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的日子,總帶著一股陳舊木料與馥郁香料混合的沉悶氣味。頭頂“太后”這兩個字,
不過是先帝留給我的一道華麗枷鎖。他駕崩尚不足半年,
我原以為能在這四方天里求得幾分無人打擾的清凈,卻不想,新帝蕭景,
那個名義上算是我兒子的年輕天子,看我的眼神,日益讓我坐立難安。那眼神太過直接,
帶著不加掩飾的熾熱與探究,偶爾還有一絲我說不清的執著。每當他凝視我,
我便會下意識垂下眼簾,避開那讓我心頭發慌的注視。宮中不比尋常人家,皇家規矩森嚴,
我這個年輕太后的身份本就尷尬,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澳锬?,您看這新貢的東珠,
顆顆圓潤飽滿,陛下特意囑咐了,先緊著您這邊挑。
”貼身宮女小翠捧著一盤珠光寶氣的首飾,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掃了一眼,
那些珠子確實是難得的佳品,只是在我眼中,與冰冷的石頭無異。“收起來吧,
哀家平日里也用不上這些?!毙〈溆杂种?,最終還是低頭應了聲“是”,端著盤子退下。
我明白她的意思,近來宮中風言風語,說新帝要打破祖制,迎娶先帝遺孀。
這風聲像無形的網,越收越緊,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想要的,不過是遠離這權力傾軋的漩渦,
尋一處安靜的角落,過幾天真正屬于自己的日子??蛇@簡單的愿望,在這皇城之內,
竟成了奢望。冊封大典的日子,終究還是到了。天未亮,我便被宮人從床上喚起,
開始繁瑣的梳妝打扮。鳳冠霞帔,一層層地往身上套,沉甸甸的,壓得我幾乎直不起腰。
銅鏡中的我,面色蒼白,眼神里沒有半分喜悅,只有深深的疲憊與不安。“太后娘娘,
吉時快到了?!碧O尖細的嗓音在殿外響起。我深吸一口氣,扶著小翠的手,
一步步走向那早已布置妥當,莊嚴卻也透著幾分詭異喜慶的大殿。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神色各異,蕭景端坐于龍椅之上,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那目光中,有期待,有勢在必得。
殿內熏香裊裊,鐘磬齊鳴。司禮太監展開詔書,正要高聲宣讀,
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卻在我聽來格外刺耳。我只覺得心跳如鼓,幾乎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蕭景站起身,緩步向我走來,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朕……”他剛開口,聲音清晰地回蕩在金鑾殿上。就在此刻,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哭喊與騷動?!白岄_!讓我進去!我要見陛下!我要見安然姐姐!
”那聲音,我太熟悉了。話音未落,一道血污狼藉的身影被人連扶帶抬地弄了進來,
直直地撲倒在冰冷的地磚上。滿頭青絲凌亂,衣衫破碎,露出的肌膚上遍布青紫與血痕,
正是我的庶妹,楊玉柔?!坝袢?!”我失聲驚呼,想要上前,卻被身旁的宮人死死按住。
楊玉柔抬起那張淚水與血污交織的臉,目光怨毒地看向我,然后轉向蕭景,
哭聲撕心裂肺:“陛下!陛下要為臣女做主?。∈前踩?!是她!是她冒名頂替臣女入宮,
如今又怕事情敗露,竟狠心將臣女擄走,打成重傷,手腳筋脈盡斷!陛下,您看??!
”她掙扎著,被旁邊的人扶著,撩起衣袖褲管,
露出手腕腳踝處那一道道深可見骨、血肉模糊的傷口。每一道傷,都像是一記重錘,
狠狠砸在我心上。滿朝文武瞬間嘩然,議論聲如潮水般洶涌,
一道道驚疑、鄙夷、憤怒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我?!澳愫f!”我渾身冰冷,
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我何時做過這等事?”楊玉柔卻只是哭得更兇,
對著我連連叩首:“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怎能如此歹毒?你搶了我的鳳冠,
還要毀了我的一生嗎?陛下,當初先帝選秀,本是選中了臣女,是安然,
是她用卑劣手段換了臣女的庚帖,才得以入宮!如今她怕臣女揭穿真相,便要殺人滅口??!
