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玄界青梧山的雪下得格外兇,柳傾煙執劍踏過覆滿薄冰的石階時,
忽然聽見崖底傳來微弱的嗚咽。風裹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她心頭一顫,劍光如練般劈開雪幕,
飛身而下。崖底枯樹洞前,凍僵的幼童蜷縮成小小一團。灰衣浸透暗紅血跡,
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結著冰碴,凌亂發絲間,一雙漆黑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像是寒夜里不肯熄滅的星火。那目光落在她月白的裙裾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顫抖著伸出烏青的手。"求你...救救...我。"孩童聲音沙啞如破風箱,
每說一個字都要劇烈咳嗽,血沫順著嘴角溢出,在雪地上暈開紅梅,"我會聽話,會干活,
會...會..."柳傾煙解下云紋大氅裹住他,指尖觸到孩子后頸凸起的骨節,
心猛地抽痛。她從未見過如此倔強的孩童,明明凍得牙齒打顫,卻死死咬著下唇不肯落淚,
只把臉埋進她溫熱的懷中。"抱緊我。"她御劍而起時,
感覺到幼童的手臂緊緊纏著自己的脖頸,那力道像是要將生命都托付給她。風雪呼嘯中,
柳傾煙聽見懷里傳來悶悶的呢喃:"你不會像他們一樣...丟下我吧?""不會。
"她輕聲應道,掌心貼上孩子冰冷的脊背,將靈力緩緩注入,"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
"多年后晨霧中的劍影青梧山的卯時總浸在奶白色的霧里。程玄把竹筷咬在齒間,
踮腳爬上膳房后的歪脖子槐樹。透過枝葉縫隙,他能清楚看見演武場中央的那道白衣身影。
柳傾煙持劍而立,劍尖挑起半片殘梅。昨夜新落的雪還凝在瓦當,她足尖一點,
驚起的雪粒在空中劃出銀弧,與劍光交織成琉璃般的網。
十歲的少年望著她旋身時揚起的裙裾,忽然想起去年冬至,
她把他裹在懷里里的溫度——那時他剛發了場高熱,
迷糊中看見她解下頸間的銀鈴放在他掌心,鈴舌輕響,像落在心湖的石子。"又在偷懶?
"劍尖忽然抵住他腰間。程玄慌忙翻身落地,竹筷"啪嗒"掉進雪堆。柳傾煙收劍歸鞘,
指尖點上他額頭,帶著劍氣的涼意:"《九轉玄功》第一章背熟了么?
"少年的鼻尖凍得通紅,卻盯著她發間的銀鈴出神——那是他初見時便注意到的配飾,
每次她轉身,鈴鐺都會擦過她耳后那顆淺褐的痣。他慌忙翻開懷中的書卷,
泛黃紙頁間滑落一片干花,是三日前他趁她午睡放在窗臺上的野百合。
柳傾煙的目光掃過那抹白色,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她彎腰撿起竹筷,
在雪地上畫出《九轉玄功》的運功路線,袖口滑下寸許,
露出腕間淡青色的舊疤——那是五年前為救他擋下魔獸利爪留下的。程玄的指尖發癢,
忽然想伸手觸碰那道疤痕,卻在接觸到她目光時猛地縮回手。"看好了。
"她的聲音混著晨霧,帶著幾分沙啞,"吸氣時要沉丹田,
像這樣——"她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程玄渾身僵硬,只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遠處傳來膳房的推門聲,她猛地松手,發間銀鈴與他腰間玉佩相撞,發出清越的響。
藏在草木里的情春日的青梧山是花的海。程玄背著竹簍穿梭在藥田里,
指尖拂過沾滿露水的杜鵑花瓣。自那次晨課后,
他便養成了收集野花的習慣——驚蟄的第一朵杜鵑要放在她案頭鎮紙下,
清明的蒲公英夾在她常看的《云笈七簽》里,谷雨的芍藥則用濕帕子包好,
藏在她熏爐旁的青瓷罐里。"小傻子,又在采這些沒用的?"同門師兄拍著他肩膀大笑,
"你當師尊會像尋常女子般愛這些花花草草?她可是連蘇長老送的千年雪參都轉手給了藥房。
"程玄攥緊竹簍邊緣,指節發白。他想起上周深夜,
路過她窗前時看見的景象:她對著青瓷罐里的芍藥發呆,指尖輕輕撫過花瓣,
唇角似有若無地揚起。那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玄霄長老,
只是個對著花兒出神的普通女子。"要你管。"他低聲反駁,轉身鉆進更深的山林。
