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枯萎的盛放蔡紫澄,這個名字曾如晨曦般絢爛,如今卻只是一抹蒼白的影子,
依附在陳梓熙這個光芒萬丈的姓氏之后。陳梓熙,商界傳奇,年輕有為,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閃光燈和贊譽。人們說,陳太太蔡紫澄是他成功的基石,
是他穩定情緒和敏銳才智的港灣。每當聽到這些,紫澄都想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陳梓熙的英俊沉穩,配上蔡紫澄曾經的靈動嬌俏,
羨煞旁人。宴會上,他會為她擋酒,體貼地為她披上外套,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像是精心編排的劇目,完美得挑不出一絲瑕疵。然而,
只有紫澄自己知道,那外套下的肌膚,早已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的體貼,
更像是一種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困在這座名為“陳家”的華麗牢籠里。“紫澄,
時間不早了,該休息了。”陳梓熙的聲音永遠那么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紫澄從畫架前抬起頭,畫布上依舊是大片的灰暗,
那些曾經跳躍的色彩,早已被無邊的黑吞噬。她放下畫筆,筆尖的顏料干涸,
如同她日漸枯萎的心。“嗯。”她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羽毛。臥室里,他早已準備好一切,
甚至連她常喝的溫水都放在床頭。他似乎永遠知道她需要什么,卻從不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
紫澄躺在床上,背對著他。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那道目光,那是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注視,
不帶情欲,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占有。他說他需要她,這種需要,像一根冰冷的針,
時時刻刻刺著她的神經。她曾經也是個愛笑的女孩,她的畫筆下曾流淌出最熱烈的生命力。
朋友們都說,紫澄的畫能治愈人心。可現在,她只能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用速寫本記錄下那些扭曲的、絕望的線條。她不敢讓人看見,尤其是陳梓熙。
她怕他那雙過于清明的眼睛,會看穿她靈魂深處的恐慌。有一次,她鼓起勇氣問他:“梓熙,
你愛我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那種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你是我的妻子。
”是啊,她是他的妻子,這個身份,如同一個精美的標簽,貼在她身上,
卻也隔絕了她與世界所有的真實聯系。他的穩定,他的成功,像一株巨大的藤蔓,
攀附在她身上,吸食著她的養分。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凋零,從盛放到枯萎,
悄無聲息。夜深了,身旁的男人呼吸均勻,仿佛早已進入安穩的夢鄉。紫澄卻睜著眼睛,
感受著自己生命力的流逝,那種緩慢卻無法抗拒的衰敗,讓她不寒而栗。她想逃,
卻不知道能逃向何方。這個家,這個男人,像一張巨大的網,她越是掙扎,就被纏繞得越緊。
她隱隱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非常不對勁。梓熙那非比尋常的冷靜,和她日益加深的絕望,
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這平衡背后,似乎隱藏著一個她不敢觸碰的秘密。
2 鏡中鬼影與裂帛之聲自從那夜之后,蔡紫澄心頭總縈繞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陳家的藏書樓,她曾以為是詩書繼世的雅致所在,如今卻在某個午后,
引她走向了全然不同的命運。并非是什么明晃晃的“詛咒手冊”,
那些東西似乎只存在于鄉野怪談。她找到的,是幾冊塵封的線裝古籍,紙頁泛黃,
墨跡也有些漫漶。里面記載的并非家族榮光,而是一些零散的、語焉不詳的軼事,
字里行間透著一股難言的悲戚。其中幾頁,竟是些人物肖像的殘稿。畫中女子,
