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郎,木蘭劍我立于斷崖之上,眺望遠方江湖,心內一片荒蕪。
曾傾盡全力去愛的他——江逸塵,卻將我推入深淵。我曾以為,愛可化解一切。未料,
他為權勢,背叛于我,滅我滿門。如今,我著男裝,再入江湖,只求手刃仇敵,為族復仇。
1我踩著還在冒煙的青石板,鞋底能感受到殘余的灼燙。眼前的沈家莊已成煉獄,
往日雕梁畫棟的樓閣正蜷在火舌里呻吟,梁木斷裂聲混著遠處的狼嚎,
像極了那日夜里江逸塵掐著我脖子說“沈家該滅”時的冷笑。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木蘭劍,劍鞘上“木蘭心,江湖情”的刻痕硌得掌心發疼。
這柄劍本該在我及笄禮上由父親親手遞來,卻在三日前的血光里,
被我從父親握劍的斷手里掰下來——他到死都保持著揮劍護我的姿勢,
指尖還凝著未干的血珠,像朵開敗的紅梅?!肮有⌒模 鄙硢〉暮艉按驍嗨季w,
我本能旋身揮劍,寒光掠過脖頸的瞬間,
看清了偷襲者腰間晃動的紫金令牌——正是江逸塵新投靠的“鐵血盟”標志。
劍鋒沒入對方咽喉的剎那,我聽見自己胸腔里滾出的低笑,竟比這柄百年寒鐵還要涼薄。
“多謝姑娘救命?!蔽⑷醯穆曇魪臄鄩髠鱽怼Q曂?,只見個素衣女子蜷縮在瓦礫堆里,
蒼白的臉沾滿煙灰,卻掩不住眼底的清冽,像雪地里冒出的一莖蘭草。她右小腿插著支弩箭,
暗紅的血正順著褲腳洇成蜿蜒的小蛇。我扯下腰間的藥囊拋過去,
指尖觸到囊底那枚玉扣——是江逸塵去年上元節送我的,說“見扣如見人”。
此刻卻被我用來裝金瘡藥,真是絕妙的諷刺?!拌F血盟的人為何追殺你?”我踢開腳邊尸體,
蹲下身替她割斷染血的褲帶。弩箭淬了紫草毒,傷口周圍已泛起青黑,再晚半刻怕是要截肢。
女子咬著唇沒吭聲,直到我用匕首挑開弩箭倒鉤,才悶哼著從懷里掏出半塊青銅虎符。
虎符邊緣刻著“沈”字暗紋,正是我沈家當年與朝廷密衛的調兵信物。
“柳家世代為沈家暗樁?!彼醋诘氖衷诎l抖,卻死死盯著我的眼睛,“三日前卯時,
有人持完整虎符調走了護莊暗衛,來的人...袖口繡著江家的云紋。
”火光照得她睫毛投下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蝶。
我忽然想起昨夜在破廟聽見的傳言——江逸塵如今是鐵血盟盟主的義子,
新得了個“笑面修羅”的諢號,說他殺人時總帶著三分笑,比鬼門關的勾魂使還難纏。
“叫我柳青?!彼鶄谌隽税阎寡?,疼得吸氣時仍盯著我腰間的劍,
“公子的木蘭劍法...與沈家那位小姐很像?!蔽抑讣庖欢叮幠依锏慕鸠徦幦隽税氚选?/p>
遠處傳來馬蹄聲,至少有五騎正朝這邊狂奔。柳青想撐著墻站起來,卻因腿傷跌進我懷里。
她發間有苦艾的香氣,混著硝煙味,竟讓我想起母親生前最愛的香餅。“跟著我。
”我將她扛上肩,木蘭劍在掌心轉了個花,劍穗掃過她垂落的發絲,“想報仇,就閉緊嘴。
”夜風吹散濃煙時,我們躲在城郊破窯里。柳青咬著牙替自己剜去腐肉,我蹲在窯口削木箭,
聽著她壓抑的喘息聲,忽然想起江逸塵第一次見我舞劍時的模樣——他靠在廊柱上笑,
說“木蘭舞劍比繡花好看十倍”,眼底卻燃著我看不懂的火。“公子為何女扮男裝?
