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今晚的月光能夠直射海底。解子卿潛入海底，捏訣劃了個保護罩將自己籠罩起來，還能在里面呼吸。
要不說他們仙家活得久呢，這咋死？
海底，是一片灰暗的痕跡，像被火焰燃燒過一樣。仔細看，有碼頭上停泊的船支，有街道上碎亂的石片，有城樓斷節的高大石柱，還有人類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衣物等。
規模龐大，竟與烏蘭一般大。
今夜有月光相照，才得已看清這些，若是往日暗無天日的海底，叫人見了，怕是會以為這是一個焚燒場。
解子卿上前觀察，卻發現這些物品越看越熟悉。伸手摸索著石柱、船支，擦掉上面被腐蝕的痕跡，才看清雕刻的烏蘭二字。
再到黑漆漆的城樓前來，解子卿一眼便望見樓牌上寫著聽瀾樓。
這不就是今日白玉鯉發現小琳的地方嗎？
這座城怎會與烏蘭一致？莫非……
想到這，解子卿猛的抬頭看去。
頂上的烏蘭島嶼，竟漂浮在海面，沒有支撐著它的地基！而剛才和白玉鯉一塊去的那幾個島嶼，都是立于海面，根基直插海底的。
所以頂上這座烏蘭城，早已淪為一座死城……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死城……
堤壩上，哪怕海風吹著，涼意直入骨髓，白玉鯉還是等的雙眼皮都開始打架了。
“解子卿怎么還沒回來，不會是出聲了吧……那咋整啊，我也不會游泳啊……”
解子卿面色復雜的看著這片遺跡，早憶兒時，他還曾來過這里。那時的珍海之都，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熱鬧非凡的集市，立于海邊，每日跟他們打交道做生意的都是其他國家海域的商人，經濟文化何等輝煌燦爛。
而如今的烏蘭城，只是一片死寂沉沉毫無生氣的廢墟，那些美好的，壯觀的，都隨著海水消失殆盡。
那時候的他還很小，母親趙妤還在這里給他買了一座小庭院，她說，倘若以后不想練劍修術了，那便回到烏蘭，回到母親給你買的房子里吧。
母親亡時，是采用的水葬。全身透白僵硬的她，躺在船上隨著忘憂河漂流入海。
現在那座庭院，想必跟母親一樣，也沉睡在海里了吧……
保護罩閃爍起一絲白光，解子卿立馬警惕起來，朝著四周看去，卻只見一片黑暗，沒有任何響動。但還是能感覺有東西靠近，解子卿感受著來源處，抬頭向上望去。
月光下，黑發白衣的身影在向下游來，只是看起來技術不精，像是狗刨。
是白玉鯉，不會游泳的她，也不會捏訣起保護罩的她，因為擔心解子卿的安危，將所有的恐懼和自身的弱點在此刻都已被拋諸腦后，勇敢的跳了下來。
像是在海底待久了，解子卿覺得自己有了幻覺，因為白玉鯉此時看起來，又像一條通體雪白如玉，長有烏色背鰭的鯉魚。
解子卿意念飛到了她的身邊，伸手將她拉進了自己的保護罩里。
“你下來做什么？”
白玉鯉大口喘氣，捂著胸口，后背靠在罩壁上，“你一直沒上來，我以為你出事了。”
解子卿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不會游泳，就在岸上待著等我回去就好了。”
“要是你沒上來怎么辦？出發前跟師父也說好了，讓我照顧你，還有解家，我怎么跟他們交代？”
白玉鯉平復呼吸，干脆直接坐了下去，“有點累，沒力氣了，讓我坐會兒……你在這下面待這么久，有沒有發現海神？或者使者？”
解子卿搖搖頭，白玉鯉嘰嘰喳喳的開始講話，卻沒有發現他眼中閃過的失落冷漠。
“沒發現咋待這么久，我都以為你出事了……你出事我的頭就不保了……你在欣賞海底美景嗎？說來也怪，你下海后，月亮像要撞到地球了一樣，離我們很近，月光也一下子照的特別亮，這海底也好亮，確實很美……那你欣賞夠沒？我們可以上去了嗎？我這個人怕冷，雖然出生在冬天，但也差點死在冬天……”
“這片海域里沒有海神的蹤跡，但我發現了烏蘭的遺跡。”解子卿看著白玉鯉，輕聲打斷了她的話，但她最后一句話，讓他愣了一下。
“烏蘭的遺跡？你帶我去看看，看了我們好上去交差，我師父肯定已經回去了，找不到我們她會急的。”
解子卿將好奇關心壓住，帶著白玉鯉來到了遺跡處。
看著灰暗的遺跡，白玉鯉也大驚失色，解子卿又給她指了上方的懸浮之島。
“所以，烏蘭其實，已經沒了……”
解子卿點點頭，等她下一句話。但白玉鯉只是抬頭看向海面高處。
“解子卿，我們帶小琳來這看星空吧……等看完，我們再送她去黃泉……”
解子卿順著她的視線抬頭看，海面之上，是另一片海，它比海大，也比海高。上面的月亮和星星，比燈光還耀眼，耀眼到，在海底也能看見，小琳一定會喜歡。
“你知道如何尋黃泉路？”
白玉鯉點頭，“我有個朋友在地府辦事，我可以找他幫忙。”
解子卿恍然，白玉鯉對地府之事，真的知道的不是一星半點，原來是有扎根在地府的人脈。但轉念一想，作為柳萬指的徒弟，有見識不是應該的嗎？反倒是自己，被困于解家的一方小天地里，不得自由身。
“我第一次見到小琳的時候，她笑起來的眼睛里，就像裝有天上的星星一樣，她那般小，那般瘦，我抱起她的時候，感覺像捏著一張紙一樣……”
白玉鯉鼻頭酸澀，“床上的被子都被踏爛了，甚至下面的床椅還在響……”
“若讓她知道，如今的烏蘭，是她意識建造出來的世界，再讓她知道，她的父母朋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那她該有多傷心啊……”
解子卿不知如何回答，白玉鯉的話他總是回答不上來。所以一陣念訣，就出了海底。
師父坐在火堆旁，看向回來的二人。
等白玉鯉靠近，又瞧見她身上被浸濕的衣服和發尾滴落的水珠時，心下了然。
“看來你們已經下去了，也看見了，那我就跟你們講講，發生在烏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