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的雨說來就來,程云深踩著濕滑的石板路沖進醫學院解剖樓時,
白大褂下擺還在往下滴水。推開門的瞬間,福爾馬林混著雨水的腥氣撲面而來,
將他拽回三年前那個同樣暴雨傾盆的夜晚——那個他第一次在解剖室被沈修墨堵住嘴的夜晚。
沈修墨倚在解剖臺邊,白大褂袖口隨意挽到手肘,小臂上蝴蝶狀的疤痕在聚光燈下泛著青紫,
像一只即將破繭的妖蛾。他握著手術刀劃過心臟模型,窗外一片梧桐葉正巧飄進來,
落在兩人交疊的手指間。程云深扯開領帶,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不知何時崩開,
鎖骨下一圈青紫吻痕若隱若現——那是三天前標本室留下的印記。
沈修墨突然將他按在解剖臺上,
體溫透過布料灼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我的心臟捐給了那個女人。”程云深瞳孔驟縮。
他記得沈修墨發燒時呢喃的“婉清”,記得藏起來的安眠藥瓶燒成的灰燼。
此刻對方脖頸的銀色繃帶滲著血,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心臟有六組冠狀動脈,
”沈修墨的手術刀劃開模型,指尖沾著紅色液體,“切掉任何一組都會致命。
但如果把整個心臟都切掉......人就成了沒有感情的機器。
”程云深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手術刀劃破玻璃發出刺耳聲響。解剖臺上的標本瓶轟然倒地,
紅色液體在地面蜿蜒,與記憶中某個雨夜重疊——那時沈修墨也曾用指尖點著他的胸口,
教他數心跳。“所以你把我的心臟藏進你身體里,”程云深喉結滾動,“這樣無論我跑多遠,
你都能找到我?”沈修墨突然笑起來,手術刀劃過程云深掌心。見血滲出,
他將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蝴蝶疤痕上:“現在我們有兩顆心臟了。”暴雨再次砸落的夜晚,
程云深跪在床邊,看著沈修墨在高熱中輾轉。青年燒得迷糊,卻反復喊著“婉清”,
像溺水者抓著救命稻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看她。”沈修墨突然睜眼,
手術刀劃過病歷本。他白大褂下的銀色繃帶血跡斑斑,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程云深想起三天前推進手術室的林婉清,還有走廊盡頭沈修墨小臂上顫動的蝴蝶疤痕。
對方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心臟移植有個副作用——接受者會保留供體的記憶,
包括......愛的能力。”急診室的紅色警報撕裂夜空時,沈修墨的瞳孔正在渙散。
程云深跪在手術燈下,看著青年胸前的傷口與三年前的移植切口重疊。
他顫抖著按住不斷涌出的血,突然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云深,我拿到心臟源了,
是O型血......”“你從小就怕打雷,”記憶里沈修墨的聲音混著雨聲,
“卻總在暴風雨夜溜到我家。”雨絲如織的后巷,程云深夾著的香煙被打濕。
他看著長椅上的沈修墨用打火機燎著病歷本,
火光照亮對方脖頸的銀色繃帶——那曾是定情信物,如今卻沾著血。“你燒不掉所有證據。
”程云深扯開襯衫,鎖骨下的吻痕鮮艷刺目,“就像你三年前沒能燒掉那顆心臟。
”沈修墨突然拽住他的手腕,銅煙嘴砸在琉璃杯上發出脆響。
水晶吊燈的光碎在交纏的手指間,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當沈修墨的唇落在程云深泛青的眼角時,他睫毛輕顫,露出眼尾細密的血絲。
“我從不碰女人。”程云深扯開襯衫,后頸新鮮的齒痕清晰可見,“不信你可以問問醫生,
我的血型和你完全匹配。”沈修墨將他的手指按在蝴蝶疤痕上,手術刀再次劃破玻璃。
標本瓶倒地的瞬間,紅色液體蔓延開來,與多年前程云深劃破他掌心的雨夜,在光影中重疊。
琉璃杯的裂痕蛛網般蔓延,沈修墨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程云深掌心的傷口,
血腥味在兩人之間彌漫。走廊盡頭傳來護士推車的轱轆聲,混著遠處救護車的鳴笛,
在潮濕的空氣里發酵成粘稠的壓抑。“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沈修墨突然松開手,
程云深踉蹌著撞翻鐵架,解剖圖譜嘩啦啦散落一地,“林婉清每次發病,
我都能感覺到——”他指著自己心口,蝴蝶疤痕隨著呼吸起伏,“這里像被無數根針在扎。
你的心臟,在她胸腔里為別人跳動。”程云深彎腰去撿跌落的手術刀,
余光瞥見沈修墨脖頸繃帶下滲出的暗紅。記憶突然閃回昨夜急診室,
他分明看見林婉清病歷上的過敏史欄寫著“銀制品接觸性過敏”。
而此刻沈修墨戴著的銀色繃帶......“是你故意的。”程云深猛地直起身,
手術刀尖端抵住對方喉結,“你調換了心臟移植的供體信息,讓我以為那顆心臟來自陌生人。
”沈修墨非但不躲,反而向前傾身,鋒利的刀刃劃破皮膚,
血珠順著繃帶蜿蜒而下:“猜對了。但你以為我不想讓你恨我嗎?”他突然笑出聲,
帶著病態的偏執,“當你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時,知道我在監控室看了多少遍?