”柳青忽然開口,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沈家滅門慘案,
江湖上都說是遭了詛咒...”“因為要殺人?!蔽掖驍嗨?,將削好的木箭插進腰間布囊,
“穿女裝不方便,容易被人低估。”她愣了愣,忽然笑出聲,卻因牽動傷口悶哼一聲。
我扔給她塊偷來的餅,自己啃著硬邦邦的饅頭,聽著遠處傳來的打更聲——子時三刻,
正是殺人的好時候。“鐵血盟在城西有個暗樁?!绷嚓轱炘菇o窯角的瘸腿老鼠,
“明日卯時換崗,守夜的老三好賭,四更天會溜去賭坊。”我摸出懷里的沈家令牌,
銅面在掌心壓出紅痕。這令牌本是父親給我留的后路,如今卻成了引蛇出洞的餌。
柳青看著令牌眼底泛起水光,
忽然從脖子上扯下枚銀哨子——正是沈家暗衛傳遞消息的“驚鴻哨”?!懊魍碜訒r,
城西破廟?!蔽覍⒘钆脐蓛砂耄话肴M她手里,“帶些信得過的人,我要鐵血盟的人,
親眼看看沈家的劍怎么割開他們的喉嚨?!彼o令牌,指節發白。窯外傳來夜梟的啼叫,
像極了沈家莊被屠那晚的哭聲。我摸了摸木蘭劍,劍鞘上的刻痕早已被血浸透,
凝成暗紅的紋路,像朵永遠不會凋零的花。江逸塵,
我摩挲著劍柄上的“權”字——那是他刻在自己佩劍上的字,此刻卻成了我夢里的催命符。
你以為燒了沈家莊就能斷了我的根?可你忘了,沈家的根從來不在那些磚瓦里,
而在這把劍里,在每個被你踐踏的弱者骨頭里。四更梆子響過三聲時,我背著柳青躍上窯頂。
東方天際已泛起魚肚白,遠處的鐵血盟暗樁塔樓像根插在地里的棺材釘。
柳青將頭靠在我肩上,忽然輕笑:“公子知道嗎?江湖上開始傳,有個使木蘭劍的少年,
專殺鐵血盟的人,外號‘冷面閻羅’?!蔽彝鴿u亮的天空,
想起昨夜殺第一個鐵血盟嘍啰時,對方眼里的恐懼。原來當你不再怕死人,死人就會怕你。
木蘭劍在晨風中輕顫,劍穗上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黑點,
像江逸塵眉心那顆朱砂痣。“閻羅?”我勾唇冷笑,任由晨光將影子拉得老長,
“那我要做這閻羅座下最鋒利的刀,先剜了江逸塵的心臟,再砍斷鐵血盟的脊梁。
”柳青沒說話,卻將銀哨子吹得清亮。遠處傳來夜梟振翅聲,驚起一片寒鴉。我握緊劍柄,
掌心的血痕與劍鞘刻痕重合,忽然覺得這江湖雖冷,卻比沈家莊那虛偽的溫情實在得多。
至少在這里,我能握穩自己的劍,砍向該砍的人。2離開城西破廟時,
柳青塞給我塊牛皮地圖,邊角畫著歪歪扭扭的鐵匠鋪標記。她說鐵血盟最近在搜購精鐵,
而整個幽州城能打出削鐵如泥兵器的,
只有“烈火山莊”的趙鐵柱——這人曾給我爹打過三環套月刀,刀柄還刻過沈家的纏枝紋。
日頭正毒時,我摸到了巷子深處的鐵匠鋪。門臉破得像叫花子的碗,
卻飄著股令人牙酸的金屬炙烤味。剛掀開破草簾,就見個鐵塔般的漢子掄著八斤重的鐵錘,
火星子濺在他裸露的胳膊上,烙出銅錢大的疤——右肩那道月牙形的,
分明是當年江逸塵用軟劍劃的?!按蚴裁矗俊彼^也不抬,
鐵錘砸在砧板上的聲響震得我耳膜發疼。“打把匕首,要能捅穿鐵血盟的鎖子甲。
”我往破木凳上一坐,故意將木蘭劍往桌上一磕,劍鞘上的“木蘭”二字在陽光里晃了晃。
他握錘的手猛地頓住,鐵砧上的火星子忽然滅了。轉頭時,左眼角那道三寸長的疤跟著抽搐,
像條要跳起來的蜈蚣:“小...公子看著面熟。
”“上個月你替鐵血盟打造了三十柄鬼頭刀?!蔽臆E起腿,劍尖挑起他腳邊的廢鐵,
“但每把刀的刀脊都多刻了道細紋——沈家的人,都知道那是求救信號。
”鐵錘“當啷”落地,他忽然單膝跪地,震得滿室灰塵亂顫。這人足有九尺高,
跪著竟還比我坐著高半個頭:“小姐...不,公子!
