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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位置 : 靜閱文字網 > 古代言情 > 他說愛我,最后親手殺了我_精選章節

    精選章節

    發表時間: 2025-05-17 20:12:58

    他是我從垃圾堆里救下的,養在寨子里好吃好喝地供著他,他說要娶我。

    沒想到他扭頭就帶了一個漂亮妹妹上了山。后來他屠了我的寨子,殺了我的弟兄,

    把我關進了牢獄。自己搖身一變,從山雞變成了鳳凰。卻在大婚那天,

    穿著婚服醉醺醺地找到了快要死了的我,哭著求我原諒他。我心軟了??晌覐膩頉]有想過,

    從我爹手中護下的他,最后卻成了要了我命的惡鬼。一我是在山腳下撿到宋斯瑜的。

    山中悍匪聲名遠揚,令人聞風喪膽,我沾了我爹的光,巡山時總會有些收獲。

    過往的商隊車形浩蕩,駝鈴叮當作響,見了我們卻跟耗子躲貓似的,

    哆哆嗦嗦扔下了幾大個麻布袋,縮著脖子說大俠饒命。

    其中一個袋子里就裝著昏得不省人事的宋斯瑜,這是商隊走了以后才發現的。

    其實我們也沒有傳聞中的那么兇神惡煞,那些小嘍啰們各個機靈,

    拔刀沖出去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刀只是個擺設,從開刃至今還沒用過,一般到舉刀的步驟時,

    那些商戶就會嚇得屁滾尿流,乖乖交出東西來。嘍啰里有個最機靈的叫草鳳凰,

    是我爹在草里撿回來的,他上前查看時把人拖了出來,

    仔細打量了片刻后回來跟我報喜:“小寨主,他們扔下了個頂好看的人,

    可以搶回去做下一任壓寨夫人?!边@小子慣會看人眼色,

    前些天我還和我爹說等我繼承了你山寨的大當家,

    我也要去山腳官道上搶個溫香軟玉的壓寨夫人回來,讓他像我娘一樣,有吃有喝,

    還有人護著。今天他就曉得借花獻佛,討我歡心。我銜著一顆狗尾巴草翻他白眼,

    屈指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口齒不清道:“你知道他什么來路就敢搶,不怕是美人計???

    再說——”我探身去看這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還暈得像死魚一樣。

    “這都快被泥土給盤包漿了,有什么好看的?”不過最終,我還是把人拉回了山寨。

    原因是宋斯瑜在我們談話的過程中掙扎著醒了一下,扯住我的裙子,哀求道:“救我。

    ”說完他又厥過去了。我慈悲心懷,樂善好施,一生致力于劫富濟貧,兼濟天下——個屁。

    我是個相當膚淺的人。不得不說,他聲音太好聽了,就跟山里清泉似的,在仲夏燥熱的午后,

    實在沁人心脾。二留在寨子里的小毛猴手腳麻利地給他擦凈了臉,劃開了衣服處理了傷口。

    說實話,草鳳凰還真是個透過外觀看內在的人。一番盥洗過后,

    宋斯瑜凌厲的臉龐就一點一點清晰起來,即使是閉著眼,也能察出一兩分矜貴的氣質。

    我把圍在房間里聒噪吵鬧的小兄弟全都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守著他。草鳳凰說錯了,

    我是膚淺,但是我不傻,端茶送水的人能有很多,但是壓寨夫人只能有一個,我是見色起意,

    但不至于色令智昏,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山林。雖然他的確長得好看極了。

    尤其是他突然睜開眼時看向我的樣子,眸光仿佛蘊含了一把極其鋒利的刀。

    又或許是我看錯了,眨眼瞬間,他的眼神柔和下來,仿若上好的玉璞一般溫潤。

    他愣愣得盯了我片刻,隨即反應過來,抱著被子蜷縮在角落,一張俊逸的臉紅成了蝦子。

    好像我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奸詐小人一般。我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半晌又覺得自己有點傻,

    于是捋了捋自己的衣服,拿出了當家主人的氣勢出來:“我清清白白地救人,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反倒是你,老實交代,從何而來?”他環顧了一圈周圍,

    蹙眉沉思了好一會兒,

    才終于肯開口說話:“多謝姑娘搭救......”原來他是洛陽城內的宋家長子,

    因得罪了對家,被挾持綁架,也許是想送到西域,又或者是拋尸荒野,但總之,遇上了我。

    我瞧他耳根的緋色,沒忍住嘲笑道:“出息,好歹也是商賈出身,沾一身的迂腐書生氣,

    難不成還怕本姑娘吃了你?”他面色一僵,慢慢松開被子。既然人醒了,

    我就沒有留下他的必要,山寨不留外人。收的二十四個內徒都是這山上的孤兒,

    分散在山中的其他二百八十位也都是由我爹和二當家親自挑選過后才留下來的。

    像宋斯瑜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發一次善心就夠了。他還是回去繼續當他的大公子好了。

    可是眼前這人卻咬著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天黑了,地形復雜,我怕迷路。

    ”“......我叫人送你下山。”“身上的傷還沒好,怕走不到洛陽就會死在半途。

    ”“與我何干?”“仇家如果知道我還活著,一定不會放過我。”“跟我沒關系。

    ”他抬頭看我,凄凄慘慘道:“我還未娶親,清白就已經毀在了姑娘手上,姑娘要為我負責。

    ”負你個大頭,我是你姑奶奶。我一口氣從王母娘娘吊到閻王老子,

    又被筋斗云一顛一顛地送回了胸口,還沒回味這九曲十八彎的顛沛流離,

    緊接著被孫悟空一棒子拍了個細碎?!澳銊e賴上我,我可什么都沒干。”“真的嗎?

