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有辦法?!?/p>
李陵站起來,踱著步子來來去去,沉思著說道:“我們可以自救。”
韓延年急得站起來,說道:“怎么個自救法?”
李陵踱來踱去,沉吟道:“他們放火,我們也放火。”
“放火燒我們自己?”韓延年苦笑道,“少卿,我們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不不不,還是分三層,外邊一層放火,里面一層砍蘆葦,最里面一層是戰車、戰馬還有受傷嚴重的士兵?!?/p>
韓延年與其他將領們互相看了看,大家都一頭霧水,不明白李陵在說些什么。
李陵還在踱著步喃喃自語道:“如果刮的是西北風,匈奴人燒的是死火,我們燒的是生火,一死一生,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p>
韓延年著急道:“少卿,你再說什么,什么死火、活火的,跟大家說清楚,也好叫我們明白明白呀。”
李陵聞言停下腳步,嘴角帶著自信的微笑,踱步到韓延年身邊,拍了拍韓延年的肩膀,說道:“草原上善刮西北風,風勢必然是跟著我們往東南走。但如果我們在火到來之前,把能燒的都燒光了呢?”
韓延年問道:“什么意思?燒光了那我們為什么還要走那條路,那跟在光禿禿的沙漠中行走有什么區別?”
有將領接著道:“假如匈奴人真的放了火,我們就把另一個方向的蘆葦全燒光。這樣一來,這火線也成了我們的保護圈,我們躲著火勢往南走,匈奴人眼見著燒不死我們,也沒法追擊我們,他們總不能朝著自己放的火中送死吧。這計妙啊!”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紛紛點頭稱善。
李陵席地而坐,撿起地形圖握在手中,說道:“不早了。大家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等天亮我們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呢?!?/p>
眾將領紛紛領命退去,營帳內一時寂靜下來。
李陵盯著營帳中躍動的篝火,篝火中漸漸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那個女人蒙著面,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李陵。
“殺了管敢!”
“夷三族,老母妻子俱赴黃泉你也無所謂嗎?”
“李廣難封,李陵敗胡,隴西李家注定要走上悲涼的命運嗎?”
“少卿,殺了管敢!丈夫不能一辱再辱!”
那個女人的聲音像是夢魘一樣,一直回蕩在李陵的腦海。
李陵回想著那雙清澈中帶著悲憫的眼睛,強壓下胸中激蕩的情緒。
他站起身,踱步到營帳外邊,寒涼的朔風迎面吹來,冰冷地拍打在他的臉上。
腦袋中一陣清明,他卻突然間感受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傷感。
他呼出一口長氣,對著寂靜的黑夜喃喃道:“爺爺,我不信命?!?/p>
天剛蒙蒙亮,李陵大軍就已經集結,開始繼續往南撤退。
匈奴大兵驅使著戰馬,很快圍追上來。
李陵指揮著戰士們,殺得胡兵節節敗退,不敢再近前一步。
漫山遍野,都是胡兵的尸體,根據首級監統計的胡耳數量,這一戰,斬首胡兵三千余級。
匈奴士兵的鮮血染紅了大片草原,敗退的匈奴潰兵驚慌失措,散落在茫茫草原中。
朔風卷著飄飄灑灑的細雪撲進營帳,正在羊毛墊上坐著休整的且鞮侯單于被這股冷風凍得一個激靈,抬起頭,眉毛動了動,正要發火,那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阿兄!”於靬王向且鞮侯單于行了禮,自然地坐在他的身前。
“她怎么樣了?”且鞮侯拿起案桌上的羊角酒壺,倒滿一陶碗烈酒遞給於靬王。
於靬王一口氣干了,將陶碗豪情地往案桌上一放,抹了抹嘴巴,才說道:“命保住了。有那須卜延老家伙照顧她,阿兄放心吧。”
且鞮侯單于撥了撥案桌上的羊油燈,皺著眉頭說道:“我就只這一個女兒,雖說她母親是個漢人,但至少她身上有一半,流的是我的血?!?/p>
於靬王擺了擺手,說道:“阿兄,要說起血緣,從你我祖上冒頓單于白登之圍漢高廟皇帝,漢高廟皇帝懼怕我匈奴兵強馬壯,主動要求和親開始,此后我匈奴幾代人不都流著一半漢族人的血液嗎?”