在瀑布后的隱秘山坳,他發現一叢罕見的綠萼梅,花瓣如玉,花蕊泛著淡淡的金。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兩朵,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對話聲。"傾煙,
明日便是你生辰......"是蘇映白的聲音。程玄屏住呼吸,從樹縫間望去,
只見那男子將一支玉簪遞到柳傾煙面前,簪頭鑲嵌的明珠在陽光下流轉著柔光,
"這是我從南海鮫人處求得的......""多謝蘇師兄。"柳傾煙的聲音帶著疏離,
"只是我向來不愛這些金玉之物......"她的目光忽然掃向程玄藏身的方向,
少年慌忙低頭,卻不慎踩斷了腳下的枯枝。"誰?"蘇映白拔劍出鞘。程玄轉身就跑,
綠萼梅掉在泥地里,被他慌亂的腳步碾成碎末。他躲在膳房的柴堆里,直到暮色浸透窗紙,
才敢摸出懷里壓扁的花瓣。指甲在花瓣上刻下小小的"傾"字,他想起柳傾煙推拒玉簪時,
袖口滑落的銀鈴——那是他送她的第一樣東西,雖然粗糙,卻刻滿了他的心意。
銀鈴墜霧的黃昏十五歲生辰那日,程玄在藏書閣外站成了一根木樁。
酉時三刻的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與朱漆門上的銅環重疊,像一幅褪色的古畫。
懷中的絲絨盒里,銀鈴發飾的鈴舌上,"傾"字被他用細針刻了整整一夜,
此刻在暮色里泛著細微的光,像極了柳傾煙眼尾的那顆痣。
"吱呀——"門軸轉動的聲音驚得他渾身一顫。柳傾煙抱著一摞古籍,
月白裙裾掃過階前的蒲公英,驚起一片絨絨白雪。她發間仍插著那支舊銀簪,
簪頭的碎玉缺了一角,是去年他練劍時不慎撞斷的。"玄兒?"她挑眉,
目光落在他攥得發白的指節上,"可是《云笈七簽》的批注看不懂?
"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著書卷氣。喉間忽然發緊,那些在心里演練了百遍的話,
此刻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猛地跪下,將絲絨盒舉過頭頂,卻因太過用力,
盒子"啪嗒"掉在地上,銀鈴滾落在她腳邊。柳傾煙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看見鈴身上歪歪扭扭的纏枝蓮紋,
認出那是她平日里在宣紙上隨手畫的圖案;看見鈴舌上細小的"傾"字,墨跡未干,
邊緣還帶著毛茬;更看見少年耳尖的紅,從耳垂蔓延到脖頸,像晚霞染透了天際。"起來。
"她的聲音比平日低了幾分,彎腰撿起銀鈴時,
指尖觸到少年掌心的老繭——那是他偷偷去山下鐵匠鋪打工磨出的痕跡。心中泛起酸澀,
她想起這些年他藏在袖中的傷,想起案頭從未間斷過的野花,
想起昨夜窗前那朵被碾碎的綠萼梅。"師尊可喜歡?"程玄仰起臉,眼中盛滿期待,
"我、我學了三個月的打銀......""胡鬧!"她猛地轉身,銀鈴被拍回他掌心,
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半步。發間舊簪突然斷裂,碎玉片劃過他臉頰,
在暮色中留下一道淡紅的痕。她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師徒有別,莫要再做這種逾越之事!
"最后慌張的跑走了,留著程玄呆呆的待在原地。程玄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
摸了摸臉頰的傷。那道痕不疼,卻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劃開一道口子。
銀鈴在掌心發出細碎的響,他忽然想起她接住銀鈴時,
指尖在鈴身上停留的那零點幾秒——那時,她的指尖是顫抖的,程玄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凄慘的笑了笑,看了一會兒師尊離去的方向后,
也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雨夜碎鈴子時的雨來得猝不及防。程玄緩緩走到竹林,
看著雨下了下來,于是便有些失魂落魄的蜷縮在竹林深處,黑夜宛如一個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