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草莓大棚前，指甲縫里還沾著露水打濕的泥土，眼前卻被二十多號人堵了個嚴嚴實實。
「顧老板，這收購價必須漲！」錢坤叼著煙，鞋底踩過剛摘的新鮮草莓，
「去年你賺得盆滿缽滿，咱村民就該喝西北風？」
我盯著他身后那些熟悉的臉——王嬸上個月剛向我借三千塊錢買化肥，
李叔去年冬天蹲在我家門口求我教他搭大棚，就連最膽小的春妮，
都舉著秤桿喊「不漲價就不交貨，多虧了錢坤給俺們看了你直播時的價格，
一個禮盒一斤草莓29，你收購時只按一斤10塊算，
那19塊錢你可不能昧著良心全收在自己腰包里」「你就每天直直播，發發貨，
采摘種植都是我們大家干的，憑啥你拿大頭」我看著他們嗤笑，
他們只看到每天直播間的銷量，看不到我在線上做的投流，快遞，宣傳，售后，
光運輸時的每個冰袋成本就有一塊錢。三年前，是我帶著這幫人學種植技術，墊錢買苗子，
半夜蹲在地里防霜打；給每家每戶簽保底價——現在草莓紅得壓彎枝，他們倒忘了，
沒我這張訂單，這些草莓連鎮上的集市價都賣不上。可以啊，想單干就單干，
正好隔壁村的村長前兩天夜里還到我家求著我帶呢！01我蹲在草莓大棚前，
手指叩了叩送來的第17箱草莓。「宇哥。」小王把記錄本往我懷里一塞，「老李頭那箱，
我翻了底。」我翻開本子，老李頭的名字后面備注著「三成爛果？」
小王點頭：「全壓在箱底，蓋著頂好的果子。」「顧老板！你這秤有問題！」
錢坤舉著桿木秤擠過來，他脖子上的金鏈子直晃，「每斤少算兩兩！」他把秤砣拍在我腳邊，
「當我們莊稼人不識數？」我彎腰撿起秤砣。鐵砣分量明顯不對，原本該是「1斤」的位置，
被挫刀磨掉了小半。「這秤砣是你換的。」我捏著那截被磨薄的金屬，
「上周你借走我家的秤，說要稱豬飼料。」錢坤的臉漲成豬肝色，
突然抓起秤桿往地上一摔：「放屁！誰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計好坑我們？」
日頭爬上頭頂又西斜時，還有三十筐草莓堆在收購車前。冷藏車的溫度報警燈開始閃紅光。
「要么現在按A級價收所有果，要么我們集體罷工。」說話的是村東頭的二壯，
他上個月剛用賣草莓的錢換了新摩托，「大不了明年改種西瓜，誰稀罕給你打工？」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看了眼表——七點二十七分。從顧家村到市區冷庫，最快要兩小時，
十點前到不了，這些草莓全得爛在車里。「宇哥，冷藏車溫度到四度了。」
小王扯了扯我袖子，「再拖半小時……」「顧澤宇！」錢坤突然揪住我衣領，
「跟我們去村委說清楚！」02我后頸撞在門框上迅速傳來痛感，李德全縮在墻角搓著手，
顫抖的說：「澤宇，你得加價。」「加多少？」我的聲音沙啞。「去年A級果收購價是十塊，
今年至少得十九塊。那十塊錢就算是俺們大家給你為大家跑前跑后的工資，這已經不少了，
你可不要不知足」我目光冰冷的掃過村委里的每個人，
就連當初在屋外求我的老村長也吸著旱煙默不作聲。我七歲那年，
父母在去鎮上買化肥回來的途中，被一輛大貨車給撞了，醫生到達現場后，直接宣布了死亡，
我拿著爸媽賣命的三萬塊錢，吃著百家飯長大，好在我每天努力學習，
成了當時村里唯一一個大學生。畢業后我也毅然拒絕高薪offer，
回到老家用學到的知識開始種植草莓創業，正好趕上自媒體紅利，我堅持無公害種植，
將種植草莓的各個階段拍成視頻發到網上，為此也擁有了十多萬粉絲，草莓成熟前一周，
就被直播間顧客預定一空。當我第一茬草莓賣了五萬塊錢時，村長連夜敲響我家的門，
講我從小要是沒有大家就活不到今天，求我幫幫村里，帶大家一起種草莓致富。
我想起小時候大家對我很好，于是開心的答應，心想報恩的時候到了，這些年我就沒有停過，