皆是陳家曾經的“主母”,她們的容顏,從初嫁時的明艷照人,到后來,
竟似被歲月加速催老,眼神空洞,肌膚失了光彩,宛如一朵朵被悄然吸盡了晨露的花,
只剩下枯萎的輪廓。紫澄一一看過去,指尖觸到那些女子哀婉的面容,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些畫,與其說是藝術描繪,不如說是某種無聲的控訴,一種絕望的記錄。
聯想到自己近日常常無端感到疲乏,而梓熙,卻總是神采奕奕,甚至在她感到最虛弱的時候,
他眉宇間的清明與力量反而愈發深邃。難道……她不敢深想。某日,梓熙自外歸來,
春風滿面,伸手欲攬她入懷。就在他靠近的剎那,紫澄眼角余光瞥見他身形邊緣,
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空氣發生了極其細微的扭曲,如同一滴水墨落入清水,倏然散開,
卻又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這樣的情形,竟接二連三地出現。
尤其是在他對自己展露溫柔,汲取她滿腔愛意與關注之時,
那種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便會一閃而逝。她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夜里,他擁她入眠,
呼吸沉穩。她卻清醒著,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那些溫暖的、鮮活的情感,
正絲絲縷縷地從她身上流向他。而他,就像一株得到了充沛養分的藤蔓,愈發顯得堅韌挺拔。
“我們的婚姻……”紫澄對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
那曾被她視為人間至福的“完美婚姻”,此刻在她眼中,卻漸漸顯露出它猙獰的本來面目。
這不是滋養,是汲取;這不是相愛,是寄生。她的愛,她的生命力,
竟成了維系他清明與力量的源泉。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原來那些家族傳說中枯萎的“宿主”,那些畫卷上失去靈魂的女子,就是她的前車之鑒。
陳梓熙,她的丈夫,那個她深愛不疑的男人,正以一種她從未想象過的方式,
一點點吞噬著她。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撕開了一道口子,寒風呼嘯而入。過往的恩愛點滴,
此刻都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陰影。她甚至開始懷疑,他那些深情的凝望,那些溫柔的誓言,
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詛咒本能的驅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與憤怒,
在她胸中交織翻涌。不,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蔡紫澄,不是任人采擷的菟絲花。
這陰險的詛咒,這看似完美的牢籠,她必須找到破解之法,或者,逃離。
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在她日益黯淡的眼眸深處,悄然點亮。
3 靈魂的決裂書蔡紫澄終究沒有選擇偽造一場悄無聲息的死亡。那般悄然離去,
不過是她對這腐朽婚姻的又一次無聲退讓。她要的,是一場宣告,
一場足以撼動陳家根基的儀式。與其在陰影中茍延殘喘,不如在陽光下擲出裂帛之聲。
她選擇了一個極具象征意義的方式——一場公開的“離婚”。這并非尋常夫妻的勞燕分飛,
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陳梓熙,針對整個陳氏家族的控訴。她沒有哭鬧,沒有歇斯底里,
那顆“共鳴之心”在長久的枯竭后,只剩下堅冰般的冷靜。正是這份冷靜,
讓她看清了反擊的唯一路徑。蔡紫澄聯系上了“觀星閣”,
一個以調查各類秘辛異事聞名、與陳家素有間隙的隱秘組織。
她沒有全盤托出詛咒的真相——那太過匪夷所思,也可能招來她不愿面對的探究。
她只是將陳家某些“非凡成功”背后,那些經她細心篩選、足以引人遐思的剝削痕跡,
以匿名的方式,層層遞交。幾分真賬,幾縷旁證,如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雖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卻也蕩開了圈圈漣漪,引得水下暗流涌動。外界的壓力,
