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心里又一次涌上那種熟悉的無力感。我知道，他剛才說的每一個字，
可能都摻了水分。這幾乎成了我們之間一種無聲的默契，一種讓我疲憊不堪的默契。
他總是有辦法繞開真正的問題，用一堆聽起來合理但總覺得不對勁的話把我搪塞過去。最初，
我還試圖去分辨，去追問，去找出他話語里的破綻。但時間久了，
那種較勁的力氣仿佛被一點點抽干了。我現在甚至不確定，他到底是在故意欺騙，
還是僅僅習慣了這樣一種溝通方式。也許在他看來，這并不是撒謊，只是一種善意的隱瞞，
或者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可對我而言，每一次這樣對話結束，
心里的隔閡就會更深一層。那扇本該向我敞開的門，似乎永遠只是半掩著，甚至有時候，
我覺得它是緊鎖的。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分享著同一張床，可我常常覺得，
我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我渴望了解他真實的感受，真實的經歷，那些藏在他光鮮外表下的，
最柔軟或最堅硬的部分。然而，他給我的，總是精心修飾過的版本。那種感覺，
就像是在觸摸一個光滑的，沒有棱角的石頭，你永遠無法深入了解它的內部構造。
我不知道這種狀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也許是某一個特定的事件，
也許是無數個微小瞬間的累積。我只知道，它像藤蔓一樣悄無聲息地生長，纏繞，
最終勒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有時候我會想，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是不是我對伴侶的要求太高了？但那種直覺告訴我，不對勁。那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
不是我憑空臆想出來的。它真實存在，并且日復一日地侵蝕著我們的關系。我看向窗外，
夜色已經很深了。路燈的光暈在潮濕的地面上暈開，模糊不清。就像我們之間的關系，
看似清晰，實則朦朧。他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而平穩。我側過身，看著他的背影，
心里五味雜陳。我該如何才能讓他向我說出真相？或者說，真相本身，
在他那里又意味著什么？這些問題，像潮水一樣，一次次地沖擊著我。我閉上眼睛，
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腦海里，依然回蕩著他剛才那句聽起來無懈可擊，
卻讓我心生疑竇的話。我知道，這只是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中的一個。未來的路，似乎還很長，
也很模糊。天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我還是覺得很累，不是身體上的，
而是心里的那種沉重。他醒了，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我聽著浴室里傳來的水聲，
腦子里還在回放昨晚的思緒。等他出來，他看到了我睜著的眼睛。“怎么醒這么早？”他問，
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我勉強笑了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什么才不會顯得我像個疑神疑鬼的偵探。他走到床邊坐下，習慣性地摸了摸我的頭。
“再睡會兒吧，今天周末。”他說。我看著他，他的表情很自然，眼神也沒有躲閃。
可我還是覺得，有什么東西被他隱藏著。或許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對自己說。
或許是我放大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但他起身離開房間去準備早餐的背影，
卻讓我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那種感覺，就像是面前有一張看似完整的拼圖，
但你知道其中最關鍵的一塊被偷偷抽走了。早餐時，我們像一對普通的夫妻那樣聊天。
他問我今天有什么打算。我隨口說了幾個想法，都是些日常瑣事。他一邊吃著吐司，
一邊告訴我他今天的安排。他說要去見一個朋友，討論一個項目上的事情。
他提到了朋友的名字，地點，時間。聽起來一切都合情合理，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我心里那種不適感又冒了出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直覺，基于過去無數次的經驗。
我沒有追問細節，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懷疑。我只是平靜地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句。
我學會了偽裝我的疑惑，這大概是這段關系帶給我最大的“成長”。吃完早餐，他去換衣服。
我坐在餐桌旁，看著他留下的盤子發呆。那個朋友是誰？他說的項目又是什么？
我的腦子里冒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我知道我應該信任他。
可信任的基礎，是透明和真誠，而這兩樣，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我拿起手機，
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那個朋友的社交媒體頁面。我想看看他最近的動態，
有沒有提到和他的會面。這行為讓我覺得自己很卑鄙，很不可思議。
我竟然淪落到需要通過這種方式去驗證他話里的真實性。頁面加載出來，
朋友的最新動態是幾個小時前發布的，內容是關于他正在度假。度假？我看著屏幕上的照片，
確認了時間和地點。他正在另一個城市，距離我們這里非常遠。我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瞬間蔓延到全身。他剛才說什么來著？要去見一個朋友，討論項目？而那個朋友，
