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春寒料峭。江東的雨總是來得突然,就像孫伯符的死訊一般,
毫無預兆地砸在大喬心頭。她跪坐在靈堂內,素白的喪服裹著單薄的身子,面前的火盆里,
紙錢化作灰燼,隨著穿堂風打著旋兒飄向門外陰沉的天。"夫人,該用膳了。
"侍女小桃捧著食盒站在門外,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大喬恍若未聞,
指尖摩挲著案幾上那把焦尾琴。這是孫策上月命人從會稽快馬送來的,
琴尾還留著火燒的痕跡,他說這像他們轟轟烈烈的愛情。如今琴在,
人卻......"放著吧。"她終于開口,嗓子啞得不像自己的。雨幕中傳來腳步聲,
穩健有力,不是府中婢女那種細碎的步子。大喬抬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廊下收傘。
玄色衣袍,玉帶束腰,那張與孫策有七分相似的臉讓她心頭一顫。"仲謀見過嫂嫂。
"孫權拱手行禮,發梢還滴著水。大喬慌忙起身還禮,寬大的衣袖帶翻了茶盞,
褐色的茶水在素白絹布上洇開,像一塊丑陋的疤痕。"二叔怎么來了?
"孫權目光掃過案上未動的飯菜,眉頭微蹙:"母親擔憂嫂嫂,特命我來探望。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這是從許都來的安神香,嫂嫂夜里點上些,或許能睡得好些。
"他遞香囊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大喬的手背。那一瞬的溫熱讓她如遭雷擊,慌忙縮回手。
孫策在世時,這位小叔子總是恭敬有禮,偶爾家宴上遇見,連目光都很少相接。
如今四目相對,大喬竟不知該把視線落在何處。"多謝二叔。"她低頭盯著自己的裙角,
"替我謝過母親。"孫權沒有立即離開,反而在客席坐下:"兄長臨終前,
最放不下的就是嫂嫂。"大喬的眼淚終于決堤。孫策遇刺那日,她正在后院賞梅,
忽聞前院喧嘩,趕去時只見周瑜抱著血人般的孫策。他嘴唇翕動,她卻聽不清他說什么,
只記得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漸漸失了神采。"他說......說了什么?"大喬攥緊衣袖。
孫權目光深沉:"兄長說,望嫂嫂......好好活著。"雨聲漸密,
敲打著屋檐下的銅鈴。大喬恍惚看見孫權眼中也有水光閃動,但轉瞬即逝。他起身告辭時,
大喬鬼使神差地問:"二叔明日還來嗎?"孫權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若嫂嫂需要,
仲謀隨時都在。"此后半月,孫權幾乎每日都來。有時帶些新奇玩意,
有時只是坐著陪大喬說說話。起初話題總繞不開孫策,漸漸地說起江東局勢,
說起孫權接任后的種種艱難。大喬這才發現,這個年僅十八歲的青年,肩上擔著怎樣的重擔。
"曹操派人送來書信,要我送質子去許都。"那日夕陽西下,孫權站在廊下,
背影被拉得很長。大喬正在插花,聞言剪子一歪,削到了手指。
"嘶——"孫權轉身箭步上前,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指。血珠滲出,他竟直接含住了傷口。
溫熱的觸感讓大喬渾身僵直,檀香混著鐵銹味在鼻尖縈繞。"二叔!"她抽回手,臉頰發燙。
孫權似乎也意識到失態,輕咳一聲:"我去喚醫官。""不必。"大喬用帕子按住傷口,
"小傷而已。"她轉移話題,
"二叔方才說質子之事......"孫權神色恢復如常:"我拒絕了。兄長打下的基業,
不能毀在我手里。"那一刻,大喬在他臉上看到了孫策般的堅毅。夜里她輾轉難眠,
一閉眼就是孫權含住她手指的畫面。
罪惡感如潮水涌來——她怎么能對丈夫的弟弟產生這種心思?梅雨季節過去后,
大喬搬出了孫府,住進城南的別院。這是孫權的意思,說怕她在府中觸景傷情。別院不大,
但臨著鏡湖,推窗就能看見一汪碧水。孫權來得少了,但每次來都帶著厚禮。
這日他帶來一箱孫策的舊物,說是整理書房時發現的。"嫂嫂看看,可有想留的。
"他命人抬進內室。箱中多是兵書戰策,也有幾卷詩賦。大喬翻檢時,發現底層有個錦盒,
打開竟是她的畫像。畫中的她站在桃花樹下,笑靨如花。落款是去年春日,孫策親筆所繪。
淚水模糊了視線,大喬沒注意孫權何時屏退了左右。直到他遞來帕子,
她才驚覺屋內只剩他們二人。"兄長很愛嫂嫂。"孫權聲音低沉。大喬拭淚的手一頓。
這話從孫權口中說出,莫名帶著酸澀。她抬頭,正撞進孫權幽深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的情緒讓她心驚,又莫名熟悉——孫策求娶她那晚,也是這樣的眼神。
"二叔該回去了。"她倉皇起身,卻不慎踩到裙角。孫權伸手扶住,
力道大得讓她跌進他懷中。心跳如鼓,大喬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孫權按住后腰。
"嫂嫂......"他的呼吸噴在她耳畔,"自兄長去后,我夜夜夢見你。
"大喬如遭雷擊,孫策去世后,她也做過許多夢。夢里有時是孫策,
有時卻是......她不敢再想。"不可!"她用盡全力推開孫權,"我們是叔嫂!