”“一派胡言!”我氣急攻心,眼前陣陣發黑。這些年,我待她不薄,她怎能如此顛倒黑白,
血口噴人?蕭景的臉色早已鐵青,他一步步走到楊玉柔身前,俯身看著她身上的傷,
再抬眼看我時,那雙原本還帶著幾分暖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徹骨的冰冷與毫不掩飾的厭惡。
那眼神,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辯解。“安然,”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你還有何話可說?”“我沒有!陛下,臣妾是冤枉的!玉柔她在說謊!”我拼命搖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晌业穆曇粼跅钣袢崞鄥柕目拊V和滿朝的議論聲中,顯得那樣微弱無力。
蕭景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不必再狡辯!朕原以為你溫良賢淑,
卻不想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腸的毒婦!傳朕旨意,安氏心思歹毒,構陷忠良,穢亂宮闈,
即刻起,廢黜其一切封號,打入靜安寺,終身不得出,修身養性,以贖其罪!”“不!蕭景!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尖叫出聲,那一瞬間,什么太后,什么體面,都被我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只知道,我被冤枉了,被我曾有過一絲依賴的男人,和我血脈相連的妹妹,
聯手推進了深淵。他卻連看都未再看我一眼,拂袖轉身,只留給我一個冷硬的背影。
兩名如狼似虎的禁衛上前,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臂,冰冷的鐵鏈“嘩啦”一聲鎖上了我的手腕,
那寒意,一直浸到骨髓里。我被他們拖拽著,向殿外走去。鳳冠歪斜,霞帔散亂,
發髻上的珠翠叮叮當當地掉了一路。地上光潔如鏡的地磚映出我狼狽不堪的影子,
耳邊是漸行漸遠的喧囂,百官的竊竊私語,還有楊玉柔那壓抑不住的,
帶著哭腔卻難掩得意的低笑?!敖憬?,這才是你該有的下場?!币坏罉O輕的聲音,
幾乎被淹沒在嘈雜中,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我猛地回頭,只看到楊玉柔被人扶著,
嘴角勾起一抹勝利者的冷笑,眼神中充滿了快意。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我被塞進一輛簡陋的囚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咕嚕咕?!钡穆曧懀恳幌?,
都像碾在我的心上。華麗的宮殿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盡頭。等待我的,將是青燈古佛,
以及無盡的黑暗。尼姑庵,美其名曰“修身養性”,實則是另一座不見天日的牢籠。
押送我的禁衛將我粗暴地推搡進去,沉重的鐵門在身后“吱呀”一聲合攏,
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幾個穿著灰布僧衣的尼姑聞聲走了出來,她們的目光復雜地落在我身上,
有驚懼,有審視,還有一絲隱藏得很好的憐憫。我試圖從她們的臉上讀出些什么,
想開口說幾句話,哪怕只是問一句“這是哪里”,可喉嚨卻像被堵住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最初的日子,我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以為這里真的如蕭景所說,是“修身養性”之地。
我嘗試著與那些尼姑交流,想知道母親的消息,想知道外界的一切。然而,
她們大多沉默寡言,對我避之不及。只有一位年長的靜慈師太,偶爾會趁無人時,
偷偷塞給我一個尚有余溫的饅頭,眼神中帶著深深的無奈和悲憫。她從不多言,只是嘆息。
我很快便察覺到這里的詭異。白日里,尼姑庵死氣沉沉,誦經聲有氣無力,
仿佛只是為了應付某種差事。到了夜晚,卻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不屬于這里的喧鬧聲,
有男人的笑聲,有女人的調笑,還有絲竹管弦之音,斷斷續續,從某個我不知道的方向傳來。
我心中的不安日益擴大,這絕非什么清凈之地。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十來天,一個黃昏,
庵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一群穿著勁裝、腰佩刀劍的男人闖了進來,
他們面目兇悍,眼神銳利,不像尋常香客,倒像是看管囚犯的獄卒。
他們迅速控制了整個尼姑庵,原本就死寂的庵堂,此刻更是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晰。我知道,
真正的噩夢,要開始了。第一個“客人”是在入夜后被帶進我那間簡陋禪房的。
那是個腦滿腸肥的男人,衣著華貴,滿身酒氣,一雙小眼睛閃爍著淫邪的光。他一進來,
便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斑@就是廢后?
