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刀在無影燈下劃出冷冽的弧線。我屏住呼吸,刀尖精準地分離著粘連的神經。
監護儀的"滴滴"聲里,突然混進一陣騷動。"顧醫生,院長來了。"我沒有抬頭,
手指穩穩地打結:"三分鐘后收尾。"玻璃窗外,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佇立。
即使隔著手術服和口罩,我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像七年前醫學院初雪日里,
那個教我認識舟狀骨的少年。陸沉舟。我的第一次縫合就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說外科手術縫合時要像對待初戀一樣溫柔。而今,這份溫柔早已蝕骨銘心。
1 初雪相逢寧城醫學院的初雪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十二歲那年冬天,
我跟著父親穿過醫學院長長的走廊,積雪在靴底發出咯吱聲響。
父親的白大褂下擺掃過剛打過蠟的地板,在轉角處停在一間亮著燈的實驗室前。"沉舟,
還在忙?"窗邊的少年轉過身來,睫毛上沾著從實驗室帶出來的霜氣。他比我高一個頭,
白襯衫外罩著深藍色毛衣,左眼下有顆小小的淚痣,像雪地里意外落下的墨點。
實驗室的燈光從他身后透過來,給他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許教授。
"他放下手中的標本,目光移到我臉上,"這位是?""我女兒星辰。"父親拍拍我的肩,
"以后每周三跟我來醫學院,你要多照顧她。"陸沉舟蹲下身與我平視,忽然攤開手掌。
掌心里躺著一枚精致的腕關節骨骼標本,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今天剛做的標本。
"他的聲音像初雪般清冽,"我知道,這是舟狀骨,和你名字一樣。
"我略帶不服輸的語氣回道。我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塊骨頭,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指,
引導我感受骨骼的凹凸紋路。他的掌心干燥溫暖,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指腹有練習縫合留下的薄繭。"沉舟是陸教授的兒子,今年剛保送醫學院。
"父親整理著實驗報告,"以后你有不懂的可以問他。"窗外雪光映在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
那一刻十二歲的我還不知道,這個雪夜初遇的少年會成為我此生最深的羈絆。
2 朝夕相伴醫學院的孩子們都羨慕我能跟著陸沉舟學習。他是所有教授交口稱贊的天才,
十五歲就參與實驗室重點項目,卻總把最耐心的笑容留給我。"持針器要像握鋼筆,
縫合時要像對待初戀般溫柔。"十六歲那年,他在解剖室握著我的手示范縫合技術。
溫熱的胸膛貼著我后背,呼吸掃過我耳尖,"手腕放松,對,就是這樣。"我屏住呼吸,
生怕驚擾這片刻親密。橡膠手套下,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帶著我完成一個個完美的方結。
福爾馬林的氣味里,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著些許薄荷牙膏的清涼。"做得很好。
"他松開手時,我的后背已經滲出細汗,"下周帶你去看真實的手術。"陸沉舟說到做到。
十七歲生日那天,他帶我去了手術觀摩室。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我看見無影燈下跳動的心臟。
"那是二尖瓣。"他站在我身后,下巴輕輕擱在我發頂,"現在在做修補術。
"他的呼吸掃過我的耳廓,帶著早上我給他的薄荷糖的甜香。手術燈下,
那顆鮮活的心臟確實跳得很快。就像我此刻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破胸腔。"許星辰。
"他突然壓低聲音,"等我們畢業,一起去瑞士學醫好不好?"我沒敢回頭,
怕他看見我燒紅的臉頰,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玻璃倒影里,我看見他嘴角揚起的弧度,
左眼下的淚痣也跟著生動起來。3 情愫暗生高三那年的春天,醫學院后山的櫻花開了。
陸沉舟靠在櫻花樹下等我,白大褂衣角沾著幾片粉白花瓣。見我走近,