    ”他一雙狹長雙眸媚眼如絲,勾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孤男寡女的,傳出去有傷風化。

    ”我:“......”他又嘆了口氣,幽幽道:“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我甩了眼刀過去:“不準掉文,我聽不懂?!彼⒖锑渎?。

    我威脅他:“留下來要做最累的活,吃最痛的苦,沒有你們那些珍饈佳肴,還會被關柴房。

    ”他深情款款地看著我:“為了姑娘,我什么都愿意?!比樌沓烧碌亓袅讼聛怼?/p>

    但是我爹怎么看他都不順眼。時常在我耳邊感嘆:“女大不由爹,一棵好白菜就這么被拱了。

    ”我面無表情看他:“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

    ”但顯然宋斯瑜沒有感受到這份赤裸裸的敵意,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左一句“穆姑娘”,

    右一句“好姐姐”,叫得我心癢癢。我有些愁,我這顆白菜還沒來得及被拱,

    他這只狐貍窩里出來的兔子可能就要先被我吃了。為了讓他閉嘴,我當機立斷,

    把手中燒好的鴨塞到了他嘴里。他就著我的手,吃得很香,

    吃完才想起來問我:“我怎么記得寨子里沒有養鴨啊。

    ”我不以為意道:“因為是從后山上偷來的啊?!彼痼@地看向我。

    純凈的心靈似乎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我張了張嘴,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不是偷,

    是它自己跳進了我們陷阱里的?!彼痼@了。這次可能是為了我的不要臉。

    宋斯瑜是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人。啊不是,是說他非常有入鄉隨俗的自覺性。

    自從跟著我去山腳下劫了一次車隊后,往后每一次巡山都會央求我帶著他,一回生二回熟的,

    竟然也會像模像樣地攔劫了。我仗著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看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菜雞,

    在他面前拿著直刀舞了一出三腳貓的功夫。果然,他看得津津有味,末了還意猶未盡地鼓掌。

    我的自信極度膨脹,踩上了一塊石頭告訴他:“當天我就是這樣把你救出來的,

    先這樣......再這樣......”二當家常給我講戰亂的民間故事,耳濡目染的,

    我不費吹灰之力就編了一出刀光劍影的打斗危機場面,聽得宋斯瑜一愣一愣的,

    眼里流露出類似于敬仰的目光。草鳳凰跟在身旁偷偷抹汗,

    和小毛猴竊竊私語:“小寨主上回才說的版本還是拿迷藥迷倒他們的,這回就改用刀了。

    ”小毛猴附和他:“一個敢說,一個敢信,要不然怎么說小寨主和宋公子絕配呢?”我挑眉,

    甩了個刀鋒過去:“喂,我都聽到了?!鄙秸锏母鱾€有諢名,

    我擅自把宋斯瑜叫做“小魚兒”,他一本正經地問我:“阿離,為什么是小魚兒,

    是因為我名字里有瑜字嗎?”我訕訕地點點頭,沒敢告訴他,是因為那天他昏得像缺水的魚。

    宋斯瑜學東西很快,寨里的武器被他摸了個遍,不足三個月,就上手得很利索了。

    我抱著西瓜蹲在一旁看他翻身抖手腕舞出劍花,動作瀟灑痛快,劍影在他周身穿梭環繞,

    看得我眼花繚亂。趁他轉身背對我時,我隨后甩了一塊瓜皮過去,卻被他反手劈開,

    鮮紅的汁液濺在刀刃上,宛如血液,映得他眼底猩紅,透出些狠戾出來。我有些愣怔,

    拍拍手站起身來說:“宋斯瑜,你傷也好了,也學了武,可以下山報仇了。

    ”手上的劍應聲而落,剛才還肩背筆挺的宋斯瑜如同失了神一般呆呆地看著我,

    艱難地問道:“阿離是要趕我走嗎?”我眨眨眼,不知道怎么接話。山寨的確不留外人,

    這是歷來的規矩,他實在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天邊殘陽如血,宋斯瑜身后是酡紅的霞海,

    卻照射得他白衣如雪。他身形晃了晃,繼而又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聽毛猴說阿離要收壓寨夫人,原來是小魚兒不夠格,入不了阿離的眼啊。

    ”我向來受不了他裝可憐的神態,偏偏他還要再接再厲?!靶◆~兒知道自己不好看,

    不夠威猛,不能保護阿離,既然阿離嫌棄我,那我怎么敢繼續叨擾阿離呢,

    只是我的清白從此也......”“你在說什么屁話?”我打斷他,及時止損,

    “這話我們私下說說就好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可還是晚了,

    一回頭,十幾道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這邊,神色精彩紛呈。我人都麻了。

    四宋斯瑜到底還是憑著他的厚臉皮留了下來,雖然依舊沒有得到我爹的青睞。

    我爹用過晚飯就把我叫入了房間,冷哼一聲,把一把匕首拋過來。我大驚失色:“老爹頭,

    你這是要割袍斷義,大義滅親嗎?”我爹撓頭:“這兩個詞是這么用的嗎?