江逸塵那狗東西放話要剝了我的皮掛在城門口,是您父親當年教我打鐵...您要不嫌棄,
趙鐵柱這條命就是您的!”他聲音像破了洞的風箱,卻震得梁上的灰撲簌簌往下掉。
我看著他腰間晃動的牛皮酒袋,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去烈火山莊找鐵柱”,
原來這傻大個竟把沈家的恩情記到了骨頭里?!捌饋?。”我踢了踢他的鐵砧,“從今天起,
你不是鐵匠,是我的刀盾手。
先去把鐵血盟設在城北的兵器庫炸了——聽說他們新得了批西域火藥?”他抹了把眼角的汗,
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得嘞!公子等著瞧,
老子這就去給他們送‘煙花’!”話音未落,人已扛著鐵錘撞開后門,
震得墻上的犁頭稀里嘩啦往下掉。搞定趙鐵柱的第三日,我在悅來客棧遇見了韓寂。
這小子穿得像只開屏的孔雀,月白錦袍上繡著金線竹紋,腰間懸著柄鑲寶石的長劍,
劍柄上“凌塵”二字刺得我眼睛疼——正是江逸塵送他的見面禮。
“聽說你就是那個什么‘冷面閻羅’?”他斜倚在廊柱上,指尖轉著個玉扳指,
“不過是耍耍娘們兒劍的小白臉,也配在江湖上混名號?”我咬著包子沒理他,
余光卻瞥見他靴子里藏著的袖箭。這小子去年在武林大會上靠暗器陰過三個人,
偏偏面上裝得像個讀書郎,真是好手段?!霸趺?,不敢接話?”他忽然拔劍出鞘三寸,
寒光映得他眉梢飛起,“聽說你滅了鐵血盟三個暗樁?不如咱們比比,明日卯時,
誰殺的鐵血盟嘍啰多?輸的人...學狗爬繞客棧三圈如何?”包子餡卡在喉嚨里,
我差點被他的蠢話噎死。這江湖里的小年輕都這么愛找存在感?剛想開口懟他,
樓下突然傳來尖叫——五個蒙臉人沖進客棧,為首的舉著柄染血的鬼頭刀,
正是趙鐵柱說的鐵血盟新兵器?!氨Wo樓主!”韓寂率先拔劍,卻在揮劍時故意往我這邊退,
分明是想讓我當擋箭牌。我冷笑一聲旋身避過,木蘭劍出鞘帶起半片桌布,
正巧兜住了對方潑來的毒粉?!白筮吶齻€,右邊兩個。”我踢飛張桌子阻住敵人去路,
“你要是連這點兒數都算不清,還是回家抱孩子去吧?!表n寂臉色一沉,
劍花突然舞得密如驟雨。這小子劍法倒是有幾分功底,可惜太愛炫技,
每招都留著后招的破綻。我趁機甩出三枚柳葉鏢,正中鬼頭刀們的手腕,
聽得一片“當啷”兵器落地聲。“靠!你不講武德!”韓寂砍翻最后一個敵人時,
額角已沁出汗,“不是說好比試殺人嗎?你怎么搶我的人頭?”“活人才能比,死人只能躺。
”我用劍鞘敲了敲他的腦袋,忽然瞥見他劍柄內側刻著的小字——“忍”。有意思,
這驕縱的小子竟也有要忍的事?當晚子時,李長老在城隍廟的老槐樹洞等我。
這老頭裹著身褪色道袍,手里攥著半塊霉變的燒餅,
卻比往日在沈家莊時腰桿挺得更直:“小姐,江逸塵那狗東西勾搭上了鐵血盟盟主的獨女,
下月初三要在黑風崖成親。
”我摩挲著樹皮上的刻痕——那是十二歲時我偷跑出來玩刻下的“木蘭到此一游”,
沒想到十幾年后竟成了接頭暗號。李長老從懷里掏出油紙包,里面是疊得方方正正的密信,
封口蓋著鐵血盟的狼頭印。“這是江逸塵調兵的手令?!彼麎旱吐曇?,像怕墻縫里藏著耳朵,
“他要在婚禮上血洗沈家舊部,還有...知道他當年滅門真相的人。
”風穿過槐樹洞發出嗚咽,像極了沈家莊那夜的哀號。我捏緊密信,忽然想起趙鐵柱說過,
黑風崖下埋著當年沈家屯的火藥——若把這些消息透給韓寂那愛出風頭的小子,
說不定能攪黃這場婚禮?!伴L老,明日去給韓寂的小廝塞個消息。
”我將密信塞進樹洞最深處,“就說鐵血盟的新人禮包里,藏著能讓他揚名立萬的寶貝。
”李長老愣了愣,忽然輕笑出聲,眼角的皺紋擠成核桃殼:“小姐這招借刀殺人,
倒比老爺當年更狠辣三分。”狠辣嗎?我摸著腰間的木蘭劍,
劍穗上趙鐵柱新纏的紅布條在夜風里飄得像團火。江逸塵要辦喜事?