且鞮侯單于微微一笑,說道:“那不一樣。”
於靬王回道:“有什么不一樣?阿兄,要我說你這些年也著實太狠心了,把一個小姑娘丟到草原上,像那個漢人一樣自生自滅,你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氣才活下來。阿兄,這么多年的放逐還不夠嗎?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了!”
且鞮侯搖搖頭,嘆息一聲說道:“不說這些了。”他用手指著案桌上的地圖,說道,“今天這仗我們又敗了。”
於靬王握著空拳砸在自己的腿上,咬牙切齒道:“他奶奶的,這漢軍到底有多少人,我們十萬大軍圍著他們打還打不過嗎?!”
且鞮侯盯著地形圖看了一會兒,問道:“去收集潰兵的親王們回來了嗎?”
於靬王說道:“我進來時只看到左賢王狐鹿姑和丁靈王衛律,其他弟兄們還沒回來?!?/p>
且鞮侯單于苦笑一聲,說道:“十萬大軍被那幾千人漢軍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我匈奴威嚴何在啊?!?/p>
於靬王低著頭,嘴角動了動,想說什么,終究是忍著沒有說。
正在這時,門外親兵報告道:
“大單于,左賢王和丁靈王以及眾親王回來了,正在中軍帳中等著大單于?!?/p>
且鞮侯單于幾乎是立馬起身,拿起手中的地形圖,對於靬王說道:“弟弟,我們走吧,戰爭還沒結束呢?!?/p>
於靬王跟著且鞮侯單于走到了設在山谷中的中軍帳內,眾親王看到大單于紛紛站了起來,你一嘴我一嘴的叫起苦來。
“大單于,這支漢軍硬的很啊,從來沒見過這么能打的漢軍?!?/p>
“對啊,大單于,這支隊伍的將領是誰???聽說是李廣重新又活過來啦?”
“得了吧,右谷蠡王,你說是李廣再世,我還說是那個冠軍侯霍去病又活過來了呢?!?/p>
“看身形確實更像李廣,你沒看到他彎弓射箭的樣子嗎?跟當年的飛將軍李廣簡直一模一樣?!?/p>
且鞮侯單于走到正中間的案桌上坐了下來,哼了一聲,猛地一拍桌案,說道:“夠了,你們吵夠了沒有?!?/p>
眾人立馬安靜了下來,且鞮侯單于冷眼掃視了一圈,問道:“難道丁靈王沒有告訴你們,漢軍的將領正是飛將軍李廣之孫——大漢的騎都尉李陵嗎?”
左大都尉驚訝道:“真的是李廣后人……”
衛律向且鞮侯行了禮,才說道:“各位親王來得急,所以一時間不能一一交代清楚,還望大單于饒恕我這一次的疏忽,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且鞮侯單于看了衛律一眼,擺了擺手說:“算了,這也不是什么要緊的大事,丁靈王不用這么小心翼翼。我不是那大漢的天子,動不動就喜歡砍人腦袋。我們游牧民族一直生活在馬背上,性情豪爽,喜歡直來直去。說起來衛律你也是胡人,天性里也還有胡人的豪邁。你都回來這么久了,也該放松點兒。不要老是繃著自己。”
衛律又施了一禮,說道:“是,大單于的關愛衛律感激涕零?!?/p>
且鞮侯單于眉頭一皺,說道:“哎,剛說完又來這一套。”
衛律哈哈笑了兩聲。眾人看著衛律,眼神中帶著鄙夷,衛律只當那些眼神不存在,端起面前的陶碗飲了一口。
左賢王狐鹿姑早已按耐不住,開口道:“父汗,這一仗我們又損失了三千兵馬,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兒臣請求父汗,允我帶兵打回去,將那些漢軍殺得干干凈凈?!?/p>
眾親王紛紛附和:“對啊,打回去?!?/p>
左谷蠡王說道:“我們有十幾萬兵馬,怕他們什么?”
右谷蠡王也說:“他們只有幾千兵馬,堅持不了多久了,我們追著他們打,還怕打不過嗎?”
左大都尉遲疑道:“萬一有埋伏呢?”
且鞮侯單于沉吟著看向衛律,問道:“衛律,你有什么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