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媽相愛相殺十八年。關系好時她喊我寶貝,砸鍋賣鐵供我上學。
關系不好時她說我克她,一分錢不給我趕我出去要飯。她嘴上說著恨我,卻離不開我,
一哭二鬧三上吊,硬是逼著我改了高考志愿,讓我在同省陪她。我覺得她有病,但我不敢說,
畢竟我爹在我十歲那年跑了,再也沒有回來過。大家都說,要不是我媽,我早就死了,
我這一輩子都欠她的。我覺得這個世界顛了,所以在我媽說,
給我的成人禮是送我個有錢的后爹時,我倒也沒太驚訝。1對于方女士想躺平這件事,
我是表示深刻理解的。畢竟我親爹在我十歲那年選擇追求藝術,痛快地和她離了婚,
拍拍屁股不知所蹤。在此之前,她當了十多年的家庭主婦,早就和社會脫節(jié)了。
本來她也不想要我,但看我除了跟著她就是餓死,還是咬咬牙,一邊打工一邊拉扯我。
她愛我,但又討厭我,因為一看見我,就能讓她想起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前夫。而且沒有我,
她也不用過得緊巴巴的,交完學雜費和校服錢,連根口紅都買不起。
所以當她和我說給我找了個后爹的時候,我接受得很平靜。后爹住在別墅區(qū),祖?zhèn)鞯挠绣X,
吃喝嫖賭只占吃喝,沒地中海沒啤酒肚,在一眾油膩霸總里顯得格外出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有個叛逆的女兒。但這也不算事,畢竟我媽也不是什么香餑餑。
他們相識得也很戲劇,小說里常見的救風塵,大老板對端酒小妹一見鐘情,
談著談著就求了婚。我心里犯嘀咕,忍不住摸著下巴問:「他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癖好嗎?」
我媽雖然漂亮但也沒到絕無僅有的地步,月薪五千都勉強,家務還得我搭把手,
花瓶不像花瓶,保姆不像保姆。真有這好事,怎么落在她頭上?我媽以為我不接受這件事,
當即黑了臉:「你封叔叔人挺好的,別瞎說。」我乖乖地閉了嘴,畢竟是瞎猜的,
多少也有點不禮貌。見面第一天,老封對我還算和藹,摸了摸我的頭,
和我說這以后就是我家,又給了我張卡讓我別客氣。我乖乖地叫了聲爹,哄得他眉開眼笑,
直說我比他姑娘懂事多了。之前就聽說他女兒性格孤僻,不好相處,
我媽為此還擔心了好幾天。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多余的,人家壓根不回家。見了人,
我們回屋簡單收拾了一下。我媽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后說:「你還小,
那張卡就給我?guī)湍惚9馨伞!刮铱粗X得她很多時候腦子不太清醒。
她心里住了個不合時宜的公主,覺得總會等到屬于自己的王子。
她不想讓別人說她是為了錢才和老封在一起,也不想讓老封誤會她貪圖家產。
但老封明顯有錢,幾千塊在他眼里沒準和幾毛錢一樣,一個圖錢一個圖年輕漂亮,
誰又比誰高貴?但能怎么辦呢,她是拉扯我長大的媽媽。我把卡給她說:「我要交學費了,
一萬五。」我媽愣了下:「這么多?」「大學都這樣。」我說,「有便宜的,你沒讓我去。」
我騙她的,其實也就七八千,還有獎學金,我就是想逼她一把,看看她會不會把錢留下。
很可惜,她說:「你省一省,課余時間打打工就好了,之前不是都這樣嗎。」
我之前心疼她辛苦,在學校幫人寫作業(yè),晚上幫她擺攤,不定時地參加競賽拿獎金,
倒是讓她覺得,錢對我來說不是什么事。不是的。我能掙錢,但我真的很累。見我不說話,
她又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不行嗎?」我反問她。
我的成績本來能上一個很好的大學,學我喜歡的專業(yè),現在卻要跟著她在原地打轉。
還好這個大學給了我一大筆獎學金,也算給我留了些底氣。我媽眼圈立刻紅了,
她說我沒良心,說我和我爹一樣,翅膀硬了就不要她了,早知道她就把我丟了算了。
我覺得心累,實在不知道怎么才能讓她明白,丟孩子是犯法的。2晚上,
我終于見到了我那個異父異母的親姐姐封司迎。她看著確實叛逆,染了一頭扎眼的紅毛,
嘴里叼著煙,還朝我吐了一口。老封冷著臉罵她沒規(guī)矩,讓她有空多學學我。
大概這句話把她惹毛了,她二話不說,把我推進了池塘,還壓著我不讓我上來。