那我總得送份大禮——比如讓他的婚禮,變成給鐵血盟送葬的喪儀。離開城隍廟時,
路過韓寂住的客棧。他的窗戶還亮著,映出個伏在案頭的影子,手里似乎握著張紙。
我挑眉一笑,轉身鉆進小巷——有些棋,該讓那小子自己悟了。
趙鐵柱的“煙花”在子時三刻準時綻放,城北方向騰起沖天火光,
連天上的星星都被映得發紅。我摸出懷里的沈家令牌,背面新刻了行小字:“七月初七,
黑風崖見。”這是給江逸塵的請帖,也是給整個江湖的戰書。
就讓韓寂那小子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吧,反正真正的大戲,從來不會寫在明面上。
3入秋后的第三場雨來得猝不及防,我蹲在破窯頂上啃著冷饅頭,
看鐵血盟的搜捕隊舉著火把在巷子里亂竄。趙鐵柱的“烈火山莊”早被炸成廢墟,
可這幫傻子還在翻撿碎鐵,大概是江逸塵告訴他們,我會抱著廢鐵哭墳?!肮?,接著!
”熟悉的粗嗓門從街角傳來,我低頭就見趙鐵柱扛著袋饅頭狂奔,身后跟著三個拎刀的嘍啰。
這傻大個跑得太急,腰間酒袋晃得像撥浪鼓,我忍不住笑出聲,
卻在看見他胳膊上的血痕時皺緊眉頭——江逸塵的人果然學聰明了,開始玩圍追堵截。
“左邊屋頂有弓箭手!”我甩出三枚透骨釘,釘尖擦著趙鐵柱耳際飛過,
精準扎進對面樓檐下的陰影里。傳來幾聲悶哼,接著是尸體墜地的聲響。趙鐵柱抹了把汗,
將饅頭袋拋上來,里面還裹著塊油乎乎的醬牛肉?!皨尩?,鐵血盟的人說您是‘江湖公害’!
”他叉腰大笑,震得雨珠從房檐滾落,“老子跟他們說,公害?那是你們沒見過真正的狠人!
”我咬著醬牛肉沒搭腔,目光掃過街角縮成一團的母女。小女孩抱著個布娃娃,
布娃娃的藍裙子上繡著沈家的纏枝紋——這是母親當年推廣的“便民繡樣”,
凡繡著這紋樣的人家,都是沈家暗樁的聯絡點?!斑^來。”我跳下屋頂,
沖那對母女勾勾手指。母親渾身發抖地護著孩子,卻在看見我腰間的木蘭劍時,
忽然跪下來扯開孩子的衣領——后頸處,赫然烙著個褪色的“沈”字火印。
“求您...救救瑤瑤?!迸说难蹨I混著雨水往下掉,“她爹是沈家的馬夫,
被江逸塵割了舌頭...他們今晚要來滅口...”懷里的小女孩忽然伸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我劍柄的紅穗。她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琉璃,怯生生卻又亮堂堂的,
像極了我房里那盞被江逸塵打碎的琉璃燈?!敖惺裁疵郑俊蔽姨嫠砹死硗岬舻陌l帶,
發現發帶里藏著半塊芝麻糖?!疤K瑤。”她往我手里塞了塊糖,糖紙已經被攥得發潮,
“大哥哥吃,甜?!壁w鐵柱在旁邊直抹眼淚,
這糙漢子居然從懷里掏出個撥浪鼓塞給她:“哭啥!以后跟著你木蘭哥,
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當晚,我們在城西的土地廟落腳。蘇瑤趴在柳青腿上聽她講故事,
手里攥著趙鐵柱新刻的木劍,而我蹲在灶前烤火,
看著李長老新送來的密信——江逸塵懸賞萬兩黃金買我的人頭,還在江湖散布謠言,
說我是“沈家余孽,克父克夫”?!肮樱饷嬗腥苏?!”韓寂的聲音突然從廟外傳來,
這小子居然穿了身夜行衣,蒙臉巾上還繡著金線竹紋,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凌塵公子”。
我剛掀開草簾,就見三支弩箭擦著鼻尖飛過,釘在身后的柱子上嗡嗡作響。
韓寂咒罵著揮劍砍斷弓弦,月光照在他臉上,
竟帶著幾分少見的焦急:“鐵血盟買通了‘鬼手三煞’,
說要拿你的人頭去換江逸塵的婚約...”“婚約?”我挑眉,故意將蘇瑤抱起來擋在身前,
“江逸塵要娶鐵血盟的千金,關我什么事?”韓寂的臉突然漲得通紅,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蘇瑤好奇地伸手摸他的蒙臉巾,他卻猛地后退半步,險些踩滅腳邊的火盆。
這小子的反應倒有趣,難道那婚約...跟他也有關系?“總之你小心點!
