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的十年,卻被一場病奪去。”“可你是否知道,她的這場病,是因你而起。
”“她未封的棺材至今仍在?!薄捌寰忠讯?,你輸了?!薄安?,我們都輸了。
”1承熙元年秋,我跪在慈寧宮冰冷的金磚地上,
聽皇太后用最溫柔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茉兒,你與安王的婚約就此作罷。
皇帝喜歡你,這是你的福分。”我抬起頭,看見皇太后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
這位先帝的趙貴妃仰承鼻息蟄伏多年,如今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我隱約瞧見她腕間那對翡翠鐲子,是先帝賜給我母親的陪嫁,如今卻戴在她的手上。
“臣女斗膽問一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但語氣卻堅決,“若我不愿呢?
”皇太后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舒展開來:“傻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实鄣闹家?,就是天命?!薄岸嘞胂肽愕募胰?,你的父親,
你的兄弟姊妹們……”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是啊,天命。三日前,
自開春便臥病不起的先帝駕崩,時任監(jiān)國之職的太子順理成章登基。今日,
我的未來夫君從青梅竹馬的安王殿下變成了深不可測的帝王。而本該成為安王妃的我,
如今卻要入宮為妃,為帝王之妾。即便再不情愿,圣旨已下,我一人自是無謂,可我的身后,
還有洛陽黎氏上千口族人,此事便已成定局。2"黎茉接旨——"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刺入耳膜。
我機械地叩首,額頭抵在冰涼的地磚上,聽見圣旨上一連串的溢美之詞:“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黎氏女黎茉門著勛庸,溫良恭儉,克嫻內則,淑德含章,特冊封為宸妃,
賜居承乾宮...”后頭是一長串的賞賜,我只聽得頭疼。"臣女……領旨謝恩。
"雙手恭敬接過圣旨,那一行太監(jiān)舍人幾時走的我也不知,
待到父親送客回來發(fā)覺我仍孤身一人站在院中,手拿著詔書,眼睛卻看著天上那一輪煦日,
秋日的陽光格外和煦,但此刻卻刺得我眼睛發(fā)疼。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轉頭,
看見安王——不,現(xiàn)在應該稱他為攝政王了——大步走來。他雖穿著素白的孝服,
腰間卻已系上了象征權力的金帶。"茉兒!"他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我去找皇兄……""殿下,"我輕輕抽回手,
強撐出一個笑容,"圣旨已下。"安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
卻什么也沒說出來。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滿了痛苦與憤怒。"為什么?
"他最終只擠出這三個字。我搖搖頭,轉身欲走,卻被他一把拉入旁邊的偏殿。
殿門關上的瞬間,他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無聲的淚水順著俊美的臉龐滑下,
砸在我的手背上,燙得我心口發(fā)疼。“殿下...”我伸手擦去他的淚水,卻被他握住手腕。
"茉兒,你信我。"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我一定會想辦法...”“噓...”我搖搖頭,“隔墻有耳。”安王的眼神變了,
從痛苦轉為銳利。他湊近我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垂:"記住,
承乾宮東側的海棠樹是皇后所愛。"我微微頷首,后退一步,
整理好被他弄亂的衣袖:"恭送安王殿下。"我留戀地看著昔日愛人逐漸離去的背影,
挺直脊背轉身,眼中只剩下決絕,腳踩石子路,一步一步走回我的茉宇閣。從今日起,
我不再是京兆尹黎固的千金,不再是安王妃,而是皇帝的宸妃。
3承乾宮比我想象中還要奢華。金絲楠木的家具,蜀錦的帳幔,多寶閣上擺滿了奇珍異寶。
皇帝對我的“寵愛”,從這些賞賜中就可見一斑?!澳锬?,皇后娘娘派人來問,
您何時有空去坤寧宮坐坐。”我的貼身宮女青竹輕聲稟報。我冷笑一聲:“告訴來人,
本宮初入宮中,諸事未熟,待安頓好了自會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青竹擔憂地看著我:“娘娘,這樣會不會...”“無妨?!蔽覕[擺手,
“皇上不是免了我一個月的晨昏定省嗎?皇后再大,大不過皇上的旨意?!比雽m三日,
皇帝每日都派人送來賞賜,卻始終未曾露面。我知道他在等什么——等我主動去求見,
等我低頭認命。可我偏不。第四日清晨,我剛梳洗完畢,
就聽見外面太監(jiān)尖聲通報:“皇上駕到——”我慢條斯理地抿完最后一口茶,
才起身走到殿門口行禮:"臣妾參見皇上。"“愛妃免禮。”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垂著眼簾,佯裝未見。皇帝輕笑一聲收回,徑自走入殿內:"宸妃住得可還習慣?
