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色大廳的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程遠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
肖邦的《英雄波蘭舞曲》如潮水般涌向每一個角落。最后一個和弦落下,全場寂靜了一秒,
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程遠站起身,向觀眾鞠躬,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
但他的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這是他職業(yè)生涯的巔峰時刻——維也納獨奏會圓滿成功。
樂評人稱之為"東方鋼琴詩人的完美演繹",
觀眾席中有幾位白發(fā)蒼蒼的老音樂家甚至激動得熱淚盈眶。"程先生,您的演奏太精彩了!
"后臺,一位西裝筆挺的經(jīng)紀人快步走來,
"紐約愛樂樂團邀請您下個樂季合作演出貝多芬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程遠禮貌地點頭致謝,
卻突然皺起眉頭。他的右耳傳來一陣尖銳的耳鳴,像是有人在他耳道里拉響了警報器。
"您還好嗎?"經(jīng)紀人關(guān)切地問。"沒事,可能是有點累了。"程遠勉強笑了笑,
但那刺耳的聲音持續(xù)不斷,讓他幾乎聽不清對方說話。回到酒店房間,耳鳴不僅沒有消失,
反而愈演愈烈。程遠打開迷你杯,倒了一杯威士忌,希望酒精能幫助他入睡。但當他躺下時,
那聲音變成了持續(xù)不斷的蜂鳴,像是千萬只昆蟲在他腦中振翅。第二天早晨,情況更糟了。
程遠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的右耳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店房間的空調(diào)聲、窗外維也納清晨的鳥鳴、甚至他用力拍手的聲音——全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音樂會后的慶功宴他只能勉強出席,左耳努力捕捉著人們的祝賀,右耳卻像被塞進了棉花。
香檳杯碰撞的聲音在他聽來如同隔著一堵厚墻。"我必須去看醫(yī)生。"程遠對經(jīng)紀人說道,
聲音因恐懼而微微發(fā)顫。維也納最好的耳科專家為他做了全面檢查。診室里,
醫(yī)生皺著眉頭看完了檢查結(jié)果,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程先生,您患的是突發(fā)性耳聾,
右耳聽力損失已達70分貝,屬于重度耳聾。
"程遠感到一陣眩暈:"這...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能治好嗎?""病因很難確定,
可能是病毒感染、內(nèi)耳循環(huán)障礙或免疫系統(tǒng)問題。"醫(yī)生謹慎地說,
"我們會立即開始激素和改善微循環(huán)的治療,但...您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種病例中只有約三分之一的患者能完全恢復聽力。"程遠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他機械地接受著注射治療,每天服用大把藥片,但一周后復查時,聽力不僅沒有恢復,
左耳也開始出現(xiàn)輕微的癥狀。"我必須回北京繼續(xù)治療。"程遠取消了所有演出合約,
匆匆收拾行李。經(jīng)紀人試圖安慰他:"現(xiàn)代醫(yī)學很發(fā)達,一定會治好的。
您的天賦..."程遠沒有聽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天賦?對一個聽不見的音樂家來說,
天賦還有什么意義?第二章北京的冬天干燥而寒冷。程遠站在協(xié)和醫(yī)院耳鼻喉科門口,
呼出的白氣迅速消散在空氣中。三個月的治療,無數(shù)檢查,各種中西醫(yī)方法都嘗試過了,
結(jié)果卻是雙耳聽力持續(xù)下降。"程先生,我很抱歉。"主任醫(yī)師摘下聽診器,
"您的左耳現(xiàn)在也達到了中度耳聾水平,右耳幾乎完全喪失聽力。
我們建議您考慮佩戴助聽器或人工耳蝸。"程遠盯著診室墻上的人耳解剖圖,
感到一陣荒謬的諷刺。那些精巧的耳蝸、聽小骨、鼓膜,曾經(jīng)是他感受音樂的靈魂通道,
現(xiàn)在卻變成了背叛他的叛徒。"助聽器...對音樂家有用嗎?"他輕聲問,已經(jīng)知道答案。
醫(yī)生猶豫了一下:"對于日常交流會有幫助,
但對于精確的音高辨別...恐怕難以達到專業(yè)要求。
"程遠回到家——位于北京CBD頂層的高級公寓,曾經(jīng)是他遠離喧囂創(chuàng)作的地方。現(xiàn)在,
這個空間安靜得可怕。他走到三角鋼琴前,掀開琴蓋,手指輕輕放在熟悉的琴鍵上。
彈下一個C大調(diào)和弦,曾經(jīng)明亮飽滿的聲音現(xiàn)在聽起來像是從水下傳來的模糊回響。
程遠閉上眼睛,試圖依靠記憶中的音色來填補聽覺的缺失,但當他的手指開始跑動,
演奏肖邦的《夜曲》時,錯音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他聽不準音高了。"砰!
