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車大廳里人頭攢動,喧鬧異常,廣播里不時傳來提示音,告知著某車次已經進站,某車次開始檢票。
改革開放不僅激發了經濟的活力,也點燃了人們對財富的渴望,車站里,擠滿了旅客。
拎著包的、挑著擔的,到處都是外出打工或做小生意的旅客。
陳領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在長椅上坐下來,閉上眼睛,稍作休息。
他要養精蓄銳,準備前往王店。
待車站的大鐘,“鐺”的響了一聲,八點半了,陳領站起身來,伸了伸有些褶皺的藍大衣。
他從挎包里取出手套,又戴上口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仿佛一個神秘的特務。然后挎上包,邁步走出了候車大廳。
其實,沒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只是他心中,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來到廣場南面的站牌下,恰好九路公交車駛來,他抬腿上了車。
在霓虹燈閃爍中,公交車走走停停,九點鐘,終于到達了終點站——王店。
夜,黑漆漆的,他兩手插進大衣兜,沿著一條小河溝,向北走去。
這里,借助遠處居民家透出的微弱燈光,勉強能夠看清腳下的小路。
此處是市郊,小路邊種滿了粗壯的楊樹,和洋槐。河溝的左邊,是一片苗圃,別說是漆黑的夜晚,就算是白天,也鮮有人涉足。
上一世為了躲避追捕,他就是選擇了這個地方。
向北走了大約十分鐘,他看到了一堆水泥管。
這些下水道管的直徑,有七八十公分,下面六根,上面一根,堆疊成一個三角形。
到了!
環境和前世毫無二致,就連旁邊的那堆廢棄磚頭,也都一模一樣。
他開始動手,將磚頭搬到水泥管西邊,堵住其中一根管口。接著,他走到東面,往管口內扔了一些磚頭,然后像野豬一樣,屁股先入,倒著縮進去。
最后,他用磚頭將自己封在了里面。
好了,他復制了前世的狀況。
上一世,他失手打死了父親,逃出家門后,便搭上了一輛過路車,一路向北疾馳。
第一天,他成功地渡過了黃河;第二天,他又幾經輾轉,搭乘過路車,來到了人口最為密集的省城。
當天晚上,他不敢入住旅店,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游蕩到了西郊,并鉆進了這垛水泥管中。
在這逼仄的空間里,他的心跳如鼓,清晰可聞。不過,與前世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心中充滿了激動,而非恐懼!
陳領直挺挺地躺在水泥管中,仿佛一根木棍。
他暗自懊惱,如果自己的身高只有一米六零,或許還能稍微彎曲一下雙腿。
可誰知,一米八二的身高,在這一刻,卻成了累贅。
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穿著厚厚的大衣和棉褲。起初,他并未感覺到寒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冰冷的水泥管,逐漸浸透了他的身體。
他開始不停地翻身,試圖保持體溫。這一刻,他深刻地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外面的風呼呼地吹著,吹得枯葉沙沙作響。
他的眼睛,從磚縫中,緊緊地盯著河邊的一株椿樹,心中默默期盼著,那個人能夠快點到來。
大約到了夜里十一點鐘,從他來時的路上,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來了!陳領屏住了呼吸,心跳愈發劇烈。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接著,腳步聲繞著水泥管轉了一圈。
不一會兒,上方傳來了“咚咚咚”的聲響。顯然,這個人十分謹慎,他到高處查看周圍的情況了。
突然,陳領的腹中傳來一陣“咕嚕嚕”的躁動。我去,這下可糟糕了!
他有一個不好的習慣,一緊張就會拉粑粑。平日里倒也無妨,可此時此刻,這個習慣,卻來得如此不合時宜。
忽然間,一股強烈的氣體直沖下方,他急忙收肛提氣,務必憋住。他終于深切地領悟到,什么叫做“屁都不敢放”的滋味!
陳領在心里暗罵:“尼瑪,別磨嘰了,沒人看見!再磨蹭,大爺就要拉褲子啦。”
頭頂上又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終于,那人下來了。
過去的橋段,開始重現——
這是一個身材不高的男人,他走到對面那棵春樹旁,毫不猶豫地舉起小鎬頭,用力地刨了下去。
光線昏暗,陳領在水泥管子里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從他那笨拙的動作來看,這人肯定不是農民。
大約過了十分鐘,坑挖好了,那人將一個包裹放入,然后把泥土推回去,用腳踩平,將地面恢復原狀……
陳領心里暗想:“別這么細致了!你麻煩,我也麻煩,何必讓大家都這么辛苦呢?”
他正這么想著,那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提著鎬頭匆匆離開了。
又過了十分鐘,陳領推開磚頭,從水泥管子里爬了出來,終于獲得了解放!
他急忙跑進樹林,還沒來得及蹲下,就迅速脫掉了褲子。只聽“嘭”的一聲,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心里祈禱著,可千萬別把那人給炸回來了。
提上褲子后,他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這味道也太臭了!
陳領從挎包里拿出鏟子,迅速地將泥土挖了出來。
他可比那人輕松多了,因為土還是松軟的。
不到兩分鐘,他就挖出了一個用塑料紙包裝的包裹。塞進挎包后,便匆匆離開了。
快到零點了,公交車早已停運,他朝著市區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家旅館還亮著燈。
他低頭檢查了一下身上,和腳上有沒有泥土,確認干凈后,才走了進去。
這家旅館是私人開的,不需要任何證明或介紹信,只要交五塊錢,就能住單間。
交完錢后,服務員引領他進入房間。
陳領輕輕地關上門,迅速脫掉身上的行裝,撲通一聲仰倒在床上,悠然地點燃了一支煙。
憋太久了,在水泥管子里他就想吸煙。
突然,一片煙灰飄落到他的臉上,他急忙坐起來。
伸手拿過挎包,掏出包裹,用鑰匙鏈上的小剪刀剪開捆扎繩,接著剝開塑料紙。
瞬間,一捆捆大團結呈現在他的眼前。
陳領像個神經病似的,獨自哈哈大笑起來。
他心中調侃:那小子點兒也太背了,藏點錢,被我偷了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