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夸吳娘善舞,可憐總被腰肢誤。”
蘇纖纖繼續開口,眼波流轉,神色之間流露幾分恍惚之色。
“雅,大雅!”
淡雅居士不禁失聲贊道,精神一震,渾然站起。
“竟是如此好詩,不提美人,卻將女子之美描寫的淋漓盡致,不提遺憾,卻將遺憾之傷寫的如此讓人感傷。”
淡雅居士拍手叫好,喜不自勝。
蘇纖纖也有所恍惚,不禁開口評價:“意境深遠,神韻卓然……的確是一首難得的好詩。”
說罷,她的美眸之間,不禁流露出了些許黯然。
這首詩,寫的是美人,寫的美人遺憾,同為女子,詩中的女子能被人所共情,寫下了這等詩詞,而她呢……
萬般苦澀,卻只能埋藏在心中,哪怕是新婚之人,也只能同梁異夢。
“這首詩,我很喜歡。”蘇纖纖感慨道。
“可惜……”忽然,淡雅居士眉頭緊皺,苦著一張老臉:“一首傳世佳作,竟用在了一個風塵女子身上,她,怎配的上!!”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淡雅居士仰天長嘯。
捧著那紙張,又喜歡,又憤恨。
“這應該不是原版吧。”蘇纖纖望向一旁的書生。
“自然不是,原版在教坊司那位名叫白靈的花魁手中,這是我學府的學子從教坊司那里印拓而來的。”書生如實答道。
所謂的印拓,其實是請有名的畫師一比一復刻。
不過哪怕是這樣,蘇纖纖也感受到了那字里行間的文韻。
“此子確有大才,當今文壇衰落,如此大才,怎能蒙塵?老夫決定了,要破例收此人為關門弟子!”
淡雅居士隨即望向那個書生,迫切道:“此人現在何處?姓甚名誰?”
蘇纖纖也好奇的望了過去。
讀書人,尤其是有才氣的讀書人,之間總是有那么一點惺惺相惜的,蘇纖纖也生出了見一見這位風流才子的心思。
只是吧,那個書生此刻的神色卻古怪起來。
猶豫了片刻才道。
“這首詩是出自蘇姑娘的弟弟,蘇元鼎之手。”
“不過據他所說,是他姐夫,秦云的作品。”
話罷。
書生發現亭子里面的兩個人都呆怔住了。
淡雅居士身子僵化,神色變得呆滯無比。
蘇纖纖美眸一顫,精致的臉龐刻滿了不可置信的情緒。
“那個贅婿?!”
直到良久之后,淡雅居士方才晃過一絲神來,只是臉上的喜悅、激動卻再也不見。
目光沉凝,臉龐苦澀:“想不到,你那個鄉野贅婿,竟還有這般的才華,此詩,明明是可以傳世的,可為何他是個贅婿?”
“擁有此等才華,又為何,要去你蘇家做贅婿呢!”
贅婿,在這個時代中,地位是極其低的。
而讀書人,是有骨氣的,是驕傲的。
哪怕說,作下這首詩的人,是一介白衣,那么,這些個讀書人也會欽佩,可若是說,是一個贅婿,那么,對于這首詩,人們便會本能的生出抵觸的情緒。
作詩,那是讀書人的事,可一首傳世之作,卻是出自一個贅婿之手。
這叫天下讀書人,情何以堪!
也是因此,淡雅居士的情緒,方才會兩極反轉。
他更想不通,身為一個讀書人,本該是有傲骨的,卻為何,要去這蘇家作一個贅婿。
想到這里的時候,這位喜怒無常的儒家大能又一次憤怒了起來。
“他有這等才華,卻甘愿去入贅,實在為我讀書人所不齒!”
一旁,蘇纖纖眼波浮動,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里,灌滿了復雜的情緒,此刻,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如天云學府這般的情景,此刻,在各方各地上演著。
詩與字一出,震動文壇。
可就在讀書人激動萬分,欲與作者攀交一場的時候,卻是發現,作者,竟是一個贅婿。
惋惜之音一夜間響徹大乾各地。
贅婿!
