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明檀跪在明家祠堂的青石磚上,膝蓋已經疼得沒了知覺。香案上的銅爐里,
她親手調制的安神香被主母趙氏一把掀翻,香灰灑了一地,混著從窗外潑進來的雨水,
糊成一片狼狽的灰漿。"女子學什么調香?"趙氏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過瓷片,
"你娘就是整日鼓搗這些旁門左道,才短命早死!如今你倒好,連祖傳的香方都敢亂改!
"明檀低著頭,沒辯解。她只是把香方里的白芷減了三分,
添了等量的茯苓——這改法清清楚楚寫在母親留給她的《天香譜》里。
可明家的香術傳男不傳女,她連辯駁的資格都沒有。"砸了!全砸了!"趙氏一揮手,
兩個粗使婆子立刻沖上來,把明檀房里搜出來的調香工具一件件往石階上摔。
青玉香碾碎成三截,桃木香篩裂成兩半,
最后是那套十二件的瓷香匙——母親在她十歲生辰時親手燒制的,
每一柄匙尾都雕著不同的花——如今全成了滿地碎片,混在雨水里,像一場零落的花事。
"滾出去!"趙氏指著祠堂大門,"從今往后,明家沒有你這號人!"明檀沒求饒,
只是彎腰從香灰堆里撿起半本殘破的《天香譜》,
又摸了摸貼身藏著的舊香囊——那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針腳有些歪扭,
內襯繡著古怪的符文。她轉身走進暴雨里,連把傘都沒拿。三日后,洛城西郊的河灘上,
明檀蹲在蘆葦叢里挖甘松香。這藥材生在污水邊,城里藥鋪都不收,
卻是解毒香里必不可少的原料。她剛把一株甘松根塞進布兜,忽然聽見一聲微弱的呻吟。
撥開蘆葦,淺灘處趴著個錦衣男子,半邊身子浸在水里,臉色蒼白得像冬日的雪。
明檀下意識去探他的脈搏,指尖剛碰到他手腕,
忽見那蒼白的皮膚下浮現出幾道赤金色的紋路,像是有火在血管里燒。更怪的是,
她懷里的舊香囊突然發燙,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一陣灼熱。男子在這時睜開了眼,
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金芒:"我……是霄……"話音未落,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正濺在明檀的衣襟上。血珠碰到香囊的瞬間,那些繡在內襯的符文突然亮了一下,
又迅速暗下去,快得像是錯覺。明檀盯著昏迷不醒的男子,又摸了摸發燙的香囊。
河風掠過蘆葦,送來母親臨終時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香道無情,
魂有引……"第二章:靈血點香明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昏迷的男子拖回自己的破落小院。
說是小院,其實不過是城南染坊廢棄的庫房,墻角還堆著幾個發霉的靛藍染料桶,
被她改成了臨時藥房。"你叫霄?"她擰了塊濕帕子擦去男子臉上的泥水,
"名字倒像個香道中人。"男子突然睜開眼,
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當歸三錢、沉水香一兩、雪膽半錢..."他聲音嘶啞,
卻精準地報出了她昨夜熬制的解毒湯配方。明檀手一抖,藥碗"咣當"摔在地上。
"你懂香藥?"霄茫然搖頭,忽然指向墻角陶罐:"那里的甘松香...混了兩粒白蔓荊子。
"明檀沖過去倒出藥材,
果然在褐色的甘松根里發現兩粒芝麻大的白籽——這種微小的混入連老藥工都未必能發現!
她猛地轉身,卻見霄已經撐著身子坐起來,修長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她案上的香具,
動作熟稔得像是用了半輩子。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銅鑼聲。"城東出事了!
"街坊的喊叫聲穿透薄墻,"茶肆吳娘子昏死過去了,渾身冒香氣呢!
"明檀抓起香囊就往外跑,霄竟也踉踉蹌蹌跟了上來。兩人擠進圍觀人群時,
正看見周記藥鋪的東家周槐安在兜售"解香丸",青瓷瓶在他手里叮當作響。
"這是魘香入腦!"周槐安捋著山羊胡,"十兩銀子一粒,三粒包好!