”他甩下句話想走,卻被趙鐵柱一把拎住后領,像拎小雞仔似的提回來。“急什么?
喝碗熱湯再走。”我往他手里塞了個粗瓷碗,碗底沉著塊醬牛肉——這是蘇瑤偷偷給他留的。
韓寂別別扭扭地喝了兩口,忽然從懷里掏出張紙,上面畫著鐵血盟今晚的布防圖。“別誤會,
我只是不想讓你這么早死?!彼四ㄗ?,耳尖卻紅得滴血,“不然誰來跟我比劍?
”蘇瑤忽然指著地圖上的紅點笑:“大哥哥看,這里像糖糕!
”那紅點正是鐵血盟今晚的臨時據點,旁邊標注著“火藥庫”三個字。
我忽然想起李長老說過,江逸塵打算用火藥炸平沈家舊部聚集的望鄉臺?!摆w鐵柱,
你去把望鄉臺的百姓轉移到棲霞洞?!蔽覍⒌貓D塞進韓寂手里,“韓公子,
勞煩你跑趟鐵血盟據點,就說...有人給他們送喜糖來了?!薄皯{什么聽你的?
”韓寂挑眉,卻在看見蘇瑤抱著他的劍鞘不肯撒手時,突然軟了語氣,
“算了...小丫頭片子還等著看煙花呢?!弊訒r三刻,望鄉臺方向傳來悶雷般的爆炸聲。
我抱著蘇瑤站在棲霞洞口,看天邊騰起的火光將夜幕染成血色。蘇瑤將頭埋在我懷里,
卻偷偷露出只眼睛,像只好奇的小獸。“害怕嗎?”我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不怕。
”她攥緊手里的木劍,“大哥哥是大俠,大俠放的煙花最好看。”柳青在旁邊輕笑,
指尖撫過蘇瑤后頸的火?。骸靶〗?,您看,沈家的種子還在?!边h處傳來馬蹄聲,
是趙鐵柱帶著百姓們回來了。他肩膀上扛著個受傷的少年,
腰間酒袋不知何時換成了個布娃娃——正是蘇瑤送他的“謝禮”?!敖輭m的人炸了望鄉臺!
”他抹了把臉上的灰,“但老子早把火藥庫的引線改道了,
現在那幫孫子估計在互相踩腳丫子!”韓寂緊跟著沖進洞,蒙臉巾不知何時丟了,
露出額角新添的傷疤:“你早就知道他們會用火藥?所以故意讓我去送假地圖?”我沒說話,
只是摸了摸蘇瑤的頭。小丫頭忽然從懷里掏出塊芝麻糖,掰成兩半塞進我和韓寂手里:“甜。
”韓寂看著手里的糖,忽然笑出聲,傷疤在火光里顯得不那么猙獰了:“算你狠,
冷面閻羅...不,現在江湖都叫你‘木蘭公子’,說你走到哪兒,正義就跟到哪兒。
”正義?我望著洞外漸熄的火光,想起母親曾說過,沈家的劍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護人。
蘇瑤忽然舉起木劍,有模有樣地揮了個劍花,逗得趙鐵柱哈哈大笑。江逸塵,
你以為用謠言就能毀了沈家的名聲?可你瞧,這江湖上還有這么多信沈家、念沈家的人。
你的刀能砍斷脖子,卻砍不斷人心——就像這秋夜里的火,你越想撲滅,它越燒得旺?!白?,
去下一個據點?!蔽覍⑻K瑤扛上肩,她困倦地趴在我肩頭,手里還攥著半塊芝麻糖。
柳青遞來新卷的地圖,趙鐵柱拍了拍腰間的酒袋,韓寂則默默將蒙臉巾塞進懷里,
露出那張寫滿不甘卻又戰意滿滿的臉。雨停了,天邊泛起微光。我們踩著泥濘的山路前行,
蘇瑤忽然指著遠處的朝霞喊:“大哥哥快看,是木蘭劍的光!”可不是嗎?
