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裴硯之親筆寫的和離書站在青檀河邊時,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他說我與外男私通,
可我連那外男的鞋尖都沒看清——直到冰水灌進鼻腔的瞬間,我撞碎了老槐樹的靈脈。
再睜眼時,對岸賣糖葫蘆的老漢頭頂飄著“78”,街角逗貓的裴硯之頭頂懸著“72”。
林嬤嬤罵我犯傻,被休了還抱著陪嫁的繡繃。可她不知道,我用這雙能看見陽壽的眼睛,
先拆了縣太爺藏在祠堂地下的賑災糧,
又在陳月蘿與賬房私會的房梁上釘了銅釘——她頭頂的“15”,是東窗事發的天數。
至于裴硯之?他今早撞破我新繡坊的門檻時,我正把他命數里的“孤苦無依”,
改成“求妻不得”。1.我攥著那張和離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尖的觸感冰涼,
似那和離書帶著徹骨的寒意。裴硯之的狼毫字跡還帶著墨香,幽幽地鉆進鼻腔。
"七出之條"四個字刺得我眼睛生疼,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扎著我的眼球。他站在廊下,
月白長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的聲音比檐角銅鈴還冷,
字字如冰刃剜心:"陳表妹說親眼見你與布莊賬房私會。"我抬頭看他。
這個我嫁了三年的男人,此刻眉峰緊擰,像在看什么臟東西。他的眼神中滿是嫌棄,
那目光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刺痛了我的心??缮蟼€月他還蹲在巷口給流浪貓喂魚干,
我提著食盒路過時,他慌亂起身,耳尖紅得像浸了胭脂。。那一幕如同一幅溫暖的畫卷,
在我腦海中清晰地浮現,與眼前的冷臉形成刺痛的反差。"我沒做過。"我聲音發顫,
連帶著我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陳月蘿從他身后轉出來,帕子絞得皺巴巴。
"姐姐莫要怪月蘿,是我瞧著那男人鬼鬼祟祟跟著你......"她眼尾泛紅,
倒像被冤枉的是她。她的哭聲如同一把軟刀,在我心上輕輕割著。
裴硯之別開臉:"人證物證俱在。"物證?我想起今日晨起,
梳妝匣里多了塊男式汗巾——那是陳月蘿昨日來我房里借胭脂時,我親手收進匣底的。
喉頭發腥。我把和離書疊得方方正正,塞進他手里:"好。"夜涼如刀,
我抱著陪嫁的繡繃走向河邊。路過青檀街時,繡坊的燈籠在風中搖晃,
昏黃的光暈像是對我最后的憐憫。林嬤嬤總說我繡的并蒂蓮能掐出水,可現在這雙手,
連繡繃都抱不穩。河水漫過頭頂的瞬間,我摸到河底粗糙的老槐樹根,樹皮劃破掌心,
溫熱的血混著河水涌入血管。等我嗆著河水醒來,發現自己趴在河灘上,右眼皮瘋狂跳動。
朦朧間,一個提著燈籠的身影向我走來 —— 是林嬤嬤!她手里的燈晃得我眼花,
燈光在我眼前閃爍,發出刺目的光芒??晌曳置髑埔娝^頂飄著團金光,
數字在跳:"陽壽:二十三年零七個月。"那金光如同夢幻般的光暈,在我眼前不斷閃爍。
這奇異的景象讓我猛地清醒,難道是投河之后......?林嬤嬤沖過來拽我,
她掌心的溫度讓我回過神。"大半夜投什么河?裴家那混小子要是敢欺負你,
我拿繡針戳他后心!" 我盯著她頭頂的數字,
喉嚨發緊:"嬤嬤... 你今年該是五十八歲?"" 你這丫頭撞傻了?"她拍著我的背,
" 上個月剛過的六十大 壽!"這一刻,我終于確定。
遠處打更老頭頭頂懸著 "十二年",賣餛飩的小販是 "三十年",
這分明是...... 命數!林嬤嬤把我拽回繡坊,遞來一碗姜茶。熱氣蒸騰間,
我握緊茶盞:"嬤嬤,和離書的事,我要自己解決。"天還未亮,
縣太爺的管家就砸開繡坊大門,說是賑災急需三百方 "福" 字繡帕,三日交貨。
林嬤嬤拍案而起:"當我們是神仙不成?" 可我看著管家頭頂 "今日破財" 的字樣,
突然笑了:"接。"繡繃支起時,晨光爬上窗欞。我飛針走線,金線在帕子上蜿蜒成福字。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抬眼望去,裴硯之騎著青驄馬停在院外。
玄色官服襯得他愈發冷峻 —— 如今他已是代理縣令,來查賑災物資。他的目光與我相撞,
喉結動了動,似要說些什么。隨從的催促聲卻打斷了這一刻:"大人,糧庫那邊催了。
" 他又深深看我一眼,撥轉馬頭離去。指尖撫過繡帕上的金線,
右眼突然發燙 —— 他頭頂赫然浮現出四個刺目的大字:"孤苦無依"。"蘇姑娘?