”他粗聲粗氣地問帶他來的管事嬤嬤,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垂涎。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屈辱和恐懼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猛地從硬板床上彈起來,
抓起床邊唯一可以稱之為武器的木魚,狠狠朝他砸去?!皾L出去!”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那男人顯然沒料到我會反抗,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獰笑?!靶宰舆€挺烈,我喜歡!
”他輕易地躲過了我的攻擊,身后的兩個仆婦立刻沖上來,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胳膊。
她們的力氣大得驚人,我拼命掙扎,指甲劃過她們的手臂,卻無濟于事。
繩索粗暴地捆上了我的手腳,深深勒進皮肉,火辣辣地疼。我像一條離水的魚,
徒勞地扭動著,絕望地看著那個男人一步步向我逼近。
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時,一個熟悉得讓我毛骨悚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張大人真是好興致,妹妹這兒的‘待客之道’,您還滿意嗎?”楊玉柔!
她穿著一身艷麗的錦服,珠翠環繞,與這破敗的尼姑庵格格不入。她扶著一個丫鬟的手,
施施然走了進來,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殘忍的笑。那個張大人一見是她,
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連聲說著“滿意,滿意,楊二小姐安排得極好”。
楊玉柔的目光落在我狼狽不堪的樣子上,眼中的快意幾乎要溢出來?!敖憬?,別來無恙啊。
妹妹特意來看看你,順便告訴你一聲,這一切,不過是妹妹當初那‘苦肉計’的延續罷了。
你以為你進了這靜安寺就能清凈了?做夢!”我死死地盯著她,恨不得用目光將她凌遲。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嘖嘖,”楊玉柔圍著我走了一圈,伸出描繪精致的指甲,
輕輕劃過我被繩索捆綁的手腕,引得我一陣戰栗,“當初讓你頂替我入宮,真是委屈你了。
不過沒關系,以后我會讓你慢慢‘享受’你本不該有的一切?!薄澳闳绱藛市牟】瘢?/p>
就不怕遭報應嗎!”我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楊玉柔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捂著嘴咯咯地笑起來,花枝亂顫。“報應?姐姐,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你那位遠在別院的母親,身子骨可不太好。你說,
如果我讓人隔三差五去‘問候’一下她老人家,
或者不小心讓她知道你在這兒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她會不會……生不如死呢?”母親!
這兩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刺進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
四肢冰冷,連掙扎的力氣都失去了?!皸钣袢?,你敢!
”我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嘶啞變形。“你看我敢不敢。
”楊玉柔臉上的笑容愈發得意,她湊近我,壓低了聲音,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所以,姐姐,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你母親的下場,
可就不好說了。是讓她缺衣少食,還是讓她病痛纏身,
又或者……讓她眼睜睜看著楊家因你而遭受無妄之災,都只在我一念之間。
”我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我知道,她真的做得出來。為了不連累母親,我只能選擇屈服。
楊玉柔見我眼神中的反抗漸漸熄滅,滿意地笑了。她直起身,
對著身后的仆婦吩咐道:“為了防止姐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胡言亂語,
或者想不開尋了短見,那可就不好了。去,把她的舌頭割了,手筋也挑斷,
讓她從此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里,做個聽話的玩物?!蹦且凰查g,我仿佛連痛楚都感覺不到了,
只剩下無邊的絕望和冰冷。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獰笑著上前,一人死死按住我的頭,