你說‘只要能救她’的樣子,比這手術刀還剜心。”窗外驚雷炸響,
程云深的白大褂被穿堂風掀起。他想起三年前解剖課上,沈修墨教他辨認冠狀動脈時,
指尖也是這樣冰涼。那時他們總在暴雨夜擠在實驗室,聽著雨聲討論《格雷氏解剖學》,
誰能想到如今要用同一把刀對峙?“傅子卿知道這件事?”程云深突然問。
三天前傅子卿送來的心臟源信息袋,封口處隱約有重新粘貼的痕跡。沈修墨瞳孔微縮,
這個細微的反應讓程云深心里一沉。就在這時,倉庫鐵門被轟然撞開,
傅子卿舉著電擊槍沖進來,棒球帽檐滴落的水珠在地面砸出小坑:“云深!
他注射了超量的綠眼蕨提取物,現在已經......”話未說完,
沈修墨突然抓住程云深手腕,將手術刀狠狠扎進自己左肩。程云深驚呼聲中,
青年染血的唇擦過他耳畔:“記得解剖室三號標本柜......”隨后整個人癱軟下去,
銀色繃帶在墜落時散開,露出鎖骨處密密麻麻的針孔。傅子卿迅速按住沈修墨出血的傷口,
抬頭時眼神復雜:“三年前他偷偷參與綠眼蕨致幻實驗,
說這樣就能在夢里見到......”他頓住,喉結艱難滾動,
“見到你小時候救過的那個小女孩——林婉清。”程云深感覺耳邊嗡鳴作響。
他想起沈修墨發高燒時呢喃的“對不起”,
想起父親遺留的筆記里關于“翡翠化基因”的記載。解剖室三號標本柜的密碼,
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日期。當他顫抖著打開柜門,除了一疊泛黃的報紙,還有個翡翠小盒。
盒內躺著半枚蝴蝶吊墜,與沈修墨袖扣上的圖案嚴絲合縫。
報紙頭條日期是2008年7月15日,標題刺目——《孤兒院大火致12死,
唯一幸存者重度燒傷》。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氣窗灑在沈修墨蒼白的臉上。
程云深小心翼翼替他重新包扎傷口,指尖撫過那些針孔,
突然想起對方說過的話:“心臟有六組冠狀動脈,切掉任何一組都會致命。”而此刻,
他終于讀懂了后半句——“但當七組血管都為同一個人搏動時,這顆心早就不再屬于自己。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程云深將半枚吊墜塞進沈修墨掌心,在他額角輕輕一吻。
解剖樓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無數句沒說出口的話,在霧都潮濕的空氣里,
等待著被月光晾干。翡翠小盒底部刻著一行極小的字——當蝴蝶振翅時,所有謊言都會蘇醒。
程云深將吊墜按在沈修墨掌心,金屬涼意透過皮膚,竟讓昏迷中的人微微皺了眉。
傅子卿舉著急救箱的手頓住:"他的心率在飆升,云深,綠眼蕨的毒素正在侵蝕中樞神經!
"解剖樓的應急燈突然開始頻閃,慘白光線里,沈修墨脖頸的針孔滲出詭異的綠色黏液。
程云深扯開對方襯衫,赫然發現心口處蔓延著蛛網般的翡翠紋路,
正隨著呼吸明暗起伏——這和父親筆記里記載的"翡翠化末期癥狀"分毫不差。
"必須找到抑制劑!"程云深翻出標本柜深處的牛皮紙袋,里面裝著泛黃的實驗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