平時看著挺正常的。可你要說她聰明吧,明明三兒一女,卻絕后了。我前幾日聽說啊,韓建可要娶徐舒那寡婦進門了。”
“王老太婆還在地上躺著,韓建就計劃著老樹開花了?也不知道王雪梅看到這事會不會氣的直接詐尸?”
這話引得正在挖墳坑的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是挺可笑!
王雪梅死了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她最好的結拜姊妹,不僅滾在一起,還生了孩子,將她的親兒子換走了。
全莊子的人都知道,就她蒙在鼓里。
死透了的王雪梅憤怒的飄到韓家,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韓建正拉著徐舒的手。
喪鋪的正前方還躺著她直挺挺的尸身。
“爹!”
一個姑娘手里拎著水壺走了進來,脆生生的喊了韓建一聲。
爹?
這個稱呼讓王雪梅登時目眥欲裂。
這是徐舒的外孫女,那個給她煮了三日藥的姑娘。
她竟然沖韓建叫——爹!
霎那間,院中狂風大作,五彩掛幡漫天飛揚。
剛才還灰蒙蒙的雪天頓起驚雷陣陣!
王雪梅怨氣化黑風,將哀樂陣陣的院子攪成了一團散碎的亂麻。
......
“那驢怎么就突然發瘋了,差點把娘撞下懸崖,你說娘會醒過來嗎?”
“難說,爹都走了大半天了,怕是那郎中一聽娘的情況又不敢來了。”
“徐舒太討厭了,每次她來,家里準沒好事,娘怎么非跟她親近。她女兒總拿咱家的東西,被我看到了還說娘知道,好像這是他們家似的。”
耳邊傳來兩個兒子低低的議論。
重生之后,已經醒過來的王雪梅死閉著眼睛,心里跟亂刀剁了一般生疼。
孩子都看出來的事,她居然直到死都沒發現。
若早知自己會落得那個下場,她當初就不該違逆父母嫁給韓建!
韓建都是為了她的嫁妝,才在她面前裝得那么好。
還有,徐舒那個賤人,騙得她好苦。
她是有多缺心眼,才會接受徐舒孫女的照顧。
如今回想起來,她孫女......不如說是她女兒,熬的藥分明是毒藥。
徐舒也當真是厲害,五十歲居然還能給韓建生下一個女兒,還一直藏得那么好。
想到這里的王雪梅恨不得剜韓建的骨頭,喝他的血!
而她最疼愛的老幺,居然是徐舒生的?
沒記錯的話,這會兒她已經四十一了,正忙著給老幺韓凌川準備娶媳婦。
“吱呀~”
忽然,門被推開了。
“爹,爹你終于回來了,郎中呢?”
“爹,你不會是忘了吧?”
韓建咳嗽了一聲,看了眼床上的人。
“怎么會忘,你娘傷得太重,人家都不敢來,咱們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兩個孩子頓時慌了,起身嚷嚷著要讓妻兒見娘最后一面。
王雪梅閉著眼睛,指甲顫抖著深入掌心。
韓建壓根就沒請郎中,怕是給徐舒報喜去了!
這個禽獸!
韓凌川如果真是他們倆的兒子,這說明早在她生了老二時就已經勾搭上了。
難怪,那些年他吃過晚飯就愛去串門,合著是去找徐舒了。
上輩子她能活到六十八,也不知道該夸這對狗男女能忍,還是他們就喜歡玩這種把戲。
但一想到她親生的老三如今不知所蹤,她又恨又怕,不禁脊背發寒。
“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明明知道......唉。”
韓建在她耳邊嘆了一句,依稀還帶著酒氣。
“你這些年也不容易,給我生了四個孩子,但你不該把徐舒總帶到家里來的。你忘了,她是個寡婦,比你體貼比你聰明,比你會來事。”
“......”
王雪梅的拳頭在被子下面咯咯作響。
她分明記得,自己也是顧忌著這一點,每次都是韓建不在家的時候才帶徐舒來。
這賤狗,大家都是一個莊子上的,好像自己不跟徐舒往來,他就摸不著徐舒家的路似的。
“你也別怪我心狠,機會難得,她就是想凌川光明正大的喊她一聲娘。”說著,他好像站了起來,湊到她跟前。
王雪梅渾身驟然緊繃,緊緊地閉著雙眼。
下一刻,口鼻忽然被人捂住。
她先是恐慌,急得額頭冒汗。
但想到自己都死過一次了,她冷靜下來,開始憋氣。
韓建用力的捂著她的臉,發現她連反抗掙扎都沒有,便軟倒在炕頭邊。
“娃他娘,對不住,我對不住你啊,沒想到你已經死了......”
這狗日的都殺了人還嚇哭了,他娘的慫包!
“爹,爹,我娘怎么了?”
“娘,娘啊!”
“娘,娘嗚嗚嗚......”
“祖母,祖母你別死啊......”
一群人哭著跑進屋子,跪在炕頭邊嚎得一個比一個難過。
怎么說呢,人還是死得早了比較值錢。
老大、老二哭得鼻涕都吸不住,王雪梅都擔心鼻涕濺到自己臉上。
上輩子王雪梅活了六十八,又癱在了床上,成了大家的累贅。
死的時候兒孫們沒一個為她傷心,甚至狠狠松了口氣。
不然,也輪不到徐舒讓自己的女兒來給她煎藥,順道毒死了她。
“我去叫人,給你娘換衣裳,不然待會兒人硬了就穿不上了。”韓建裝模作樣的吸鼻子抹眼淚,抬腳往外走。
王雪梅梗在炕上裝得難受,還沒想好如何對付眼下的困局,但總不能一直裝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