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書甩在江離臉上那日,滿京城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直到鎮國大將軍率鐵騎踏破流言,
當眾單膝跪地:「五年前姑娘贈我半塊餅,今日裴某以余生相報?!购髞?,
他在我院中種滿芍藥,說這花最配我:「既耐得住風霜,也當得起富貴。」
1、我在江離的書房里為他整理文書。將它們分門別類地放好。三年來,
這已成為我每日必做的功課?!阜蛉耍顮斀裨缬执掖页鲩T了,連早膳都沒用。」
我的貼身丫鬟夏枝端著茶進來,眼里藏著欲言又止的神色。我接過茶盞,
指尖感受著瓷器的溫度:「又是去城南別院?」夏枝咬了咬唇,低下頭。這便是默認了。
我輕嘆一口氣,繼續整理案幾上的物件。忽然,一個繡工精致的荷包從一摞書冊后滑落出來。
這不是我的針線。拾起荷包,我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里面是一縷青絲,用紅繩系著,
還有一張小像。畫中女子眉目如畫,與我有七分相似,卻又分明不是我。我的手指微微發抖。
管家站在門口:「夫人,侯爺派人來取落下的公文,說是有急用?!刮覐娮枣偠ǎ?/p>
將荷包放回原處,找出那份公文?!肝矣H自送去。」「可是夫人,外面天色不好,
怕是要下雨……」我搖了搖頭,心中拿定了主意。城南別院,我從未踏足的地方。
今日倒是要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馬車在泥濘的路上顛簸,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荷包里的女子是誰?為何與我如此相似?江離卻從未提起過。別院比想象中簡樸,
我示意車夫停在遠處。自己撐著傘走向那扇黑漆大門。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女子清脆的笑聲。
「離哥哥,你答應過今日陪我一整天的,怎么又要走?」「晚兒乖,朝中有急事,
我晚些再來陪你?!故墙x的聲音,卻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该看味歼@么說,
結果又讓我空等?!埂改闶遣皇且厝ヅ隳莻€柳悠然?」「她不過是個替代品,
你心里明明只有我……」我站在門外,雨水順著傘沿滴落,打濕了我的裙角。透過門縫,
我看到江離正摟著一名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姿態親密得刺眼?!竸e胡說,
你知道我娶她是不得已。若非父親堅持……」「那你為何還留著她?」
「我才是與你青梅竹馬的表妹,我們早有婚約在先!」女子嬌嗔道。我的手緊緊攥住傘柄。
原來如此,荷包里的畫像,那縷青絲,都是這位表妹的。而我,不過是個「不得已」的選擇。
一個替代品。「誰在那里?」女子突然看向門口。來不及躲藏,門被猛地拉開。我站在那里,
雨水打濕了我的半邊身子,卻渾然不覺。江離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悠然?你怎么……」
女子上下打量我,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這就是柳家的小姐?果然與我有些相似呢。」
她挽住江離的手臂?!肝医辛滞?,你……」我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江離,你的公文?!?/p>
我把公文遞出,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驚訝。「悠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江離松開林晚,想要解釋?!负顮敹鄳]了,我只是來送公文的?!刮液笸艘徊?,
躲開他伸來的手:「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告辭。」轉身的瞬間,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身后傳來林晚嬌滴滴的聲音:「離哥哥,你看她多不識趣……」2、回程的馬車里,
我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三年婚姻,原來只是一場笑話。
難怪江離總說我彈琴不如人意,寫字不夠秀氣。原來都是在拿我與心上人比較。雨越下越大,