那抹橙紅像極了木蘭劍出鞘時的寒芒,鋒利卻又溫暖,照亮了整個江湖的晨霧。4霜降那天,
我們在鐵血盟廢棄的糧倉里發現了密道。蘇瑤的木劍卡在石縫里,
卻勾出塊繡著龍紋的絹帕——那是宮廷之物,邊角繡著的“玄”字,
與江逸塵書房暗格里的密信落款一模一樣?!肮樱@地道直通京城。”柳青舉著油燈,
石壁上的箭頭刻痕每隔五步就出現一次,“鐵血盟...怕是和宮里的人勾搭上了。
”趙鐵柱氣得錘墻,震得頭頂的老鼠窸窣亂竄:“狗日的江逸塵,怪不得能調動朝廷暗衛!
原來他傍上了大靠山!”我摸著絹帕上的龍鱗紋路,
想起李長老上次送來的情報——江逸塵最近頻繁出入“玄字商號”,而那商號的真正主子,
是當今太子的貼身宦官。木蘭劍在掌心轉了個圈,劍穗掃過石壁上的“玄”字,
竟擦出星火般的光?!绊n寂,你去查玄字商號的賬本?!蔽覍⒔伵寥M他懷里,“趙鐵柱,
帶蘇瑤去聯絡各大門派的舊部——就說沈家要辦‘江湖茶話會’,缺個掄錘的廚子。
”“憑什么讓我跑腿?”韓寂挑眉,卻在看見蘇瑤拽他袖子時,立刻換上討好的笑,“行吧,
小祖宗開口了,我跑斷腿也得去?!比蘸?,醉仙居的雅間里,各門派代表拍案而起。
趙鐵柱往桌上砸了十二箱鐵血盟的走私賬本,韓寂則扔出一疊蓋著玄字商號印的地契,
每張地契上都沾著無辜者的血?!敖輭m不過是個跳梁小丑?!蔽仪昧饲醚b滿密信的鐵盒,
里面有他與宦官勾結的證據,“真正的鬼,藏在更深的地方。
”崆峒派長老捏著胡子嘆氣:“可那是宮里的勢力,咱們江湖人...怎么斗?
”蘇瑤忽然從趙鐵柱身后探出頭,
手里舉著塊染血的玉佩——正是她爹臨死前藏在她衣襟里的。
玉佩背面刻著“玄甲衛”三個字,那是直屬皇帝的暗衛番號?!案魑慌率裁??