    ”我也撓頭:“我也不知道?!彼麛[擺手,說:“算了,不重要。

    ”猛地吸了一大口草鳳凰不知從哪來搜刮來孝敬給他的西洋煙,

    他步入了主題:“這把刀你要是殺不了那個人,就自行了斷。”“為什么要殺他?

    ”我爹皺眉,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他道:“他留在這里多久了?你忘了寨子里的規矩了?

    還是說你真的被他迷得魂都沒了?總有一天,他會成為禍患?!本瓦@樣,

    我把刀藏進了衣袖里,找到宋斯瑜。他正在用硯臺研墨,寬大的袖袍垂下來,

    壓住了宣紙一角,上面的字跡還未干透,可見筆鋒凌厲,入木三分?!澳銓懙氖裁矗?/p>

    ”我走近,他見是我,只是粲然一笑,并不瞞我什么。“阿離,再有一月就是月夕,

    屆時我們去放花燈吧?”他伸手一攬,我便被攏入懷中,掩藏的匕首正對他的腹部,

    只需我往后一刺,噴灑在我頸處的呼吸便可消失。但不知為何,我有些猶豫。

    宋斯瑜絲毫不知道我心中想法,他手把手帶我認字?!斑@是阿離的名字。

    ”指腹沿著宣紙往下,溫潤的嗓音慢慢念道:“愿穆離多喜樂,長安康,三千繁花相簇,

    萬里錦繡綿延?!蔽艺f:“我不要這些文縐縐的,

    你就幫我寫:希望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吃好喝好,生活沒煩惱?!彼牶笠汇?,

    隨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逗弄似的捏了捏我的臉。我也有些愣怔。

    今日明明是來要他的命的,卻在期盼和他的第一次中秋。我沒動手,

    宋斯瑜枕著我的膝蓋睡著了,面容平靜,沒有半分緊張。

    我爹看到宋斯瑜安然無恙地在寨子里溜達,氣得吹胡子瞪眼,但還是沒忍心親手終結了我。

    他發動了一場不公平的擂臺,挑出了幾位身手好的弟兄打擂,

    而擂主美其名曰落到了宋斯瑜的身上??此埔粓霰任洌瑢崉t是沖著宋斯瑜的命去的。

    更讓我奇怪的是宋斯瑜的態度,他明明看透了我爹的本意,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拉住他的衣袖,提醒他:“你現在離開還可以保住小命。”宋斯瑜卻搖頭:“不行,那樣,

    就見不到你了?!彼麖拇蠹易逯袑W來的招式自然比不上弟兄們的孔武有力,但身子蹁躚,

    以柔克剛,竟也扛下了好幾場,叫最先上臺的人節節敗退。白袍在空中翻飛,

    如一只蝴蝶般輕巧,水藍色中衣在動作間露出袖口,劃過一道亮色。他穩穩落地,

    視線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在我的身上,隨后彎眸而笑。太犯規了。

    最后一場是我爹親自打擂,但不知什么原因,或許是接連的比賽消耗了他的精力,

    宋斯瑜狀態明顯不高,手中劍被打脫,他捂住胸口,單膝跪地。我顧不得臺上的刀光劍影,

    飛奔上去,在我爹劍落下來的那刻,用身體擋住了宋斯瑜?!暗窒铝羟?。

    ”宋斯瑜推了推我,說:“不要這樣阿離,我不會死的?!蹦阍趺床粫??

    爹爹就是想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像那一天你進寨子一樣,

    隨便再包一個破麻布把你扔出寨子。我抖著嘴唇,說不清話,也看不清自己內心的想法。

    只知道爹爹在身后怒吼,說了什么,我也聽不太清了。這場比賽,擂主贏了。

    五我啃著爹爹讓人送來的西瓜,一口一口咬著,擔憂地看向宋斯瑜離開的背影。

    “老爹頭會不會在茶水里下藥毒死他?”草鳳凰安撫我?!安粫男‘敿?,

    寨主雖然不喜歡這個小夫人,但還是很有英雄氣概的,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他說得沒錯。不知道爹爹在房間里和宋斯瑜達成了什么交易,等滿月懸在天際時,

    宋斯瑜好端端地出來了。只是捂住了肚子。爹爹沒有下毒,但是下了瀉藥,純屬解恨。

    宋斯瑜正式留了下來,成為了第二十五位內徒。同時,他往我院子里搬來了好些書。

    我懶洋洋地倚在搖椅里問他:“你那塊地方還不夠曬書嗎?怎么還往我這里搬?

    ”他站在樹蔭下,楓葉的影子在他臉上斑駁晃動。宋斯瑜似笑非笑,

    說:“這些書都是讓你學的?!蔽也桓闪?,利落地抽出爹爹給我的那把匕首。“你過來,

    讓我捅兩刀?!彼粦掷校焓职盐易Я诉^去。“以后你每日都需與我待在一起誦讀文學,

    識字寫文。”我抬眼問他:“這些都是大當家讓你做的?”他低眉撞進我的目光,帶笑。

    “以后你就是大當家,肚子里沒點墨水怎么行?”我置氣:“我爹也一字不識,

    不照樣當得好好的?”他又露出那種表情?!澳峭笤僬虚T徒進來,不會被他們笑話嗎?