"程遠猛地合上琴蓋,雙手抱頭。鋼琴上擺著的金色大廳演出照片仿佛在嘲笑他。曾經(jīng),
他能分辨出不同品牌鋼琴最細微的音色差別;曾經(jīng),
他能在嘈雜的餐廳中準確捕捉到背景音樂中的每一個音符。現(xiàn)在,
世界正在一點一點地離他遠去。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發(fā)來的信息:"兒子,
你爸爸聯(lián)系了上海的一位老中醫(yī),據(jù)說治療耳聾很有經(jīng)驗..."程遠沒有回復。
他已經(jīng)試過針灸、艾灸、中藥湯劑,甚至一些匪夷所思的偏方。每次希望燃起又破滅,
就像他逐漸消失的聽力一樣不可逆轉(zhuǎn)。夜深人靜時,程遠站在陽臺上,望著北京璀璨的夜景。
二十七層的高度,風很大,吹亂了他的頭發(fā)。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城市燈火,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如果跳下去,所有的痛苦就都結(jié)束了。沒有人會理解,
一個音樂家失去聽力意味著什么。那不是職業(yè)的終結(jié),而是靈魂的死亡。
音樂曾經(jīng)是他呼吸的空氣,現(xiàn)在他卻要窒息而死。程遠爬上了欄桿,寒風撕扯著他的襯衫。
就在他準備向前傾身的瞬間,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抓住欄桿,
掏出手機——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程遠先生您好,
我是中央音樂學院音樂治療中心的蘇雨晴。得知您的情況后,
我想也許音樂治療能為您提供一些幫助。如有興趣,請聯(lián)系我。
"程遠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然后緩緩從欄桿上下來。音樂治療?對一個聽不見的人?
這簡直是最殘酷的玩笑。但不知為何,他沒有刪除這條信息,而是將它保存了下來。
第三章三天后,程遠站在中央音樂學院一棟老舊的副樓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
也許是出于絕望中的最后一絲希望,也許僅僅是因為他無法繼續(xù)忍受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靜。
音樂治療中心位于副樓的三層,走廊墻上貼滿了兒童畫和感謝卡片。
程遠敲了敲標有"蘇雨晴音樂治療師"的門。"請進。"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程遠推開門,
看到一個年輕女子正跪在地板上整理一堆樂器。她穿著簡單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褲,
齊肩的黑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看起來更像大學生而非專業(yè)治療師。"程先生?"她站起身,
拍了拍膝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伸出手,"我是蘇雨晴。
"程遠注意到她的眼睛——明亮而專注,像是能看透人心。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你好。
我不確定我來這里是為了什么。"蘇雨晴笑了:"很少有人知道。請坐。
"她指向房間角落的一組舒適沙發(fā)。房間不大,但布置得溫馨而專業(yè)。一面墻是書架,
音樂理論書籍;另一面墻掛著各種民族樂器;角落里放著一架電子鍵盤和一套小型打擊樂器。
"首先,我想了解您目前的聽力狀況。"蘇雨晴拿出一個筆記本,但沒有立即記錄,
而是專注地看著程遠。程遠簡短地描述了自己的病情和治療經(jīng)過,
聲音平淡得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最后他說:"所以,我不明白音樂治療能做什么。
我聽不見音樂了。"蘇雨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向鍵盤,
背對著程遠說:"聽力損失是分頻率的。您能聽到這個嗎?"她彈了一個低音區(qū)的C。
程遠搖頭。她又彈了一個中音區(qū)的C:"這個呢?""很模糊...像隔著一層東西。
"蘇雨晴點點頭,突然用力踩下延音踏板,雙手重重砸向鍵盤,彈奏出一串強烈的和弦。
程遠驚訝地發(fā)現(xiàn),盡管他聽不清楚具體的音符,但能感受到空氣的震動和地板傳來的振動。
那是一種身體上的感知,而非聽覺。"您感覺到了什么?"蘇雨晴停止演奏,轉(zhuǎn)身問道。
"振動...強烈的振動。""很好。"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聽覺只是我們感受音樂的一種方式。振動、觸覺、視覺,甚至是記憶,
都能成為音樂的通道。"程遠皺眉:"但這和演奏音樂是兩回事。
我無法分辨音高、音色...""是的,您過去的音樂體驗被剝奪了。
"蘇雨晴的聲音柔和但堅定,"但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尋找新的音樂體驗方式。""比如?