他從口袋里掏出聽診器。"伸手。"冰涼的金屬貼在我手腕內側,他的指尖溫暖干燥。
"竇性心動過速。"他一本正經地宣布,銀色聽診器在我們之間晃蕩,"建議留院觀察。
""胡說!"我搶過聽診器反戴在他胸口,"你明明跳得更快!"櫻花撲簌簌落在我們肩頭。
陸沉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將聽診器的耳塞塞進我耳朵里。他的心跳聲如擂鼓般傳來,
每一下都清晰可聞。"許星辰,"他的聲音混在劇烈的心跳聲里,"這是我喜歡你時的節律。
"我紅著臉去摘耳塞,他卻就著這個姿勢低下頭來。我們的初吻帶著聽診器金屬的涼意,
和彼此唇間薄荷糖的甜。飄落的櫻花停在他睫毛上,像一個小小的奇跡。
后來那只聽診器成了我們的秘密信物。他在管身上刻了"XC?LCZ",
我則偷偷在耳塞內側畫了顆小小的心。4 畢業之約高考結束后的夏夜,
陸沉舟帶我爬上了醫學院天臺。"成年快樂。"他變魔術般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兩罐啤酒,
泡沫沾濕了他的睫毛。我們肩并肩躺在防雨布上,用聽診器聽著對方的心跳數星星。
"那顆是北極星,"他指著天空,"永遠指向北方。"我側過頭,發現他看的根本不是星星,
而是在看我眼睛里的倒影。他的手指纏著我的發梢,在月光下泛著銀光。"許星辰,
"他的聲音輕得像夢囈,"等我們八十歲,還要這樣躺著數心跳。"他突然翻身撐在我上方,
從口袋里摸出個絲絨盒子。盒子里是對手術鋼打造的戒指,內圈刻著我們的名字縮寫。
"先用這個湊合,"他鄭重地給我戴上,"畢業換鉆戒。"那晚的星空特別亮,
亮到我后來在無數個黑夜里,都能清晰記起他睫毛上的月光。
5 身世之謎命運的轉折來得猝不及防。十八歲生日那天,父親將我喚進書房。
保險箱里的文件顯示,我并非許家親生女兒,而是當年醫院火災中被錯抱的孩子。
更讓我震驚的是,DNA報告最后一頁顯示——我的生父是陸家的司機,而陸沉舟的母親,
是我生母的親姐姐。"你必須離開沉舟。"父親的聲音比窗外的暴雨還冷,"你們是表兄妹。
"我死死攥著那張合影——畢業典禮上,陸沉舟摟著我的肩膀,他父母站在我們身后,
笑容得體而疏離。兩個醫學世家的聯姻,從來都講究門當戶對。
6 遠走他鄉我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離開。沒有告別,沒有解釋,
只在書桌上留下一封簡短的信。收拾行李時,我取下了那枚手術鋼戒指,
和陸沉舟送我的腕表一起放在床頭。長途汽車在沿海公路疾馳時,暴雨拍打著車窗,
就像我潰不成軍的心跳。后視鏡里,寧城醫學院的尖頂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7 涅槃重生南方小鎮的生活平靜如水。我在當地醫院找了份助理工作,
業余時間全部用來學習。三個月后的早晨,我在報紙上看到陸沉舟出國深造的消息。
照片上的他穿著學士服,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冷峻。故事發生在一個暴雨夜。
我值完夜班回家時,看見個孩子沖向馬路中央。幾乎沒有思考,我撲過去推開他,
卻被疾馳而來的汽車撞飛。醒來時,右手腕傳來劇痛。病床邊站著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
正翻閱著我的病歷。"尺骨橈骨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即手術。"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你好!
我是顧謹言,顧氏醫療集團的負責人。"后來我才知道,顧氏正在這家醫院考察投資項目。
我的手術由他親自操刀,雖然保住了右手,卻留下了永久性的神經損傷。"有興趣學醫嗎?
"拆石膏那天,顧謹言突然問我,"你的反應速度和決斷力很適合當外科醫生。"就這樣,
我成了顧謹言的關門弟子。在瑞士的七年,我像塊被重新雕琢的璞玉。右手受傷后,
我不得不開發左手的潛能,反而練就了獨特的雙手操作技術。
8 瑞士七年·新生日內瓦湖的晨霧還未散去時,我已在顧氏醫療中心的康復室開始訓練。
右手腕的疤痕在晨光中泛著淡粉色,像一條盤踞的蛇。"再來一次。"顧謹言站在鏡墻前,
目光銳利如掃描儀。我咬著牙,用顫抖的左手拿起0.5毫米的縫合針。
針尖在空氣中劃出歪斜的軌跡,最終無力地墜落在手術巾上。第三十七次失敗。
汗水浸透了訓練服的背部。"休息十分鐘。"顧謹言遞來毛巾,"記住,你不是在重新學習,
而是在創造新的神經通路。"窗外,阿爾卑斯山的雪頂染上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