正遠在他鄉享受假期。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指尖也有些發涼。這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他隨口說出的謊言被我無意間撞破，都會帶來同樣的震驚和刺痛。我放下手機，
用力地閉上眼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但我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不能哭。我對自己說。
至少現在，不能讓他看到。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紊亂的心緒。他從房間里出來了，
穿著出門的衣服。他看起來神清氣爽，對我露出一個微笑。那個微笑，在我看來，
此刻充滿了諷刺。“我出門了。”他說，走到玄關處換鞋。“路上小心。”我回答，
聲音聽起來比我想象中要平靜得多。他沒有察覺到我的異常，或者說，他假裝沒有察覺。
我聽著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屋子里突然變得很安靜。只有我的心跳聲，還在激烈地跳動著。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為什么？他為什么要撒這樣的謊？為了什么目的？
只是為了避免和我一起度過周末嗎？還是有更深層的原因？我坐在那里，
任由思緒在腦海里翻騰。我感到一種深深的孤獨。這種孤獨不是因為一個人在家，
而是因為在我最親近的人面前，我無法獲得真實的連接。我們的關系，
就像一個美麗的玻璃制品，外面看起來光潔無瑕，但里面已經布滿了細密的裂痕。
我不知道這些裂痕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它們會最終導致什么結果。我只知道，
每一次他不說真話，都是在給這些裂痕加深一道印記。而我，似乎無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我看著樓下那輛熟悉的車子駛離小區。我不知道它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它將帶他去見誰。我只知道，他剛剛對我說的，不是真的。這一點，
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我感到一種沉重的絕望。不是對他的絕望，
而是對我們之間這種溝通模式的絕望。難道我們之間，永遠都只能是這樣了嗎？
我靠在冰冷的窗框上，任由眼淚無聲地滑落臉頰。這是那些沒有說出口的真相，
化作的咸澀液體。而遠去的車子，似乎載著那些我永遠無法觸及的秘密，漸行漸遠。
我站在窗邊，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車影。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擦干眼淚，
但心里的潮濕卻怎么也拭不去。我走到沙發旁坐下，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我開始回想，這些年來，他到底有多少次是這樣對我說話的。是所有的“加班”，
都真的是在辦公室嗎？是每一次的“應酬”，都只是和同事朋友在一起嗎？
是那些聽起來毫無破綻的解釋，背后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真相嗎？
一個又一個問號在我腦海里盤旋，像一群找不到方向的鳥。
我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確定任何一件他對我說的“事實”。這種不確定感，
比知道真相本身更令人煎熬。它 corrodes (腐蝕)著我對我們關系的信任，
一點一點地。我想起剛認識他的時候。那時他給我留下的印象是那么真誠，那么可靠。
他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刻在石頭上一樣，讓我深信不疑。是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是婚姻讓他變得不再需要坦誠嗎？還是說，我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如果我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他，只是他精心塑造的一個形象，
那么真正的他又是什么樣的？那個隱藏在謊言和敷衍背后的人，是我能接受的嗎？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恐懼失去他，而是恐懼發現，我所愛的人，根本不存在。
我起身，漫無目的地在家中走動。經過書房時，我看到他常用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
一個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想要打開它，想要找到一些答案。我猶豫了。
我知道窺探別人的隱私是不對的。但我更知道，如果我繼續這樣下去，
我會被內心的疑惑逼瘋的。我的手放在了筆記本電腦的蓋子上，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戰。
最終，我還是縮回了手。我不能這樣做。如果我這樣做了，
我就徹底變成了一個不信任他的妻子。而一旦這個界限被打破，
我們的關系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我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冷的，
但卻無法熄滅我內心的火焰。那種被欺騙的感覺，像一把鈍刀子，在我心上一下一下地割著。
我腦子里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有一次，他說他去外地出差，
結果我在一個不相關的社交媒體上，看到了他出現在本地一個活動現場的照片。
當時他解釋說是行程臨時有變，提前回來了，但我總覺得那個解釋有些勉強。還有一次，
他接了一個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很快就掛斷了。我隨口問了一句是誰，他說是推銷電話。
可我分明聽到了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雖然很模糊。那些小小的，不和諧的片段，
