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一天,我和丈夫在樓下散步消食。正聊著,他冷不丁提起家里的保姆。
那是個年近40的中年女人。可今天丈夫卻親昵地叫她麗麗。我心頭一抖,
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兒。1.當林聽第三次,無意識地再次提起麗麗時,
我抽回了被他牽著的手。轉過頭,笑著對他。“看來你很滿意她。”林聽點點頭。
“她平時安靜少話,不會打擾我創作。還有她做飯很好吃。”“怎么?你吃醋了?
”他回眸含笑地看著我,聲音透著愉悅。我看著他那張極為好看的臉,
忍不住屈指彈了他額頭一下。“少自戀。林聽順勢握住我的手,輕輕晃了晃,
神色帶著點撒嬌:“說真的,老婆,你能不能多抽點時間陪陪我?我一個人在家,
有時候還挺無聊的。”他這模樣實在犯規。沒辦法,我這種庸俗的女人,
就喜歡這種濕漉漉的小狗,可愛又勾人。林聽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
可能是藝術賦予他純粹與天真,也可能是恃才傲物。總之他不喜歡與人打交道,
更不喜歡被人打擾,大部分時間不是悶在家里畫畫,就是獨自背著畫板出去寫生。
同時又對創作環境要求極高,家里已經陸陸續續換了十多個保姆,沒有一個能干滿一個月。
三個月前,中介公司推薦了朱麗麗。我們對她的要求是每天中午過來,負責午餐和晚餐,
在兩餐之間把家里打掃干凈。這期間我攏共見過她兩次。第一次是她面試時,
第二次是她剛上崗那天。怎么說呢,就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個女人,沒什么特別之處。
我實在想不通,她到底哪點值得林聽多次提起。2.下午5點30分,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
結束手頭堆積的工作。長舒一口氣。這個項目很重要,我已經連續加了一個多月的班,
今天終于難得的可以早點下班。往常我都會提前告訴林聽,他會等我一起吃晚飯。但今天,
我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又把它塞回包中。我開車駛出了公司的地庫,
此時的天空還亮堂堂的。淡粉色的云鋪散在天際。很漂亮。細細想來,
好像很久沒有看過傍晚的天空了,最近幾乎每天都是披星戴月地回家。印象里,
車窗外總是濃稠的夜色。不過還好,只要這個項目順利完成,下半年的工作就會輕松很多,
到時就可以多抽些時間陪陪林聽。半個小時的車程不算遠,我到家時剛好趕上飯點。推開門,
門口擺著一雙高跟鞋,是那種尖頭細跟的,看不清什么牌子。客廳的電視開著,但沒人。
空氣中隱約飄散著誘人的飯香。我將手中的皮包放下,朝著廚房走了過去。
只見林聽和朱麗麗面對面坐在餐桌前,桌上擺著幾道菜,騰騰冒著熱氣。
朱麗麗穿著件修身的連衣裙,化著淡妝,頭發松松挽起,臉上掛著溫婉笑容。說實話,
與我記憶中那個樸素保姆判若兩人。暖黃燈光灑下,將兩人的身影籠罩,溫馨又融洽 。
這很不尋常,林聽出身世家豪門,按照慣例,傭人是不可能與雇主同桌吃飯。
這個習慣從沒有被打破。我垂下眼眸,一絲不安從心底升起。林聽最先看到我,他笑起來,
立刻站起身走到我身邊。“老婆,提前回來怎么沒告訴我,應該等你一起吃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殷勤地為我拉開他身旁的椅子。我坐下后,朱麗麗有些拘謹地站起來,
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江小姐。”我微微頷首:“沒事,坐下一起吃。”對方忙應一聲,
快步走進廚房,很快便端著一副碗筷出來,輕輕放在我面前。我垂眸看著,沒有去碰。
這不是我的碗。我常用的那只,和林聽的是一對,大學手工課上一起做的。而此刻,
它正擺在朱麗麗面前,和對坐著的林聽成雙成對。“老婆,怎么了?
”林聽察覺我的情緒不對,轉過頭問我。我蹙眉:“有點惡心。”我沒說錯,確實是惡心。
一想到早上我還用那只碗喝粥,胃里就一陣不舒服。誰知道它被朱麗麗用過多少次。
近幾年我也學會了不再委屈自己,所以開口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么用我的餐具?