    ”我發誓真的沒有被他說動,只是他的表情,著實讓我于心不忍。我嘟囔道:“臭魚。

    ”宋斯瑜在我院子里駐足的時日越來越多,多到我打瞌睡犯了渾,睜眼后,

    入目的第一個人永遠是他。他或是支著胳膊看書,或是靠在樹下閉目養神,

    或是側著身體給我擋刺目的陽光。這種存在,漸漸被我習慣。按照寨子的規定,

    成為內徒是要舉行慶祝儀式的,宋斯瑜的歡迎儀式就定在了月夕那日。我扒拉著盆栽,

    垂頭喪氣。宋斯瑜走過來,及時拯救了那盆被折磨得慘兮兮的花,

    在我身旁坐下:“為了什么事情犯愁?”“沒事?!蔽倚睦锊惶吲d,看宋斯瑜都不順眼了。

    他卻樂得開心:“因為你那天不能和我一起放花燈了?”我覷了他一眼,

    說:“我一個人也能放?!敝星锬侨?,山下燈火通明,隱約有歡呼聲傳了上來,好不喧囂。

    寨子里自然也熱鬧,又添人丁的喜悅和濃重的節日氣氛撞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

    我在后山找到了宋斯瑜,他喝了點酒,白皙的臉龐有了紅暈。我蹲在一旁,

    問:“怎么一個人跑來這里喝酒了?”他把我拉起來,用眼神斥責我這般不講禮儀的行為,

    才道:“團圓之日,最是相思?!迸d許是念了點書的緣因,我難得聰明了一回。

    “想家人了嗎?”他緩緩搖頭,促狹地看向我,說:“你不就是我的家人?”我憋了好半天,

    終于醞釀了一個詞語出來:“油嘴滑舌?!眱x式正式開始,我爹高高坐于明堂上,

    低頭看向這位來路不明的青年,看著宋斯瑜舉起酒碗敬他,略顯渾濁的眼睛瞇了瞇。

    他喝下了草鳳凰遞過去的酒。我這才放下心來。這碗酒就是一張通行證,

    代表了宋斯瑜可以在寨內自由活動的權利,也認可了他作為內徒的身份。儀式過后,

    大家歡歌載舞,喝得一個個都醉醺醺的,有甚者更是敞開了衣服在地上打起了滾。

    宋斯瑜漸漸從人群中間退場,悄無聲息來到我的身邊。他朝我擠了擠眉。

    我被他帶到了他的小院。院子不知何時被他修繕了一番,

    原本還是一片黃土的前坪已然點綴上鮮花,斑斕色彩給院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機。

    我小心避開那些長勢旺盛的生命,跳躍著來到他準備的桌椅旁。桌上已斟滿了兩杯酒。

    看起來等候已久。宋斯瑜比了一個手勢讓我坐下,神秘兮兮地笑道:“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他指向我面前的那盞,示意我打開。有現成的禮物收,我樂不可支。

    然而在看到搖晃的酒液時,笑容僵在了臉上?!熬鸵槐茊??”看出我的失落,

    宋斯瑜嘴角勾笑,讓我仰頭看天空。明月高懸,金黃的月光像一張大面餅,看得人垂涎三尺。

    宋斯瑜輕輕觸碰杯盞,酒液晃動,那倒映在其中的月亮也隨之破碎。他說:“惟江上之清風,

    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則為聲,目遇之則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蔽页蛄税胩?,聲音悶悶道:“兩袖清風,一窮二白的禮物,

    也能被說得這么好聽,你們大戶人家可真會唱戲?!彼D了一會,然后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賞月吧?!蔽覇枺骸澳悴桓麄円黄鹑??今天你可是主角?!薄安蝗?。

    ”宋斯瑜回復得很干脆,他說:“就這樣和你安靜地待在一塊,很舒服。

    ”我咬了一口綠豆糕,撐得兩腮鼓起,含糊不清地說:“你好無聊啊?!彼蟾艣]有聽清,

    偏頭示意我再說一次,又在見到我這副模樣時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然后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腮幫,想說什么,眼眸暗了暗,又在下一刻,重新亮了起來。

    他身后是高山圓月,我腳下是交纏在一塊的影子,明明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張桌子,

    影子卻又依偎在一起,看起來如此親密。彼此無言一起坐了一柱香的時間后,

    山地下又傳來陣陣歡笑。宋斯瑜拿出了他一月前準備的花燈,提好的字跡被妥善包裹在燈上,

    我勉強認了幾個字,同他較勁:“不是讓你換嗎?怎么還是這個?”他說:“我喜歡這個,

    這是我給你的祝福?!鄙缴蠜]有河流,他把花燈掛在了樹上。仰頭系繩時,

    燭燈的光亮映在他的眼底,好不明媚。花燈墜在枝頭,像一朵開得正艷的鮮花,

    又像隨波逐流的小舟,輕輕淺淺,搖搖晃晃?;粝拢液退嗡硅げ⒓缯局?,相顧無聲。

    我看到了落在他肩膀上的月光,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我。六過了中秋,時光飛逝,

    很快就要入冬了。山上氣溫偏低,要及早囤些過冬的物資。

    我爹讓宋斯瑜帶領草鳳凰幾位下山想辦法,實際不過探一探宋斯瑜的底。中秋過后,

    我又問過他是否想念曾經的錦衣玉食和安居樂業,他沉吟了好半天才回復我。

    “有人錦衣玉食,就有人凍死朱門,有人安居樂業,就有人食不果腹,天下一日不太平,

    這清閑日子享受得就不踏實,在山上過著避世的生活,反而更安心些。

    ”我不明白他的家國情懷,只是日復一日跟在他身后讀書。我不愛學習,

    但只有學習的時候才能看到宋斯瑜。我爹越來越器重他了,找他的次數越來越多,

    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大。這次下山的時間必定有月余,去年二當家帶著幾位弟兄去伐食時,

