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每年的六月三日,整座城市總是會霧蒙蒙的,有時還會夾雜著綿綿雨。江賜不愛看電視,
也不愛上網,但家里卻不同尋常的擺著一個巨大的液晶電視。
同窗了四年的好友陳齊每次都會問,你家這么空,為什么只擺一個從未打開過的電視?
江賜每次都揭過這個話題。他家電視常年只停在一個頻道,本地新聞欄目,2014年。
前幾年,她還會出現在他的夢里,熟悉的音容笑貌令人恍惚,讓他振作,
好像真的回到了高三那年,女生總是明媚的像太陽,那份耀眼卻在他心里灼出了個洞。
1.第一次見到夏鳶,是在高三那年冬天,準確的來說,是2013年。
17歲的江賜跟著母親住在一條逼仄的巷子里,為了補貼家用,
江母做起了按摩推背的生意賺點小費。所以在城中村的一個小巷子深處,
總能看見花花綠綠的LED燈牌閃爍著“張姐推拿”幾個看起來就不太正經的字體。
江賜從小就很會察言觀色,每當房子里來了客人時,就會乖乖的出去。
一看到年幼的江賜趴在巷子外的石墩子上寫作業,七鄰八舍的就會東一句西一句的話往外冒,
說出來的內容也一點不避諱小孩子。“恁看到沒,姓張的那女的又開張了,可憐的娃啊,
爹不曉得跑哪去了,連媽都做這種生意!”“嫂子你不曉得,我在這住二十年咯,江家男的,
打老婆家暴,娃娃也打,前些年進去遭蹲號子喲!”“這么小的娃娃天天在外頭寫作業,
哎喲我都心痛得很。”每次聽到這種話,江賜總是面不改色的換了個石墩子寫作業,
這些話他已經聽了無數遍。在暗淡的前十七年人生中,江賜似乎經歷了一切不好的過往。
也許是老天看他可憐,在他人生中派了一束光。高三的時候,
因為學校主任的關系他從普通高中轉入重點高中,被安排到五班當插班生借讀。
這個班是普通班,好在學習氛圍不差,班長是一個五官十分標致的一個女孩,秀眉杏眼,
柔順的黑發扎成魚骨辮垂在右側肩膀上,特別文氣。她一點也不兇,可以說是根本兇不起來,
但班上的同學都很給她面子,所以班級紀律也很規范。班主任何宇雙手捧著茶杯,
對著面前的女生吩咐道:“班長,這位是來我們班借讀的江同學,叫江賜,
還有兩百多天高考,這段時間就由你帶他,怎么樣?”女生側頭瞥了眼江賜,眉眼一彎,
笑起來像新月一樣:“保證完成任務!”她身負重任,自然而然被班主任安排和江賜坐一起。
原本的同桌是個特別可愛的小女生,名字叫宋時鶯,調座位的時候人家都快哭出來了。
“雖然你搬去和新同桌坐了,但是千萬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山盟海誓!”“好好好,
不會忘記的,是何老師下達的指令,畢竟我是班長,帶新同學也是理所應當的。
”她笑著安撫道。宋時鶯還有些擔心地看著江賜那個方向,
小聲的趴在她耳邊低聲私語道:“我看那個新同學有點不好惹,你小心點啊,
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被記恨上了,我在網上看過,這種人一般都比較陰惻惻的。”“好的,
宋時鶯同學,你的叮囑我記住了,但是我們是五講四美的好學生,不能在背后隨意談論別人,
知道嗎?”雖然嘴上說著話,但收拾桌子的手卻一刻也沒停過。“Yes,sir!
”宋時鶯做了個敬禮的動作。認識第一步,自我介紹。搬到和江賜同桌,
男生正在卷子上認真寫著什么。女生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唇角微微上揚,眼睛帶笑,
里面綴著晶亮的光,伸出右手,道:“你好,新同學,我叫夏鳶,是五班的班長。
”江賜垂下眼瞼,盯著女生伸出來的手,前額黑發遮住眼睛看不清多大的情緒,
不冷不熱的說了個“好”。夏鳶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尷尬,正準備縮回去,
聽見男生又開口道:“江賜。三點水的江,天賜的賜。”“江賜……你名字很好聽誒,
有一種父母對你寄予厚望的感覺,你爸媽一定對你特別好吧,我看也像,
因為我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如果我有這么好看的兒子肯定都舍不得罵他。
”江賜沉默了兩秒,應:“是挺好。”見他打開了話匣子,夏鳶也沒有起先這么尷尬,
從書包里拿出一部白色的小手機,說:“那你有QQ嗎,我們加個QQ?