”可能是我的語氣不太友好,顯然嚇到了朱麗麗。她手中的筷子“啪”地一聲掉落,
迅速站起身,慌亂地道歉:“江小姐,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為所動:“我和林聽的餐具疊放,跟其他統一白色的餐具截然不同,
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情侶款。”“朱女士,我現在對你的工作專業性產生質疑。
”“我真的不知道,我這就幫您清洗干凈。”她抱起餐具,跌跌撞撞地就往廚房跑。
結果沒跑幾步,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手中的餐具“啪”的碎了一地,
尖銳的碎片劃破她的手掌,殷紅的血珠瞬間滲了出來。她狼狽地跪在地上,眼中蓄滿了淚水,
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身旁的林聽“噌”地站起身,
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聲響。他大步走過去,托起她受傷的手仔細查看。“萊萊,
不過是個碗,她又不是故意的。”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林聽的目光中帶著隱隱的譴責。
真是少見,他以前可從未因旁人,而用這種態度對待過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剛要張口說些什么。地上的朱麗麗縮著肩膀往林聽身后躲去,拽了拽他的衣擺,
緩緩地搖了搖頭。林聽輕嘆口氣,小心地扶著朱麗麗起身,“你手受傷了,
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朱麗麗低著頭,蒼白著臉,小聲應了句“好”,經過我身邊,
像受驚的兔子般貼著墻角快速挪過去。拿好包要走時,又突然轉過身,“江小姐,
今天是我的疏忽,該賠多少錢我一定補上。"她咬著嘴唇,像是怕極了我,
卻又不得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知道您瞧不上保姆,但這份工作我一直盡心盡力。
或許在您眼里我只是個下人,可就算是螻蟻也有尊嚴......"說著抹了把眼角,
匆匆開門離開。我閉了閉眼。晚飯不用吃了,喝茶都喝飽了。3.晚上林聽洗漱好后,
我正坐在沙發上看企劃書。他湊了過來。“老婆,你生氣了?”我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我不該生氣?”“老婆,別生氣了。這事怪我,該提前跟她說清楚餐具的事。”他頓了頓,
又繼續說:“其實她挺不容易的,前夫家暴她,離婚后又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邊討生活。
她沒念過太多書,可能不明白這些講究,你別往心里去了。”他語氣誠懇,眼中有著歉意。
落地臺燈暖黃的光落在他臉上,暈染出柔和的輪廓。林聽總是這樣,
骨子里透著與生俱來的柔軟和善意。我盯著他那張好看的臉,心里的悶氣突然就散了。
這就是我愛的人,永遠帶著赤誠的悲憫。解雇朱麗麗的話到了嘴邊,我卻沒能說出口。
我決定在給她一次機會。后來我很多次都在回想,我與林聽的崩壞,
可能就是從這個決定開始的。我忘記了,感情的起始從無定式,喜歡、憐憫,
甚至厭惡都可能成為開端。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特殊情緒,那么她對他來說便不再普通。
4.綠蔭搖曳,蟬鳴陣陣,是獨屬于校園的盛夏。我與林聽就在這個盛夏相識。
那天的雨下得纏綿,直到暮色初臨時才停。我抱著書匆匆穿過校園,轉過圖書館拐角,
忽然聽見微弱的貓叫。我循聲望去,一個穿白T恤的男生正蹲在梧桐樹下,
雨水沾濕了他的發梢,在額前垂落幾縷。很好看的一張臉,眉目明朗,唇色淺淡,
帶著少年特有的高挑與清瘦。他垂眸注視著腳下的小野貓,指尖還沾著幾點貓糧碎屑。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一周后,在我去教室的路上,第二次見到了他。
他是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對,字面意思。就是慌慌張張地從梧桐樹蔭中沖了過來。
那天陽光很好,樹葉間隙落下的一束光恰好照在他的身上,我覺得他在發光。
接著他有些靦腆地問我,“同學,你能做我的模特嗎?”紅暈染上他白皙的臉頰,
一路蔓延至耳廓。之后的課我遲到了,實屬罕見,那是我大學四年,唯一的一次遲到。
我這個人有條理到近乎刻板,永遠都在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
像做別人模特這種浪費時間又沒有收益的事,我會直接拒絕。但那天我沒有,
所以我收獲了林聽。我是理性主義者,他是純粹感性派。我難免庸俗,他陽春白雪。但是,