    都花了半月之久。宋斯瑜是新人,即使有草鳳凰帶隊,難免會耽誤點時間。

    我就搬到了宋斯瑜隔壁的院子里住下,沒有了他監督我背書,

    我早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了??臻e的時候,我就會幫他打理打理院子里花草。

    在我第十次跪趴在地上,把雜草一株一株拔出來時,宋斯瑜回來了。準確來說,

    是草鳳凰幾個人把他合力抬上山的。他就像院子里那些弱不禁風的小花一樣,

    北風一吹就殘了。我撐著腦袋想。宋斯瑜就沒有一次是自己爬上山的,懶死他得了。

    這次躺在床上的時間沒有上次的久,因為他們把我擠開了,八大陣法齊上陣,

    很快就把人照顧痊愈了。就連我患了風寒的爹都拖著殘軀過來瞄了宋斯瑜一眼。

    我莫名其妙被排擠了出來,事情的真相是在幾天以后才得知的。今年官兵巡邏得格外頻繁,

    正大光明搶劫是不太可能了,老老實實化緣也不是長久之計。

    畢竟寨子里有那么多張口等著呢。商賈出身的宋斯瑜就想起了他的老本行。

    他讓草鳳凰叫人一起把山上的各式草藥背了下來,花了點銀子加工成可直接煎煮的材料,

    以高價賣給了藥商。誰成想,天有不測風云,生意做得紅火,被宋家二公子瞧見了。

    聽說宋斯瑜和他弟弟向來不和,兩人明爭暗斗,互不服輸,上次宋斯瑜被綁架,

    就有老二的手筆。這回宋斯瑜東山再起,如火如荼,自然就遭到了老二的嫉妒。

    宋斯瑜是文人,宋老二可不是,趁著夜黑風高,雇了專業的殺手前來刺殺。

    那日其他人還沉浸在一切順利進行的喜悅當中,喝了點酒,各個頭昏腦沉,早早睡去。

    是宋斯瑜最先發現了情況,等到外頭火光搖曳,短兵相接的聲音傳來時,

    宋斯瑜已經和幾人打得不可開交,傷勢嚴重了。刺客沒有得逞,逃之夭夭,

    但宋斯瑜血流不止,昏死過去。我一拍大腿,拎過宋斯瑜的劍就要下山找他們報仇,

    身后傳來虛弱的聲音?!芭R走前讓你背的書都背完了嗎?”“背他姥爺的書,人都快沒了,

    還背個屁?!蔽遗e劍的動作停在空中,隨后像被定了穴一般,

    扭頭直直地看向站在臺階上的宋斯瑜。他披了一件外套,卻掩不住越發瘦弱的身體,

    唇色蒼白,與雪花無異?!澳阈蚜耍俊彪y以言表的激動立刻涌了上來,

    我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去,又在瞬間不敢碰他。“我還以為你必死無疑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帶著我觸碰到他的胸前。“感受到了嗎?”當然感受到了。

    他的心跳聲如此劇烈,就像二當家在后山砍柴一般,手起刀落,鏗鏘有力。我嗤嗤地笑,

    埋首撲進他的懷中,環住他的腰,聽見他“嘶”了一聲?!芭勰懔藛??”他搖頭,

    伸手又把抬起來的腦袋重新摁了回去。聲音很輕,但落在我耳邊,比夏日的雷聲還要響亮。

    “就這樣,讓我抱一抱?!逼哌@次事件過后,我爹對宋斯瑜的青睞又多了幾分,

    放任他的權利也一步步擴大。宋斯瑜擁有了巡山的資格,巡山代表能了解全寨的地形,

    也代表能夠入帳和爹爹他們一起商議大事。我這次銜著的是半夜被冰柱壓垮的樹枝。

    草鳳凰頂著我的白眼,掰了半根過去,也銜在嘴里。“你說,這次小魚兒算不算飛升了?

    ”草鳳凰點頭又搖頭:“他這么賣命,就算明天騎到大當家頭上也是應該的。

    ”我說:“草鳳凰你完了,我要告訴我爹去。”草鳳凰嘚瑟:“我完不了,

    你明天開始又要開始讀書了,沒機會告狀?!蔽阴吡怂荒_?!澳惴判陌?,

    小魚兒現在可沒時間再守著我了,他再過一陣子,連壓寨夫人都不想當了。”說完,

    我又無由來地難過了一下,說不清是為什么。但宋斯瑜卻好像能夠將自己一分為二,

    他堵住了我的路,問:“打算偷懶嗎?”我問他:“你不是很忙?

