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得知廖其東去世的消息時我正在外面喝咖啡。電話里母親的聲音哽咽,她說,
你爸爸出事了。我有些鄙夷的開口:“怎么又是喝酒摔倒了?打120唄。”母親沒有開口,
只是緩緩說:“他不在家,你開車陪我去吧。”我的媽媽當了二十年的家庭婦女,
直到我大二在她的堅持下才盤下了小小的茶樓。
此后的很長時間這間茶樓成為了我們家唯一的經濟來源。接到母親后往廖其東的方向開去,
我還在喋喋不休的念叨著。以后真不能讓他喝酒了,這么大的人了,喝出點事可怎么辦。
我沒注意到母親那躲避的眼神和強忍著才沒流出的眼淚。我只是奇怪,
怎么今天媽媽的話這么少。車開了半個小時,遠遠的就能看到紅藍閃爍的警燈。
我心中頓時一緊,出事了?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方向盤,
停好車下車時我的心情都還處在能控制的范圍內。兩個警察,
三個廖其東相識的朋友朝我們走過來。為首的那個警察說:“請問你們是死者的親屬嗎?
”“嗡”的一聲,我的大腦像是在看默片電影一般,周圍的所有聲音全部消失。
躺在街邊那抹藍色的身影在無限放大。“冬梅,冬梅你沒事吧?
”周圍的聲音再次喚起我的意識。回頭看去,我已站在了廖其東慘白的尸體前。
我的媽媽因為承受不住,暈倒了過去。“請問你是死者的女兒嗎?
”大腦仿佛沒有上機油的齒輪,已經沒有辦法很好的運轉了。
大概思考了十秒我才無力的點點頭。警察繼續開口:“請問你的電話是多少?”電話,
我的電話嗎?“1.。。。。。”只是剛剛開口,眼淚如同決堤般滾落,
我哭的像個三歲的孩子,是因為我想不起自己的電話嘛?“對,,,對不起,
我想不起自己的電話。”年邁的警察像個父親,他拍拍我的頭:“姑娘,節哀。
”廖其東的葬禮拖了一個星期才辦成。因為他死因不明,被送到華西醫院進行了解剖。
結果要等到一個月以后才能拿到。其實他的死因大家都能猜的七七八八,
一個嗜酒如命的人還能是因為什么死呢?當他被推進火爐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為什么這么多年,我沒再稱他為父親。那一年,我剛上小學。
家中還靠著廖其東做包工頭賺到了一些小錢,
家里也從老家農村的磚瓦房搬到了鎮子嶄新的樓房里。兩室一廳,客廳的落地窗寬闊又明亮。
可家里又背上了房貸。廖其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喝酒的,我偷偷聽到他和媽媽的對話。
“不喝酒不行啊,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他開始變得越來越晚回家,
每次深夜我都能聽到那破舊的防盜門嘎吱嘎吱的聲響。經常把我吵醒。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他喜歡半夜把我叫醒。
每次那滿是煙酒臭味的嘴巴里喋喋不休的念叨著:“爸爸很愛你和媽媽,
爸爸苦點累點沒關系。你要好好學習,以后不能像爸爸一樣只能靠喝酒才能賺錢。
”我只覺得煩。為什么要把我從睡夢中吵醒,為什么不能讓我好好睡覺。
我想我天生就是個情感非常單薄的人,不然為什么沒法理解廖其東的辛苦。初中畢業時,
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市里的重點中學。教師資源,學習氛圍都是最好的學校。
唯一的弊端是,它離我家實在是太遠了。廖其東高興的請了所有親戚到家里吃飯,
當小姑一臉擔憂的詢問我以后是不是要住校的時候。
喝了酒的廖其東大手一揮:“我要給我女兒最好的。我們要在學校附近買房。
”08年的房價算不得太貴,但對于我們這種家庭來說也是巨大的壓力。小姑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是捏了捏我的臉。“好好學習,別辜負你爸爸。”廖其東沒有食言,
他果真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房子,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錢,
哪里來的人脈能在市重點附近買到房子。只有我和媽媽知道,那天晚上他喝的不省人事,
半夜吐血被120送去了醫院。廖其東因為長期抽煙喝酒有些發黑的嘴唇裂到了耳后根。
“妮子,爸這個事別告訴其他人。太丟臉了。”我點點頭,眼眶里有晶瑩的淚。
等我上了中學,家里也搬進了新房子,更大更明亮,也更貴。帶電梯的房子,
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真是如同天堂一般。三室一廳,
父親甚至將其中一間給我做了書房和衣帽間。我一下擁有了兩個房間,那是我最愛他的時候。
因為我感受到了父親對我的愛。可是我的中學不快樂。我被欺負了,他們撕碎我的課本,
剪掉我的長發,偷走我買的衛生紙。更是在我生理期的時候將我的衛生巾全部撕開,
在教室分發,說我不要臉,帶臟東西。我反抗過,我和他們打架,幾個人都得到了處分。
老師讓我請家長,可我不敢。從小我就是大家眼中的乖孩子,
我不敢被爸媽知道我和別人打架了。可是那天晚上廖其東和媽媽還是來了學校。
因為我進教室時有人重重的關上門,
想用手擋住的我手腕上被硬生生夾下了一塊十厘米長的肉。更嚴重的是是我的右手,
傷到了神經,從那以后我的右手就開始無意識的顫抖。媽媽抱著我痛哭,
廖其東的臉陰沉的像是個惡魔。當我出院回到學校的時候,
關門的那個孩子也剛好在他一天回來。他看到我眼神不再是得意和捉弄,反而是恐懼和害怕。
后來聽說廖其東從醫院出來瘋了一樣的把他打了一頓,打得吐血。所有人都在笑廖其東,
不就是孩子打鬧嗎,大人怎么能夠打未成年的孩子。我把書扔到那個說廖其東的同學后腦勺,
巨大的聲響讓周圍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我死命扯住她的頭發,不要命的蹬著她的腰。
所以我又得到了一個處分。那之后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我因為病理原因已經沒有辦法很快的做完一套卷子,
哪怕答案就在我腦中我也需要花費別人三倍的時間才能把解答的步驟完整寫出來。
我從年級前十掉到了年級前一百名開外。成績出來后,廖其東笑著拍拍我的背:“妮子,
條條大路通羅馬。你是獅子,就注定是萬獸之王。”獅子是我的小名,
廖其東說那是他對我給予的厚望。我想,文化成績這一塊我已經走不通了,
當務之急是需要考一個好的大學。我讓廖其東給我買了電腦,那個年代網絡還沒有那么發達,
手機不比電腦好用。我在電腦上查到,高考生不光有文化生還有藝術生。舞蹈,體育,繪畫,
播音。。。等等。我選擇了其中最適合我也是最省錢的繪畫。
晚飯時我告訴他們:“我想學畫畫,通過藝術生的身份參加高考。”“好!
