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小學四年級,我是穩坐第二的蘇敏嘉,他是眾星捧月的第一名林慕遠。
一場被設計的告白,一次全班的公開處刑,碾碎了少女心事。十年倏忽,
他成了無法觸碰的舊疤,橫亙在我與過去之間。可當年那些刺耳的流言背后,
是否藏著另一份我從未敢凝視的真相?1.圣誕節那天,我的課桌里多了一張賀卡。
不是那些派發的廉價祝福,這張卡片旁,還靜靜躺著一小包透明塑料袋,
里面是幾截枯枝似的“圣誕樹”。據說,用特制的水澆上去,就能開出雪花。
我記得這種新奇的玩意兒,昨天還在小賣部的玻璃柜里見過。我的鄰桌,隔壁組的孟曉彤,
比我先一步發現了它。她甚至沒坐下,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的桌面,然后驚呼出聲。
「蘇敏嘉,你哪來的圣誕樹?」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早自習的喧鬧瞬間凝固。
她不等我反應,伸手就從我的桌肚里抽走了那張賀卡。力道之大,
幾乎將我放在旁邊的文具盒掃落在地。「喲,還有賀卡呢!」孟曉彤揚著眉,
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嘴角掛著一絲我讀不懂的興奮。然后,她清了清嗓子,
用一種近乎詠嘆的語調,一字一句地,將卡片上的內容公之于眾。
「蘇——敏——嘉——我——喜——歡——你——」最后一個「你」字,她拖長了尾音。
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我臉上,帶著某種審判的快意。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像無數根細密的針,扎得我無處遁形。我能感覺到臉頰在燒,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
而始作俑者,林慕遠,就坐在不遠處。他沒有看我,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卷著書角。
班主任聞聲而來,臉色鐵青。孟曉彤立刻像受驚的兔子,把賀卡往我桌上一丟,
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后來,林慕遠被叫去了辦公室。他回來時,眼圈有點紅,
但表情卻很平靜。他對老師解釋,說那只是同學間純友誼的喜歡,鬧著玩的。
老師大約是顧及他年級第一的成績,訓斥幾句,便放過了他。他被放過了。我沒有。
從那天起,在許多人眼中,我蘇敏嘉,成了一個小小年紀就「不檢點」的女生,
一個讓他人能輕易貼上「十惡不赦」標簽的異類。而這一切的源頭,
是他林慕遠寫下的那四個字。2.其實,這并非林慕遠第一次把我推向風口浪尖。
圣誕節風波前不久,還有一樁「電話門」事件。某個周末的晚上,我正在客廳看動畫片,
家里的座機響了。爸爸接起,說了兩句「喂,找誰?」,然后把聽筒遞給我,表情有些疑惑,
「找你的,是個男孩子。」我接過電話,聽筒那頭是一個陌生的、略帶緊張的男聲。
「蘇敏嘉嗎?」「嗯,我是。請問你是?」「我……我祝你學習進步!」然后,電話就掛了。
莫名其妙。我爸問是誰,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可能是打錯了。第二天回到學校,
流言已經像病毒一樣在班級里擴散開來。版本一:林慕遠喜歡我,
昨天鼓起勇氣給我家打了電話。版本二:因為那個電話,我被我爸狠狠打了一頓。
我從未被父親打過,一次也沒有。可這個謠言,卻像貼在我身上的狗皮膏藥,
無論我怎么解釋,總有人用同情又帶著點鄙夷的目光看我。那段時間,
我開始刻意避開林慕遠。他成績第一,我第二。我們是前后桌。以前,
他偶爾會回頭借塊橡皮。或者在發下試卷后,狀似不經意地問一句「蘇敏嘉,
這道題你怎么做的?」現在,我把頭埋得更低,沉默是我們之間唯一的語言。
我不知道那個電話是不是他打的,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知道,因為他,
我的生活被攪得一團糟。那些關于他的傳說,我也略有耳聞。
他身邊總是簇擁著一群不愛讀書的男生,美其名曰「兄弟」,
實則不過是抄作業、要零花錢的跟班。他們會帶他去游戲廳,教他打拳皇。
還會組織所謂的「班級聚會」。名單由他們幾個核心成員指定,不在名單上的人,
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我自然不在其中。也不想在。3.那些聚會的傳聞,
斷斷續續地飄進我的耳朵。據說,他們會東拼西湊地布置場地,有小彩燈,有七彩旋轉燈,
還有音響設備。聚會上,零食飲料管夠,但核心是酒。「不變的音樂」、「不怕不怕啦」
、「手心手背」、「秋天不再回來」……那些震耳欲聾的DJ舞曲,成了他們青春的背景音。
林慕遠是不喝酒的,至少一開始是。但他的那些「兄弟」會玩真心話大冒險。有一次,