馬車突然一個顛簸,車輪陷入泥坑無法前行。車夫抱歉地說需要找人幫忙,我索性下了車,
撐傘步行。雨水浸透了繡鞋,冰冷的觸感從腳底蔓延到心頭。這時,
一輛華貴的馬車在我身旁停下?!高@位夫人,雨大路滑,可需相助?」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車內傳出。我抬頭,透過雨簾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
眉宇間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他身著墨色錦袍,腰間玉帶顯示著不凡的身份。
「多謝大人好意,不必……」「柳姑娘?」那人突然打斷我,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真的是你?」我一愣,仔細打量對方,卻毫無印象:「大人認錯人了,
妾身已為人婦。」他眸光一暗,隨即恢復如常:「在下裴皓然,與你父親曾同朝為官?!?/p>
裴皓然?那個戰功赫赫的鎮國大將軍?我遲疑片刻,終是上了車。車內溫暖干燥,
他遞來一塊干凈的帕子:「擦擦臉吧。」我道謝接過,卻聽他道:「五年前在北疆,
有個小姑娘救過一個受傷的小兵。」「給了他半塊餅和一件棉襖?!埂改切”髞沓闪藢④?,
一直想找到恩人?!刮沂种敢活?,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模糊的記憶中,
似乎真有這么一回事。那時我隨父親赴任,
路上遇到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士兵……「看來江夫人想起來了?!顾⑽⒁恍Γ?/p>
笑容如春風化雨:「我找了你很多年。」馬車在江府門前停下,裴皓然親自撐傘送我至門口。
我剛要道謝,府門突然打開。江離面色陰沉地站在那里,衣袍下擺還沾著泥水,
顯然剛從別院匆忙趕回。「悠然!」他快步上前,
目光在我與裴皓然之間來回掃視:「你怎么……」話到嘴邊又咽下,
顯然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及別院之事。裴皓然行了個平禮:「江侯爺?!菇x勉強回禮,
卻掩飾不住眼中的警惕:「裴大將軍?你怎會與內子同行?」「路上偶遇夫人淋雨獨行,
順道相送而已?!古狃┤徽Z氣平淡,
卻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江夫人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菇x臉色一僵,
伸手就要拉我:「多謝將軍,內子自有本侯照顧?!刮冶荛_他的手,
向裴皓然福身:「多謝將軍相送。」轉身便往府內走去。江離緊跟上來,
壓低聲音質問:「你為何要去別院?又怎會認識裴皓然?」
我在廊下站定:「侯爺不如先解釋,林晚是誰?」「又為何說我是『替代品』?」
江離面色驟變,伸手想碰我的肩,被我側身躲開。3、我渾身滾燙,仿佛被投入了火爐。
那日的雨水帶走了我最后一絲僥幸,也帶來了連日的高燒?!阜蛉?,該喝藥了。」
夏枝扶我起身,藥碗里升騰起苦澀的熱氣。我勉強吞咽,喉頭像堵著一團棉花?!负顮斈??」
夏枝眼神閃爍:「侯爺他說……朝中有要事,晚些再來看您?!惯@「晚些」已是第三日。
我閉了閉眼,藥汁在舌根留下揮之不去的苦味。恍惚間,
記憶如走馬燈般閃現:江離書房里的荷包,城南別院相擁的身影。林晚的那句「替代品」
……「夏枝,」「去我妝臺下取那個紅木匣子?!?/p>
匣中放著我過門時帶來的嫁妝單子和幾封家書。手指顫抖地翻出一封舊信,
是父親生前所寫:「……江家與林家原有婚約,奈何林家式微,沈公轉而求娶我兒……」
紙頁在手中簌簌作響。父親早就警告過我,可我當時對江離一見傾心……「夫人!
您的手在流血!」我低下頭,這才發覺指甲不知何時掐進了掌心。夏枝慌忙拿帕子給我擦拭。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姐姐這是怎么了?聽說已病了好幾日,晚兒特來探望?!?/p>
一道嬌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林晚身著杏紅襦裙,發間的金步搖隨著她的步伐輕晃。
刺得我眼睛發疼。她手中捧著一個錦盒,笑意盈盈地站在我榻前。
夏枝立刻擋在我前面:「林小姐,我家夫人需要靜養……」「夏枝,」
我強撐著坐直身子:「既然林小姐專程來訪,豈能怠慢。」
林晚將錦盒放在床邊:「這是上等的血燕,最補身子。」「離哥哥常說姐姐體弱,
