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靖眼底一片冷然,“本王也算是看著宋小姐長大,倒未發覺她脾氣大。”
而后又道,“她是將軍府千金,有父兄護著,驕縱些也是理所當然。怎么到了小侯爺嘴里就成脾氣大了。”
“她還沒輪到你來管教吧。”
楊穆一哽。
他習慣了人前不說宋韻好,從未有人跟他計較,不想今兒一句客氣話倒被肅王揪住了。
宋韻不指望楊穆說自己好,卻被肅王明晃晃的撐腰惹得眼眶發酸,看過去的眼神又軟又濕,像晨間小鹿似的。
趙靖冰冷的眸子不自然側過去,眉頭還蹙了一下。
宋韻慌忙收回目光,皇叔是因為兄長才幫自己。
她的眼神被楊穆敏感捕捉,他知道宋韻剛剛的柔軟是想要撒嬌的,可對象不是自己,竟是別人!
他輕笑一聲,“王爺尊貴,央央自是依禮而待。平日到底和微臣更親近些,小女兒姿態也只作給微臣看。”
趙靖凝視著楊穆,眸底掠過危險的暗光。此時,宋韻硬邦邦道,“小侯爺可別自作多情,我何時只做給你看了。”
“你我每次見面都是正經場合,我與你多說兩句話就叫親近了?”
楊穆今天已經被她懟好幾次了,耐心早已耗光,卻又不得不忍著,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昨天的事是我的錯,你這會兒生氣,說什么我都認。”他陪著笑,半哄半勸。
宋韻非常不耐煩,“我不需要你認,我現在需要你離開將軍府。”
當著外人掃他臉面,楊穆再貪圖將軍府的好處也受不住接二連三被羞辱,捂唇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好好好,我走。你別生氣,當心身子。”
“我明日再來看你。”
宋韻連眼皮都沒抬。
楊穆又跟肅王行告退禮,看他跟冷面閻羅似的,宋韻再撒嬌也沒用,倒是放心了些。
然而他還沒走出正廳,管家進來道,“夫人,大理寺來人說、說查云巷乞丐死因。”
周氏眉心一擰,而宋韻則是一眼看向楊穆。
難怪他追著自己要芙蓉簪,原來他說大理寺追查并不是嚇唬她的。就算他們昨日事敗,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拖垮自己。
這就是她追了十年,賠上一條命喜歡過的人!
楊穆腳步一頓,眼底滑過一抹狡黠。
宋韻冷靜開口,“正好妙珠下毒的事還沒頭緒,請官差過來好好查問查問,我和母親也安心。”
“萬一哪日連累表妹出了事,后悔就來不及了。”
周氏當即明白女兒的意思,吩咐管家,“王爺在此,你帶他們去青梅院,我稍后過去。”
楊穆笑不出來了,“且慢。”
“夫人,將軍府侍女下毒,此事傳出去必要遭人議論,我覺得還是您私下查比較穩妥。”
周氏冷道,“這是我將軍府的事,不勞小侯爺費心。”
楊穆抿唇,“我方才跟央央要簪子就是怕事情鬧出去,昨兒約央央出門是我考慮不周,我愿當眾道歉,可央央的聲譽不能有半點損失。”
周氏猶豫了。
宋韻看他演戲就惡心,直言,“芙蓉簪的花紋只有你和高柔知道,昨兒那里并無其他人路過,大理寺的人查真兇怎就查到將軍府來了?”
楊穆心虛,面上卻裝得冤枉,“我比任何人都不想你受牽連,我說了,簪子給我,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
宋韻嗤笑,他還真是兩手準備,替自己頂罪,讓她和將軍府承情,從此心甘情愿為他鋪路賣命!
“我寧愿去大理寺公堂。”宋韻雙眸因生氣而澄亮,如同被水洗過一般。
楊穆臉色僵硬,攥拳忍了許久才開口,“央央,別鬧了。”
“難不成你還要連累肅王一同陪你去大理寺嗎?”
宋韻冰冷的眸子一動,下意識看向趙靖,趙靖這次沒避開她目光,不知錯覺還是什么,皇叔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弧度。
再細看,又什么都沒有。
提到趙靖,正廳瞬間死寂無聲。
趙靖抬手,云隱將宋韻昨日落在車里的芙蓉簪遞上,簪子被血染紅,通體都是干涸的血跡,但在他掌心顯得很細。
楊穆神色一緊。
聽肅王問宋韻,“這簪子對你重要嗎?”
宋韻沒想到他忽然這么問,從前是重要的,因為是楊穆送的。但現在···
她誠實道,“這是我殺人的物證。”
趙靖眉心幾不可查一松,“僅此而已?”
宋韻不明白他的意思,“僅此而已。”
趙靖合掌,內力灌注掌心,眨眼功夫,簪子化為一堆金色粉末。哦不,只有一層金粉,里頭是銅。
措不及防的原料暴露在所有人眼前,趙靖掌心一松,銅粉簌簌落下,意味深長道,“鍍的。”
宋韻側首看楊穆,楊穆尷尬地滿地找洞,被發現發簪是銅料的難堪已經超越了物證被毀滅的無奈,他只能裝無辜“這、這···那商鋪老板騙我!”
宋韻笑得讓他內心發涼,“假的真不了。”
然后朝肅王恭敬屈膝,“謝王爺。想起從前將這種東西戴在身上,真是丟盡宋家臉面了。”
趙靖一副恍然大悟,“這是小侯爺贈你的啊?”
不等楊穆解釋,趙靖直接吩咐云隱,“告訴大理寺的狗腿子本王在將軍府,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一個乞丐都值得他們找上將軍府,太清閑了是不是。”
到底是大理寺的人,將軍府可不比肅王的排面,周氏和云隱一塊兒出去應付,順帶拽走了楊穆。
楊穆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宋韻才覺心上一松。
屋里只剩她和肅王。
宋韻也不啰嗦,“多謝皇叔昨日送我回府,今日又幫我滅了罪證,堵住了大理寺的嘴。”
“央央感激不盡。”
昨晚車廂暗,趙靖今日才看清她比自己離京前長高不少,退去稚嫩后,驚艷化出一身的倔強。
她的脊背很直,和她父兄一樣堅挺,只是單薄清瘦,昨兒抱起來也沒多少分量。
他垂眸看了眼腳邊粉末,“楊穆有心為你頂罪,倒也不枉你喜歡他多年。”
宋韻卻道,“從前是我眼盲心瞎,識人不明。”
趙靖手指微蜷,墨色眸子里流動著星光,一壓再壓,“氣成這樣?咒誰也別咒自己。”
宋韻面露焦急,有種生怕他再誤會下去的意思,“我說真的!他為我頂罪只想我和將軍府承他恩情,往后為他鋪路做踏腳石。”
“大理寺的人必也是他招來的,他根本沒想過我的名聲。”
宋韻越說越氣,恨不能把前世的屈辱都一并倒出來。
“他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偽君子。”
“我不會再與他糾纏下去!”
趙靖雙目一沉,比平日還讓人難看透,半晌才又醞起一絲溫柔,“確實。他配不上你。”
宋韻心口一征,想要抬眸,又想到剛剛皇叔有意避開自己的目光,只好忍下。
趙靖此時卻問,“昨日你讓本王早些回邊關,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