""比如作曲。"蘇雨晴走回沙發(fā)坐下,"貝多芬在完全失聰后創(chuàng)作了他最偉大的作品,
包括《第九交響曲》。他聽不見,但音樂在他心中。"程遠苦笑:"我不是貝多芬。
""當然不是。您是程遠。"蘇雨晴直視他的眼睛,"而程遠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音樂家,
他的音樂理解力和創(chuàng)造力不會因為聽力損失而消失,只是需要找到新的表達方式。
"程遠沉默了。三個月來,第一次有人不是同情地看著他,
不是把他當作一個需要被治愈的病人,而是仍然視他為音樂家。
"我們每周可以安排兩次會面。"蘇雨晴說,"這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治療,
更像是...探索。您愿意試試嗎?"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
程遠看著那些光影,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幾個月來第一次注意到陽光的樣子。"好。
"他聽見自己說,"我試試。"第四章第二次會面時,蘇雨晴帶來了一臺特殊的設(shè)備。
"這是骨傳導耳機,"她解釋道,"它不通過耳道傳遞聲音,
而是通過顱骨振動直接刺激聽覺神經(jīng)。有些聽力損失患者用這種方式能更好地感知音樂。
"程遠戴上耳機,蘇雨晴播放了一段簡單的旋律。令他驚訝的是,他確實能"聽"到音樂,
雖然音質(zhì)奇怪而扁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確實是可辨認的旋律。"我...能聽到。
"程遠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蘇雨晴微笑著點頭:"現(xiàn)在,我想請您做一件事。
"她遞給他一個平板電腦,上面顯示著一個簡單的音樂制作軟件,"試著創(chuàng)作一段旋律,
任何您想到的都可以。"程遠猶豫地接過平板。自從聽力開始下降,
他就再也沒有嘗試過創(chuàng)作。現(xiàn)在,在這個安靜的房間里,面對這個相信他的陌生女孩,
他突然有了試一試的沖動。手指在屏幕上移動,他選擇音符,排列組合。
由于聽不見實時反饋,他只能依靠記憶中的音高關(guān)系和內(nèi)心的音樂感。
完成一段八小節(jié)的旋律后,他遞給蘇雨晴。她連接上音響系統(tǒng),播放了這段旋律。
簡單而憂傷的鋼琴聲流淌在房間里,程遠通過骨傳導耳機和自己的皮膚震動感受著這段音樂。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盡管他聽不真切,但每一個音符都與他心中的預期完美吻合。
這段旋律在他腦海中清晰如初,就像他曾經(jīng)能聽見時一樣。"這..."程遠睜大眼睛,
"這是我剛才寫的?"蘇雨晴點頭:"您內(nèi)心中的音樂感完好無損。
聽力損失影響了您接收外界聲音的能力,但沒有摧毀您創(chuàng)造和組織音樂的能力。
"程遠感到一種久違的激動在胸腔膨脹。這三個月來,他第一次感到與音樂重新建立了聯(lián)系,
即使這種聯(lián)系如此不同。接下來的幾周,程遠每周兩次準時出現(xiàn)在蘇雨晴的辦公室。
他們嘗試了各種方法:通過地板振動感受節(jié)奏,通過光譜分析軟件"看"音樂,
甚至通過觸覺反饋裝置感受不同音符的振動模式。一天,
蘇雨晴帶來了一臺特殊的電子合成器。"這臺設(shè)備可以將音樂轉(zhuǎn)換為復雜的振動模式,
"她解釋道,"不同的音高、強度會對應不同頻率和強度的振動。
"程遠將雙手放在設(shè)備表面,蘇雨晴開始播放巴赫的《G小調(diào)賦格》。隨著音樂進行,
合成器表面產(chǎn)生各種振動,程遠的手指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同聲部的進入、主題的重復和發(fā)展。
"我能'聽'到賦格的結(jié)構(gòu)..."程遠喃喃自語,閉上眼睛全神貫注于手指傳來的信息。
在他的腦海中,音樂以另一種形式重建,不再是聲音的波浪,而是振動的圖譜。
當音樂結(jié)束時,程遠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蘇雨晴正專注地看著他,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怎么了?"他問。"您剛才的表情..."蘇雨晴輕聲說,
"就像我第一次在音樂會上看到您演奏時一樣。那種全神貫注,那種與音樂融為一體的狀態(tài)。
"程遠突然意識到,在這幾個星期的相處中,他從未問過蘇雨晴為什么會選擇聯(lián)系他,
為什么會如此了解他的情況。"你...看過我的演出?