    ”他把我往屋內推:“再忙也不能忘了你的學業?!蔽伊T讀了,

    覺得學那些遣詞造句根本沒用,既不能上陣殺敵,又不能換錢維持生計。

    骨子里生來就是粗人,這個是不會改變的事實。宋斯瑜支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子,

    說:“怎么會沒用?你現在和我斗嘴時不是你來我往,不落下風嗎?”我知道他說的是歪理,

    還要和他理論幾分,他下一句話又立刻讓我噤聲?!鞍㈦x,

    只有和你相處的時候才會讓我感到安心,所以,分給我一點時間吧。”那晚過后,

    我頂著兩個黑眼圈站在太陽底下當向陽花。直到臉頰滾燙,我才意識到,

    那種無由來的感覺叫什么。是心動。我頹廢地想,我可能是喜歡上宋斯瑜了。

    這個結論讓我好幾天都提不起勁來,每逢遇到宋斯瑜,躲得比老鼠還迅速。宋斯瑜忍無可忍,

    終于把我逮住?!翱匆娢揖团?,我是鬼嗎?”他抱臂,

    疑惑道:“靠這樣的方式來躲避背書嗎?”我盯著他秀氣到能看見清晰脈絡的脖子,

    咽了咽口水,灰溜溜地抱著書躲到了角落。他漸漸熟悉了山里的路線,

    前后兩座山的外徒都與他相識,往常他一去,就會齊刷刷地叫聲“小宋老大”。

    我私底下逼迫他們叫宋斯瑜“小穆夫人”,被不約而同嫌棄了?!靶≌?,

    你現在連鴨子都不敢偷了,還搶什么壓寨夫人?”我羞愧難當。在宋斯瑜的教育下,

    我根本不能在他眼皮底下有任何動作,否則又是之乎者也一大堆。

    這跟宋斯瑜剛來寨子里的樣子完全不同,這讓我懷疑是不是中途讓人掉包了。

    宋斯瑜慣會給他們灌迷魂湯,不出多久,人心所向皆是宋斯瑜。我當他的面哀嚎。

    “我不會救了一只老鷹吧?要是以后你篡了我爹的位,記得保他老人家一個全尸。

    ”他狠狠地敲了我一下,說:“說什么呢?如果他老人家退位了,

    下一位大當家的也只能是你。”我眨眨眼,問他:“那你呢?”他不說話了。直到冬日離去,

    萬物復蘇,我才明白他那天的沉默是為何。八陽春三月,

    宋斯瑜的院子里被雪覆蓋住的綠芽重新煥發了新生,頂開了厚厚的泥土,向陽肆意生長。

    我正要敲響他的房門,向他展示剛冒頭的竹筍,卻見他背上了行囊打開了門。“你要去哪里?

    ”他表情有些復雜,遲疑許久,才回復:“我要下山一趟,去的時日有些久。

    ”這般下山的事情,他這幾個月常做,我不以為意,讓開了路。他第一次沒和我說再見。

    卻在走了幾步遠之后又回頭對我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不解其意。

    他說:“此去驚險,若你在我身邊,我能護你周全。”我糾正他:“我不跟你去,

    我就不用你護我了,我本來就很安全?!彼銖娦πΓf:“是這個道理。

    ”我跟他走了一段距離,問他:“是跟別的寨子下了戰書,要打起來了嗎?”他否認了。

    走到寨子門口,他攔住了我,說:“不用再送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我被他逼著讀了點書,也會像模像樣地掉兩句文:“別時還有再會之日。”他抬起手,

    作勢要碰上我的臉,卻在一尺之外堪堪停住?!拔易吡??!彼谋秤爸饾u變小,

    成了一粒黑黑的芝麻,最后消失在我的視野當中。他走后的一段時間,寨子里并不太平。

    導火線早在過冬下山囤積物資時就已埋下。那時候官兵緊逼,稅收苛刻,朝廷動蕩。

    冬季一過,蟄伏在雪地里的勢力紛紛探出了頭。朝廷招安了。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們寨子。

    次那時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皇帝老兒,他姓宋。派來的使者是個老頭,只身前來,

    和顏悅色。他和我爹在房里待了許久,我只能在天黑時聽到我爹的暴怒聲,

    卻始終沒能感受到使者激動的情緒。我望著黑黑的天,覺得它像一只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物,

    隨時都會吞噬我們。那時候,我想到的是,宋斯瑜怎么還不回來?山下那么亂,

    他會不會遭遇不測了。轉念一想,他才不會這么弱,肯定能平安回來。這樣想著,

    使者出來了。他朝我拱手作揖,笑瞇瞇道:“小當家?!蔽揖璧乜粗?。“要變天了,

    小當家,快些做好準備避雨吧。”他話音剛落,雷聲便應景般滾滾而來。我高高昂著頭,

    回他:“春日躁動,雷聲大,雨點小,過了這茬就相安無事了?!彼Σ徽Z。送走使者,

    我飛奔跑去我爹房里。他又在卷煙斗,慢騰騰地往嘴里送,我離得遠,

    也能看清他兩鬢的白發。老爹頭,他真的有點老了?!暗??!蔽业曁ь^看我。

    “你們剛才在講什么?怎么用了這么長時間?!蔽蚁駜簳r一般,盤腿在他身旁坐下。

    他狠狠吸上一口,才幽幽道:“穆離,你記住了,

    這個寨子是我們祖輩千辛萬苦才經營起來的,不是什么正經門道,但也沒做過虧心事,

    行得正坐得端,千萬不能讓賊子借刀殺人去了?!蔽尹c頭如啄米,說:“我知道的。

    ”我還等著當大當家呢。他狡黠一笑,開始嚷嚷:“今天晚上吃什么???餓死老子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認真觀察他,也是最后一次這樣陪著他吃飯。九兩天以后,