需要好好調理呢?!顾室饧又亓恕鸽x哥哥」三個字?!付嘀x林小姐的好意?!?/p>
我面無表情道:「不過江府不缺這些,林小姐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她輕笑一聲,
自顧自地坐在我榻邊:「姐姐別見外。畢竟……我和離哥哥遲早是一家人?!顾龎旱吐曇?。
「其實這三年,離哥哥每次去城南別院,都是與我在一起?!刮倚乜谝魂嚱g痛。
「林小姐今日來,就為了說這些?」「我是來勸姐姐的?!?/p>
她把玩著腕上的玉鐲:「姐姐是聰明人,何必守著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
「離哥哥心里裝的是誰,姐姐現在應該清楚了吧?!?/p>
我死死攥住被角:「那為何三年前他不直接娶你?」她臉色一僵,
隨即又笑起來:「因為當時林家遇難了啊。」「可現在不同了,我叔父升任吏部侍郎?!?/p>
「離哥哥自然不必再委屈自己……」她忽然湊近:「對了,姐姐知道嗎?」
「你一直沒能有孕,是因為離哥哥在你的茶里……」「滾出去!」我抓起藥碗砸在地上。
林晚驚跳起來,隨即又恢復了假惺惺的表情:「姐姐別動怒,養病要緊?!?/p>
「反正……來日方長?!顾D身離去,留下一室令人作嘔的脂粉香。我劇烈咳嗽起來,
喉頭涌上一股腥甜。夏枝慌忙拍我的背:「夫人別聽她胡言!侯爺他……」「不必說了?!?/p>
我擦去嘴角的血絲:「去請張大夫來,就說我病情加重了。」夏枝離去后,我癱軟在枕上,
淚水終于決堤。原來我不僅是個替代品,這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江離竟狠心到連子嗣都不愿給我。是怕有朝一日休妻時多一層牽絆嗎?4、不知昏睡了多久,
醒來時屋內已點起燈燭。張大夫正在外間與人低聲交談。「……夫人郁結于心,
加上風寒入體,需好生調養?!埂高@是大將軍府送來的雪山靈芝,最是滋補……」
我心頭一跳。大將軍府?裴皓然?夏枝端著藥進來,見我醒了,連忙上前:「夫人感覺如何?
」「大將軍派人送了好些珍貴藥材來,還附了封信呢?!顾龔男渲腥〕鲆粋€素白信封。
信箋上是力透紙背的字跡:「聞夫人染恙,特備薄禮,望助康復?!苟潭桃恍凶?,
我讀了又讀。與江離的冷漠相比,這份來自陌生人的關懷更顯珍貴?!赶闹Γ?/p>
大將軍還說了什么?」小丫頭猶豫了一下:「送藥來的侍衛說……」
「說大將軍三年前在您大婚那日,曾在江府外站了一整夜。」我怔住了。三年前?
那時裴皓然應該剛大捷歸來,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為何……「還有……」夏枝壓低聲音。
「大將軍派人打聽過好幾次夫人的消息?!埂嘎犝f您喜歡讀詩,
前些日子還專門找了本《玉臺新詠》的孤本……」門外傳來腳步聲,夏枝趕緊收聲。
江離掀簾而入,身上還穿著官服,顯然剛從衙門回來?!嘎犝f你病情加重了?」他站在床尾,
與我保持著距離。我靜靜看著他,這張曾經讓我魂牽夢縈的臉,此刻看來竟如此陌生。
「托侯爺的福,死不了?!顾櫭迹骸冈趺凑f話的?我這幾日公務繁忙……」
「城南別院的公務?」我冷笑。江離面色一沉,揮手讓夏枝退下。房門關上后,
他聲音陡然冷厲:「柳悠然,你別不知好歹?!埂溉⒛阋咽墙o足柳家面子。」
「如今你父親不在了,你還指望我像從前那樣待你?」每個字都像刀子扎在心上。
我死死咬住嘴唇:「所以,林晚說的都是真的?」「你們早有婚約,我只是個替身?」
他沉默片刻,轉身望向窗外:「晚兒性子直,說話不知輕重?!埂傅慵热恢懒耍埠谩!?/p>
他回頭看我,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物品:「安分守己做你的侯府夫人,別給我添亂,
江府不會虧待你?!刮液鋈挥X得可笑。三年同床共枕,換來的竟是這般的無情無義?!附x,
」「你可曾有一刻,真心待我?」他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問。就在這片刻沉默中,
我得到了最殘忍的答案?!负煤灭B病。」他最終只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我望著晃動的門簾,忽然笑出聲來。多么諷刺。直到今日我才看清這個男人的真面目。
5、夜深人靜時,夏枝悄悄走進來:「夫人,大將軍府又派人來了?!埂刚f若您需要什么,
盡管開口?!刮覔崦狃┤凰蛠淼男殴{:「那本《玉臺新詠》,替我謝謝大將軍。」
夏枝躬身退下。我靠在枕上,思緒萬千。裴皓然為何對我這般關注?