"蘇雨晴的耳根微微泛紅:"我在維也納留學時聽過您的獨奏會。
那天的肖邦...讓我流淚了。"她停頓了一下,
"所以當我在學院的公告板上看到關(guān)于您病情的消息時,我覺得也許我能幫上忙。
"程遠不知該如何回應。曾經(jīng),觀眾的贊美對他來說司空見慣;現(xiàn)在,
知道這個幫助他的女孩也曾是他的聽眾之一,讓他感到一種奇怪的羞愧和感激交織的情緒。
"謝謝你。"最終他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但其中包含的情感遠比字面豐富。
第五章第六次會面時,程遠帶來了一個U盤。"我嘗試寫了一些東西,"他有些緊張地說,
"用音樂軟件。我不知道效果如何..."蘇雨晴接過U盤,插入電腦。當音樂響起時,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是一段鋼琴與小提琴的對話,旋律交織纏繞,時而憂傷時而激昂,
充滿了復雜的情感和技術(shù)性。"這太美了..."蘇雨晴輕聲說,看著屏幕上跳動的音符,
"您是怎么做到的?"程遠聳聳肩:"就像我們練習的那樣。
我在軟件中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輸入,依靠記憶和理論來構(gòu)建和聲與對位。然后反復調(diào)整,
直到它在我的腦海中聽起來正確。""您知道嗎,"蘇雨晴認真地說,
"很多作曲家實際上也是這樣工作的。他們腦海中的音樂往往比實際演奏出來的更為完美。
"程遠搖搖頭:"但這不一樣。我無法即時聽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
無法在鋼琴上即興發(fā)揮...""但您找到了另一種方式。"蘇雨晴打斷他,"程遠,
您正在做的是重新定義音樂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這本身就是一種突破。"那天離開時,
程遠的心情比幾個月來任何時候都要輕松。他打開手機,
發(fā)現(xiàn)母親又發(fā)來了幾條詢問他近況的信息。這一次,他回復了:"我很好,
在嘗試一些新的東西。"回到公寓,程遠久違地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他輕輕撫過琴鍵,
然后開始彈奏——不是依靠聽覺,而是依靠肌肉記憶和內(nèi)心的音樂圖景。
錯音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憤怒地停下。他繼續(xù)彈奏,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振動,想象著音樂在他腦海中重建的模樣。那一刻,程遠意識到,
雖然他可能永遠無法像以前那樣演奏或聆聽音樂,但音樂從未真正離開他。
它只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從外在的聲音變成了內(nèi)在的圖景,
從耳朵的感知變成了全身心的體驗。夜深了,程遠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上的音樂軟件,
開始創(chuàng)作新的樂章。屏幕上的音符一行行增加,雖然他的世界越來越安靜,
但他心中的音樂卻越來越清晰。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點點。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轉(zhuǎn)瞬即逝,
但在它消失前的那一瞬間,已經(jīng)照亮了夜空。
## 第六章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廳的后臺走廊里,程遠停下了腳步。他深吸一口氣,
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大腿,模擬著鋼琴鍵的觸感。"緊張?"走在前面的蘇雨晴轉(zhuǎn)過頭,
眼中帶著理解的笑意。程遠扯了扯襯衫領(lǐng)口:"五年沒上臺了。上次就是在這里,
然后..."然后世界開始變得安靜。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但蘇雨晴了然地點點頭。
她今天穿了一條深藍色的連衣裙,頭發(fā)整齊地挽在腦后,比平時在治療中心時正式許多。
"今天只是個小型的學術(shù)展示會,"她輕聲說,"來的都是音樂治療專業(yè)的學生和老師。
記住,你不需要證明什么。"程遠點點頭,但手心仍然滲出細密的汗珠。三個月前,
當蘇雨晴第一次提出邀請他參加學院的"音樂與感知"研討會時,他斷然拒絕了。上臺?