不知是誰輸了,被要求向喜歡的人告白。于是,林慕遠的名字,就這樣和我的捆綁在了一起,
成了全班公開的秘密。我甚至懷疑,那通打到我家的電話,也是這種游戲的產物。除了這些,
還有更不堪的流言。說他們聚會散場后,還有「深夜下半場」,
會一起看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大人看的片子」。說某個女孩在聚會上丟了初吻。更嚴重的,
說另一個女孩,在某個深夜,「奉獻了身子」。后來,最后一則傳聞被校方證實。
男女雙方都被開除了。這些事情,像一團烏黑的濃云,籠罩在四年級的天空。而林慕遠,
就站在那濃云的中心。他或許沒有親身參與那些最出格的事情,但他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本身就是一種姿態。當「林慕遠喜歡蘇敏嘉」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時,一個叫江楓的男生,
據說是隔壁班的,來勢洶洶地向林慕遠發起了挑戰。我是在課間操時,遠遠看到他們對峙的。
江楓人高馬大,林慕遠在他面前顯得有些單薄。第一場,比成績。
江楓自然不是林慕遠的對手,他自己也干脆認輸。第二場,比拳皇。放學后,
不少人偷偷跟去了學校附近的游戲廳。我沒有去,但第二天就聽說了結果。
他們大戰了好幾個回合,據說打得「半斤八兩」。最后,林慕遠險勝。然后,
更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江楓當眾宣布:「蘇敏嘉是你的了!祝你幸福!」從此,
江楓成了林慕遠最鐵的「兄弟」。我,蘇敏嘉,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像一件物品一樣,
被「贏」了過去,又被「贈予」了出去。沒有人問過我的意愿。4.江楓的「撐腰」
和「吹捧」,讓林慕遠愈發張揚。他開始更頻繁地出入游戲廳,身邊總跟著一大群人,
呼嘯來去。曾經那個安靜解題的少年,身影漸漸模糊。圣誕賀卡事件,
就像一個巨大的休止符,徹底中斷了我對林慕遠殘存的任何一絲微弱的好感。
那張被孟曉彤當眾宣讀的賀卡,和那包永遠沒機會開出雪花的「圣誕樹」,
被我扔進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我甚至沒有勇氣多看一眼。孟曉彤那帶著惡意的眼神,
和全班同學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像烙印一樣刻在我心里。
林慕遠后來再也沒有嘗試和我說過話。他大約也覺得,那句「純友誼的喜歡」的說辭,
連他自己都騙不過去。我們之間的空氣,比西伯利亞的寒流還要冰冷。即使他偶爾回頭,
目光不經意間與我相觸,也會立刻像被燙到一樣移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
我想離他遠遠的。畢業考前的那段日子,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
我渴望用一個漂亮的成績,為我的小學時代畫上一個句號,
也渴望借此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環境。那年的數學卷子,出奇地難。最后一道附加題,
有一個隱蔽的陷阱。很多人都沒看出來。我如履薄冰,反復檢查,最終避開了那個陷阱。
成績出來那天,我考了全校前幾名,順利進入了市里最好的中學。林慕遠,依然是第一。
但我的總分,和他之間的差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小。只是,我們之間,
早已隔了一道無形的分水嶺。就像那道數學題的陷阱,一旦踏錯,便是云泥之別。
他去了另一所重點中學。我們,終究是走向了不同的遠方。5.初中三年,
我幾乎沒有再聽到過林慕遠的消息。我們曾經共同的同學,大多也散落在城市的不同角落。
偶爾,在街上碰到一兩個小學同學,寒暄幾句,話題也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個敏感的名字。
我知道,當年的事,在很多人心里都留下了一筆。對我而言,那是一段不愿回首的灰色記憶。
每次放假,我回家都會經過他家所在的那條巷子。巷子口有一棵老槐樹,
夏天的時候枝繁葉茂,投下大片蔭涼。我曾無數次幻想過,
如果當年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們或許能成為朋友。一起討論難題,
一起分享看過的書,甚至,一起在老槐樹下看來來往往的行人。但那終究只是幻想。
十幾年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一次也沒有。小學同學偶爾會組織聚會,最初幾年,
總有人會通過各種方式聯系到我。「蘇敏嘉,來吧,大家都想見見你。」「林慕遠也會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