" 小繡娘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這福字的云紋要改嗎?" 我低頭輕笑,
針尖在帕子上輕點:不必改,有些人的命數,本就該親手改寫。傍晚收工,
右眼皮又開始跳動。望向縣太爺糧庫的方向,一團暗沉的光在那里盤旋 —— 看來,
是時候讓某些真相,見見光了。2.我捏著姜茶碗,看林嬤嬤在屋里來回踱步。
她昨晚足足罵了裴硯之半柱香的工夫。三日后交繡帕,我熬了兩個通宵。
金線在帕子上走得急切,指尖不小心扎出三個血珠,在素白的緞面上暈開,
像三朵 tiny 的紅梅。林嬤嬤舉著燈湊近,嘖嘖稱嘆:“這福字的云紋,
比縣太爺過壽時咱們繡的那批還要精致三分?!碧靹偲茣?,我抱著一摞繡帕往縣府去。
路過糧庫時,右眼皮突然跳得厲害。隔著半條街,我看見劉大人正與一個小瘦子低語。
那瘦子頭頂懸著團暗金,走近了細看 ——“三日后牢獄之災” 幾個字赫然在目。
“那是小六子。” 賣糖葫蘆的老伯舔著山楂核,慢悠悠開口,“劉大人的遠房侄子,
最近總在糧庫附近晃悠。昨兒半夜我起夜,瞧見西城門有馬車往城外運東西,
車轱轆上還沾著稻殼子呢?!蔽颐偷剡o繡帕一角。賑災糧是從京里撥來的,
每袋都蓋著官印,若是被人偷偷轉移...... 我不敢再想,轉身就往縣衙跑。
裴硯之的青驄馬拴在縣衙門口,玄色官服隨意搭在椅背上。他正低頭批著公文,
聽見動靜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蘇... 蘇姑娘?”“三日后子時,西城門。
” 我將繡帕輕輕擱在他案上,“小六子會帶馬車運賑災糧出城。
”他的手指猛地頓在筆桿上,抬眼看向我:“你如何知道這些?”“我能看見命數。
” 我直直盯著他頭頂那四個刺目的 “孤苦無依”,“他的牢獄之災,是因貪墨賑災糧。
”他沒再追問,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三日后半夜,
我在繡坊里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狂奔而過。第二日,小六子被押解著路過繡坊門口,
嘴里還在大喊 “大人救我”,劉大人的官帽歪歪扭扭地掉在地上,沾滿了塵土。
裴硯之來的時候,手里提著一個食盒。林嬤嬤端著茶盤,沖我直使眼色。我接過食盒,
輕聲問道:“縣太爺的案子結了?”“嗯。” 他的耳尖微微發紅,“多虧了你。
”我掀開食盒,里面是幾塊整齊碼放的桂花糕,甜香撲鼻。“最近夜里總丟東西。
” 他低頭戳著桌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綢緞莊丟了料子,米行少了幾袋米。
”我忽然又想起他頭頂的 “孤苦無依”,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袖口,
輕聲提議:“不如辦個繡品招親吧?”“招親?” 他猛地抬頭,
“青檀縣向來講究以繡為尊。” 我掰著手指頭數給她聽,“把繡品擺出來,來看的人多了,
夜里巡街的人自然也多。再說......”“再說什么?” 他追問道,目光灼灼。
我沒接話,只是看著窗外的槐花輕輕落進他的發間。他伸手去摘,
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這個主意可行?!?他將食盒輕輕推過來,
“我這就讓人去貼告示。”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身上灑下一片碎金。我忽然覺得,
他頭頂的 “孤苦無依” 似乎淡了些,隱約間,竟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3.三日后,
繡品招親的紅榜鋪滿青檀縣街巷。我抱著繡繃立在繡坊門前,暖陽傾落肩頭,
頭頂紅綢隨風翻卷,似一團跳動的火焰,將圍觀人群的臉龐都染上暖金。耳畔聲浪如潮,
熙攘的議論聲中,我能清晰聽見自己心跳的節奏。圍觀者擠得水泄不通,
后頸處不斷有濕熱的呼吸拂過,混著汗味與市井煙火氣。有人舉著銀票高喊:"我出五十兩!
" 那粗糲的嗓音撞破喧囂,驚得檐下雀兒撲棱棱飛遠。賣胭脂的娘子踮腳張望,
鬢邊珠釵輕晃:"我有西域龍涎香,繡帕浸了能香透三春!
