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凝著薄霜，御花園的綠梅在晨霧中開得驚心動魄。小燕子蹲在梅樹下，
指尖接住的不僅是飄落的花瓣，還有漫天飛舞的柳絮 。這是她入宮的第七個春天，
卻第一次覺得這紅墻黃瓦下的花開得如此凄清。"福晉，太醫說卯時的風最是傷身。
"宮女翠兒抱著狐裘站在月洞門旁，袖口繡著的并蒂蓮在晨光中泛著冷白。小燕子抬頭時，
瞥見自己在太湖石倒影里的臉，兩頰比身后的白梅還要蒼白，唯有眼角那顆淚痣紅得刺目。
她站起身，錦緞繡鞋碾過落英。三個月前知畫在儲秀宮摔了一跤，
掌心的血珠滴在翡翠鐲子上的模樣，忽然在腦海中閃過。那時永琪抱著知畫狂奔的背影，
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劈碎了她所有的僥幸。永和宮的朱漆門檐下掛著冰棱，
每走一步都有細碎的冰晶墜落。路過儲秀宮時，傳來陣陣安胎藥香，
混合著知畫銀鈴般的笑聲。小燕子攥緊袖口，指甲掐進掌心。那里有道淡疤，
是去年冬天替永琪擋酒時被酒盞碎片劃的，如今卻比不過心口的鈍痛。"福晉可算回來了，
五阿哥今早差人送了東阿阿膠..."屋內的丫鬟捧著錦盒迎上來，
話音未落便被小燕子抬手止住。她望著案頭那盆永琪親手栽的綠萼梅，花瓣已經開始枯萎，
如同他們漸漸凋零的情分。深夜，銅漏滴答。小燕子對著銅鏡卸下珠釵，烏發如瀑垂落，
遮住了頸間那枚永琪送的珊瑚墜子。鏡中倒影忽然與三年前那個在漱芳齋翻墻的野丫頭重疊，
那時永琪舉著燈籠追過來，說"小燕子，你的風箏掛在松樹上了"，
眼中的星光比此刻的燭火還要明亮。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她打了個寒顫，
裹緊被子時觸到枕頭下的帕子。那是知畫有孕那日，永琪落在她房里的，
帕角繡著 "知" 字，針腳細密如他未曾說出口的心思。02驚蟄那日，
小燕子在回廊里遇見永琪時，他正握著一把團扇。扇面上是知畫新繪的《嬰戲圖》，
朱砂點的孩童眉眼與永琪有幾分相似。"你去了太醫院？
"永琪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目光落在她腕間的玉鐲上。那是去年她生辰時他送的，
如今卻顯得格外冰涼。小燕子后退半步，廊外的杏花落在她肩頭，
像極了那年他們在御花園堆雪人時，他替她拂去的雪花。"聽說知畫害喜厲害，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皇上賞的金絲棗，該給側福晉送去了。
"永琪的指尖微微發抖，團扇 "啪" 地合攏："小燕子，你知道我..." 話未說完，
儲秀宮方向傳來知畫的呼喚，尾音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他望向聲源處，又回頭看她，
眼底翻涌的情緒最終化作一聲嘆息。是夜，雷雨交加。小燕子抱著暖爐坐在窗前，
看閃電照亮永和宮的飛檐。忽然想起那年在學士府，也是這樣的雨夜，永琪翻窗進來，
渾身濕透卻舉著油紙包的糖炒栗子，說 "怕你饞嘴"。如今那包栗子的油紙早不知去向，
唯有窗外的梧桐葉，在風雨中沙沙作響，似在嘲笑她的天真。三更梆子響過，
門 "吱呀" 一聲開了。永琪帶著一身寒氣闖入，
發間還沾著雨珠："我讓翠兒去備了姜湯..."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見小燕子膝頭放著的《金剛經》。那是她為他祈福抄的，墨跡未干處，淚痕斑斑。
"別抄了。" 他伸手奪過經卷，卻在觸到她指尖時驟然縮回，仿佛被燙到一般。
窗外驚雷炸響，小燕子抬頭看他，忽然發現這個曾讓她覺得比天還高的男子，
眼下竟有了細紋，像被歲月刻下的傷痕。"永琪，" 她聽見自己說，
聲音輕得像要散在風里，"你說過，我是你的心尖肉。"他猛地抬頭，眼中有痛楚翻涌，
卻在這時，遠處傳來儲秀宮的傳喚聲，清晰而尖銳。永琪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時，
小燕子終于放任淚水決堤。她摸出藏在妝奩深處的錦囊，
里面裝著他們第一次約會時撿的鵝卵石，還有半片風干的梅花。窗外，一道閃電劈斷了梅枝，
她忽然想起古人說的 "木猶如此，人何以堪"，不禁捂住心口，那里疼得幾乎要裂開。
03春分過后，御花園的桃花漸次盛開。小燕子每日清晨都會去折一支插在永和宮的膽瓶里，
直到那一日，她在桃樹下撿到一只繡著并蒂蓮的香囊， 與知畫常戴的那只一模一樣。是夜，
她握著香囊坐在燈下，繡線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更夫敲過二更，
她忽然聞到一股甜膩的香氣，還未及反應，便看見窗紙上映出一道人影。黑衣人出手極快，
小燕子揚手將茶盞砸向對方，卻在玻璃碎裂的瞬間，看見那人袖口露出的青色胎記 。
竟與御膳房劉公公的位置一模一樣。她來不及細想，指甲已劃過對方脖頸，
卻在嗅到對方身上的沉水香時，心中警鈴大作,這是永琪慣用的香。"你是誰？
" 她退至墻角，指尖觸到案上的剪刀。黑衣人卻不答話，甩出一根金絲軟鞭，