"孫權被推得踉蹌,撞翻了案幾。畫像飄落在地,畫中人的笑臉被茶水浸濕,漸漸模糊。
他盯著那幅畫,突然冷笑:"嫂嫂心里,永遠只有兄長吧?"大喬不知如何作答。她愛孫策,
這是毋庸置疑的。但這兩個月來,每當孫權用與孫策相似的眼睛望著她時,
那種心悸又是什么?孫權拂袖而去后,大喬病了三日。高熱中她不斷囈語,時而喊"伯符",
時而喚"仲謀"。小桃說,孫權每日都來,卻在門外站一會兒就走。第四日退燒后,
大喬在妝臺發現一支金步搖。這不是孫策送的,他素來嫌這些首飾累贅。她鬼使神差地簪上,
銅鏡里的女子憔悴卻眉眼含春,哪有半點寡婦的樣子?當晚,孫權又來了。他站在屏風外,
聲音沙啞:"嫂嫂可好些了?"大喬隔著紗屏看他挺拔的身影,心跳又開始不規律。
"好多了,多謝二叔掛念。""我明日要去吳郡,月余方回。"孫權頓了頓,
"嫂嫂可有話......帶給兄長?"這話問得蹊蹺。大喬愣怔片刻才明白,
他是問要不要去孫策墓前帶話。她苦笑:"告訴他......我很好。"孫權走后,
別院冷清得可怕。大喬開始整理孫策的遺物,每一件都讓她想起過往甜蜜。但奇怪的是,
回憶時孫策的臉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孫權隱忍的目光。一個月后的深夜,
大喬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小桃慌張來報:"主公受傷回來了!"大喬顧不上更衣,
披了外袍就往前院跑。孫權躺在榻上,胸前裹著染血的布條。醫官說箭傷不深,但失血過多。
大喬親自煎藥,守到東方泛白。"嫂嫂......"孫權醒來時,
看見大喬趴在榻邊睡著了。他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青絲,卻在觸及前收了回來。
大喬卻突然驚醒,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慌亂。"二叔醒了?藥還溫著。"她起身去端藥碗,
手抖得厲害。孫權握住她的手腕:"這些日子,嫂嫂可有想我?"藥碗砸在地上,
褐色的藥汁濺在兩人衣擺。大喬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腔。
理智告訴她該抽身離開,身體卻像生了根。"我......"她剛要開口,
孫權突然發力將她拉入懷中。箭傷崩裂,鮮血滲出白布,他卻渾然不覺。
"每次你喊'二叔',我都想撕了這層身份。"他在她耳邊低語,熱氣灼得她耳根發燙,
"叫我仲謀。"大喬渾身發抖,孫策在世時,她總是親昵地喚他"伯符"。如今他的弟弟,
卻要她喚字......"仲......"她剛開口,前院突然傳來喧嘩聲。"主公!
周都督急報!"侍衛在門外高喊。孫權懊惱地松開手,大喬趁機退開,整理凌亂的衣襟。
她看著孫權披衣起身,胸口血跡不斷擴大,卻還是強撐著要去處理軍務。那一刻,
大喬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取來干凈布條,不由分說按著孫權重新包扎。"傷好之前,
哪都不許去。"她故意板著臉,聲音卻軟得不像話。孫權怔住,隨即綻開笑容。
那笑容與孫策如此相似,卻又截然不同——孫策的笑如烈日當空,孫權卻似月華流轉。
"謹遵嫂嫂之命。"他故意咬重"嫂嫂"二字,眼里閃著促狹的光。此后數日,
孫權在別院養傷。大喬親自照料,兩人默契地不提那夜的越界。但每次換藥時,
孫權灼熱的目光都讓大喬手指發顫。傷愈那晚,孫權邀大喬湖心賞月。小舟隨波蕩漾,
遠處漁火點點。酒過三巡,大喬雙頰緋紅,孫權突然握住她的手。"嫂嫂可知道,
'不分伯仲'何意?"大喬心頭一跳:"伯仲指兄弟,
意為不相上下......"孫權搖頭,傾身逼近:"在我這里,
意思是......"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你分不清我和兄長。"酒盞落入湖中,
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裙裾。大喬慌亂后退,小舟劇烈搖晃。孫權一把攬住她的腰,
兩人一起跌在船板上。星月倒映在水中,仿佛天地顛倒。"仲謀......"情急之下,
大喬脫口而出。孫權眼神一暗,低頭吻住她的唇。這個吻帶著酒香和壓抑已久的渴望,
大喬起初推拒,漸漸沉溺其中。當孫權的手探入衣襟時,她突然清醒,猛地推開他。"不行!
我們是......""是什么?"孫權喘息粗重,"兄長已去半年,我對你的心意,
天地可鑒!"大喬淚如雨下:"世人會如何看?孫氏顏面何存?"孫權沉默片刻,
突然冷笑:"嫂嫂是怕對不起兄長,還是......"他捏住大喬下巴,"你心里,
我和他究竟誰更重要?"這個問題像刀子扎進大喬心口。她愛孫策的英武豪邁,
也愛孫權的隱忍細膩。若孫策是燎原烈火,孫權就是靜水深流。她無法比較,也無法抉擇。
"伯符......"痛苦之下,她無意識地喚出亡夫的字。孫權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
他松開大喬,踉蹌著站起身。"原來如此。"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今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