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九層地獄的光雪粒子嵌進睫毛時,我迎來了第一百零一次死亡!
劊子手刀柄上第三道裂痕的槐木紋理,像極了那年寒夜,夫君砸向搖籃的木棍。
木棍斷成三截時,他指縫間漏出的碎木屑,曾扎進我護著女兒的手心里。
監(jiān)斬官的判詞混著百姓的唾沫飛來,"妖女惑眾"四個字砸在耳骨上,
震得囚衣下的舊傷發(fā)疼。有人擲來半顆凍爛的菜幫子,酸腐氣息漫進鼻腔的瞬間,
突然在記憶里翻涌出灶臺上那碗餿粥!夫君將粥扣在我頭上時,瓷片劃過眉骨的血珠,
正巧落進女兒半張的嘴里。她那時還不會哭,只是盯著我,無辜的眼睛里全是對世界的向往。
刀劈開后頸的剎那,我聽見自己喉間逸出聲輕笑。不是痛,是終于解脫的釋然般的荒筵!
就像第一百世被剜心時,看著自己的心臟在劊子手掌心跳動,
竟覺得那顏色像極了女兒夭折那天,在雪地上綻開的紅梅般的血焰。再睜眼時,
指尖已浸在幽藍的忘川水里。魂體指尖抬起,帶上來的卻不是水,而是成團的嗚咽,
黏膩如前世紡車纏繞的棉線。那些哭聲在掌心聚成薄紗,透出第三世兄長的臉!
十一歲的他被山賊按在山石上時,手里還攥著未編完的花環(huán),白色野花瓣落進他翻開的腹腔,
像撒在殘紅上的雪鹽。第七世的繡樓火勢蔓延時,
我所愛的人正用我繡的并蒂蓮帕子擦去新婦嘴角的胭脂,帕角金線在火光里映紅了她的笑顏。
第五十三世的幼子斷氣前,啃著我凍掉的指甲,血混著冰碴落在他唇上,
如同第十六世我縱身一躍在大地綻放的紅焰。"第一百零一次輪回結(jié)束,可還記得前塵?
"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我對一百零一世的殘念,聲音來自對岸。灰袍老者蹲在鬼火叢中,
指間捏著的輪回簿上的鬼火鱗光,映得他眼窩青如枯井。腰間玉佩刻著"判官"二字,
篆文縫隙里卡著片我六十七世被錘子砸碎腦殼時崩飛的月牙狀的碎渣。
“我竟然能如此冷靜的面對自已每一世的凄涼!”思緒紛飛中我不僅有點詫異自己的冷漠!
"記得。"我用帶血的袖口擦臉,布料磨得眼皮生疼。“奇怪!?我已經(jīng)是鬼了,
為什么還會疼?!”這副鬼體還留著車裂的痕跡,右肩皮肉耷拉著,
露出肩胛骨上深紫的烙痕!那是第九十九世被仙官烙下的"妖"字,此刻正滲出幽藍的鬼火,
沿著鎖骨爬向心臟。判官合上書頁,河面浮起的鬼火突然化作百盞油燈。
我認出那是第五世被沉塘?xí)r,村民舉著的松明火把。火光里,他玉佩上的"官"字裂縫中,
隱約可見半顆跳動的心臟,黑血順著紋路滴進忘川,驚起幾尾銜著記憶碎片的銀魚。
"前世身為巫女,私改凡婦陽壽.....""替難產(chǎn)婦續(xù)三日陽壽,換她看一眼孩子。
"我打斷他,右肩鬼火驟然明亮,"那孩子如今在人間賣糖畫,掌心朱砂痣如豆大。
"忘川水突然沸騰,無數(shù)只手從河底伸出,
腕間纏著我每世的枷鎖:浸血的麻繩、燒紅的鐵鏈、釘穿掌心的長釘。判官退后半步,
玉佩普渡之光掃過忘川:"業(yè)障需百世償還。如今劫數(shù)已盡,
可選擇投胎轉(zhuǎn)世....."“轉(zhuǎn)世?!”“你看看我這一百零一世,相見難,愛別離,
生忍痛,思成傷!”“世間太苦!再也不去了!”我碾碎腳邊曼珠沙華,
花汁在鬼體上蝕出青煙。遠處傳來第十八層地獄的嘶吼,混著女兒臨終前的嗚咽。
判官喉結(jié)滾動,玉佩突然裂成兩半。半塊墜在我腳邊,
映出第一世的畫面:少女蹲在河邊編艾草環(huán),發(fā)間別著野菊,對岸傳來孩童笑鬧。
她指尖的朱砂筆在荷葉上寫下"平安",墨汁未干便被風(fēng)吹進河里,隨波流向看不見的遠方。
“請允我為忘川孤魂或永鎮(zhèn)十八層地獄!”判官目露不忍,"或可留任孟婆,掌忘川湯。