纏住她手腕的瞬間，她看見對方掌心的朱砂痣。藥性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小燕子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聽見黑衣人摘下面罩的聲音，那張臉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竟與...她想喊，卻發不出聲音，唯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將那枚朱砂痣刻進記憶深處。
04永和宮亂作一團時，永琪正在儲秀宮陪知畫聽戲。戲臺上唱著《游園驚夢》，
杜麗娘的水袖揚起時。他忽然想起小燕子穿男裝偷溜出宮那日，也是這樣的眉眼彎彎，
說 "永琪，我們去看雜耍吧"。"五阿哥！" 翠兒的尖叫刺破空氣，永琪轉身時，
看見她手中的發簪。那是他去年在江南給小燕子買的，羊脂玉雕刻的燕子，
尾羽處還沾著暗紅的血跡。御林軍搜遍紫禁城的每一寸土地時，永琪跪在小燕子的梳妝臺前，
握著她未繡完的帕子。帕角繡著半只鳳凰，針線凌亂，像是突然被什么打斷。
他想起三日前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胸口忽然一陣鈍痛，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第三日深夜，
他獨自坐在御花園的梅樹下，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忽然有花瓣落在肩頭，他伸手去接，
卻想起她接花瓣時的模樣，指尖微微發顫。"小燕子，" 他對著虛空低語，
"你到底在哪里？"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四更天。永琪站起身，衣擺掃過梅枝，
幾片殘花飄落，露出樹下半塊帶血的玉佩 。正是小燕子常戴的那塊。他瞳孔驟縮，
撿起玉佩時，發現背面刻著極小的 "知" 字，像是用刀尖刻的，邊緣還有新鮮的劃痕。
05江南的春雨如煙如霧，小燕子在疼痛中醒來時，聽見的是檐角銅鈴的輕響。
她掙扎著抬頭，看見青瓦白墻的小院，窗臺上擺著幾盆蘭花，與紫禁城的富麗堂皇截然不同。
"別動，你頭部有傷。" 端著藥碗的男子放下青瓷碗，袖口露出的翡翠鐲子撞在桌沿，
發出清脆的聲響。小燕子盯著那鐲子，忽然覺得眼熟 —— 像是那年在蘇州街，
她見過的一位富家小姐所戴。"我是齊云修，這里是清水鎮。" 男子替她掖好被角，
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你昏迷時一直喊著 ' 永琪 '，
那是你的...?"小燕子猛地抬頭，卻因動作太急扯動傷口，疼得皺眉。
"永琪..." 這個名字在舌尖滾過，竟帶著陌生的熟悉感，仿佛是前世的記憶。
她望著窗外的雨簾，忽然想起夢里的紅墻，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舉著燈籠在雨中奔跑。
"先喝藥吧，" 齊云修遞過藥碗，"大夫說你頭部受創，可能會暫時失憶。" 藥汁很苦，
小燕子卻喝得很認真，仿佛想借這苦味喚醒什么。碗底沉著幾片枸杞，
她忽然想起永和宮里的銀耳蓮子羹，總是放很多枸杞，因為某人說 "補氣血"。
齊云修喂藥時，小燕子注意到他指節上的薄繭。"是練劍嗎？" 她啞著嗓子問，
目光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上。他頓了頓，笑容里有不易察覺的苦澀："小時候學過些拳腳，
為了... 保護想保護的人。"她盯著他腕間的紅繩 —— 與自己的那根編法相同，
只是末端多了個銀鈴鐺。"這是..." 她伸手觸碰，鈴鐺發出細碎的響。
齊云修迅速縮回手，耳尖卻紅了："姑娘先喝藥，涼了傷身。"夜半雨聲漸急，
小燕子摸著枕下的玉佩醒來。那是昏迷前攥在手里的，
上面的 "知" 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蹙眉，指尖劃過刻痕，忽然覺得這字跡有些眼熟，
像是... 像是知畫的筆跡。這個名字讓她心口一緊，卻又想不起是誰。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子時。小燕子起身推開窗，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
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遠處的河面上漂著幾盞漁燈，忽明忽暗，像極了記憶中模糊的燭光。
她摸著腕間的紅繩 —— 不知何時系上的，繩頭打著復雜的結，像是某種約定。"醒了？
" 齊云修察覺動靜，遞來溫好的蜜水，"我讓人煮了姜茶，喝了驅寒。
" 他指尖掠過她額角的碎發，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次。小燕子心口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