"“托皇上的福,一切都好?!蔽艺驹陔x他三步遠的地方,語氣恭敬而疏離。他轉身看我,
目光灼灼:“茉兒,你還在怪我?”我抬頭,第一次正眼看他。三年不見,
他比從前更加俊朗,眉宇間的帝王之氣不怒自威。可那雙眼睛里的占有欲,卻讓我不寒而栗。
“臣妾不敢?!蔽掖瓜卵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好一個‘俱是君恩’。
”他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看他,“黎茉,朕知道,
你肯定恨極了我。”“我知道你和安王的事,我也知道你與他兩情相悅,情投意合。
”我直視他的眼睛:“皇上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強求?”“因為朕喜歡你。
”他的拇指摩挲著我的唇瓣,聲音低沉,“我初見你時,你只有五歲。
”“你及笄禮時我便去向父皇求娶你,可我滿懷欣喜前來宣讀圣旨,打開的那一刻才驚覺,
父皇親自提筆寫下的詔書,竟是一道你與安王的賜婚圣旨?!薄八晕揖褪遣桓市?,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父皇卻不肯答應我!”我渾身發(fā)冷。
五歲...那時我與安王尚未定親,而他已是太子??蔀槭裁次覍λf的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全無印象……我的青梅竹馬,不是安王嗎?父親說我及笄禮前生過一場大病,
把之前的事情全忘記了,只記得自己姓甚名誰,父母是誰,連兄弟姊妹都想不起來了。
但家中親眷無人向我提及過我的曾經(jīng)里,有太子,還有我滿身的舊傷疤,
但我卻只記得纏綿病榻時安王時時來探望,賜婚后他也經(jīng)常來尋我,逗我開心,
給我送時興的糕點、胭脂或是其他把玩之物。越是回想越是沉重,趁著頭風還未發(fā)作,
我停止回憶,臉頰消失的痛楚卻提醒我堅定立場。“現(xiàn)在你是我的了。”他松開我的下巴,
語氣忽然變得溫柔,湊近我道,“茉兒,給朕一個機會,朕會比安王待你更好。
”我后退一步,跪下行禮:“今日臣妾身子不適已宣了太醫(yī)說是怕要月余才能養(yǎng)好,
恐不能侍奉皇上,請皇上恕罪?!钡顑纫黄兰?。良久,我聽見他冷笑一聲:“好,很好。
朕倒要看看,你能倔強到幾時。”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早已跪不住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直到青竹紅著眼眶來扶我:“娘娘...”“我沒事?!蔽铱克龜v扶著艱難站起身,
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去把東側那一排海棠樹都拔了,順便土都松一松,
本宮想在那里種些花草,就是今日安太醫(yī)說的可安心神的中草藥。"后宮誰人不知,
皇帝登基后在每一座宮殿院落內都種了海棠樹,只因皇后鐘愛,
可我偏要我的宮里寸草不生海棠?!澳锬铮羰腔噬瞎肿锪恕鼻嘀窕炭謩竦馈?/p>
我一飲而盡她剛去小廚房熬好端來的藥飲,苦得舌頭發(fā)麻,“若是降罪,
便說是我的病與海棠不相宜?!钡噬下犅劥耸虏粌H沒有怪罪,反而送來了更多的賞賜,
我也回敬他,次次來次閉門羹。4時隔月余,新種的中草藥卻怎么也長不好,
我命人找了個花房的小太監(jiān)找原因,卻沒想到是因為肥沃的土壤之下,藏著不干凈的東西。
風和日麗的這一天,也是我入宮已然足月的這一天,我終于去了坤寧宮,給皇后請安。
皇后周氏是先帝為太子在我及笄禮同日一道賜婚選的正妃,家世顯赫,容貌端莊,
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她見到我,臉上立刻堆起親切的笑容:“宸妃妹妹來了,快坐。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蔽乙?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然后往最末的位置上走去,
但被皇后身邊的掌事宮女又引到了皇后座下最近的位置上。坤寧宮里已經(jīng)坐滿了嬪妃。
最引人注目的當屬芳貴妃,她穿一襲奢華紅色宮裝,發(fā)間金釵步搖叮當作響,
正用不善的目光打量著我?!板峰妹萌雽m月余,本宮一直想去看你,又怕打擾你休息。
”皇后的眼神與芳貴妃交匯,后者微微一笑開口道,“畢竟皇上特意囑咐了,
不讓任何人去打擾你呢?!薄百F妃娘娘說笑了,宸妃妹妹今日才來拜見皇后娘娘,
怎會不知禮數(shù)先與你相見呢?”趙妃看似解圍實則拱火,暗諷我是那個不知禮數(shù)的。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嬪妃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嫉妒的,有怨恨的,有幸災樂禍的。
“臣妾惶恐?!蔽业皖^道,“不過是入宮后身子有些不適,皇上體恤罷了。”“是嗎?
”芳貴妃的聲音帶了幾分刻薄,“本宮怎么聽說,皇上去了承乾宮不下十次,
宸妃妹妹都以身子不適為由拒絕侍寢?”我抬眼看向她,不卑不亢:“貴妃娘娘消息靈通。
不過臣妾確實身子不適,太醫(yī)說是風寒侵入,故不敢以病軀侍奉皇上,恐有損龍體。
”“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芳貴妃冷笑,“皇后娘娘,您看她這是什么態(tài)度!
入宮都個把月了不來請安,見了高位嬪妃也不恭敬,分明是恃寵而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