"霄突然拽了拽明檀的袖子:"他袖袋里有茉莉籽的味道。"明檀心頭一跳。
昏睡的吳娘子身上散發的正是茉莉香,而《天香譜》毒香篇記載過,
茉莉籽與某些藥材混合會產生致幻效果。她擠到前面,
取出隨身香囊:"讓我試試清心香...""滾開!"周槐安一把打翻香囊,
"明家棄女也敢冒充大夫?"香粉灑了吳娘子滿身。霄突然劃破手指,
將血滴在香粉上——"轟!"無形的氣浪以吳娘子為中心蕩開,清冽的松香瞬間籠罩整條街。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昏迷的婦人緩緩睜眼,而霄指間的血珠竟化作了金色,
滴落時在青石板上燙出細小的白煙。當夜,明檀捧著霄的手反復查看。那道小傷口已經愈合,
只留下淡金色的痕跡。"你的血..."她蘸取殘留香灰在燈下觀察,
"遇到特定香料會變色?"霄沉默地卷起袖子。
明檀倒吸一口涼氣——他小臂內側布滿淡金色紋路,像是有熔巖在皮膚下流動。
"我們得查周記藥鋪。"明檀剛鋪開《天香譜》殘頁,院門突然被踹開。
周槐安帶著四個打手闖進來,棍棒上還沾著茉莉花瓣:"妖女!用邪術害人,給我砸!
"霄瞬間擋在明檀身前。當第一個打手沖上來時,他指尖劃過香爐,帶血的香灰飛揚而起,
竟在空中凝成金色屏障!打手被震得連退三步,而霄突然咳出一口血,重重跪倒在地。
"他遭反噬了!"周槐安獰笑,"抓住他們!"明檀抓起剛調制的迷魂香撒向油燈。
"嘭"的一聲,紫色煙霧爆開,等周槐安揮散煙霧,
屋里只剩翻倒的染料桶——靛藍漿液在地上匯成蓮花狀,恰似明檀母親香囊上的紋樣。
巷子深處,明檀半扛著昏迷的霄在夜色中狂奔。她沒注意到,懷中香囊的符文正在隱隱發亮,
而霄心口的金紋,漸漸組成了一個模糊的"云"字。
第三章:香囊秘語明檀的草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急促的"啪嗒"聲。
她半拖半抱著昏迷的霄,拐進一條窄巷。身后的追喊聲越來越近,
周槐安那尖利的嗓音刺破夜色:"把那個會妖術的小子交出來!"霄的身子突然一沉,
整個人向前栽去。明檀慌忙去扶,手掌貼上他后背的瞬間,
竟被燙得一哆嗦——這人渾身滾燙,像是揣了個火爐在懷里。
"見鬼了......"她咬著牙將人拖進一間廢棄的茶棚。借著月光,
她看見霄脖頸處的金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像是有金色的藤蔓在他皮膚下游走。
明檀手忙腳亂地掏出香囊,鬼使神差地按在霄的心口。香囊上的繡紋突然亮起微光,
那些歪歪扭扭的符文像是活了過來,在布料表面游動重組。明檀瞪大眼睛,
看著它們最終排列成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圖案——半朵燃燒的蓮花。霄猛地睜開眼,
里金芒大盛:"二十四節氣......香......"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云家......香譜......下冊......"話音未落,
巷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明檀一把捂住霄的嘴,兩人屏息縮在茶棚的陰影里。
透過竹簾的縫隙,她看見周槐安帶著人匆匆跑過,
后面還跟著個熟悉的身影——她的堂兄明玨,腰間掛著的銀針囊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等腳步聲遠去,明檀長舒一口氣,轉頭卻發現霄正直勾勾盯著她。"你能看見香魂。
"這不是疑問句。明檀一愣:"什么?"霄的手指輕輕點上她的眉心:"這里,
有蓮花的印記。"他的指尖滾燙,明檀卻莫名覺得清涼,
"只有云家血脈......或者被香魂選中的人才能看見。"明檀下意識摸了摸額頭,
什么也沒感覺到。她正想追問,霄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金線似的血從他嘴角溢出。
"得找個大夫......""不行。"霄抓住她的手腕,
普通大夫治不了......這是藥靈火反噬......"他艱難地從腰間摸出三根銀針,
"你會用針嗎?"明檀接過銀針,指尖突然一陣刺痛。針尾刻著極小的蓮花紋,
和她香囊上的一模一樣。更奇怪的是,她明明從沒學過針灸,
手指卻自動找到了霄頸后的三個穴位。銀針刺入的瞬間,霄渾身一顫,
皮膚下的金紋像是被什么牽引著,緩緩退回心口位置。他長出一口氣,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
