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空氣中彌漫著干燥與寒意。林夏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北京南站，
手里緊握著一份采購合同。這是她連續(xù)第三周出差，為公司尋找合適的服裝供應商，
準備出口美國市場。1北京南站的電子屏閃爍著冷藍色的光芒，
林夏拖著28寸行李箱被人潮推擠著向前移動。箱輪在凹凸不平的地磚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就像她隱隱作痛的胃——為了趕最早一班高鐵，她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借過！借過！
"一個外賣騎手擦著她的肩膀飛馳而過，帶起的冷風灌進她單薄的風衣領口。
林夏打了個寒顫，這才想起天氣預報說今晚要降溫。
她下意識摸了摸公文包里厚厚的設計圖紙，確保沒被雨水打濕。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周強的微信頭像跳了出來："價格壓到FOB上海$3.5以下，否則別回來見我！
"林夏盯著那個高爾夫球背景的頭像看了三秒，拇指懸在屏幕上方，
最終只回了個"收到"的表情包。"姑娘，打車嗎？"一個黑車司機湊過來，
嘴里呼出的白氣帶著蒜味。林夏搖搖頭，拖著箱子走向地鐵站。
公司新規(guī)要求出差必須保留公共交通票據(jù)才能報銷，上周財務剛駁回了她三十塊的出租車費。
地鐵車廂里擠滿了早高峰的上班族。林夏護著公文包站在角落，
透過霧氣朦朧的窗戶看到自己的倒影：蒼白的臉色，干裂的嘴唇，眼底布滿血絲。
這已經(jīng)是本月第三次來北京了，前兩次見的供應商要么工藝不達標，
要么被周強刁鉆的付款條件嚇退。"本次列車終點站...西直門..."機械女聲響起時，
林夏才驚覺坐過了站。她慌忙擠下車，在站臺長椅上打開筆記本電腦。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10:17，距離約見王總只剩43分鐘。"師傅，去國貿(mào)三期，
麻煩快點！"林夏終于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打量她皺巴巴的西裝："去談生意啊？
"林夏含糊地應了一聲，
正用濕巾擦拭袖口沾到的咖啡漬——那是早上在高鐵上被顛簸灑到的。
國貿(mào)三期35層的咖啡廳里，鋼琴聲掩蓋不住此起彼伏的談判聲。林夏選了靠窗的位置，
把樣品冊在桌上擺成扇形。她第三次檢查手機時，王建明帶著兩個助理出現(xiàn)在電梯口。
"林小姐久等。"王總握手時，林夏注意到他食指戴著枚翡翠戒指，
在陽光下泛著幽幽的綠光，"聽說你們周老板要求$3.2的離岸價？"他直接翻開報價單，
用鋼筆在上面劃了道紅線，"現(xiàn)在棉花漲價，這個價連成本都不夠。"林夏的掌心沁出汗水。
她翻開準備好的PPT："王總您看，這是我們在北美沃爾瑪?shù)匿佖浻媱潱?/p>
首批訂單就有20萬件..."幻燈片上精美的3D效果圖是她連續(xù)熬了三夜做出來的。
服務員端來咖啡時，王總突然問："林小姐做外貿(mào)幾年了？
"沒等她回答就自顧自說："我女兒和你差不多大，在倫敦學設計。"他掏出手機展示照片，
鎖屏卻是家工廠的監(jiān)控畫面。林夏敏銳地注意到畫面角落里，
幾個工人正在搬運印有Zara商標的紙箱。談判持續(xù)到下午三點。
當王總第五次強調(diào)"30%預付款絕對不行"時，林夏的胃部傳來尖銳的疼痛。
她借口去洗手間，吞了兩片胃藥。鏡子里她的口紅早已掉光，眼下泛著青黑。
冷水拍在臉上時，她做了個決定。"王總，"回到座位后，林夏打開全新的報價單，
"如果我們保證年采購量不低于100萬件，您能否接受35%預付款，
剩余65%見提單復印件付款？"這是她權限內(nèi)能給的最高條件。
王總的小拇指在杯沿畫著圈，翡翠戒指磕碰出清脆的響聲。突然，他的手機亮起，
林夏瞥見通知欄跳出的郵件標題——《Zara驗廠未通過通知》。"林小姐，
"王總突然傾身向前，身上檀香木香水味撲面而來，
"如果你們能介紹沃爾瑪?shù)尿瀼S資源給我..."他食指輕輕點著Zara的樣品畫冊，