我們依然戀愛了。就像這世間所有陷入熱戀的少男少女一樣,或甜蜜,或溫馨,或爭吵,
或悲傷。這些情緒反復交織,卻讓我們在跌跌撞撞中,篤定了對方就是此生唯一的答案。
畢業那年林聽帶我回了家,從前我只知道他家條件似乎不錯,卻沒想到遠超我的預料。
那是一幢三層高的獨棟別墅,房子的氣派和豪華我僅在電視中才能見到。初次見面,
他的父母既不熱情也不冷淡,更多的是無視。他們沒有對我這個人,我的父母,
我的家庭而產生過丁點兒好奇。那頓飯每個人都興致寥寥,除了餐具碰撞聲,幾乎沒有交談。
我明白他們從始至終都沒將我放在眼里,也不認為我和林聽的感情能長久。
這種無聲的漠視比直白的拒絕更令我難堪。果然,沒多久他母親逼迫林聽與我分手。
林聽憤怒地拒絕,母子倆大吵一架后,林聽被斷了所有生活來源。
我們搬進了潮濕狹小的出租屋,那時我剛進公司實習,工資微薄,
而林聽為了生活接了漫畫公司的活兒,可以在家創作,按時交稿就好。
他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開始學著買菜做飯,研究怎么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可口飯菜。
白天我去上班,他就坐在斑駁的書桌前畫畫,對著電腦屏幕反復修改分鏡,
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飯后我們一起去夜市,他背著畫具,我拎著小馬扎。
在路燈下支起攤位,他給人畫速寫,畫卡通形象,賺到錢,我們就去夜市買烤串、炒粉,
坐在塑料凳上吃得滿足。那段日子雖然過得拮據,但我們愛得自由,愛得灑脫。半年后,
林父突發心臟病需要手術,林聽帶著我趕去醫院。那段時間我和林聽忙前忙后,日夜陪床,
悉心照顧。待林父康復后,他們徹底接納了我。同年,我和林聽舉辦了盛大而浪漫的婚禮,
致辭時,他眼眶泛紅,聲音發顫。他說自己勇敢一次,換來了此生唯一的幸福。
他說我是他的女神,他的愛人,他生命中的繆斯。他承諾會用一生守護我,愛我,尊重我。
往日誓言猶在耳畔。......5.最近一直多雨,今天也不例外。雨天不適合外出。
飯后我和林聽正準備找個電影看看,也就是在這時,林聽的電話響了。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
具體說什么聽不清。沒一會兒,掛了電話的林聽走了過來,臉色不太好。“老婆,
我朋友那邊出了點事,人在醫院,我過去看看。”我轉頭看向窗外,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一片霧蒙蒙。眉峰不自覺蹙起,我盯著他穿外套的背影,
聲音發沉:“一定要現在去嗎?這么大的雨,路上又濕又滑,不然明早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聽,我會擔心你。”他系風衣的動作頓了頓,沉默片刻,還是抓起了車鑰匙,“放心,
我就去看看什么情況,一會就回來。”“你......,你不用等我,早點休息。
”他留下這句話,轉身拉開門。留給我的是他匆急而去的背影。我盯著緊閉的門板,
喉嚨發緊。雨勢絲毫未減,敲打窗戶的聲音越來越急,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
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流失,如果我不抓緊,就會徹底消失。
6.我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轉身從沙發上拿起手機,打開行車導航軟件。
地圖上藍色的光點正停在市第一人民醫院,距家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林聽性格使然,
他的朋友并不多,僅有的幾位我都很熟。女性朋友.....,他幾乎沒有。我決定去看看。
等趕到醫院時,衣服已經被澆得半濕,被急診室空調的冷風一吹,渾身止不住的發顫。
我沒給林聽打電話,而是順著病房一間一間找過去。終于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看到了林聽,
還有他身旁的朱麗麗。兩人背后是一扇大窗,窗外風雨交加,
遠處的路燈在雨幕中暈成昏黃的光斑。窗內,朱麗麗將頭靠在林聽肩膀上小聲啜泣,
林聽一手溫柔地輕拍她的后背。他的那雙眼依舊那么明亮,即便是在昏暗的走廊,
我也能清楚看見其中滿溢的心疼。真是絕美的場景,如果其中一方不是我丈夫的話。
7.凌晨。玄關的感應燈亮起,林聽回來了。他帶著一身水氣進來,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我,
略略詫異:“怎么還沒睡?”我盯著他泛潮的領口,“等你。對了,哪個朋友?”他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