面對觀眾?一個聽不見的音樂家?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但蘇雨晴沒有放棄。她耐心地等待,
到程遠的新作品《寂靜之聲》完成——那是一首為電子合成器與振動裝置創(chuàng)作的實驗性作品,
完全基于他失去聽力后的音樂體驗。"準備好了嗎?"蘇雨晴輕聲問。程遠閉上眼睛,
感受著胸腔內(nèi)加速的心跳。
他想起這幾個月來和蘇雨晴一起探索的每一個突破:第一次通過骨傳導"聽"到旋律,
第一次通過振動感知到完整的交響樂結(jié)構(gòu),
第一次創(chuàng)作出不需要聽覺反饋的音樂..."好了。"他睜開眼睛,
跟著蘇雨晴走向舞臺側(cè)翼。舞臺上擺放著幾臺特殊的設(shè)備:一個大型振動平臺,
一套將音樂信號轉(zhuǎn)化為光脈沖的裝置,還有程遠最近一直在使用的音樂創(chuàng)作工作站。
臺下坐著約五十名觀眾,比程遠曾經(jīng)面對過的任何觀眾規(guī)模都要小得多,
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今天我們很榮幸邀請到鋼琴家程遠先生,
"蘇雨晴站在麥克風前介紹,"他將與我們分享聽力障礙音樂家的創(chuàng)作體驗,
并展示他的新作品《寂靜之聲》。"掌聲響起,程遠走上舞臺,燈光讓他有些眩暈。
他看向觀眾席,模糊的面孔連成一片。曾經(jīng),他能從觀眾的呼吸聲中判斷他們的期待;現(xiàn)在,
他只能依靠想象。"謝謝大家。"程遠的聲音在麥克風中有些顫抖,"如你們所知,
我失去了大部分聽力。對于一個音樂家來說,這無異于畫家失明,廚師失去味覺。
"臺下鴉雀無聲。程遠繼續(xù)道:"過去幾個月,在蘇老師的幫助下,
我學會了用不同的方式感受音樂。今天我想分享的不僅是我的作品,
更是一種可能性——音樂超越聽覺的可能性。"他走到振動平臺前坐下,
將雙手輕輕放在平臺上。蘇雨晴啟動了播放系統(tǒng),
程遠的新作品開始通過音響系統(tǒng)播放——對觀眾而言是聽覺體驗,
對程遠而言則是通過手掌傳來的復雜振動。隨著音樂進行,程遠的手指開始在平臺上移動,
仿佛在彈奏一架看不見的鋼琴。他的表情專注而沉醉,完全沉浸在振動帶來的音樂圖景中。
觀眾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盡管程遠聽不見,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與音樂完美同步,
就像他能夠清晰地感知每一個音符。音樂達到高潮時,舞臺后方的光脈沖裝置突然亮起,
將音樂的頻率和強度轉(zhuǎn)化為絢麗的光影變化。程遠抬起頭,看著那些跳動的光線,
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他正在"看"音樂。最后一個音符消失后,全場靜默了幾秒鐘,
隨后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程遠站起身鞠躬,眼睛卻不自覺地尋找著蘇雨晴。她站在舞臺側(cè)翼,
眼中閃爍著淚光,鼓掌的力度比任何人都大。研討會結(jié)束后,
幾位音樂治療專業(yè)的學生圍住程遠,提出各種問題。一位戴眼鏡的男生好奇地問:"程老師,
您是怎么通過振動分辨不同音符的?"程遠思考了一下:"就像盲人閱讀盲文,
觸覺會變得異常敏銳。不同的音高會產(chǎn)生不同頻率的振動,經(jīng)過訓練是可以區(qū)分的。
""那和聲呢?和弦振動會不會很混亂?"一個扎馬尾的女生追問。"確實復雜,
但不是不可分辨。"程遠耐心解釋,"就像你看一幅畫,剛開始可能只能看到整體色彩,
但訓練后能分辨出每一處細節(jié)。振動感知也是如此。"蘇雨晴走過來解圍:"好了,
程老師需要休息了。有問題可以下次再問。"她引導程遠離開人群,
來到學院后花園的長椅上坐下。五月的北京,丁香花開得正盛,濃郁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
"你表現(xiàn)得很好,"蘇雨晴說,"看到那些學生的眼神了嗎?你給了他們?nèi)碌囊暯恰?/p>
"程遠望著遠處的鐘樓:"我只是說了實話。這幾個月...你改變了我的人生。
"他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著蘇雨晴,"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
"蘇雨晴的耳根微微泛紅:"這是我的工作。""不,這遠不止是工作。"程遠輕聲說,
"你本可以像其他醫(yī)生一樣,給我開藥方、做治療,然后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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