”江賜看著她手里那部iPhone 5s,又是許久沒有說話,過了大概好幾分鐘,
才從口袋里拿出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機。看上去也有點年頭了,并不是很新,
手機上還有logo標著“Nokia”。是2010年推出的諾基亞6120c,
跟高端機挨不上邊,而且看成色還很有可能是二手的。
這還是江賜在便利店勤工儉學半年多才在舊手機回收那花800塊錢買的,
他的第一部智能手機。“那你加我吧,我給你看一下我QQ頁面。”夏鳶扯過書包擋住手機,
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夏鳶的QQ頁面和她本人一樣很明媚,頭像都是個奔跑的薩摩耶,
還有QQ寵物和達人秀。看得出來很用心的經營這個號。江賜輸入了她的QQ號,
發送了好友申請驗證。很快就通過了,但是看著這個原始企鵝頭像和半顆星的QQ等級,
夏鳶又忍不住問了句:“江賜,你給我的這是小號嗎?”“小號?”江賜輕輕皺了下眉,
似乎在思考,而后又松開,說,“不是小號,我才注冊沒多久。”夏鳶家里應該挺有錢的,
在家也是全家人捧在手心上的公主,
所以很識趣的沒有追問QQ在很早之前就推出了為什么才注冊。“既然何老師說讓我帶你,
那你以后跟我一起吃飯怎么樣?同學之間就是要靠吃飯才能促進友誼啊,你看鶯鶯,
高一的時候每次都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食堂吃飯,
后來每次見她一個人吃飯我就坐過去她對面,現在我們關系特別好。”江賜注靜靜地視著她,
就好像是在注視一件珍寶。“好。”太陽撞到冰山一角,好像冰山也開始融化了。
夏鳶很喜歡找他聊天,除了上課時間,她經常和江賜待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總愛和他一起,也許是高位者對低位者對垂憫,也許是因為他可憐。是的,
可憐。憐憫的目光江賜從小到大經歷了無數次,他不愿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靠近他,
亦或是溫暖他。他這個人連父母都不愿意施舍他一點愛,更別說毫不相干的其他人。
班上的男同學也常起哄,說夏校花給新來的轉校生當舔狗。然而每次夏鳶都反駁到脖子通紅,
還讓江賜別往心里去,大家都是開玩笑的。明明自己都難受到偷偷掉眼淚,
還安慰我不要往心里去。江賜心想,真是個傻子。不過傻子和我這個瘋子,好像也不錯。
我不要命,但我要夏鳶好好活著。活得一生肆意灑脫。2.“江賜,你家有餛飩嗎,
我想去你家吃餛飩。”夏鳶吃飯的時候突然抬起頭,問。吃餛飩?“為什么想去我家吃餛飩?
”江賜抬眸,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我外婆做的餛飩最好吃了,
但是我想試試別人家的餛飩是什么味兒。”“我媽媽不會做飯。”江賜嘆了口氣,
“如果你想嘗嘗我熟悉的味道,我可以帶你去一個阿姨那。”話落,
江賜又補充了一句:“我從小到大都是在這個阿姨家吃飯的。”“你爸一定對你媽超級好吧,
連做飯都舍不得,我就好羨慕這樣的感情。”夏鳶露出一個非常向往的表情。聽到這句話,
他拿著筷子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卻又悄然松開。良久,江賜喉嚨里發出一個很輕的“嗯”。
他抿了抿唇,說:“我爸……是對我媽很好,也很愛她。”江賜說謊了。對著夏鳶,
撒了一個圓不回來的謊。也許是因為人的劣根性,他不想被夏鳶看到自己支離破碎的另一面,
怎么拼也拼不回來的另一面。此時他也希望剛剛說的這句話能變成真的。
江賜口中的這個阿姨是一家面食店老板,店離他家不遠,走幾步就到了。周姨是個老實人,
年輕的時候老公得病了沒搶救回來,死了,膝下也沒有孩子,
就把經常到店里吃晚飯的江賜打心眼里當親生兒子對待。店里很雜亂,但不臟,
看得出來店主人在用心經營。“周姨,兩碗清湯餛飩,麻煩了。
”一個中年女人從后廚走出來,用圍裙擦了擦手,對夏鳶問道:“同學啊?”“阿姨好,
我是江賜的班長,夏鳶,叫我小夏就行。”夏鳶很有禮貌的回復道。“好好好,
小江也交到好朋友了吶!”少女眼睫微動,唇角輕揚。“是很好的朋友。
”江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喉結上下滾動,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本來沒什么其他的含義的一句話從江賜口中硬是多了一番別的滋味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現在坐在她面前的江賜,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江賜。
端上來的兩碗餛飩看著就很有食欲,湯面上還撒了不少蔥花。江賜沒動筷子,
看著夏鳶嘗了一口便開始口齒不清的夸贊味道才開始動筷。“阿姨,你做的真的好好吃,
是我吃過的除我外婆做的之外最好吃的餛飩!”周姨被捧得嘴都合不攏,
也笑道:“愛吃就行,小江小時候也天天來我們店里吃餛飩呢。”“是嗎,
江賜小時候天天吃面食是不是長得白白胖胖的呀哈哈!”“哦喲,這還真不是,
小江小時候可瘦了,跟干巴巴的瘦猴兒一樣,還好我天天給他做飯吃,不然啊,
瘦的像生病了一樣!小夏你要是喜歡吃,就常來,阿姨天天給你做,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謝謝阿姨!”江賜想,這應該就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刻了。
今天是2013年十一月三日,過不了幾個月,那個噩夢般的父親就刑滿釋放了。
他從不敢貪戀一點不屬于他的溫暖。如果時間定格在這一刻就好了。3.12月底,
正是快跨年的時候。夏鳶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備選元旦晚會的發言人,以往每年都是她,
人緣好家境好又漂亮還聰明伶俐,學校也對她青睞有加。這次發言相比其他場合都更重要,
臺下坐滿了高校的教授主任,可以申請推薦信減分錄取。原本只在五班范圍內傳開的謠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全年級傳播開來。學校領導考慮到影響,
決定選擇另一位候選女生上臺發言。得知自己落選,夏鳶心里還是有些不甘。
江賜就在樓梯轉角默默地看著,他不吭聲,她不上前,兩人就這么無聲的僵持著。“江賜,
”夏鳶鼻子有些發酸,“對不起。”“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沒選上,讓你失望了。
”她說,“還有那個謠言,你不要管這么多,是我連累了你。”“夏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