只這兩個字,便決定了你的未來。
讀書人,那都是非常驕傲的,他們絕對不允許,一個讀書人竟會是一個贅婿,哪怕你再有才華,也不會被他們所認可。
而那些個儒家的大儒,文壇學子,乃至是仕途上的達官顯貴們,更不會愿意承認,他們的才能,還不及一個贅婿!
.........
蘇府大堂。
蘇鎮南與夫人李氏靜坐在堂中,不同于蘇鎮南的神色萎靡,夫人李氏,看著桌上的紙張,卻是眉開眼笑。
“沒有想到,那秦云竟還有這等文才,拋卻詩不談,就只說這手字,便不是一般的讀書才子能夠寫出來的。”
“要不是元鼎信誓旦旦的向我立誓,我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是出自秦云之手。”
李氏笑盈盈的看著那首詩評價道。
“哼!”
聞聽此言,蘇鎮南本就低迷的臉龐,更是浮出了一抹羞惱之色。
“今日這首詩,傳遍了金都城。”
“你知道朝中我那些個同僚如何評價我嗎,他們說我,說……”蘇鎮南低下頭去,羞憤道:“說我蘇鎮南,不當人子!”
詩是中午作的,而下午,便傳遍了金都城。
可見,這首詩文的風波何其可怕。
除卻秦云之外,一手成就這場婚事,成就秦云贅婿身份的蘇鎮南,自然也成為了這場風波首當其沖的對象。
朝堂上的聲音都是其次的,更可怕的是那些個讀書人,恨不得將他蘇鎮南的骨頭給吃了。
“呵呵。”
李氏卻是溫婉一笑,道:“老爺,你不覺的,這是一件好事嗎?”
“好事?”蘇鎮南氣惱道:“我蘇家的祖宗今日都被問候了八百遍了!”
“秦云出身鄉野,自小便喪父喪母,當初,我讓他們兩個成婚時,如何能夠知道,秦云竟有這等文才,若是要讓我知道了,我也不會……”
聽到此,李氏的臉不由的冷了下來。
“也不會讓他與我家纖纖成婚是吧?”
李氏板著臉道:“你什么意思?難道說,我家纖纖就只配嫁給一個鄉野村夫嗎!你是不是覺得,他有些文才,成為了我蘇家的女婿,是委屈他了,是不是覺得,你對不起死去的秦大哥。”
面對夫人的質問,蘇鎮南一時之間,也不禁有些語塞。
因為,這確實就是他此刻的煩惱。
不當人子,外人如何罵他,他又怎會在意什么呢,他在意的是,這咒罵之語,有理有據。
當初,他只以為秦云是個鄉野村夫。
因此才想要招秦云入贅,一方面,償還秦大哥的恩情,讓秦云過上不必為溫飽考慮的生活,一方面,保證蘇家的傳承不會外泄。
可如今呢。
秦云文才驚人,一首詩文而已,卻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就傳遍了整個大乾南北,轟動文壇。
贅婿,這個身份,無疑會讓秦云的前路受阻,無疑會浪費掉他這一身的才華。
想到這里的時候,蘇鎮南也不禁有些后悔了。
當初找到秦云的時候,自己為什么就沒有去問一問秦云的文華,若是知道了,他斷然不可能讓秦云來做蘇家的贅婿,就依照他的身份,對秦云只需要照拂一二,還愁秦云不能出人頭地嗎。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哼,我家纖纖,本就是世間一等一的人兒,哪怕配皇親國戚都不為過,他縱然有些文才,可難道說我家纖纖還配不上他嗎?”李氏板著臉開口。
“一介白衣而已,他與我家纖纖成婚,本身就是高攀了。”
“原本吧,我并不看好他們的婚事,纖纖自幼孝順,之所以答應與他成婚,完全也只是為了成全你這個做父親的,他們兩個,必然也只會是表面夫妻,這樣一來,彼此耽誤,我家纖纖,一生的幸福也算是毀了。”
“不過如今呢,似乎一切都有了轉機。”
“秦云頗有文才,兩個人說不定惺惺相惜,久而久之,便會產生感情,這不正是我們做父母的想要看到的嗎。”
“難道說,你就希望那秦云一點才華都沒有,纖纖因此而困擾一生嗎?”
聽到夫人的話語,蘇鎮南輕聲的一嘆,終究是未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