    他的腦袋就被掛在了寨子門口。鬢間的白發依然醒目,但不會再多長了。我的爹爹,

    清月寨三十年的大當家,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在了他生養的地方,

    死在了他親手提攜的弟兄眼前。宋斯瑜出現了。他連滾帶爬從山腳跑上來,聽聞我爹的噩耗,

    眼神渙散,頭發凌亂。他怔怔地走向我,試探地伸出手,說:“阿離,過來。

    ”我不知道我臉上是什么樣子,應該是像鬼一樣,

    因為宋斯瑜看向我的時候表情有那么一會兒的痛苦。我緊緊摟著懷里的東西不肯撒手。

    草鳳凰和毛猴跪在身后,哭得撕心裂肺,我只覺得他們好吵。

    宋斯瑜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試圖掰開我的手?!鞍㈦x,把大當家的腦袋放下,好不好?

    我們好好地給他辦一場葬禮?!彼稚弦踩旧狭缩r血,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是我爹的。

    我爹那么糙的一個男人,骨子里的血流也是這般粘稠和鮮艷?!八嗡硅?。

    ”我從喉嚨里攫出幾個字,就再也發不了聲了。那幾天,我真的啞了,聾了,

    不管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在我看來,都像是過往云煙。目之所及都是白色,

    哭喊聲像魔咒一樣像我在耳邊回蕩。我被推上了大當家的位置。

    我理想中的上位不應該是這樣。應該是我爹樂呵呵地從明堂上下來,

    說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然后再喝一杯酒,就把我攆上去??墒?,為什么現在,

    我爹卻不在了呢?我茫然地看向臺下披麻戴孝的眾多門徒,烏泱泱的一片。

    宋斯瑜舉上一杯酒?!鞍㈦x?!彼ǘǖ乜聪蛭遥抗饫锸乔八从械逆偠?。哦,一直忘了,

    這些天的喪事全都是宋斯瑜一手操辦。我把這杯酒推倒了。灑在了他的衣袍上,

    洇濕了一小塊布料?!拔也灰斶@勞什子寨主,我要我爹活過來?!彼麉s沒聽到我說話一樣,

    重新又斟了一杯。固執地端到我面前。我同樣固執地看向他。“我爹死了,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我逐漸提聲。“他前一天還在說廚子的廚藝不合胃口,

    第二天就死了,你覺得他是自尋死路嗎?”宋斯瑜說:“不會?!蔽依湫Γ骸皩Π?,他不會,

    所以是誰殺他的?殺手還在逍遙人世間,你們就迫不及待要抹殺他的位置了嗎?

    ”宋斯瑜放下杯盞,說:“阿離,不要任性了,群龍不可無首。”這話讓我放聲大笑。

    我說:“我們可不是龍,是躲在山上見不得光的牛鬼蛇神。”我死死盯住他,

    問:“你為什么不早點上山?”“路途遙遠,我已經快馬加鞭了。”我仰頭,

    憋去了眼底蓄滿的淚水?!八嗡硅ぃ疫€沒問過你,你下山是做什么的?”他張了張嘴,

    正要開口說話。我一抬手,打斷了他,繼續說:“山上其他內徒都不知道,

    只有你和我爹知情,我爹死了,你肯不肯告訴我?”他溫聲道:“你舉行完這場儀式,

    我就告訴你好不好?”我垂眸看著他再次舉起的那杯酒,幻想它是一杯毒藥,我喝下去,

    就能再次見到我爹。所以我一口悶了。無事發生,臺下鴉雀無聲,一個個都低著頭,

    等候我這位新寨主發言。我從來不知道,坐在最高位看下面,是這樣一番場景。小時候,

    我也偷偷爬上過這把椅子,靠在我爹懷里,學著他的模樣對底下的人下達命令。

    那時候并沒有此刻這種壓迫感,反而覺得好玩有趣。也許當時的我個頭太小,

    還不能長長遠遠地看全一切?!岸忌⑷グ桑依哿?,就這樣?!蔽覝喩砩⒓芤话?,

    癱在高椅上,不管底下爆發怎樣的異動。宋斯瑜彎腰拭去我眼角的濕潤,

    說:“你要做一個好寨主?!蔽椅兆∷氖郑瑔枺骸跋掠炅藛??”他沉沉地看向我,

    然后環住了我的肩膀,很用力地把我抱緊?!鞍㈦x,阿離?!彼宦暵暯兄业拿郑?/p>

    我卻聽不懂他的情緒。十儀式結束,我躲在房間里不吃不喝,宋斯瑜偶爾會過來一趟,

    強硬地逼迫我就食。我別開頭,不肯理他,他便自己飲了一口熱湯,然后鉗住我的下頜,

    把腦袋扭了過來。一低頭,貼上我的嘴唇,我呼吸不穩,稍一張唇,他便渡了過來。

    我被迫咽下,眼圈立刻紅了,狠狠地張嘴咬上他的嘴唇。腥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開來,

    他一動不動,任憑我發泄。直到我卸下力氣,他才把我擁入懷抱。聲音盡顯疲憊。“阿離,

    我在調查老寨主的死因,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他把腦袋擱在我的頭上,一下下哄著,