對于一向愛惜羽翼的陳家而言,無異于芒刺在背。做完這一切,
她回到了那個曾囚禁她靈魂的“家”。空氣中依舊彌漫著陳梓熙身上那種特有的,
因吸噬他人情感而強化的清明與穩定,如今卻只讓她感到窒息。她沒有留下任何信件,
沒有一句哀婉的乞求或怨毒的詛咒。書房內,她鋪開上好的宣紙,研墨,提筆。寫下的,
是一份“決裂書”。字跡冷靜得近乎殘忍,
清晰地列數著陳梓熙在她生命中投下的每一道陰影,每一次情感的榨取。沒有控訴,
只有陳述,仿佛在記錄一段與己無關的歷史。然而,每一個字,
都凝聚了她從“共鳴之心”中強行榨出的、最后殘存的絕望。這絕望,如此純粹,如此濃烈,
在她自己也未曾完全意識到的情況下,
正與那古老的“枯萎藤蔓”詛咒發生著某種可怕的共振。“陳梓熙,”她落筆寫下他的名字,
如同刻下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我蔡紫澄,今生與你,恩斷義絕,情分兩清。此后,
你是你,我是我。此生不復相見,死生不復相擾。”沒有纏綿悱惻,沒有余地轉圜。
她將這份決裂書置于他書桌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是她褪下的那枚象征著他們聯結的婚戒。
寶石依舊璀璨,卻再也映照不出她眼底的光。紫澄走出陳家大門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
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得決絕而堅定。風吹起她的衣袂,帶著一絲解脫后的輕盈。
她知道,這不僅僅是她個人的逃離,更是對那蠶食人心的詛咒,一次主動的反噬。
那份“決裂書”,便是她投向深淵的火種,是為陳梓熙精心準備的,一場靈魂的盛宴,
或是一場災難的序章。此刻的陳梓熙,或許還在享受著詛咒帶來的虛假平和。他尚不知曉,
一場針對他靈魂的審判,已然拉開序幕。那份注入了蔡紫澄全部絕望的決裂書,
如同一柄精準的利刃,正靜靜等待著刺破他虛偽安寧的時刻。一場靈魂的清算,即將開始。
他以為的永恒之力,實則脆弱不堪,只待那裂痕悄然蔓延。
4 反噬那封薄如蟬翼的“決裂書”,字字泣血,帶著蔡紫澄最后的決絕,如同一道驚雷,
劈裂了陳家百年來固若金湯的詛咒秩序。陳梓熙幾乎是在觸碰到信紙的瞬間,
便感受到了那股前所未有的兇猛反噬。不再是隔靴搔癢般的隱隱刺痛,
而是五臟六腑都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力撕扯的劇痛。他引以為傲的清明與力量,
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深不見底、不斷擴張的可怕空洞,
盤踞在他曾經充盈著情感的心房。
他踉蹌著跌坐在那張象征著家族榮耀與詛咒核心的太師椅上——那張“空洞王座”,
此刻坐上去,卻只感到無盡的冰冷與虛無。蔡紫澄的痛苦,不再是隔岸觀火,
而是化為實質的烈焰,在他靈魂深處灼燒。記憶,那些曾經清晰如昨的片段,
開始變得模糊、錯位,甚至憑空消失。他試圖回想紫澄的笑容,
那曾是他情感寄托的唯一暖陽,腦海中卻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霧,
間或夾雜著她離開時那雙盛滿絕望的眼眸,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他想開口呼喚她的名字,
喉嚨里卻像是被塞了一團滾燙的棉絮,發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這就是“情感失語癥”,
一種比啞巴更殘酷的刑罰——他能說話,卻無法表達,也無法真正感受。
喜悅、悲傷、愛戀、悔恨……這些曾經構成他生命底色的情感,
如今都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奢侈品,只余下一種啃噬骨髓的空虛,
以及在空虛中野蠻生長的、扭曲的憤怒。“怎么會這樣?”陳梓熙低吼,
聲音嘶啞得不似自己。他試圖調動體內那股與生俱來的“力量”,那曾讓他睥睨眾生的依仗,
此刻卻像脫韁的野馬,在他經脈中橫沖直撞,讓他陣陣眩暈。書房內的一只古董青花瓷瓶,
在他失控的氣息下,應聲碎裂,驚動了府內的下人。陳家長老們聞訊趕來,
為首的大長老在看到陳梓熙慘白如紙的面容和散亂的氣息時,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因驚駭而扭曲。“這……這不可能!”他顫抖著聲音,“枯萎藤蔓的反噬,
從未有過如此……如此……”他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眼前這打敗認知的景象。“是那丫頭!