"這個單子我可以按$3.45做，預付款30%。"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
國貿(mào)的玻璃幕墻陸續(xù)亮起燈光。林夏看著合同上新鮮出爐的簽名，
突然發(fā)現(xiàn)王總在附加條款處手寫了一行小字："若甲方逾期付款超過15天，
乙方有權終止合作并索賠合同金額20%違約金。""這是行業(yè)慣例。"王總笑著合上鋼筆，
翡翠戒指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芒，"對了，林小姐住哪個酒店？我讓司機送你。
"回程的高鐵上，林夏把簽好的合同掃描發(fā)給周強。手機很快響起，
周強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嚷嚷："干得漂亮！我就知道你能談下來！
"背景音里傳來碰杯聲和女人的嬌笑。掛掉電話，
林夏查看信用卡賬單——本期應還款21,638元。她閉眼靠在座椅上，
感受著列車輕微的晃動。車窗倒影中，一個疲憊的年輕女子正對著漆黑一片的窗外發(fā)呆，
而玻璃上重疊映出的，是無數(shù)個同樣奔波在商務旅途中的身影。2"小李，
我的報銷單又被打回來了？"林夏把咖啡杯重重放在財務部的柜臺上，
杯底與大理石臺面碰撞出清脆的響聲。財務小李推了推眼鏡，左右張望后壓低聲音："林姐，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周總新出的規(guī)定，所有超過五千的支出都要他親自簽字。
"她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他給你的留言。"林夏展開紙條，
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小林，招待費超標了，把發(fā)票明細重新列清楚。」
"我明明附上了所有小票！"林夏的聲音在空蕩的財務室里產(chǎn)生回音，
"連給王總買礦泉水的3塊錢都登記了！"玻璃門突然被推開，
周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喲，這么大火氣？"他西裝革履地走進來，
手腕上的勞力士在日光燈下閃著冷光。林夏深吸一口氣："周總，我這次出差墊了兩萬三，
信用卡賬單明天就到期了。"周強從公文包里掏出一盒古巴雪茄，
慢條斯理地剪開："公司現(xiàn)在困難時期，你看連我都要抽便宜貨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李，"上周稅務局來查賬，財務部忙得腳不沾地，是吧小李？
""是...是的。"小李低頭假裝整理文件。"這樣，"周強吐出一個煙圈，
"你先用備用金墊著，等美國那個單子的預付款到了，第一個給你報。"他拍拍林夏的肩膀，
"對了，王總說樣品什么時候到？""樣品又延遲了？
"美國客戶代表麥克的 Skype 頭像瘋狂閃爍，"林，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延期！
我們圣誕季的營銷計劃全被打亂了！"林夏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麥克，
No more promises!（不要再說保證）"麥克的怒吼引得路過的同事側目，
"要么明天看到快遞單號，要么我們?nèi)∠唵危?電話剛掛斷，
周強就從會議室探出頭："小林，進來一下。"周強把百葉窗全部拉下，
神秘兮兮地鎖上門："我剛收到消息，沃爾瑪要追加五十萬件訂單。
"林夏的鋼筆停在記事本上："但我們現(xiàn)在連樣品都...""這就是我要說的，
"周強突然打開電腦屏幕，"你看公司賬戶。"林夏湊近屏幕，
呼吸一滯——賬戶余額顯示著七位數(shù)的資金。
"這...那為什么..."周強得意地晃了晃鼠標："這筆錢明天就要轉到新加坡賬戶，
我在那兒有個絕佳的投資項目。"他壓低聲音，"三個月翻倍，到時候別說你的報銷，
全公司發(fā)獎金都行！"林夏的指甲陷入掌心："這是公司的流動資金，
如果供應商...""所以才要你穩(wěn)住王總嘛！"周強大笑，"告訴他預付款下周就到，
先發(fā)樣品。老套路了，你懂的。""聽說運營部老張辭職了？