我媽害怕又心疼地在岸上直跺腳,還是老封甩了這祖宗一巴掌,才讓人把我拉上來。
為了給我交代,老封飯都沒讓這個大小姐吃,罰她去跪祠堂。
我聽見這幾個字的時候還愣了下,心說大家族就是傳統(tǒng),這年頭了還有跪祠堂這個說法。
鬧成這樣,飯是吃不下去了,我回屋洗完澡,看著惆悵的方女士,
很認真地和她說:「要不你換個人呢,他女兒這樣,當爹的能好到哪去?」「別胡說,
小孩子對后媽有抵觸很正常。」我實在受不了了,問她忍氣吞聲還不拿錢的圖什么。
她紅著眼眶,和我說:「馨馨,在你眼里我就是個貪錢的人嗎?我只是想讓你有個完整的家。
」我嘆了口氣,依舊心累。我覺得家人應該是避風的港灣,是堅實的后盾,
而不是單純地看一張紙或者一點血緣。但我媽太習慣于有人依靠,哪怕她得不到任何好處,
她也有她獨家的精神勝利法。我受不了她這套,借著熟悉環(huán)境的由頭,
第二天就買了去學校的車票。我以為我能享受一陣平靜的大學時光,只可惜,
封司迎不知道吃錯什么藥了,非要和我過不去。她打聽到了我的學校,拿出一疊紅票子,
讓我室友舉報我助學金材料造假、私生活混亂以及校園霸凌。我在學校成績前三,
認識我的人不少,在她們的刻意渲染下,學校內部的論壇分分鐘蓋起了高樓。
她們說我明明住在富人區(qū),還和貧困生搶名額。她們拿我兼職家教出入不同居民樓的照片,
造謠我男女關系不正常。她們甚至拿著我高中打人的處分條,說我搞校園霸凌。
我從她們口中的學妹變成了十惡不赦的混蛋。我的母親來學校,壓著我公開道歉,
親口替我承認了罪行。我看著躲在暗處、洋洋得意的封司迎,過去拽著她,給了她一巴掌。
她瘋了一樣尖叫著,我媽趕緊把她護在身后,罵我死性不改。我砸了桌子,
看著她說:「你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她懦弱無能還死清高,
分不清虛情假意也無法面對風雨。我打架也是被她逼的,她永遠不會替我出頭,
甚至連她自己都保護不了,只能我自己上。她當時被三了還替那男的說好話,
家屬鬧得人盡皆知,她恨不得上街都帶著頭套。高中那些混子拿她開玩笑,她只會站在那哭。
我人是那時候打的,處分也是那時候挨的,我不后悔,至少在那之后,
在學校沒人敢欺負我了。可我沒想到,這會變成我媽用來討好別人、刺向我的一把尖刀。
導員見我們吵起來,不想讓事情鬧大,帶著我們去了辦公室。她把我?guī)У叫》块g里,
關起門來,單獨和我說,她相信我不是什么壞人,不過輿論雖然可恥但確實有用,
我解決不了這件事,助學金保研名額什么的可能都有點困難。我笑著笑著就哭了,
我的媽媽甚至還不如一個外人。3調整好情緒,我出去見我媽和封司迎。
導員把空間留給我們,空蕩蕩的房間里我們誰都沒有先開口。我媽依舊把封司迎擋在身后,
她從來都沒有這樣護過我。我想起很久以前,我親爹還在的時候,他們也總是在吵架,
為了做家務,為了帶我,為了錢。我媽總是歇斯底里,最后又認命地履行著母親的角色。
最難的時候有人勸她丟掉我再找個,她沒有,寧愿出去打兩份工也要給我買新衣服。
但她也會和那些人一樣,說我是討債鬼,說我是來找她報仇的,說我隨了我那個不靠譜的爹,
專門克她。好像從我爹離婚開始,她的不幸全都來源于我,我這輩子都虧欠她的。
她給我的那一點溫情,亦是我一輩子無法逃脫的枷鎖。但她對我真的很好嗎?
是她選擇生下我,因為她的不幸,就可以用自由的人格和另一半不負責的借口,
逃脫本該屬于她的責任嗎?在養(yǎng)我的同時,我沒幫她嗎?我?guī)退龜[攤,幫她做飯,
幫她解決問題,拿贏得的獎金給她買東西。就因為她是母親,因為她給我花錢了,
我做的一切就沒有價值嗎?我想起那天她惹出來的情債找上門,原配帶人堵著門抓奸,
她縮在被子里哭,連解釋都不會。還是我拿刀指著他們,然后打開天然氣和他們說,
要么滾要么一起死。把那些人嚇跑后,我媽和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我,
而是怪我太極端了。她說我把她男朋友嚇跑了,她說再這樣以后沒人娶我。
她享受著我替她掙來的體面,又想踩著我襯托她的溫柔。她腦子一直就沒清醒過。就像現在,
我不理解,通過貶低自己親女兒來討好別人,能給她換來什么好處。她問我,知錯了嗎。
我笑了,反問道:「我錯在哪了?你給我錢了?你替我出頭了?」「媽媽又沒說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