    拍著我的背,像哄小孩入睡一樣。我渾身哆嗦了一下,一個激靈,

    想起了我爹之前留下來的話?;蛟S那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死亡了。對,

    我不能這樣自暴自棄,我要重整旗鼓。這個寨子,不能毀在我的手上。然而我有心當家,

    卻不能安撫偌大一座寨子。內徒各個屏聲靜氣,一如往常,但半山腰的外徒就有了異心。

    最初是從質疑我能力開始散布的謠言。大概便是我為了篡位,親手弒父。

    后來是我管教不嚴的說法。曾經做過的沒做過的,都被一一舉證,整理得有模有樣。

    我揪住了最囂張的那位,逼迫他跪在我爹的墳冢前,

    聲色俱厲:“你把你說過的話再當著老當家的面說一次!”他梗著脖子,一言不發。

    我氣血涌上,隨手折下一根荊棘,甩在他的背上?!澳阏f啊,你告訴我爹,

    我是如何剁了他的腦袋,是如何把他的四肢砍下喂狗,是如何變賣了寨子里的珍寶占為己有,

    你怎么不說了?”他的后背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我的手也被刮得傷痕累累。

    我失去力氣,也跪了下來,扯著他的衣襟,惡狠狠道:“蒼天在上,

    今日你要是沒有膽量和骨氣把你那些話重申一次,你就算不上一個男人。

    ”他朝著我的臉吐了一口唾沫,笑得猖狂:“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人?!彼堕_我的手,

    一一解開象征寨子外徒身份的外套,扔在地上,晃晃悠悠站起來,居高臨下盯著我,

    用力在外套上踩了幾腳,揚長而去。他這般做法引來了不少效仿,

    有十余人在夜間把外套疊好放在了床頭,悄聲離開了山里。我鐵青了臉色,

    親手把這些衣服扔進了火堆,對著其他人說:“還有誰要離開的?”宋斯瑜站了出來。

    “寨內有規矩,無故者擅自離寨算背叛,按規矩廢除武功,折斷雙腿,

    今日站在這里的都是明事理的弟兄,老當家尸骨未寒,若他在天有靈,

    也不想看到大家同室操戈?!钡紫赂`竊私語,直到很久以后才平息下來。我兩眼一黑,

    往后栽去。宋斯瑜一直守在我身邊,帳內幽暗,帷幔輕舞。我隔著紗帳與他說話。

    “寨子跟以前不一樣了。”“后繼者上任總會有變故,皇族也難逃此劫?!薄皟词终业搅藛??

    ”“阿離,朝廷洶涌,總要有人獻祭?!蔽翌D時明了他的意思。清月寨,

    總要有人為了朝政變更付出代價,而大當家,就是那塊肉。宋斯瑜勸我好好當個寨主,

    完成我爹的遺愿。“你說真相大白,但你沒說過會為我爹報仇?!蔽也辉傧矚g笑了,

    總是一個人坐在前院的秋千上發呆,說:“我自己都沒有能力報仇雪恨,

    有什么資格要求你一個外人做這種事?!彼嗡硅ぐ察o地站在一旁。我喊他:“宋斯瑜。

    ”他沉默幾息,說:“我是小魚兒。”我笑起來,說:“你是宋斯瑜,草鳳凰是張奎,

    毛猴是唐候,我爹不叫他們的諢名,我也不能叫?!彼f:“你是穆離?!蔽覐那锴舷聛?,

    擦過他的肩膀離開。“現在我是寨主?!笔簧缴舷耵[鬼一樣,

    好幾個月都沒有什么大的動靜,陰嗖嗖的,各個人心惶惶。仲春時,寨子才添了點熱鬧。

    從山腳來了個頂好看的妹妹,聽說是宋斯瑜的表妹,此番從汴州過來,特意來探望一番。

    我又叫人把宋斯瑜隔壁的院子收拾了一番,騰給這位叫宋愿的姑娘。宋斯瑜阻攔我。

    “這原本是你住的?!蔽逸p“啊”一聲,說:“雖然我住過,但是現在都打理干凈了,

    不會有亂七八糟的痕跡。”“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抿唇笑笑:“表妹難得來一趟,

    好好敘敘舊吧?!彼卧缸哌^來,貼近宋斯瑜的身側,溫婉可人?!爸x謝穆離姐姐。

    ”我點點頭,離去。傍晚用膳之時,我沒去門廳,張羅了一張小桌板來到二當家房間。

    他瘸了半條腿,倚靠在炕上,煙就著飯,吃得正香。“怎么過來了?”“親爹死了,

    我過來孝敬孝敬你這個二爹?!蔽疑焓謯Z過他口中的煙,開窗扔了出去。

    “你就是想讓我早點死吧?”他嗜煙如命,我偏不讓他吸。他開始趕人:“你走開,

    我不要你陪?!边@話說出來就像放屁,我紋絲不動。他沒有辦法,只好憋著氣繼續吃飯。

    吃著吃著,他就有些閑不住了?!霸趺唇袢諅€不跟你那小情郎一起吃了,

    跑來跟我這個老骨頭坐一塊,有心事?”見我不說話,他像得了樂趣,

    繼續說:“不是口口聲聲說當了大當家,就要把他搶過來做壓寨夫人的嗎?現在好時機,

    正好可以明媒正娶了?!蔽艺f:“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倍敿疑炝藗€懶腰,

    說:“因為只有這朵花長在你的心上啊?!蔽已杆侔枪馔肜锏娘?,一個人跑后院看月亮去了。

    我的院子和宋斯瑜的正好呈現對角,之前念書時,我躲懶爬上屋頂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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