建大棚，搞直播，成立個人工作室，談工廠，談客戶，虧錢的時候到處借錢，
為了讓大家放心，他們不愿意承擔風險，建大棚的錢全是我貸款來的。給他們簽訂保價協議，
一斤價格比市場高了三塊錢，定時給他們發工資，沒想到養了一群白眼狼。
他們看著我的樣子，眼神變得無比的憎恨。「昧著大家的血汗錢，
你爸媽在下面過的也不安生吧」我狠狠瞪了一眼講這句話的李嬸，去年分紅，
我看她家里有小孩上學，多給了她三千八。這時，人群中的老村長講話了，「小宇，
你是俺們大家看著長大的，也是咱們村里唯一的大學生，不能上個大學回來就騙大家的錢啊，
一開始我們還不相信，多虧了錢坤給我們大家看了你直播間的價格，
要不然我們還一直被蒙在鼓里，你這是要騙我們給你打一輩子工啊」我瞪著錢坤，
他有些心虛的不敢看我。錢坤，村長的外甥，這兩天村長讓我幫忙帶帶他賺錢好娶媳婦，
我看他人還算老實，就開始帶他熟悉熟悉業務，學學直播，
他現在反而到處宣傳我黑大家的錢。村民們聽了村長的話越來越憤怒「鄉親們，
這個顧澤宇就是一個黑心的資本家，說好了帶大家一起致富，可結果呢？
讓我們大家干最臟最累的活，拿最低的工資，
他在城里買的大房子大別墅都是我們一磚一瓦掙來的」03念在大家對我有恩，
我還是壓住心底的憤怒，好聲好氣的給大家解釋。「鄉親們，我沒有讓你們給我掙錢的意思，
我每天也做很多事情，直播并沒有大家想的那么簡單，光宣傳，快遞，售后我都要花很多錢，
你們看到的只有業績流水，去掉各種成本，有時候我還要賠錢，現在我又談了新客戶，
把草莓賣給飲品工廠，量正常后，大家每戶一畝地至少增加一萬塊的收入」聽我說了這些，
有些村民眼看著有些動搖，人群里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錢坤坐不住了，「別聽他胡說，
我在技校里學的就是這些，哪有他說的那么難，直播時就是往那一坐，聊聊天大家就下單了，
錢大把大把的就來了，談客戶更簡單，就是喝喝酒兩包煙的事，
他做這些的時候我當時都在場，要是換我來做，這些我都給大家免費服務，
價格直接給大家一斤十九，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絕對不會良心被狗吃了，
像某些人做出來黑心喪盡天良的事情」我聽了無語的笑了笑，要是沒有我的種植技術指導，
質量能保證個屁。我看了看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冷笑著看向了老村長。「村長，你覺得呢」
「當初是你看我賣第一茬草莓掙了五萬塊錢，連夜敲響了我家的門，求我帶大家致富，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每家每戶都過上了好日子，成了周圍村子羨慕的對象，
想當初剛創業的時候，大家啥都不懂，是我吃住都在地里，教大家搭建大棚，
如何防治病蟲害防治霜凍，哪戶棚里出了問題，我都是第一時間趕到幫忙解決，
村子發展成這樣，絕對不是偶然，村長我做的這些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村長見我有些激動，
忙用手安撫我。「你別激動，小宇，我知道你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
不忘大家把你養大的恩情，但是你看現在你不也在城里買上新房子了嗎，
我外甥見過你工作的地方，的確沒有那么辛苦，你確實不應該拿那么多錢，
現在村里可就你一個人在城里買房了，你要說沒有昧大家的錢，說出來鄉親們也不相信啊」
我越聽心里越寒涼，「你說那么多，到底想啥？「他感覺我好像可以商量了，