另一人掰開我的嘴。我拼命掙扎,卻只能發出“嗚嗚”的絕望悲鳴。冰冷的鐵器探入口腔,
隨即,一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從舌根傳來,溫熱的血液瞬間涌滿了口腔,
帶著濃重的腥甜。我痛得幾乎暈厥過去,意識模糊中,感覺自己的雙手手腕被用力抓住,
然后是筋脈被利刃挑斷的悶響和劇痛。手指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軟綿綿地垂落下來,
連蜷縮都做不到。從此,我成了一個啞巴,一個廢人。一個連反抗和求死都做不到的,
任人宰割的囚徒。楊玉柔看著我滿口鮮血、手腕盡廢的慘狀,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她丟下一句“好好享受”,便帶著人揚長而去。禪房的門被關上,只留下我一個人,
癱在冰冷的地上,血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浸濕了身下的稻草。
尼姑庵徹底撕下了它偽善的面紗,變成了達官顯貴們尋歡作樂的秘密銷金窟。而我,
因為曾經的“太后”身份,成了其中最“特別”、最能滿足那些人變態欲望的玩物。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不同的男人帶著不同的狎玩心思進入我的房間,
空氣中永遠彌漫著濃重的脂粉氣、酒氣、汗臭,以及我血腥的、屈辱的氣息。
我漸漸變得麻木,眼神空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他們擺布。痛楚依然存在,
但心靈的創傷遠勝于肉體。更多的時候,我選擇放空自己,將神思游離到身體之外,
仿佛那個被蹂躪、被踐踏的,只是一個與我無關的軀殼。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里,
靜慈師太和庵里的其他尼姑,成了我唯一能感受到“人”的溫度的來源。
她們被迫成為了幫兇,每一次送飯、每一次“清理”房間,
她們的眼神都充滿了痛苦、無奈和深深的自責。“安施主,喝點熱水吧。
”靜慈師太趁人不備,悄悄遞給我一碗水,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絲哽咽,“是我們無能,護不了你周全。罪過,罪過?!彼桓铱次业难劬?,
說完便匆匆離開,仿佛多待一刻都會被那無形的罪惡感壓垮。有時,
負責打掃的小尼姑會偷偷在我枕邊放一朵不知從哪里采來的野花,
雖然很快就會被那些管事嬤嬤發現并扔掉,但那短暫的、微弱的香氣,
卻能讓我混沌的意識清醒片刻。她們不敢與我說話,只是在擦肩而過時,
會用極快的速度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恐懼,也有深深的無力。有一次,
一個新來的小尼姑在替我擦拭身體時,看到我身上那些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傷痕,
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一旁的管事嬤嬤立刻厲聲呵斥:“哭什么哭!還不快點!
耽誤了貴人們的雅興,有你好果子吃!”小尼姑嚇得一哆嗦,慌忙擦干眼淚,
手下的動作卻更加輕柔。我知道,她們也身不由己。在這座活地獄里,
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承受著煎熬。她們的隱忍和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善意,
像寒冬里微弱的星光,雖然無法驅散濃重的黑暗,卻也支撐著我沒有徹底沉淪。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我在靜安寺這座活地獄里熬著。身體的痛楚早已麻木,
靈魂卻在無盡的屈辱中腐爛。我瘦骨嶙峋,皮膚上布滿了青紫、舊疤和新傷,
連我自己都不敢看鏡子。舌頭被割去,手筋被挑斷,我甚至無法發出完整的音節,
連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我不再是曾經的安然,只是一個破敗的軀殼,
一個被困在黑暗中的幽靈。直到那一天,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三年不見天日的我,
被粗暴地從禪房里拖了出來。外面傳來一陣喧囂,有馬嘶,有車輪聲,還有許多人的說話聲。
我被兩個婆子架著,踉踉蹌蹌地走向前院??諝飧稍锒洌L吹過我單薄的衣衫,
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前院已經站滿了人。為首的是蕭景,他穿著明黃色的龍袍,
臉色有些憔悴,但眉宇間依然帶著帝王的威嚴。他的身邊,是楊玉柔,她穿著華麗的宮裝,
腹部微微隆起,臉上帶著嬌媚的笑容。大臣們簇擁在他們身后,個個衣冠楚楚,
與我身上破爛的僧衣形成鮮明對比。他們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
好奇、厭惡、幸災樂禍,甚至還有隱藏很深的恐懼。我被推搡著跪在地上,頭被按得死死的。
陽光照在我身上,暖意全無,只覺得灼熱難耐,像要將我烤干。我努力抬起頭,