"你怎么會云家針法?"霄的聲音虛弱卻銳利。明檀比他更困惑。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忽然想起小時候常做的那個夢——母親在燭光下教她認穴位,用的就是這種蓮花紋銀針。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霄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明檀正要探頭去看,
一只冰涼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驚恐地發現,茶棚的竹簾外,
不知何時站了個黑影——那人腰間銀針囊上的火焰紋,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第四章:銀針藏謎茶棚竹簾無風自動,發出細微的"咯吱"聲。明檀屏住呼吸,
看著那道黑影在簾外徘徊。那人腰間銀針囊上的火焰紋忽明忽暗,
與霄手臂上的金紋竟有幾分相似。霄的手突然收緊,將明檀往陰影深處帶了帶。
他的掌心滾燙,貼著明檀的后背,讓她想起小時候偎在爐邊取暖的感覺。
"嘩啦——"竹簾被猛地掀開!一只灰貓躥了進來,綠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
它嘴里叼著半塊繡帕,帕角隱約可見蓮花紋樣。明檀剛要松口氣,霄卻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別看。"他的聲音繃得像弓弦。茶棚外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接著是銀針碰撞的輕響。
明檀透過霄的指縫,看見三根銀針釘在灰貓方才停留的位置,針尾還在微微顫動。"出來吧。
"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我知道你在里面。"明檀渾身一僵——是明玨!
霄的金紋突然又蔓延開來,像是有生命般爬滿脖頸。明檀急中生智,
抓起案上的陳茶潑在香囊上,濕潤的茶香頓時彌漫開來。說也奇怪,那些金紋遇到茶香,
竟慢慢淡去了。簾外傳來明玨的輕笑:"用陳茶掩蓋藥靈火的氣息?倒是聰明。
"腳步聲漸漸遠去,明檀剛要動彈,霄卻死死按住她。果然,不過片刻,
那腳步聲又折返回來。"可惜了。"明玨的聲音透著惋惜,
"本想看看能讓藥靈火認主的是何方神圣......"直到梆子聲敲過三更,
兩人才從茶棚出來。明檀的衣襟都被冷汗浸透了,霄的臉色更是白得嚇人。
"你堂兄不是普通人。"霄從灰貓叼來的繡帕里抽出一根金線,
"這是云家特制的'引魂香',能追蹤藥靈火的氣息。"明檀接過金線,指尖突然刺痛。
那線竟在她手中化作了細小的金色符文,鉆進她的皮膚不見了!
霄倒吸一口冷氣:"香魂引......你母親到底是什么人?"明檀茫然搖頭。
記憶里的母親總是病懨懨的,成日對著香爐發呆,誰能想到會與這些奇異之事有關?
"去找張濟。"霄突然說,"他是云家舊部,就住在城西藥市。""等等。"明檀拽住他,
"你剛才說'藥靈火認主'是什么意思?"霄的金紋又亮了起來,
這次明檀看清了——那些紋路最終在他心口匯聚成了一朵蓮花形狀。
"意思是......"他苦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們真的性命相連了。
"遠處傳來一聲貓叫,那只灰貓蹲在屋脊上,綠眼睛直勾勾盯著明檀懷里的香囊。
夜風吹起它的毛發,隱約露出脖頸上一圈符文——和明檀香囊上的,一模一樣。
第五章:藥市迷蹤城西藥市的清晨總是蒙著一層淡青色的霧靄,
各家藥鋪門前晾曬的草藥在晨光中舒展身姿。明檀裹緊粗布頭巾,小心攙著霄穿過人群。
他的體溫時高時低,隔著衣袖都能感覺到不尋常的熱度。"張濟的鋪子叫'五味齋'。
"霄的聲音有些飄忽,"門口掛著......"他突然踉蹌了一下,
"掛著青銅藥碾的招牌。"明檀剛要答話,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喲,
這不是明家那個香丫頭嗎?"周槐安搖著蒲扇從人群中踱出,身后跟著兩個藥童。
他瞇眼打量著霄:"這位公子看著面生啊,可是身體不適?
小店新到的雪靈芝最是降火......"明檀感覺霄的手臂驟然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