在過去都被我忽略了，或者被他輕易地解釋過去了。但在今天，在經歷了早上的那一幕后，
它們就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回放，每一個細節都顯得那么可疑。我感到一種巨大的諷刺。
我們是夫妻，本應是最親密無間，最坦誠相待的人。可現在，我卻像一個外人一樣，
在試圖拼湊出他生活的真相。而且我發現，我所了解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那些我沒有察覺到的，沒有被我無意間撞破的謊言，又該有多少呢？
這個想法讓我感到一陣眩暈。我扶住了旁邊的柜子，穩住身體。我突然覺得，
自己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泡沫里。這個泡沫看起來五彩斑斕，令人羨慕。
但里面充滿了不真實的東西，隨時可能破裂。而我，似乎就生活在泡沫的中心，
呼吸著虛假的空氣。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是繼續這樣下去，假裝一切正常？
還是勇敢地面對他，要求他告訴我真相？但我又害怕，害怕面對真相后的結果。
如果真相是我無法承受的，那我又該怎么辦？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那種無力感又一次襲來，比昨晚更加強烈。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溺水的人，
周圍是冰冷的海水，我拼命掙扎，卻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我的婚姻，我的生活，
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而答案，被緊緊地握在另一個人手里，
并且他不打算告訴我。我獨自一人站在廚房里，任由那種絕望的情緒將我吞沒。
這是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種狀態下堅持多久。我只知道，
如果不找到解決辦法，我遲早會被困死在這里。而那個本該與我一同尋找出口的人，
卻似乎并不認為我們被困住了。我沒有選擇立刻去質問他。那種沖動來得快，去得也快，
最終被更深的恐懼和無力感取代。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用什么樣的語氣，
才能讓他放下防備，說出我需要的真相。而且，我也沒有想好，如果他真的承認了，
我又能怎么辦。是憤怒？是哭泣？是離開？
我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做好面對那個可能的殘酷結局的準備。于是，
我像往常一樣度過了那個周末。他晚上回來了，帶著一身淡淡的酒氣，和滿臉疲憊。
他說應酬談得很順利，項目有了很大的進展。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那么自然，
就好像早上那個關于朋友度假的謊言從未存在過一樣。我看著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問他累不累。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像個演員，在扮演著一個幸福無知的妻子角色。而他，
或許也在扮演著他自己的角色。我們的生活，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場精疲力竭的表演？
我在心里默默地問自己。接下來的幾天，生活似乎恢復了平靜。他照常上班，
我處理家里的事情，偶爾和朋友聚會。但在這種表面的平靜之下，
是我日益加劇的焦慮和不安。我開始更加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他回家的時間，
他接聽電話時的語氣，他使用手機的頻率。我不是故意要監視他，
但我發現自己無法控制這種行為。那種想要找出他不說真話證據的沖動，像一個潛伏的怪物，
時不時地冒出來。我也發現，他變得更加“小心”了。或者說，
他總是能巧妙地避免給我留下任何把柄。他的手機總是隨身帶著，
接聽電話時總是走到另一個房間。那些曾經偶爾露出的破綻，現在幾乎看不到了。
這讓我更加確定，他知道我在懷疑什么。或者他一直在防備著什么。這種感覺讓我感到心寒。
我們之間，已經到了需要互相防備的地步了嗎？信任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鏡子，
無論你怎么努力，都無法讓它恢復如初。即使你把碎片重新拼起來，裂痕依然在那里，
清晰可見。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一個關于婚姻信任的節目。
主持人問嘉賓，如果發現伴侶對自己說了謊，會怎么辦。我下意識地看向他。
他的目光專注地看著電視屏幕，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我心里涌起一股沖動，
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和他談談我們的問題。我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出來。
我害怕。害怕打破這層脆弱的平靜。害怕他敷衍的回答，害怕他再次用謊言把我推開。
節目里的嘉賓正在分享他們的觀點，有的說要溝通，有的說要原諒，有的說不能容忍。
我聽著他們的討論，感覺他們的世界離我很遠。因為我的情況，似乎比他們描述的都要復雜。
問題不僅僅是一個具體的謊言，而是一種持續的狀態，一種溝通的方式。
更讓我感到困惑的是，他不說真話的動機。是為了保護我？是為了保護他自己？
還是僅僅因為他習慣了這樣？我嘗試從他的角度去理解。或許他認為有些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或許他覺得說了真話會引起不必要的爭吵或擔憂。或許在他看來，
他的“不說真話”是一種維護關系的方式。但這種理解并不能減輕我內心的痛苦。
因為對我來說，坦誠和透明才是構建健康關系的基礎。沒有了這些，即使表面上看起來再好，
也是空洞的。我感到自己被困在一個死循環里。我懷疑他不說真話，所以我去尋找證據。
他察覺到我的懷疑，所以他變得更加小心。我越是找不到證據，就越是懷疑。而他越是防備，
就越是讓我覺得他在隱藏什么。這個循環，正在慢慢地耗盡我的能量和耐心。我開始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