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正縫小衣裳的孟曉蘭聽到了敲門聲,揚頭喊了句:“門沒鎖,直接進(jìn)來吧。”
但看到推門的是姚雪,她還是眉頭一挑,有些驚訝。
她以為,姚雪被她婆婆叫走后,之后就又是見面不說話避著的狀態(tài)。
姚雪抿著嘴,先抬頭四顧看了一下小屋子。
屋子很小,但一應(yīng)俱全,收拾得干凈整潔,窗戶、床上甚至桌子上,都鋪著碎花布,典雅好看。
她苦笑了笑:“你還是弄得好看。”
當(dāng)年兩個人一塊住知青宿舍時,孟曉蘭就總會淘一些布回來縫衣裳被子,在鄉(xiāng)下灰頭土臉時,也從來打扮得精干洋氣,不輸一點精氣神。
孟曉蘭沒在意她的夸獎,起身倒了杯熱茶:“看你臉色這么難看,都懷孩子的人了,心思要寬一點。”
手里握著熱茶,從身到心都好像暖了起來。
姚雪低著頭:“陸行說,我走就得離婚,一輩子見不了福寶,他說這么絕情的話,是真的不想讓我走。”
“曉蘭我怎么辦,一邊是丈夫女兒,一邊是做夢也想回去的娘家。”
她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互相撕扯著。
不管哪邊扯了過去,她都痛。
孟曉蘭看著舊友疲憊蒼白的臉色,心里也有點沉甸甸得。
剛認(rèn)識時,姚雪就性子弱,一直依賴她跟她后邊,但私底下也是活潑愛笑的,現(xiàn)在結(jié)婚才幾年,就好像吸干了精氣。
她還在舍不得陸行,卻不知道那男人……
孟曉蘭捏緊了手,卻說不出口。
她說了,要是鬧起來,就是壞了小姑子一輩子的名聲,六六父女倆在這個家會很尷尬。
但不說,心里又憋屈得慌。
她撇過頭:“你先喝茶歇歇,我看看六六去哪野去了”,然后快步走出去拉開門,卻一下子就對上了婆婆的臉。
小姑子也在旁邊,尷尬摸著臉,左看右看。
孟曉蘭也有些尷尬,她婆婆臉上卻淡定,壓低聲音:“你去跟姚知青說秀秀的事吧,叮囑她不能讓陸行外其他人知道就行。”
啊?
孟曉蘭愣住,張秀秀也氣得差點喊開了。
為啥,媽這不是害她嗎?
錢翠花嘆口氣轉(zhuǎn)身:“都是女人,她為了這么個人留下來不值當(dāng),她娘也該多想她啊。”
能幫自然就幫一把,眼睜睜看著好好姑娘家被蒙在鼓里,就算以后知道了后悔也來不及了,該多苦啊。
要是她女兒被人這么欺負(fù),她氣都要氣死了。
孟曉蘭眼睛已經(jīng)亮起來:“好,謝謝媽!”
她立刻就轉(zhuǎn)身輕快跑了回去,門重重關(guān)上。
屋外,張秀秀氣得跺腳:“媽,我和陸行哥還啥都沒有呢,而且他們遲早會離婚,你把我扯進(jìn)去干啥。”
錢翠花瞥了眼女兒,揣著手:“姚知青走了,他們不就離婚了,你氣啥?”
對啊,張秀秀愣住,這不是好事嗎。
看這個蠢得天真的女兒錢翠花都無語:“那如果姚知青提出離婚,陸行還不放她走,就是心里沒你,跟你玩玩。”
她語氣嚴(yán)肅了許多:“你就好好看看,再想想要不要嫁他。”
張秀秀瑟縮了一下,低著頭戳手指:“看就看,肯定不會的。”
陸行哥都帶她打獵上山玩了,還抱她了,就是苦于相遇時間不對。
但這話她當(dāng)然不敢跟老娘說。
屋里,姚雪不可思議抬頭,甚至荒謬到覺得自己聽錯了。
“你說啥,陸行和你小姑子有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
“嗯,我知道你肯定聽了很難受,但是是真的,他本質(zhì)就是個見異思遷的男人。”
姚雪還是不信,只覺得可笑,直接站起身就要走。
“你這說得什么胡話,就當(dāng)我今天沒來過吧。”
看她匆匆忙忙就要奪門而出背影,孟曉蘭喊:“陸行最近是不是老穿新衣裳回來,甚至還有新解放布鞋,麥乳精、福寶新衣裳,都是城里的貴東西。”
快走的門口的女人背影頓了頓,但沒轉(zhuǎn)過頭。
孟曉蘭繼續(xù):“這些都是我小姑子花了足足一百塊給他買的,大多是托我大哥,他那邊也還有證據(jù)。”
“雪兒,我說這些,就是想讓你清醒,干脆利落走。”
“我婆婆都允許我說了,她也罵了秀秀了,給關(guān)在家里這幾天天天干活。”
站門口的女人一動不動聽完這些話,一言不發(fā),頭也不回就出了門。
看她走,孟曉蘭也嘆口氣。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該不會還不信吧。
姚雪回家的步子比出去時拖得還重,剛走到院里,婆婆就拿著盆罵:“干啥去了,快過來淘菜。”
她理都沒理,直接慘白著臉色推開自己房門,重重拍上,隔絕了外面的罵罵咧咧。
但這屋里,卻看得她更加心如刀絞。
炕頭掛的新褲子,架子上擺的麥乳精,說是供銷社最好的,桌子上還擺著兩盒煙,都是貴的。
她不是沒問過陸行,這看起來都不便宜。
陸行怎么說的來著,他二哥偷偷買給他的。
不是不奇怪,陸二哥和家里關(guān)系都淡,又怎么會單獨給陸行買這么多,不給爸媽買。
但也沒別的理由,她就沒多想。
現(xiàn)在,往日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成了回旋鏢,她最信賴依靠的男人,明目張膽騙了她這么多。
她不知道的,還有多少?
姚雪跌跌撞撞起身,把架子上東西都掃到地上,褲子、鞋都直接塞炕洞里,麥乳精罐子也砸了,能看到的一切,全砸了。
而院子里罵罵咧咧的陸婆子,看著直接在眼前關(guān)上的門,也差點摔了盆。
懷個孕還上天了不成。
但想著老頭子的話,她忍住了,招手喊福寶過來:“福寶,去喊你媽媽來做飯,跟她說奶奶生氣了。”
這種時候,還是得兒媳婦主動過來服軟才有意思。
福寶點點頭,噔噔噔就跑了過去,剛推開門,就嚇得叫了起來。
她的家變得好亂好亂,媽媽怎么在亂砸東西啊。
再一看地上灑著的麥乳精,福寶哇一聲就哭出來,那個麥乳精是爸爸剛買的,特別好吃,她才只吃了一次啊。
這次的哭,是真的撕心裂肺,嗓子都快嚎啞了。
姚雪聽見了,卻沒力氣出來哄,只是疲憊坐在一地雜亂中。
手都抬不起來,哭也沒力氣哭了。
她好像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里。
而福寶哭聲太大,嚇得陸家一家人都跑了過來,于是,都看到了屋里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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