”韓寂忽然拔劍出鞘,劍光映得他眼底燃著野火,“當年沈家能護著江湖太平,
如今咱們就不能替沈家鏟奸除惡?”他這話像扔進油鍋里的火星,滿室嘩然。
我望著窗外飄起的雪花,想起父親曾說“江湖是塊鐵,得有人敢敲”。如今這把錘子,
該由我們來掄了。計劃定在冬至夜。韓寂扮成玄字商號的少東家,
趙鐵柱混進鐵血盟的火藥庫當“臨時工”,而我帶著蘇瑤,揣著偽造的調令,
直闖江逸塵的“玄字別院”。“公子,您真要讓那小子當誘餌?”趙鐵柱扛著鐵錘,
像座黑鐵塔堵在門口,“他雖然欠揍,但還算條漢子...”“他比誰都清楚,
這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我替蘇瑤系緊斗篷,小丫頭往我兜里塞了塊芝麻糖,
“況且...他腰間的玉佩,和江逸塵書房的暗格鑰匙一模一樣?!壁w鐵柱一拍腦門,
震得房梁落灰:“難怪那小子總躲著人換衣服!原來他娘的是...”“別亂猜。
”我打斷他,指尖撫過木蘭劍的刻痕,“等今晚過后,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
”子時的鐘聲里,玄字別院的燈籠突然全滅。我抱著蘇瑤躍上屋脊,
看見韓寂正被江逸塵的護衛押進地牢,他故意踉蹌的步伐,
正是我們約好的“已入陷阱”信號?!澳咎m公子好大的膽子?!笔煜さ睦湫纳砗髠鱽?,
江逸塵穿著繡金蟒紋的披風,手里把玩著枚鎏金令牌,“聽說你到處說我是傀儡?可惜啊,
你連真正的主子是誰都不知道...”木蘭劍出鞘的瞬間,
我聞到了他身上的龍涎香——這味道,與父親書房里那封未拆的密信一模一樣。
蘇瑤忽然拽緊我的袖子,小臉上滿是驚恐,卻硬是沒哭出聲。“少廢話。
”我揮劍劈向他咽喉,卻在劍尖即將入肉時,被他袖中射出的金絲網纏住。江逸塵大笑,
露出我曾以為溫柔的梨渦:“沈木蘭,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報仇?實話告訴你,沈家滅門那天,
圣旨就已經...”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我的匕首已經捅進了他的小腹。
那是趙鐵柱新打的柳葉匕,刃口淬了柳青配的麻痹散。江逸塵瞪著我,
嘴角溢出黑血——他終于發現,剛才喝的“慶功酒”,早被我下了毒。
“你...敢陰我...”他跪倒在雪地里,蟒紋披風沾滿泥污,
“知道太多...沒好下場...”我蹲下來,扯掉他脖子上的玉佩——果然,
內側刻著“玄甲衛”的暗紋。蘇瑤忽然指著玉佩上的紋路驚呼:“和大哥哥的一樣!
”遠處傳來趙鐵柱的怒吼,火藥庫方向騰起火光。江逸塵猛地抬頭,
眼里閃過瘋狂:“來不及了...玄甲衛的人...已經包圍了...”他的瞳孔突然渙散,
最后一口氣噴在我臉上,帶著血腥的溫熱。我摸出他懷里的密旨,
黃綾上的朱批刺得眼睛生疼,卻在展開的瞬間,
發現了藏在夾層里的紙條——那是父親的字跡,寫著“玄甲衛首領乃...”“公子!快走!
”韓寂的聲音從地牢方向傳來,他的蒙臉巾已掉落,露出左眼角與江逸塵同款的小痣。
我攥緊密旨,忽然想起李長老說過,江逸塵有個孿生弟弟,
一出生就被送進了宮...“韓寂,帶著蘇瑤先走!”我將密旨塞進他手里,
“去棲霞洞找柳青,她有辦法破解密信!”“那你呢?”他拽住我手腕,
眼里是我從未見過的焦急。“我去炸了地道?!蔽覔]劍砍斷金絲網,
“不能讓玄甲衛的人拿到火藥配方?!碧K瑤忽然撲進我懷里,小身子抖得像篩糠,
卻仰起臉說:“大哥哥小心,瑤瑤等你回家。”看著她眼里的信任,
我忽然想起沈家莊的桃花樹——那年春天,我也是這樣仰著小臉,等著江逸塵給我摘花。
如今花謝了,樹倒了,可我手里的劍,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鋒利。地道深處傳來金屬摩擦聲,
是玄甲衛的援兵到了。我摸出趙鐵柱給的炸藥包,將蘇瑤塞進韓寂懷里,
轉身時聽見自己說:“告訴柳青,
把‘玄’字商號的賬本散布出去...就說...木蘭公子要請全天下的人,看場大戲。
”韓寂還想說什么,卻被趙鐵柱扛著跑了。我踩著江逸塵的蟒紋披風走進地道,
火藥味混著他身上的龍涎香,熏得人發嘔。點燃引線的瞬間,
我看見石壁上的“玄”字被火光映得扭曲,像條正在蛻皮的蛇。爆炸聲響起時,
我抱著木蘭劍滾進密道暗格。頭頂的石屑簌簌掉落,
卻砸不碎我掌心的芝麻糖——蘇瑤塞給我的時候說,咬碎糖紙就能看見星星。現在,
我真的看見了——那是趙鐵柱的火把,是韓寂的劍光,是蘇瑤眼里的光。
江逸塵到死都不明白,真正的江湖從來不屬于權謀者,而是屬于每個敢揮劍的人。
攥緊染血的密旨,我摸出腰間的木蘭劍。劍穗上的紅布條早已浸透鮮血,
卻在火光中顯得格外鮮艷,像朵永遠不會凋零的花。玄甲衛?皇帝老兒?沒關系,
反正這江湖夠大,容得下我沈木蘭,一盞一盞,挑破他們的畫皮。5驚蟄過后,
江湖上傳來怪風。有人在洛陽城看見穿玄色勁裝的人挨家挨戶收“保護費”,
有人在華山腳下發現整車的火藥殘骸,而我的袖口,
還留著密旨上撕下的龍紋黃綾——那是江逸塵咽氣前攥著的東西,如今成了揭開真相的鑰匙。
“公子,各門派的人已經到了三成。”柳青推開棲霞洞的石門,懷里抱著堆情報玉簡,
“崆峒派帶了霹靂雷火彈,丐幫在城里布了暗樁,就連...韓公子的師門也派了人來。
”我抬頭,看見洞壁上新畫的勢力分布圖。韓寂用朱砂筆在“玄字商號”上畫了個大大的叉,
旁邊批注著“偽善者的老巢”。這小子自從知道江逸塵是自己孿生哥哥后,就像變了個人,
連劍柄上的“忍”字都磨掉了,換成了歪歪扭扭的“戰”。“瑤瑤呢?