只是因為當年的一面之緣嗎?窗外,新月如鉤。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江府高墻外。
一個挺拔身影已在暗處佇立多時,目光始終望著我亮著燈的窗口。6、皇后壽宴這日,
我對著銅鏡細細描眉。鏡中人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黑,連脂粉都遮不住連日的憔悴?!阜蛉?,
侯爺已在門外等著了。」夏枝為我插上金簪,小聲提醒。我抿了抿口脂,
站起身時卻感到一陣眩暈。病愈不久,本不該出席這等場合。可江離昨日特意來吩咐,
說皇后點名要我去。我知道,他是怕獨自面對林晚。準確地說,
是怕林晚在眾人面前鬧出什么不好看的事來。江離站在馬車旁,見我出來。
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怎么穿得這么素?」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月白色繡銀線襦裙:「妾身覺得端莊些好。」「隨你。」
他轉身登上馬車,甚至沒有扶我一把。7、宮門前車馬如龍,
我剛下車就聽見一聲嬌喚:「離哥哥!」林晚穿著一身艷麗的石榴紅裙裝,
像團火似的撲過來挽住江離的手臂?!竿韮?,注意場合。」江離低聲提醒,卻沒推開她。
林晚這才像是剛看到我似的,敷衍地行了個禮:「姐姐也來了?氣色還是不太好呢?!?/p>
她湊近江離耳邊,聲音卻剛好讓我能聽到:「皇后娘娘要我今日獻舞,離哥哥可要好好看看。
」我攥緊手中的帕子,強撐著維持體面的微笑。這時,一陣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裴皓然騎著匹通體漆黑的駿馬而來。
一身玄色繡金線官服襯得他肩寬腰窄,眉目如刀削般鋒利。所經之處,官員們紛紛行禮。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在看到我時微微一頓。隨即翻身下馬向我這邊走來。
江離立刻繃直了背脊,下意識地將林晚往身后擋了擋?!附顮?,江夫人?!?/p>
裴皓然行了個平禮,目光卻落在我身上:「聽聞夫人前些日子染恙,可大安了?」
我還未答話,江離已搶先道:「內子已無大礙,多謝大將軍的關心?!?/p>
語氣中的防備顯而易見。裴皓然恍若未聞,仍看著我:「皇后娘娘前日還提起,
說江夫人琴藝精湛,今日定要一飽耳福?!刮倚念^一跳?;屎簏c名要我來,
竟是為了聽我彈琴?我下意識地看向江離,他臉色已然變了?!复髮④姷南⒌故庆`通。」
江離冷笑:「不過內子近日身體不適,恐怕要讓娘娘失望了。」裴皓然眸光微動:「是嗎?
那真是可惜了?!顾蛭椅⑽㈩h首:「若有需要,裴某隨時效勞。」他轉身離去后,
林晚拽著江離的袖子道:「離哥哥,他怎么對姐姐這么上心?該不會是……」「閉嘴!」
江離低喝一聲,臉色陰沉得可怕。8、壽宴設在御花園的萬春亭中。我隨江離入席后,
發現裴皓然的座位就在我們對面。他端坐如松,在一眾華服官員中格外醒目。皇后駕到時,
所有人都跪地行禮?!冈缇吐犅劷蛉饲偎嚵说?,今日可否賞臉為本宮助興?」
皇后剛落座就點了我的名。我的手心頓時沁出冷汗。琴藝本就不是我的強項,加上久病初愈,
手指尚且無力。但皇命難違,我只得起身行禮:「妾身獻丑了?!箤m人抬來一架古琴。
我跪坐在琴前,指尖輕觸琴弦,冰涼的溫度讓我微微一顫。深吸一口氣,
我彈起最熟悉的《陽關三疊》?;蛟S是太緊張,第三段時我的手指突然一滑,彈錯了一個音。
亭中立刻響起幾聲輕笑。我耳根發燙,手指更加不聽使喚,接連又錯了幾處。
「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啊?!够屎笊韨鹊囊晃诲幼I誚道。我羞得幾乎抬不起頭。
卻在這時聽到一聲清越的杯盞相擊聲。抬眼望去,裴皓然正將酒杯放回案上,
目光沉靜地看著我?!浮蛾栮P》本就有三疊七轉之說,江夫人方才的變奏?!?/p>
「倒是讓臣想起了北疆軍中流傳的版本?!顾曇舨桓撸?/p>
卻讓全場都安靜下來:「夫人可否繼續?」我怔了怔,旋即明白他是在為我解圍。定了定神,
我順著他的提示,將錯就錯彈了一曲北疆風格的《陽關》。雖然不算精妙,
卻也別有一番風味。曲終時,皇后滿意地點頭:「果然別致。」「裴將軍見多識廣,
江夫人也是冰雪聰明?!刮宜闪丝跉猓嘶刈粫r對上裴皓然贊賞的目光,心頭莫名一暖。
而江離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宴席過半,林晚果然獻舞助興。她腰肢柔軟,舞姿翩躚,
引得滿堂喝彩。江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柔情。
