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之內，氣氛因著符玄的到來而顯得有些凝滯。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無形的壓力，源自那位嬌小卻擁有洞悉全局之能的太卜大人。
林星的話語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挑釁，又似乎蘊含著某種對自身商品絕對的自信。他提及“命數(shù)”，提及“卜算”，無疑是精準地觸動了符玄最為敏感的神經(jīng)。
符玄那雙深邃的紫眸緊緊盯著林星，額前的法眼光芒流轉不定，似乎在進行著極速的演算。她沉默了片刻，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比之前多了一絲探究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這些看似尋常的瓦罐，不僅能開出足以改變凡人命運的‘星神認可’，甚至還能開出影響‘命數(shù)’之物？”
她的語氣中帶著審慎，但也不乏一絲難以察覺的好奇。作為太卜司之首，窮觀陣的執(zhí)掌者，符玄一生都在與“命數(shù)”、“未來”、“變數(shù)”打交道。她深知星神認可的珍貴與獲取之艱難，也明白任何能夠直接干預“命數(shù)”的物品，都將是打敗性的存在。
“可以這么理解。”林星坦然一笑，毫不避諱符玄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本店的罐子，蘊含著諸天萬界的可能性。小到一飲一食，大到神器功法，乃至您所言的‘星神認可’，甚至是某些能夠撬動命運軌跡的‘奇物’，皆有可能出現(xiàn)。當然，這一切都取決于開啟者的‘運氣’，或者說，與罐中之物的那一絲‘緣分’。”
他刻意強調了“運氣”和“緣分”，將一切歸于不可捉摸的概率，這反而讓符玄更加難以從常規(guī)邏輯去判斷。
符玄緩緩踱步，目光在貨架上那些樸素的陶罐間游走。她的法眼不斷閃爍，試圖從這些看似平凡的器物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或陣法痕跡。然而，結果依舊是徒勞。這些罐子在她強大的感知下，與路邊隨處可見的土陶制品沒有任何區(qū)別。
“十萬信用點一個普通罐子。”符玄重復了一遍這個價格，聲音沒有起伏，“對于尋常仙舟民眾而言，這并非小數(shù)目。而你聲稱其中可能開出‘星神認可’，此事若傳揚開去，足以在整個羅浮掀起滔天巨浪。今日李虎之事，便是明證。”
她停下腳步，再次看向林星，眼神銳利如劍：“你可知，私自交易疑似‘星神認可’之物，并引發(fā)民眾恐慌與魔陰身異變，在仙舟是何等重罪？”
盡管語氣嚴厲，但林星并未從符玄身上感受到實質的殺意或敵意。他明白，對方更多的是在試探和評估風險。
“符玄大人明鑒。”林星依舊保持著平靜的微笑，“首先，我售賣的是‘罐子’，罐內之物全憑天意，我無法預知，也無法控制。其次，李虎之事，實屬意外。他開出‘豐饒星神認可’后，因自身心性與仙舟大環(huán)境對此命途的排斥，未能妥善引導力量而失控，這并非罐子本身的過錯。若他開出的是‘巡獵’或‘存護’的認可，想必結果會大相徑庭。”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至于風險，我自然知曉。但正如太卜大人您所追求的，是在無數(shù)變數(shù)中尋求最優(yōu)解。我的罐子，或許正是這宇宙變數(shù)中的一個小小漣漪，它帶來的，未必全然是災禍，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機遇。”
符玄聞言，細長的柳眉微微挑起。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年輕人言辭之間滴水不漏，甚至隱隱將她的行為邏輯也套了進去。
“機遇？”符玄輕哼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置可否，“本座執(zhí)掌窮觀陣，演算仙舟未來，所憑借的是嚴謹?shù)耐蒲芘c海量的數(shù)據(jù)。你這依賴‘運氣’的罐子，又如何能與本座的卜算相提并論？若人人皆指望從你的罐子中尋求捷徑，羅浮的秩序何在？”
“太卜大人此言差矣。”林星搖了搖頭，“窮觀陣的卜算再精妙，也總有‘意外’與‘未知’存在。否則，您今日又何需親臨此地？我的罐子，或許正是那‘意外’與‘未知’的一種具象化體現(xiàn)。它并非要取代太卜司的職能，而是為那些在既定命途之外，尋求一絲不同可能的人，提供一個選擇。”
“至于秩序，”林星攤了攤手，“正如之前所言，十萬信用點一個罐子，已經(jīng)篩選掉了絕大多數(shù)人。真正有能力、有魄力來嘗試的，想必也不會是甘于平凡之輩。他們自身，也當有承擔后果的覺悟。”
符玄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的話語雖然大膽，卻并非全無道理。宇宙之大，變數(shù)無窮，即便是窮觀陣，也無法盡數(shù)囊括。
她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些罐子，心中那份對未知的好奇與探究欲，被林星的話語一點點勾起。作為太卜，她本能地對一切能夠影響“命運”和“未來”的事物抱有極大的興趣。
“你說，罐子里可能開出撬動命運軌跡的‘奇物’？”符玄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這顯然是她更為關注的點。
“然也。”林星肯定地點頭，“但那等物品，出現(xiàn)的概率自然是微乎其微，或許比直接獲得星神認可還要渺茫。畢竟，命運的軌跡，豈是輕易可以撥動的。”
符玄的指尖輕輕敲擊著自己的手臂，這是她思考時習慣性的動作。她在權衡，在卜算。眼前這個店鋪，這個年輕人，以及這些神秘的罐子，都像是一個巨大的未知數(shù)，投入了羅浮這片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是將其徹底封禁，以杜絕一切潛在的風險？還是……親自嘗試一番，去探究這未知背后的真相？
前者簡單直接，符合她一貫維護秩序的作風。但后者，卻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與挑戰(zhàn)，也更符合她作為一名“智者”探求真理的本能。
而且，從剛才的觀察和林星的言談來看，此人似乎并非邪惡之輩，反而透露出一種超然的自信和對規(guī)則的某種理解。
“你似乎很有信心，本座會購買你的罐子？”符玄忽然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
林星微微一笑，坦然道：“我相信，對于真正的智者而言，‘未知’本身就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太卜大人您窮盡一生探求天機，洞悉未來，又豈會放過一個可能蘊藏著全新‘變數(shù)’的機會？”
這話，無疑說到了符玄的心坎里。
她停下了敲擊的手指，額前的法眼光芒大盛，仿佛在瞬間完成了無數(shù)次的演算。最終，那光芒緩緩收斂，符玄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說得好。”她輕輕頷首，“本座的確對你這些罐子里的‘未知’，產(chǎn)生了一些興趣。”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柜臺旁一排擺放整齊的瓦罐：“那么，本座便來開一個。就由你來為本座挑選一個，如何？”
林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笑道：“承蒙太卜大人惠顧。不過，本店的規(guī)矩，罐子需由客人親自挑選。畢竟，這關乎您自身的‘緣分’與‘命數(shù)’。我若代勞，豈不是干擾了太卜大人您的卜算？”
他巧妙地將選擇權又拋了回去，同時再次點出了“緣分”與“卜算”，讓符玄無法拒絕。
符玄聞言，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這個年輕人，當真是有趣。
“也好。”她不再推辭，“那本座，便親自來選一個，看看這小小的瓦罐之中，究竟藏著何等玄機，又能為本座的卜算，帶來怎樣的‘啟示’。”
說罷，符玄邁開腳步，緩緩走向了那排樸實無華的罐子。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目光在每一個罐子上一一掃過，額前的法眼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芒，仿佛在與這些沉寂的器物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整個店鋪的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更加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