”我往嘴里塞了塊芝麻糖,這是蘇瑤最近的“副業”——用李長老給的蜂蜜換糖,
再分給洞里的小乞丐們?!霸诮腾w鐵柱識字呢?!绷噍p笑,眼里閃過狡黠,“您瞧,
鐵大哥把‘殺’字寫成‘殺’,多了兩橫,瑤瑤急得直跺腳。”洞口忽然傳來巨響,
趙鐵柱扛著塊丈二長的鐵板沖進來,板上用炭筆寫著“江湖必勝”四個大字,
每個字都有碗口大:“奶奶的!玄甲衛的人在城外貼告示,說咱們是‘亂臣賊子’!
老子把告示撕了,順道扛了塊門板當盾牌!”韓寂跟在后面,手里拎著兩壇女兒紅,
衣擺上沾著草屑:“告示上還說你沈木蘭是‘紅顏禍水’,我順手改了改——‘紅顏劍膽’,
怎么樣,比他們的破詞兒氣派多了吧?”我看著這伙人,忽然想起父親的書房。
那時候江湖各派來議事,父親總會讓廚子烤上整只羊,讓大家圍著火爐喝酒。
如今火爐換成了松明,烤羊變成了饅頭,可這些人的眼睛,比當年的江湖豪杰還要亮。深夜,
我們圍坐在洞中央的石桌旁。蘇瑤趴在我肩頭打盹,手里還攥著給韓寂縫的劍穗。
柳青鋪開從皇宮偷來的輿圖,上面用紅筆圈出了玄甲衛的十八處據點,而最大的紅圈,
標著“玄字商號總舵”?!翱偠嫦旅媸强盏?。”韓寂用匕首尖戳了戳紅圈,“我探過,
地下有座地宮,入口在...商號的后廚?!壁w鐵柱一拍桌子,震得酒壇亂晃:“后廚好?。?/p>
老子正好去炸了他們的灶臺!”“別打岔?!蔽野醋∷蔫F錘,“玄甲衛的人擅長機關術,
地宮里肯定布滿陷阱。柳青,你能搞到他們的機關圖嗎?”她從懷里掏出卷羊皮紙,
上面畫著復雜的八卦圖:“這是從玄字商號三當家枕頭底下偷的,
地道里的翻板陷阱每隔三丈就有一處,不過...最危險的不是機關,
是鎮守地宮的‘玄甲死士’?!碧K瑤忽然醒了,
揉著眼睛說:“死士...是不是像木頭人一樣?瑤瑤在城里見過,他們眼睛都是灰的。
”洞里突然安靜下來。我摸了摸她的頭,觸到她后頸的火印——那是江逸塵的杰作,
卻成了我們辨認沈家舊部的標記。韓寂忽然灌了口酒,劍穗掃過石桌,
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去引開死士,你們趁機炸了地宮的承重柱?!薄安恍?!
”趙鐵柱拍得石屑亂飛,“那是送死!”“他說得對?!蔽野醋≮w鐵柱的手,
“玄甲死士只認令牌,而韓公子腰間的...正好是塊‘副帥令牌’?!表n寂猛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