「江侯爺與林家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啊?!瓜g有人奉承道。林晚跳完舞,
故意走到我們席前:「離哥哥,我跳得如何?」她額上沁著細汗,雙頰緋紅,一副嬌憨模樣。
江離竟親自給她倒了杯酒:「很好。」我如坐針氈,正想借口離席,
卻聽林晚又道:「姐姐別介意,我和離哥哥從小就這樣親近。」
她眨眨眼:「說來姐姐嫁入江府三年了,怎么還沒好消息呀?」「我認識一位婦科圣手……」
「晚兒!」江離出聲制止,卻已經晚了。席間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不能生育對女子而言是莫大的恥辱。林晚這是存心要我在眾人面前難堪。
我低聲回答:「多謝林小姐關心,不過我與侯爺并不急于子嗣?!埂甘菃幔俊?/p>
林晚故作天真:「可離哥哥明明很喜歡孩子呀。該不會是姐姐……」「夠了!」
一聲冷喝打斷了她。出人意料的,發聲的竟是裴皓然。他面色冷沉,
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林晚:「皇后娘娘壽宴,林小姐還是謹言慎行為好?!沽滞砟樕话?,
縮到江離身后。皇后也察覺氣氛不對,適時宣布移駕賞花。我趁機告退,
獨自走向御花園深處。假山后有一處僻靜的小亭,我坐在石凳上,
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滑落下來。「用這個擦吧?!挂环剿嘏吝f到我眼前。我抬起頭,
裴皓然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他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住。
「多謝大將軍方才出言相助。」我接過帕子,沒有擦淚,只是攥在手中。他在我對面坐下,
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江夫人不必言謝?!埂肝迥昵霸诒苯L雪中,若非夫人相救,
裴某早已是枯骨一堆?!刮椅⑽⒁徽骸复髮④娧灾亓恕.敃r不過是給了件棉襖,
半塊干糧……」「對夫人是舉手之勞,對裴某卻是生死之恩。」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刮倚念^微顫,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
那年隨父親赴任途經北疆,風雪中遇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士兵。
我給了他食物和保暖的衣物。還讓隨行大夫給他包扎。臨別時,
他將一枚殘缺的銅錢掰成兩半。一半給我,說日后必報此恩……「那半枚銅錢……」
我喃喃道?!肝乙恢彪S身攜帶。」裴皓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倒出半枚生銹的銅錢。
「夫人可還記得這個?」我鼻尖一酸。當年隨手為之的善舉,他竟銘記至今。
而我傾心相待的夫君,卻視我如敝履?!赣迫?!」江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裴皓然迅速收起銅錢站起身:「夫人保重。若有需要,裴某隨時在?!顾钌羁戳宋乙谎?,
轉身離去。江離怒氣沖沖地闖進亭子:「你在這里做什么?裴皓然為何與你單獨相處?」
我擦干眼淚,平靜地看著他:「大將軍只是路過,見我傷心,安慰幾句罷了?!埂赴参浚俊?/p>
江離冷笑?!杆茨愕难凵?,瞎子都看得出來不對勁!」「你何時與他這般熟稔了?」
「江離,」我直呼其名:「你與林晚當眾卿卿我我,卻來質問我與旁人說話?」
他臉色一變:「晚兒只是性子直爽,不像你整日端著個臉,看著就倒胃口!」「是嗎?」
我站起身,與他平視:「那當初為何要娶我?就因為我這張臉像你的好表妹?」
江離被我激怒,脫口而出:「若不是你這張臉像晚兒,你以為我會多看你一眼?」
「柳家早已式微,娶你不過是為了……」他突然住口,但已經晚了。我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雖然早已知曉真相,但聽他親口說出,仍是痛徹心扉?!笧榱耸裁矗俊?/p>
「為了我父親留下的那些人脈?」「還是為了做給朝中看,你江侯爺不忘舊情?」
江離面色陰晴不定,最后甩下一句:「回府再說!」便大步離去。我獨自在亭中又坐了很久,
直到夏枝焦急地找來。「夫人,侯爺已經先行回府了,留話說讓您自己回去?!刮铱嘈σ宦?,
站起身時腿都有些發麻。走出御花園時,看到裴皓然站在宮門外,似乎是在等人。見到我,
他微微頷首,卻沒有上前。大約是顧及我的名聲?;馗鸟R車格外顛簸,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江離的那句話在耳邊回蕩,與林晚的譏笑聲交織在一起。三年婚姻,