真不愧是我廖其東的女兒!”廖其東對我的想法大肆贊揚。
而媽媽只是猶豫著開口:“會不會花很多錢?”“誒!”廖其東打斷媽媽的話,
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我女兒只要想學,花再多錢老子也愿意。
”對于繪畫來說我是零基礎,
但是我了解過如果花時間去訓練自己的左手說不定可以訓練到能達到和右手媲美的程度。
當然我也花了不少的時間,將自己的每個周末和節假日全部花在了美術教室。
那天晚上我又是在教室待到最晚的人,當我回到家小區門口正遇到急匆匆出門的媽媽。
她睡衣上只裹了一個薄薄的小外衫就著急往外面跑。看到我她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妮兒,
快,你二爸出事了。”我的二爸是廖其東的弟弟,
早些年賺了些錢找了個小的又和老婆離了婚,現在日子過的瀟灑。他能出什么事?
我心里疑惑卻還是跟著我媽打車回了老家。等我們真的到了派出所的時候,
聽著大人們的談話我才知道,我的二爸。殺了人。他因為早些年賺了些錢,
被身邊的狐朋狗友帶著染上了一系列壞毛病。吃喝嫖賭,被他全部占起了。
要是光是自己的錢敗光了也還好,關鍵他在追龍的時候產生了幻覺將人活生生拿菜刀砍死了。
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一向不錯,小姑聲嘶力竭的哭嚎和廖其東野牛般重重的喘氣聲。
怎么就攤上了這樣的家人?我的哥哥,癡癡傻傻的站在一旁。他的小媽不可能出現,
二嬸也早就結婚另嫁有了新的家庭,一天之內他成了沒人要的孩子。廖其東承擔了所有,
他將我哥帶回了家里,我的書房成為了他新的房間。那天晚上廖其東破天荒的沒出去喝酒,
他拉著我的手,厚重的掌心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老繭。煙酒已經給他身上染上了味道,
只要一靠近,就是那股難聞的味道。“你哥是無辜的,我們把他養大好不好。
”我沒有什么資格說不,人已經回來了,那就安安穩穩的長大吧。
只是廖其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我的美術班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家里多了一個正處在發育階段的青少年更是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廖其東的煙從五十一包的中華變成了二十一包的玉溪。他笑著說:“不能再差了,
再差出去喝酒都沒法給別人發煙了。一點面兒都沒有。”我中考并沒有考的很好,
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我哥哥卻連高中都沒考上。出成績的那天,
廖其東在客廳抽了一夜的煙。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我看到他問他怎么了。他還是那副樣子,
對著我笑:“你哥哥的擇校費要八萬。”我嘆了口氣坐在廖其東的身邊:“你要給他交嗎?
”其實我想問的是家里還有這么多錢嗎。他開口:“交啊,我弟就這么一個兒子,
不交還能怎么樣。”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湊齊的八萬塊,只過了兩天,
他就告訴我們哥哥有地方讀書了。他的學校甚至比我還要好。
久違的我心里生出了一絲煩躁的情緒。
廖其東第一次因為喝酒出事是在我高一下晚自習的時候。已經十點鐘了,
媽媽正在家里等我和哥哥回來。她準備了夜宵,
而我習慣每天一邊吃著媽媽準備的吃的一邊完成今天的作業。
不一會兒整個樓道里嘈雜了起來。重重的拍門聲還有人急切的叫著我媽的名字。
媽媽推開門一看,滿頭是血的廖其東被他的兩個酒肉朋友攙扶著,
無一例外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滿是酒氣。“冬梅姐,其東哥他喝多了,
回家的時候摔了一跤從樓上跌下來了。”“為。。。為什么不送醫院。
”那個我經常見到的男人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我們看了東哥的錢包,里面只有一百多塊。
應該不夠付醫藥費。”“哼。”聽到這番話我笑出了聲。注意到我的不屑,
男人開始有些奇怪的問我:“你笑什么?”“我記得你現在接的工程是二小小學的房建吧,
怎么拿到的?”男人表情尷尬,只著急想要離開。“我爸可能是沒什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