一定是她!”另一位長老尖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她的‘共鳴之心’,
定然是引動了詛咒的異變!”“異變?”大長老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這哪里是異變,這分明是……是詛咒在吞噬宿主之后,開始反噬其主了!規則,
家族傳承百年的規則,似乎從她決絕離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徹底改寫了!
”陳梓熙蜷縮在王座之上,聽著長老們的驚呼與爭論,嘴角卻勾起一抹凄厲的弧度。
他們還在討論規則,而他,卻已在這場反噬中,
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根基正在被一點點抽離。他的身份,他的記憶,他的一切,
都在這空洞中被詛咒無情地瓦解。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陳家少主,而是一個靈魂被掏空,
只剩下軀殼的囚徒,被永恒地禁錮在這張冰冷的“空洞王座”之上,
等待著那最終的、徹底的崩塌。他忽然很想笑,笑這荒謬的命運,笑這可悲的詛咒,
更笑那個曾經以為掌控一切的自己。只是,他連如何牽動嘴角,都已感到陌生。
唯有那無邊的空虛與憤怒,如同忠誠的劊子手,提醒著他——蔡紫澄帶走的,
不僅僅是她的情感與生命力,更是他作為“陳梓熙”存在的全部意義。
而這場無人預料的災難性反噬,才剛剛拉開序幕。
5 追尋殘響那座曾象征著陳家無上權力的府邸,如今卻處處透著衰敗的氣息。陳梓熙,
像一頭被困在囚籠中的野獸,日夜忍受著靈魂被寸寸撕裂的煎熬。那份“決裂書”,
如同烙鐵,在他心口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蔡紫澄的絕望,通過詛咒的連接,
化為無數尖銳的冰棱,反復穿刺他早已千瘡百孔的感知。
他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清明睿智的陳梓熙了。記憶像是被打碎的琉璃,
最珍貴的片段化為齏粉,任他如何努力,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過往。
他時常會魔怔般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空氣中那些虛幻的影子——那是紫澄的笑,紫澄的淚,
紫澄曾在他耳邊輕柔的呼吸。然而,每一次都只抓到一手空茫,
以及隨之而來的、更深重的空虛。“紫澄……”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磨過砂紙。
他不是在呼喚愛人,更像是一個溺水者在呼喚唯一能讓他免于滅頂的浮木。他必須找到她,
不是因為愛,更不是因為悔恨——那些情感對他而言,早已是腐朽的奢侈品。
他只是本能地知道,只有找到她,才能阻止這該死的詛咒將他徹底吞噬。
陳家的長老們看著他日益瘋癲的模樣,從最初的驚駭,到如今的束手無策,
只剩下深深的恐懼。他們試圖用家族的秘法壓制詛咒的反噬,卻無異于以卵擊石。
這個因蔡紫澄的決絕而異變的詛咒,早已超出了他們百年來積累的所有認知。外界,
因蔡紫澄投下的那些關于陳家剝削本質的“證據”,“觀星閣”的調查,令陳家焦頭爛額。
曾經依附于陳家的勢力,如今也開始蠢蠢欲動,
或明或暗地試探著這座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是否真的出現了裂痕。“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陳梓熙對著前來匯報的管家咆哮,額角的青筋因憤怒而暴跳。他想要下達清晰的指令,
去尋找蔡紫澄的下落,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連串毫無邏輯的詞語堆砌,顛三倒四,