直接攤牌說「叔沒有別的意思，也是為了全村著想，你剛剛不是說新談了一個客戶，
給飲品工廠送草莓嗎，也別保證什么有的沒的一畝地多一萬塊的收入了，
你直接每戶一個月多給八千的工資就可以了，財務會計就讓錢坤來做，他這娃腦子活，
從小數學就好，年底如果有盈利，就按照三七分，村民們拿七你拿三，
改天叔給你說個漂亮能干的媳婦，叔心里可一直都把你當親兒子待的」
我看著眼前這個惡心的老頭子，算盤珠子打的都快蹦到我臉上了，想當我爹，門都沒有。
04我直接淡定的搖搖頭，「不可能」村民民聽到直接像潑婦罵街一樣，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良心就真叫狗吃了，小時候哪家飯你沒有吃過，沒有我們，
餓死在夜里都沒有人給你收尸，養條狗還知道一輩子看家門呢」「合著一個月就給我們八千，
當我們是要飯的呢」「說好的帶大家一起脫貧致富，你一個月賺幾萬，你夜里能睡著覺嗎，
不怕列祖列宗來找你，死了也別想入祠堂」錢坤還在旁邊拱火「要不是村長明智，
讓我熟悉整個過程還發現不了這些問題，你敢說你直播間不是賣這個價格，咱兩都上過學，
你學的東西都到狗肚子里了吧，要是換做我來，我做啥都是應該的，
絕對不會說這苦那不容易啥的，況且這些人對你有恩，恩比天高比命大，
這個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我反問他，「都是應該的，你覺得這一切都很簡單？」「對啊，
換我也能做」「放屁」我直接被氣笑了，「你們所有人都認為我昧了你們的錢」
所有人全部說「還錢，還錢，把我們的錢全部還給我們」老村長看這憤怒的村民，
讓大家靜一靜。「不賠錢也可以，大棚的經營權都分給鄉親們吧，由錢坤帶頭，
領著大家致富，至于你父母墳頭的那塊地，你如果想要，就拿二十萬買下吧，
從此顧家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原來漲工資是假，要大棚經營權是真，還想讓我買地，
想當初，村民們不愿意承擔風險拿本錢，于是我抵押上了我的全部身家，
在銀行貸款一百萬才建好的大棚。我冷笑著看著村長，「村長，
這就是你的想法還是大家的想法」「我就代表大家的想法，
這些年進你腰包里的錢已經不少了，這是我們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他以為有了大棚的經營權就代表擁有了一切？簡直就是放屁，沒有我的種植管理指導，
這草莓連市場價也賣不上「既然大家都這樣想，隔天我就會把我爸媽的墳遷走，
我顧澤宇從此和顧家村沒有任何關系」冷藏車再次發出溫度過高報警的聲音，
這一車草莓算是已經懷了，損失不低于兩萬塊，
可比起這些損失心里的痛更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在學校里努力學習，
只為學成后回家鄉創業，就算當初村長沒有來主動找我，我也會主動去找他，
帶大家一起種植草莓，因為我沒有忘記大家對我的恩情。這些年，村里的恩情我早都還完了，
我知恩圖報，他們卻成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早就該知道，人心隔肚皮，
人們不會希望身邊原來比自己過得差的人過得越來越好，更別談是過得比自己好了。
人性就是這樣，永遠也不會滿足05我讓小王把冷藏車直接開到鎮上的處理廠，
把已經壞掉的草莓處理掉。我自己也踉踉蹌蹌的回到了住處，
回想著這些年為村里人所做的一切，算了，單干就單干，小時候的恩情這些年我早就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