瞇著眼看向蕭景。三年了,他變了許多,少了幾分年輕時的意氣,多了幾分沉郁。而楊玉柔,
她更顯得意,眼神像毒蛇一樣纏繞在我身上,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勝利。
蕭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我感覺到他眼中似乎閃過復雜的情緒,
但那情緒轉瞬即逝,快得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楊玉柔立刻上前一步,
拉了拉他的袖子,嬌滴滴地說:“陛下,這就是安然。瞧她如今這副模樣,
真是……讓人心疼又可恨。”她“心疼”的是我這副慘狀,卻又立刻強調我的“可恨”。
蕭景的眼神立刻變得冰冷。“你可知罪?”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帶著審判的意味。
我無法回答。舌頭被割去,我連最簡單的音節都發不出。我只能麻木地垂下頭,表示順從。
反抗又能如何?只會招來更殘酷的對待。靜慈師太帶著庵里的尼姑們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
“陛下,”靜慈師太的聲音蒼老而顫抖,“安施主……安施主她這三年,吃了很多苦啊。
她身有殘疾,行動不便,每日只靠一碗稀粥度日,從未離開過庵堂。請陛下開恩,饒了她吧。
”其他尼姑也跟著磕頭,嘴里低聲念著佛號?!皫熖@可就說錯了。
”楊玉柔立刻打斷了靜慈師太的話,語氣尖酸刻薄,“她這三年清凈?
您可見過哪個‘清凈’之人,會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這分明是她自作自受,裝可憐罷了。
她慣會籠絡人心,當初在宮里便是如此,如今到了庵堂,又來這一套。
陛下可千萬別被她騙了!”“是啊,陛下,此女心性歹毒,不可輕信?!庇写蟪几胶偷?。
我的心在聽到靜慈師太為我求情時,曾有過暖流,
但很快就被楊玉柔的話和大臣們的附和澆滅。她們的求情,只會讓楊玉柔更加得意,
讓蕭景更加堅信我的“罪孽”。我依然垂著頭,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不是害怕,
而是壓抑到極致的憤怒。楊玉柔的話顯然激怒了蕭景。他冷哼一聲,對身邊的侍衛說:“去,
把朕的弓箭拿來。”侍衛很快拿來了弓箭。蕭景搭箭上弦,瞄準的,竟然是我!“陛下!
”靜慈師太驚呼一聲,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侍衛攔住?!半藿袢諄砥砀#槺憧纯催@個毒婦。
”蕭景的聲音帶著玩味,聽在我耳中卻像來自地獄的魔音,“既然她如此擅長偽裝,
不如讓朕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何時。”箭矢離弦,帶著破風聲向我射來。我本能地閉上眼睛,
身體向旁邊躲去。箭矢擦著我的頭皮飛過,扎進了我身后的土墻里。
巨大的慣性讓我向前撲倒,頭上的發髻散開,
露出那張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傷痕累累的臉。蕭景走上前,用箭尾挑起我的下巴,
強迫我抬頭看著他?!扒魄颇氵@張臉,真是丑陋不堪?!彼难凵窭锸呛敛谎陲椀膮拹?,
“三年前,朕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相信你。你冒名頂替入宮,欺騙先帝,陷害玉柔,
樁樁件件,罄竹難書。你以為你裝成這副樣子,就能洗脫罪名嗎?”楊玉柔走過來,
站在蕭景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帶著勝利者的微笑?!敖憬?,你當初不是很得意嗎?
不是覺得自己成功了嗎?看看你現在,連個人樣都沒有了。這就是你搶走我一切的下場。
”我看著他們,看著蕭景眼中那刺骨的冰冷,看著楊玉柔臉上那惡毒的快意。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嘶啞聲音,那是我痛苦的悲鳴。我的心被狠狠地撕扯著,
痛得無法呼吸。蕭景厭惡地松開箭尾,抬腳將我踹倒。我瘦弱的身體摔倒在地上,
尖銳的石子劃破了我的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我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用僅存的力氣支撐身體。我不能就這樣任他們宰割,我還有母親,
我還有……我用僅能活動的左腳,試圖在地上寫字。我的腳趾艱難地在沙土上劃動,
寫下模糊的筆畫——“冤枉”。楊玉柔看到了我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惡毒取代。她上前一步,穿著繡花鞋的腳狠狠地踩在了我寫下的字上,
將那兩個字踩得粉碎?!斑€想狡辯?裝什么可憐!”她彎下腰,假惺惺地想要扶我,
卻故意拉扯我那只被挑斷手筋的胳膊。劇痛讓我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
她湊到我耳邊,壓低了聲音說:“別白費力氣了。你以為這樣就能脫罪?