前言不搭后語。他受損的情感,扭曲了他的思維,也剝奪了他清晰表達的能力。
管家戰戰兢兢地躬著身子,冷汗浸濕了后背。
他實在聽不懂這位曾經英明神武的少主到底在說什么,只能連連稱是,
然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我看少主是真的瘋了!”一個年輕的仆人忍不住小聲嘀咕,
被旁邊的老人狠狠瞪了一眼。“你懂什么!這叫……這叫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老人搖頭晃腦,試圖為少主的失常找個體面的理由,盡管他自己也不信。
陳梓熙跌跌撞撞地在書房里翻找,他像一頭迷失方向的困獸,
將書架上的典籍胡亂扒拉到地上。他試圖從那些發黃的紙頁中找到一絲線索,
任何關于紫澄可能去向的蛛絲馬跡。他的動作粗暴而笨拙,
好幾件珍貴的古玩被他不慎碰落在地,摔得粉碎,他卻恍若未聞。突然,
他從一本紫澄曾經常翻閱的畫冊中,抖落出一張小小的、幾乎被忽略的卡片。
那是一家偏遠地區畫廊的邀請函,日期是許久之前的。卡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寫著一個地名:“霧隱山”。“霧隱山……”陳梓熙的眼中閃過一絲混沌的光。
他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否真的與紫澄有關,但在無邊的絕望中,這仿佛成了他唯一的稻草。
他踉蹌著沖出府邸,不顧下人們驚疑的目光,親自駕車,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
沖破了陳家壓抑的氛圍。他沒有周詳的計劃,沒有可靠的情報,
只有一股原始的、求生的本能在驅使著他。車子在路上橫沖直撞,有好幾次險些釀成禍事。
他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眸,此刻卻布滿了血絲,透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他必須找到她,
在她徹底從他的感知中消失之前,在他被這詛咒徹底瓦解之前。沿途,
他那因為詛咒反噬而極度不穩的情緒,讓他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
在一個小鎮的客棧投宿時,因為店家一句無心的詢問“客官可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如此行色匆匆?”,他竟勃然大怒,將桌椅掀翻,嚇得店家差點報警。他用錢財開路,
卻因其乖戾的舉止和混亂的言辭,反而引來了更多的警惕和懷疑。他并未意識到,
他的這場追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會平順。他像一個拿著火把在火藥庫里尋找出路的人,
每一步,都可能引爆新的災難。而他腦海中,蔡紫澄那虛幻的影子,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像一個殘酷的誘餌,引著他走向未知的、更深的深淵。這場絕望的追逐,
究竟會將他引向何方?又會在這本已波濤洶涌的命運之河中,掀起怎樣新的狂瀾?沒人知道。
只知道,陳梓熙的腳下,已然是一條荊棘遍布、充滿未知與毀滅的道路。
6 隱世的療愈所霧隱山,云深不知處。蔡紫澄未曾想過,世間竟真有這樣一方凈土,
能隔絕塵囂,庇護所有破碎的魂靈。此處并非尋常村落,
而是一處名為“忘憂澗”的隱秘所在。澗外常年云霧繚繞,若非有緣,凡人便是踏遍青山,
也難覓其蹤。她初到此地,是由一位采藥的婆婆引路。那婆婆姓莫,七十余歲,精神矍鑠,
說話中氣十足,見到紫澄第一句話便是:“喲,好俊的娃娃,可惜了,眉心郁結,
怕是被什么腌臜東西纏上了吧?”紫澄那時形容枯槁,聞言只是慘然一笑,未曾言語。
