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太正準備鉆進被窩,腦袋剛沾上枕頭,一件往事卻如一道閃電,“唰”地劃過腦海,驚得她瞬間從床上彈坐起來。
黑暗中,她的心“砰砰砰”地狂跳,怎么的也壓制不住。
慌亂地在炕頭摸索,好不容易觸到燈的開關,“啪”地按下,暖黃的燈光瞬間填滿屋子,這才長舒一口氣。
公公連老爺子是七級工,雖說沒擔任個職位,可威望甚高,大半的成手都是他的徒弟,平日里,誰見著都得敬著兩聲。
按理說,這樣的家庭不應該換親的,可當初戰爭時期,羅老太的親爹救過連家老兩口,這也是,就算前世被誣陷成那樣,老兩口也只是說了兩句,沒說離婚怎么著的話。
連長山當的這個車間副主任,是老太太硬逼著老爺子去辦的,等到了羅老太這里的時候,老爺子就死活不肯走后門了。
尤記得她第一天累的滿手是泡的時候,老爺子一臉的嚴肅。
“咱得避嫌,不能讓人戳脊梁骨,說閑話。”
就這么的,羅老太在一線產線上,干了十多年,期間任何升職轉崗的機會,都沒她!
車間里女工眾多,好些都是接班進廠的,人家干著干著,不是轉去輕松的后勤,就是升職到管理崗。
唯獨她,為了夫家那所謂的“公平公正”名聲,一直被壓在最底層,每日在繁重的工作里打轉。
名聲倒是讓連家人占到了,苦累冗雜都讓她羅老太擔著了。
前世這一天,羅老太被誣陷了個推兒媳婦的惡名,面對著眾人的辱罵,整個人都精神恍惚,渾渾噩噩。
完全沒了生的意識,若不是家里還有幾個孩子,早就一頭扎那塘里自盡了,真真是活不下去的感覺。
趁著羅老太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時候,連老爺子將小芳嫁了出去,怎么出的門子,她都不知道,當然怎么去上的班,也不清楚了。
就記得那天,產線的石磊說晚上要去相親,想要和她換個班,一般羅老太都不會答應的,家里那么多活,她是很少和別人換班的。
可那天羅老太受盡了指責,面對著石磊的笑臉,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應了這個要求。
夜里,精神高度不集中,再加上沒睡好的疲憊,一個不留神,手中的錘子“哐當”一聲掉進產線,瞬間卡住了機器。 她還沒反應過來,高速運轉的機器被這么一卡,“轟”地一下著起火來。
躥天的火光,一下子就將羅老太的精神給回了過來,下意識脫下外套瘋狂的滅火,可這是機器,機器里有油,火躥的非常快。
沒一會兒這兩條產線都被火光覆蓋,甚至有的地方都開始了噼里啪啦的動靜。
是臨時接的電線要著火了,羅老太這才反應過來,已經沒了挽回的機會了,眼瞅著火光四射!
就在這時,里邊傳來了一陣微弱的求救聲,是個晚上貓在里邊躲懶的工人,羅老太想都沒想,一頭扎進火海,將人費力的背了出來。
出來的瞬間,整個車間被火光吞噬!
雖說是她羅老太舍命救人,可起因也是她的失誤,加上連家爺倆的求情。
最后廠里將她直接開除,同時也免掉了賠償,可這一處罰卻直接斬斷了連家的前程。
老爺子,不用說,自不會再進一步,連長山這里,也止步副主任,連老大的轉正也被一押再押!
尤記得那段時間,整個連家的氣氛格外的低沉,她羅老太的話語權徹底被完全的消滅。
也正是因為這個,小芳回家求救,才沒人幫襯,活生生的被那瘋子打死。
一想到這里,羅老太就渾身發抖,一陣陰寒從腳底板直躥天靈感,隱約還覺得渾身上下的疼痛難忍。
前世的她,前胸和后背都被嚴重燒傷,可婆婆連老太太,一是生氣她惹的禍,二是舍不得花錢,硬是不肯送她去醫院好好醫治。
就簡單尋了個土方子,給她擦擦就算了事,也是她命大,躲過了這個感染。
后續渾身上下留滿了傷疤,就算是上了年紀,也不敢穿稍微暴露點的衣服。每逢變天,那些燒傷的地方就像有無數小針在扎,疼得她直冒冷汗,都是這次燒傷的后遺癥。
當初的她還覺得這是老天給她的懲罰,懲罰她沒有照顧到閨女,讓閨女死的那么慘。
可如今的羅老太,狠狠的捶了炕邊!
換崗,上班就去換崗!
堅決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記得,那天其實組織部的就詢問過她,要不要換個崗位,可她卻因為家里的事情,不敢張口,生生的錯過了這次機會。
要知道這次可是采購科的崗位啊!
采購科八百年都不帶缺一個崗位的,這么好的機會,怎么就錯過了呢?
想到這里,羅老太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勢必要讓自己清醒清醒,再清醒!
第二天一大早,羅老太本來是想著睡到自然醒,可多年的生活習慣,早就讓她形成了規律的生物鐘,早早的就起了床。
一想到老大媳婦被趕走了,總還得吃飯,便穿上衣服打算去做點吃的。
小芳睡眼惺忪地從房間里走出來,瞧見羅老太的身影,還以為老娘這是要去廚房張羅早飯,趕忙快步上前阻攔。
“我來吧,娘,早上的飯,奶奶不會讓大家多吃的。”
“我來做吧!”
小芳常年干活,對連老太太的要求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擦了擦眼睛就去了廚房。
見小芳先去了,羅老太并沒有反對,在她看來,孩子樂意干點家務活,沒什么不妥,可令倆人驚訝的是,這廚房竟然已經點著火了,再一看,粥都煮好了。
娘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驚訝的神情,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小氣摳門的連老太太,今個不但親自做了飯,給小芳和羅老太準備的粥,也和其他人一樣的粘稠,壓根沒特殊對待。
這可真的是,老太太上花轎,破天荒的頭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