"話音未落,河底傳來地殼開裂般的震動,"以魂為引,熬煮萬魂之淚,
直至......""直至形神俱滅。"我撿起玉佩碎片,指尖撫過"判"字殘筆。
碎片里的少女突然抬頭,野菊落進湍流,她伸手去夠的模樣,
像極了我每世徒勞抓住希望的姿態(tài)。鬼火盡數(shù)熄滅。我看著自己的手,
裂痕處滲出的不再是鬼火,而是透明的淚——原來被千刀萬剮都不皺眉頭的鬼,
也會為一片凋落的野菊落淚。淚珠墜入忘川,
:被我救過的產(chǎn)婦、喊我"阿姊"的幼童、接過艾草環(huán)的老婦......他們唇角沾著笑,
眼底凝著淚,如同一幅幅被水浸過的絹畫。"我做。"右肩"妖"字金光順著鬼火紋路蔓延,
在曼珠沙華的藤蔓間開出新芽,"但我要這湯里,能嘗出苦的形狀。"判官瞳孔劇震,
輪回簿自動翻到最后一頁,筆尖在"孟婆"欄落下的瞬間,千萬聲嗚咽從腳底竄入我的心臟。
那是被我救過的靈魂在叩謝,是被我連累的親人在控訴,
是百世輪回里所有未說出口的"為什么"。忘川水忽然清澈如鏡,
映出我此刻的模樣:眼窩深陷如井,嘴角因常年緊抿刻下紋路,
右肩裂痕里鉆出的曼珠沙華已開出花苞,花瓣邊緣泛著金芒。但我的眼睛里,
有一星未被碾碎的光,像第一世荷葉上未干的朱砂,在幽冥里固執(zhí)地發(fā)亮。"明日卯時,
奈何橋見。"判官轉(zhuǎn)身時,灰袍掃過岸邊,曼珠沙華盡數(shù)盛開,
血色花瓣上流轉(zhuǎn)著千萬人的記憶碎片。他腰間殘玉晃了晃,漏出半句低語:"你終將會知,
慈悲亦是劫數(shù)。"我攥緊碎片,走向橋盡頭的湯鍋。鍋底巫女骨燃著幽藍火焰,
湯里翻涌的忘川水,每一滴都映著人間的雪夜、火海、刑場。伸手觸碰鍋沿的瞬間,
劇痛與溫暖同時襲來——像極了女兒臨終時,我懷里那具逐漸冰冷的小身體,
卻還殘留著最后一口呼吸的溫度。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卯時三刻。我舀起第一勺湯,
看著它在勺中起伏,忽然想起第一世寫在荷葉上的"平安"二字。如今這兩個字碎成齏粉,
混在湯里,成了千萬人咽下的苦藥。"開始吧。"我對自己說,看著鬼火在湯面跳成星河,
"這一碗,要讓嘗過苦的人,能在喉間品出一絲澀澀的甜。"湯鍋轟然沸騰,
曼珠沙華的花苞在蒸汽中綻開,金紅色的花瓣落進湯里,化作點點螢火。我閉上眼睛,
任由百世輪回的痛在體內(nèi)翻涌,織成孟婆的冠冕。這一次,我不是待宰的羔羊,
是掌勺的人——掌著人間千萬苦,也掌著,那一絲即將破土的,慈悲的芽。
2 熬湯人的心碎成為孟婆的第一百年,我終于明白為何前任孟婆總在熬湯時落淚。
忘川水看似清澈,實則是千萬靈魂的眼淚所化,每滴都藏著一段劇痛。
我用前世巫女的骨作柴,以今生執(zhí)念為引,將那些眼淚煮沸、過濾、冷凝,
最后撒一把「忘憂草」粉末!這草長在奈何橋縫里,靠吸靈魂的怨氣生根,
磨成粉后能讓孟婆湯呈現(xiàn)出喝湯者最渴望的顏色。穿紅嫁衣的姑娘捧著碗,
湯在她手里變成胭脂色:「謝謝婆婆,我終于能忘了他娶別人那天的鞭炮聲。」她仰頭喝盡,
化作光點時嘴角還帶著笑。我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想起自己第七世做繡娘時,
也是這樣穿著嫁衣被心上人推進火里,而他卻拿我繡的帕子去換了賭資。
穿官服的男人來喝湯時渾身血污,湯在他碗里凝成墨色:「勞煩婆婆,
讓我忘了彈劾我的折子是妻子讓人寫的。」他喝完后,腰間的玉佩掉在地上,
裂成兩半——和判官的玉佩很像。我彎腰撿起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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