莫婆婆也不多問,只將她帶入澗中。一入此間,仿佛天地都換了顏色。
空氣清新得能滌蕩肺腑,奇花異草遍布山野,偶有靈鹿仙鶴悠然踱步,宛若畫中仙境。
澗中居民,皆是些受過世間奇特苦楚,或是身懷異能之人。他們見到紫澄,沒有過多的探詢,
只有溫和的接納。在這里,她的“共鳴之心”不再是招致災禍的根源,
反被視為一種罕有的天賦。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人稱“聆心先生”,細細看過她的氣色后,
捻須道:“姑娘這心,能感知萬物悲喜,若善加引導,便是天大的福緣。只是此前所遇非人,
明珠蒙塵了。”紫澄垂眸,過往種種,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卻又被此地的寧靜漸漸撫平。
忘憂澗的日子,簡單而純粹。她不再是陳太太,只是蔡紫澄。
她開始跟著莫婆婆學習辨識草藥,照料那些因各種奇癥而痛苦的人。
她的“共鳴之心”在此處得到了真正的理解和引導,她能輕易感知到病患的痛楚,
并以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給予慰藉。那些曾被她視為負擔的敏銳感知,
如今化作了撫慰人心的力量。她也重拾了畫筆。不再是那些壓抑絕望的灰暗色調,
她的畫布上,開始出現忘憂澗的一草一木,開始有了明媚的陽光,有了孩子純真的笑臉。
她的畫,依舊能牽動人心,卻不再是悲傷,而是充滿了勃勃生機與暖意。一日,
澗中頑童小石頭因貪玩不慎摔傷了腿,哭鬧不止,任誰也哄不好。紫澄抱起他,
輕聲哼唱著兒時母親教的歌謠,手心輕輕覆在他的額頭。小石頭漸漸止了哭聲,
在她懷中安靜下來,不多時便帶著淚痕睡著了。莫婆婆在一旁看著,笑道:“你這丫頭,
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比我那些苦藥湯子可思考中....管用多了。”紫澄聞言,
臉上泛起一絲久違的淺笑,那笑容雖淡,卻如初雪消融,帶著幾分釋然。
她開始真正地與人聯結,不再是單方面的付出與被索取。澗中之人,待她以誠,
她亦報之以真心。她會幫隔壁的張大娘晾曬草藥,
聽她絮叨年輕時的趣事;會陪著聆心先生整理那些晦澀難懂的古籍,
偶爾也能插上一兩句自己的見解。她的“共鳴之心”讓她能輕易察覺到他人的善意與需求,
而澗中淳樸的風氣,也讓她那顆飽受摧殘的心,漸漸重新豐盈起來。她甚至發現,
自己那被陳梓熙吸取得幾近干涸的情感活力,竟在這山水之間,
在與這些淳樸善良的人們的相處之中,一點一滴地恢復著。她的笑容多了,
眉宇間的郁色也漸漸散去,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雨后新荷般的清麗。有時,她會獨自坐在溪邊,
看水流潺潺,聽鳥鳴啾啾。她會想起陳梓熙,想起那段噩夢般的過往,
心中依舊會泛起一絲漣漪,但已不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是一種隔著遙遠時光的淡漠。
她慶幸自己逃了出來,慶幸自己沒有在那座華麗的牢籠中徹底枯萎。“紫澄丫頭,
又在發呆呢?”莫婆婆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手里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膳,“快嘗嘗,
老婆子我新研究出來的方子,保管你喝了耳聰目明,再也不怕被壞小子騙了!”紫澄接過碗,
藥香撲鼻,她莞爾一笑:“莫婆婆,您又拿我開玩笑了。”“我可沒開玩笑!
”莫婆婆一瞪眼,隨即又換上促狹的笑容,“咱們忘憂澗山好水好人更好,
你可得把眼睛擦亮點,別再被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伙給迷了眼。老婆子我看啊,
隔壁王鐵匠家那小子就不錯,人老實,力氣大,還會打一手好鐵,將來肯定能護住你!