"銷售部的陳哥在咖啡機旁攔住林夏。林夏機械地往杯子里倒咖啡："什么時候的事？
""今早交的辭職信，"陳哥左右看看，聲音壓得極低，"周強扣了他三個月提成，
說是客戶尾款沒收回。"林夏的手一抖，咖啡灑在襯衫上。"小心！"陳哥遞來紙巾，
"對了，你上次墊的報銷款...""財務說下周。"林夏擦拭著污漬，
突然抓住陳哥的手腕，"陳哥，你在公司五年了，周強以前也這樣嗎？
"陳哥的苦笑凝固在臉上："去年更狠，有個女業(yè)務被逼得..."他突然噤聲，
因為周強的秘書正推門進來。"周總，今天必須解決我的報銷問題。
"林夏把一疊文件拍在紅木辦公桌上。周強正在打高爾夫游戲，
手柄發(fā)出"砰"的擊球聲："急什么？新加坡那邊錢一到...""王總剛給我打電話，
"林夏亮出手機通話記錄，"說如果我們明天不打預付款，就把樣品轉給競爭對手。
"游戲畫面突然定格。周強緩緩轉身："你威脅我？""我只是轉述事實。
"林夏翻開勞動合同，"根據(jù)第4.3條，公司拖欠費用超過30天，
員工有權...""哈！"周強從抽屜里甩出一份文件，
"看看補充條款第17條：'員工需配合公司資金周轉安排'。"他冷笑著點了支雪茄，
"去年有個仲裁案，法官可是判我們贏的。"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突然抓起辦公桌上的相框："那這個呢？挪用公司資金到個人境外賬戶，夠判幾年？
"相框里是周強和某銀行經(jīng)理的合影，背景赫然是新加坡金沙酒店的泳池。深夜十一點，
林夏借著加班的名義打開公司服務器。當她點開"新加坡項目"的隱藏文件夾時，
鼠標突然停在某個視頻文件上。畫面里，
周強正和幾個商人模樣的人舉杯："...這筆200萬美金過去，
三個月就能洗..."視頻突然中斷，顯示需要密碼。"在看什么這么入神？
"保潔阿姨的聲音嚇得林夏差點摔了鼠標。"沒...沒什么。"林夏慌忙關掉界面，
"阿姨怎么這么晚還在？""周老板讓把會議室收拾出來，"阿姨邊拖地邊嘟囔，
"明天有重要客人，好像是來討債的..."3凌晨1點17分，
林夏公寓里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摸索著按下接聽鍵時，
不小心碰倒了床頭的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臥室里格外刺耳。"喂？
"林夏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睡意，她瞇著眼看向手機屏幕——是個陌生號碼。"林小姐，
希望沒打擾你休息。"電話那頭傳來王建明低沉的聲音，背景里隱約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我剛剛收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林夏瞬間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打開床頭燈。
暖黃色的燈光下，她看到自己放在梳妝臺上的財務報表復印件被夜風吹得微微顫動。"王總？
這么晚了..."她下意識裹緊了睡袍，喉嚨因為突然的緊張而發(fā)干。
"抱歉在這個時間打擾你。"王總的聲音異常清醒，
林夏甚至能聽到他指節(jié)敲擊實木辦公桌的篤篤聲，"但我剛和新加坡的陳老板通過電話，
聽說了一些關于周強的...有趣的事情。"林夏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梳妝鏡里映出她驟然繃緊的下頜線。"王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她強迫自己保持聲音平穩(wěn)，但尾音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
緊接著是翡翠戒指碰撞手機的清脆聲響。"林小姐，我們都是聰明人。
"王總突然換上了談判時那種意味深長的語氣，"周強挪用了公司資金去新加坡炒期貨，
這件事你知道多少？"窗外的閃電突然劃破夜空，照亮了林夏瞬間慘白的臉。她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