別忘了你娘還在我手里。你要是敢亂說一個字,或者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我保證讓你娘生不如死。你這副樣子,你娘見了,怕是也要心疼死了吧?
”母親……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抓住了我的軟肋,我所有的反抗,在母親的安危面前,
都顯得那樣蒼白無力。我只能順從地跪在地上,垂下頭,掩蓋住眼中滔天的恨意。
蕭景似乎對我的“順從”感到滿意,他冷冷地說:“既然你知錯了,朕就給你一個機會。去,
給玉柔敬杯茶,也算是你這個做姐姐的,給妹妹賠罪。”有宮人立刻端來一杯熱茶,
遞到我面前。滾燙的溫度透過茶盞傳來,燙得我心驚。我的手筋斷裂,
根本無法穩穩地握住茶盞。我努力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捧住它,手指卻不聽使喚,
茶盞在我手中搖搖欲墜。楊玉柔得意地看著我,臉上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似乎等著看我出丑。最終,茶盞還是從我手中滑落,“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滾燙的茶水濺開,灑在了楊玉柔的裙擺上?!鞍。 睏钣袢峥鋸埖丶饨衅饋?,“你這個毒婦!
竟然還想燙我!陛下,您看,她根本沒有悔改之心!”她一邊喊,一邊用帕子擦拭裙擺,
仿佛被潑了什么臟東西。蕭景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好!好一個安然!朕給你機會,
你卻如此惡毒!”他猛地站起身,怒吼道:“來人!將這個毒婦拉下去,杖責四十!
讓她知道欺君罔上、心腸歹毒的下場!”杖責!我渾身冰冷。四十杖,足以要了我的命!
更重要的是,我……我拼命地搖頭,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哀鳴。
我試圖用手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傳來一陣陣隱隱的墜痛。我懷孕了。
在尼姑庵那煉獄般的日子里,我竟然懷孕了。我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
那是我身體里唯一的生機,是我在這無邊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明。
我試圖用眼神向蕭景傳達我的意思,試圖用身體語言告訴他,我不能被打。但我沒有舌頭,
無法說話,手筋斷裂,無法寫字,我連最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到。“還敢反抗?
”蕭景更加震怒,“給朕打!狠狠地打!”兩名行刑的婆子獰笑著上前,將我按倒在地上。
粗糙的木杖高高舉起,然后狠狠落下?!芭?!”第一杖砸在我的背上,劇痛讓我悶哼一聲,
身體弓了起來。“啪!”第二杖,第三杖……棍棒雨點般落在我的身上,
每一擊都帶著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將我的骨頭敲碎。痛!無法忍受的痛!
我緊緊地蜷縮著身體,雙手捂著小腹,試圖護住里面那脆弱的生命。“陛下,
她這是月事來了吧?真是晦氣!”楊玉柔嫌惡的聲音傳來,她捂著鼻子,
仿佛我身上有什么臟東西。月事?我感到下身涌出一股暖流,
濕熱的液體迅速浸透了我的衣衫。不是月事……是血……小腹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痛得我眼前發黑。我拼命地掙扎,想要喊叫,卻只能發出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嘶啞聲。
“竟然還敢來月事!給朕加到六十杖!這些尼姑也是幫兇!全部給朕罰跪!三天不許吃飯!
”蕭景的聲音帶著瘋狂的怒意。棍棒落下的速度更快了,更狠了。
我感覺到生命力正一點點從我身體里流失。下身的血流得越來越多,
溫熱的液體在身下匯成小小的血泊。孩子……我的孩子……沒了……意識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