原來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9、回到江府,我剛踏入房門,一個茶杯就砸碎在我腳邊。
「怎么這么晚回來?」江離面色鐵青地站在廳中。我沒有理會,繞過碎片,徑直走向內室。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裴皓然是不是又……」「江離,」我冷冷地打斷他:「我們和離吧。
」他像是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你說什么?」「我說,和離?!?/p>
我一字一頓:「既然你心中只有林晚,既然娶我只是權宜之計,又何必互相折磨?」
江離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強硬起來:「休想!江府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你要如何?」我直視他的眼睛:「讓我繼續做林晚的替身?看著她登堂入室?」
「還是等你們想辦法休了我?」「你!」江離氣急敗壞地揚起手,卻在半空停住,
最終狠狠甩下:「柳悠然,你別后悔!」他摔門而去,留下我一人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
窗外,暮色四合,一如我黯淡的婚姻。10、我將和離書拍在江離書案上時,
他正在與管事核對田契。「你瘋了?」江離掃了一眼文書,
嗤笑著揉成一團擲向墻角:「江家沒有和離的先例?!刮异o靜看著那團紙滾到書架底下,
從袖中取出第二份:「那就從侯爺開始?!菇x這才意識到我是認真的。他揮手屏退管事,
起身向我走來:「因為林晚?我可以向你保證,她永遠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三年了,他竟還以為我只是在爭風吃醋?!负顮斦`會了。」
我將和離書展開撫平:「我不在乎你娶誰,納多少房妾室。」「我是要離開江府,離開你。」
江離的臉色終于變了。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極大:「柳悠然,你以為離開江府你能去哪里?
」柳家早已敗落,你一個和離婦人……」「那就不勞侯爺費心了。」
我掙開他的手:「嫁妝我已清點完畢,三日內會派人來取?!埂钢劣诤碗x書,
侯爺現在不簽也無妨,我會直接遞狀子到京兆尹。」他瞳孔驟縮:「你敢威脅我?」
「不是威脅?!刮肄D身向門口走去:「是通知?!菇x拽住我:「是不是因為裴皓然?」
他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慌亂:「他許了你什么好處?正妻之位?」「你別傻了,
堂堂鎮國大將軍會娶一個……」「住口!」我厲聲打斷,甩開他的手。
「我與裴將軍清清白白,不像你與林晚那般齷齪!」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喉頭的哽咽:「江離,我給你留最后一點體面?!埂竸e逼我當眾揭穿你們的丑事。」
他像是被燙到一般松了手,臉色陰晴不定。我知道他在權衡。林晚的叔父剛升任吏部侍郎,
而我父親舊部仍有在朝為官者。若真鬧大了,對他仕途不利?!溉铡!?/p>
他終于擠出一句:「好?!棺叱鰰繒r,我的背挺得筆直。直到回到自己院里才泄了勁,
扶著門框大口喘息。夏枝慌忙扶住我:「夫人,成了嗎?」「成了,備車?!?/p>
我攥緊她的手:「今日就搬出去。」「可天色已晚,我們去哪里?」「不知道,
先去醉仙樓吧。」11、醉仙樓的掌柜見到我,二話不說就將我們引至后院。
一駕不起眼的馬車已等在那里。車簾掀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裴將軍?」我愣住了。
裴皓然跳下車,向我行了一禮:「聽聞夫人決意和離,裴某冒昧備了處宅院?!挂娢要q豫,
他又道?!甘橇遗f宅,我已命人收拾妥當?!沽遗f宅!父親去世后,
那宅子因債務被官府查封。后來聽說被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買家購得。原來是他……「為何?
」我直視他的眼睛。裴皓然目光坦蕩:「報恩。」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我鼻尖一酸。
曾幾何時,我也以為江離娶我是因為情深義重。結果不過是一場算計。
如今有人以報恩為由相助,我反倒覺得踏實?!改潜氵稊_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