”紫澄被她說得面上一紅,嗔道:“莫婆婆!”“哈哈哈!”莫婆婆朗聲大笑,
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總之啊,你現在是咱們忘憂澗的人,
誰也別想欺負了去。安心住下,把身子養好,比什么都強。”紫澄心中一暖,點了點頭。
是啊,這里就是她的家,一個真正能讓她安心,讓她茁壯成長的家。她的新生活,
平靜、充實,且充滿了意義。她在這里被需要,被關愛,她的能力得到尊重和培養。
至于陳梓熙……他若敢踏足此地,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那便不只是她一個人的災難,
更是對整個忘憂澗的褻瀆。她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只愿那個人,永遠不要找到這里。
忘憂澗的平靜與美好,是她如今最想守護的東西,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已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蔡紫澄,她有了自己的力量,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和地方。
7 不速之客與守護者的盾霧隱山的外圍,那片凡人罕至的瘴癘之地,
此刻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陳梓熙衣衫襤褸,形容枯槁,
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陰沉氣息,如同從幽冥地府逃出的惡鬼。連日來的追尋,
憑借著殘存的家族勢力和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直覺,
他硬生生從迷霧中尋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路徑。他踉蹌著,
每一步都帶著詛咒反噬的劇痛與靈魂撕裂的焦躁。那股源自陳家血脈的“枯萎藤蔓”之力,
此刻正瘋狂地啃噬著他,讓他時而暴怒,時而茫然。他像一團行走的災厄,所過之處,
連草木都似乎畏懼地垂下了葉尖。當他終于撥開最后一道濃密的藤蘿,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祥和寧靜的山谷悄然展露。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清香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
與他身上的暴戾氣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便是忘憂澗,一處與世隔絕的療愈之地。
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貪婪地掃視著,試圖捕捉那個讓他魂牽夢縈又讓他痛不欲生的身影。
他原始而被詛咒污染的能量,剛一接觸到這片凈土的邊緣,便如同滾油入水,
激起了無形的漣漪。“施主,請留步。”一個蒼老卻溫和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陳梓熙猛地轉身,只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手持一根青竹杖,靜靜地站在不遠處。
正是忘憂澗的聆心先生。他目光平和,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陳梓熙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混雜著痛苦與急切:“蔡、蔡紫澄……她在哪里?
”他連她的名字都說得有些含糊,詛咒正侵蝕著他的記憶與言語。聆心先生微微搖頭,
聲音平靜無波:“此地并無施主口中的人。閣下煞氣縈身,戾氣沖天,非是此間當容納之人。
”“胡說!”陳梓熙往前踏上一步,腳下的泥土仿佛都因他身上散發的毀滅氣息而震顫,
“她是我的……她必須跟我回去!”他此刻的邏輯混亂不堪,
只剩下強烈的占有欲和對詛咒的恐懼在驅使他。他甚至忘了,
自己曾經對蔡紫澄的情感是何等淡漠。聆心先生青竹杖輕輕一點,
一道無形的屏障似乎擋在了陳梓熙面前。“她是誰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此處,
尋得了她應有的安寧。”老者看著陳梓熙,眼中帶著一絲悲憫,“施主,你心有沉疴,
怨念纏身,何苦再來打擾一方凈土?”“沉疴?”陳梓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又像是被戳中了痛處,面容扭曲,“老東西,你懂什么!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家……”他試圖搬出家族的名號,那曾是他無往不利的武器。聆心先生只是淡淡一笑,
那笑容里沒有嘲諷,只有了然:“陳家如何,與忘憂澗何干?此地只論心,不論名。
施主身上那股力量,雖看似強大,卻如無根之木,汲取旁人,終將枯萎自身。你此刻的痛苦,
便是明證。”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劈中了陳梓熙。他踉蹌后退一步,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這老者,竟能看穿他詛咒的本質!這怎么可能!“讓開!”陳梓熙嘶吼,試圖強行闖入。
聆心先生依舊站在原地,身形不動如山,眼神卻陡然銳利了幾分:“蔡姑娘在此很好。
她正在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她的‘共鳴之心’正在此地綻放出它應有的光彩。老朽,
以及這忘憂澗上下,絕不會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再次傷害她。”他的聲音不高,
卻字字千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陳梓熙一時語塞。
他從未遇到過如此棘手之人。對方不為財帛所動,不為權勢所懼,仿佛銅墻鐵壁,
擋在他面前。他那套在外界無往不利的手段,在此處竟全然失效。
聆心先生嘆了口氣:“施主,你若真想尋求解脫,便該向內求,而非向外掠奪。
你與蔡姑娘的緣,早已在你親手種下惡因的那一刻,便開始走向斷裂。如今,
這裂痕已深可見骨,非是強求可以彌合。”他頓了頓,
看著陳梓熙那張因痛苦與憤怒而扭曲的臉,繼續道:“回去吧。此地,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若執意,休怪老朽無情。”言下之意,再進一步,便是真正的對抗。
陳梓熙胸中翻涌著狂怒與無力,詛咒帶來的空虛感如潮水般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