" 她身上甜膩的胭脂香隨動作漫過來,與陽光里的槐花香絞成一團。李公子擠到最前排,
藍布包被攥得發皺,指節泛白如霜:"蘇姑娘,這是蘇州新貢的金線,
你上月說繡并蒂蓮最相宜。" 他眼底燃著灼灼期待,像守著燭火的飛蛾。我指尖拂過紅綢,
觸感滑如流泉,繃子上的并蒂蓮剛收完最后一針,金線在日光下泛著蜜色光澤,
連花瓣上的露珠都晶瑩欲滴,仿佛下一刻就會滾落在青石板上。人群轟然炸開,
供桌被擠得 "哐當" 歪斜,茶盞骨碌碌滾到腳邊,清脆的碎裂聲里,
裴硯之擠開人群闖進來。玄色官服下擺沾著泥星,額頭汗如雨下,
急促的喘息聲里帶著草木灰的氣息 —— 他定是從糧庫查賬直接趕來。"都靜一靜!
" 他抬手拍向供桌,震得鎮紙跳了跳,"按規矩,三位繡娘評委打分,價高者得。
" 評委們舉著放大鏡細瞧半柱香工夫,為首的張嬤嬤突然拍案:"這針腳竟似活的!
" 三盞綠燈次第亮起時,李公子的藍布包被抖開 —— 二十卷金線在陽光下排成長串,
正是我上月在布莊駐足凝視的 "流霞金",每一卷都裹著湘妃竹紙,
紙角還印著 "云錦閣" 的朱紅小印。我剛要將繡品遞出,人群忽然如浪分開。
陳月蘿著一襲月白衫子擠進來,眼尾泛紅似揉碎的石榴,
指尖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姐姐好手段!這并蒂蓮的花樣,
分明是我前日落在你屋里的繡稿!" 話音未落,頭頂艷陽忽然被烏云遮住半角,
陰影掠過她臉龐,將那抹委屈的淚痕切成兩半。我下意識攥緊繡繃,竹木紋理硌得掌心發疼。
她頭頂陽壽數字模糊成光斑,唯有 "構陷"" 敗露 "兩處節點紅得刺目。
抬眼望向裴硯之,他喉結滾動,眼底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暗潮:" 蘇姑娘可是有話要說?
"指尖觸上陳月蘿手腕的瞬間,冰涼如浸冰水?;孟笕绯彼恚呵耙谷?,
她蹲在裴家后院焚燒紙頁,火舌卷著半張繡稿升空,紙上并蒂蓮花瓣歪扭,
邊緣滿是橡皮擦痕。她對著灰燼呢喃:"阿硯哥最恨欺瞞,
蘇挽棠若偷了我的東西......"我猛地松手。陳月蘿仍在抽噎,
卻不知腕間墨漬已洇開 —— 那靛青色與我繡坊中被她 "失手" 打翻的徽墨分毫不差。
裴硯之忽然扯住她袖口,動作狠厲得不像平日溫文的模樣:"陳姑娘私藏偽證,擾亂公序,
按律取消資格。""阿硯哥!" 她撲過來,指甲劃過我手背,銳痛驟起的瞬間,
我看見她眼底閃過毒蛇吐信般的幽光。裴硯之退后半步,
腰間官印撞在桌角發出悶響:"去她廂房搜檢剩余繡稿。" 隨從架著她往外走時,
她轉頭看我,唇角勾起的弧度似淬了毒的刀:"姐姐且等著。"風掀起繡繃紅綢,
并蒂蓮金線在云影里明明滅滅。我低頭看手背上的血痕,竟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
像極了繡帕上即將滴落的露珠。遠處打更聲隱約傳來,
驚破這片刻的怔忪 —— 青檀縣的日頭,終究不會因一片烏云而失了顏色。
4.繡品招親那日手背的紅痕結了痂,我蹲在繡坊后院的竹凳上,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痂皮,
像在觸碰一塊風干的淚痕。竹凳的紋路硌得腿骨發疼,林嬤嬤端來的銀耳羹還冒著熱氣,
瓷勺磕在碗沿的聲響,驚飛了檐下打盹的麻雀?!澳茄绢^能鬧到這步,絕非尋常閨閣手段。
” 林嬤嬤撥弄著羹里的枸杞,暗紅的果實在湯里浮沉,“昨兒老張頭說,
她半月來天天往聞香閣跑。” 我咬著勺柄點頭,瓷勺的涼意順著臼齒漫進舌根,
忽然想起陳月蘿被拖走時,指甲劃過皮膚那聲細不可聞的 “嘶啦”。寅時三刻,
我裹著褪色藍布頭巾。林嬤嬤往我懷里塞了塊棗泥糕,
溫熱的甜香混著她指尖的艾草味:“莫要叫人認出來?!?聞香閣的門簾帶著隔夜的茶漬,
掀開時,焦糊的龍井味劈面而來,嗆得我眼眶發酸。
老板韓立擦桌子的手頓了頓 —— 我的銀鈴鐺在袖底晃出細碎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