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箭疑云"將軍確定要查江南道？"沈昭月將密報擲在青玉案上，
羊皮卷軸撞碎一室沉香，"本宮記得三日前你還在御書房指天誓日，
說此生再不入本宮的昭陽殿。"鏤花窗欞漏進(jìn)的晨光里，少年將軍銀色鱗甲泛著寒芒。
裴云諫單膝跪地，玄色披風(fēng)逶迤如墨，腰間那柄傳聞中飲血無數(shù)的龍雀刀，
此刻卻系著條褪色的紅綢。"殿下說過，臣若是想通那三支斷箭的來歷，隨時可以來討賞。
"他抬頭時眼尾微揚(yáng)，露出虎牙的模樣竟有幾分稚氣，"臣想討的賞，是隨殿下去江南。
"沈昭月廣袖下的手指驟然收緊。半月前西郊圍場驚馬，若不是這少年橫刀斬斷三支暗箭，
此刻躺在冰棺里的就該是她。鎏金護(hù)甲劃過案上密報，
墨跡未干的"私鑄兵器"四字洇開猙獰的痕跡。"起來說話。"她忽然傾身，
十二樹金步搖蕩出泠泠清響，"裴小將軍可知，江南道三十八座漕運(yùn)碼頭，
有半數(shù)掛著'永慶通寶'的幌子？你猜這些銅錢，最后都流向了何處？
"裴云諫起身時甲胄相擊，清越聲響驚起檐下金絲雀。他向前半步，
陰影籠罩住長公主緋色宮裝的一角："殿下說過，查案要講證據(jù)。
"少年將軍從懷中掏出半枚帶血的銅錢，"昨夜臣在城西賭坊，
遇到了幾個耍江南葉家劍法的賭客。"沈昭月瞳孔驟縮。葉家劍法傳女不傳男，
而葉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滿門抄斬。她霍然起身，卻見裴云諫突然伸手拽住她腕間披帛，
力道不重，偏偏纏住三寸皓腕。"殿下又要孤身犯險？
"少年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腕間紅痣，"上回在圍場，您答應(yīng)過臣......""放肆！
"沈昭月甩開披帛，金線刺繡掃過少年頸側(cè)，霎時浮起一道紅痕。她看著那道紅痕，
忽然想起三日前太醫(yī)署報來的脈案。裴云諫背上那道為救她落下的刀傷，至今還未結(jié)痂。
朱漆門外傳來更漏聲，裴云諫忽然輕笑："殿下可知，
江南道節(jié)度使獻(xiàn)給您的生辰禮正在渡口。"他后退半步行禮，
甲胄折射的光斑掠過長公主眉心花鈿，"其中有個鎏金鳥籠，鎖扣用的是西北玄鐵。
"沈昭月指尖一顫。西北玄鐵專供邊軍鍛造箭簇，此刻卻出現(xiàn)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貢品中。
她看著少年將軍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忽然喚住他："明日卯時，朱雀門。
"三日后，畫舫行至揚(yáng)州地界時落了雨。沈昭月推開雕花木窗，
見裴云諫正在船頭與船夫說話。少年褪去銀甲換了月白常服，
玉冠束起的高馬尾被江風(fēng)吹得凌亂，倒真像個游山玩水的世家公子。"殿下嘗嘗新摘的蓮蓬？
"他不知何時鉆進(jìn)船艙，帶著滿身水汽遞來青瓷盤，
"臣挑了最嫩的......"話音未落，畫舫突然劇烈晃動。沈昭月踉蹌間撞進(jìn)少年懷里，
聽見利刃破空的尖嘯擦著耳畔劃過。裴云諫反手將她護(hù)在身后，
龍雀刀出鞘的寒光映出窗外數(shù)十道黑影。"閉眼。"少年溫?zé)岬恼菩母采纤p眼，
血腥氣瞬間彌漫。沈昭月數(shù)著刀劍相擊的聲響，在第三十六聲時抓住裴云諫手腕："留活口！
"甲板上傳來重物落水聲，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芒。沈昭月緊閉著眼，
感受到覆蓋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微微發(fā)燙。"殿下現(xiàn)在可以睜眼了。
"裴云諫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溫?zé)岬臍庀⒎鬟^她耳畔。沈昭月長睫輕顫，
如蝶翼般掃過他掌心。少年像被火燎到一般猛地縮回手，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裴云諫濕透的月白錦袍，
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線。水珠順著他鋒利的下頜線滑落，滴在甲板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背后隱約透出一道暗紅色的痕跡——繃帶下的傷口又滲血了。
"裴將軍好身手。"沈昭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卻死死盯著那道血跡，
"為了救我這個'素不相識'的舞姬，連舊傷復(fù)發(fā)都在所不惜？"裴云諫神色微僵，
隨即恢復(fù)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美人落水，豈有不救之理？"沈昭月突然伸手，
在他來不及反應(yīng)時一把扯開他半敞的衣襟。裴云諫整個人僵在原地，喉結(jié)上下滾動，
聲音沙啞："殿下......"——他胸前橫亙著數(shù)道猙獰的疤痕，
最新的一道還泛著粉紅，顯然是近期才愈合的傷口。而在鎖骨下方，
一個熟悉的月牙形傷疤讓沈昭月瞳孔驟縮。"別動。"她指尖撫過猙獰的傷口，
沾了滿手溫?zé)幔?你方才用了七成功力。"不是疑問，是篤定。
裴云諫低頭看她發(fā)間搖晃的珍珠步搖，聲音發(fā)悶："臣若全力施為，怕血濺到殿下裙裾。
"話音未落，忽覺頸間微涼。沈昭月拔下金簪抵住他咽喉，
眼中鋒芒畢現(xiàn)："你早知道這趟會遇襲。"甲板上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裴云諫迅速攏好衣襟，將沈昭月?lián)踉谏砗蟆酌绦l(wèi)匆匆跑來："將軍！水下有人！
"話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空而來。裴云諫拔劍格擋，金屬碰撞聲刺耳。
沈昭月看到他背后繃帶的紅色迅速擴(kuò)大，卻見他身形紋絲不動，
劍鋒在陽光下劃出冷冽的弧線。"帶她進(jìn)艙。"裴云諫頭也不回地命令，
聲音里已無半分笑意。沈昭月被侍衛(wèi)護(hù)送著離開甲板，最后一瞥中，
她看見裴云諫獨自立于船頭，濕發(fā)飛揚(yáng)，衣袂翻卷如展翅的白鶴，
劍尖滴落的水珠與血珠混在一起，墜入滔滔江水。艙門關(guān)閉的瞬間，
她聽到外面?zhèn)鱽砼嵩浦G冰冷的聲音："楚相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沈昭月背靠艙門，
緩緩滑坐在地。五年來，她以為裴云諫是叛徒，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幫兇。
她化名"月隱"潛入敵國，就是為了有朝能手刃仇敵。可那道月牙疤痕和滲血的繃帶，
卻像一把鈍刀，一點點割開她筑起的心墻。門外打斗聲漸歇，艙門被輕輕叩響。
江風(fēng)卷著血腥氣涌入船艙，少年將軍卻笑了。他握住長公主執(zhí)簪的手緩緩下移，
直到冰涼的簪頭抵住自己心口："殿下不妨往這里刺。"另一只手從懷中掏出染血的密信，
"這是今晨截獲的飛鴿傳書，江南道十七縣駐軍...正在向渡口集結(jié)。"沈昭月瞳孔緊縮。
密信末尾的朱砂印鑒，赫然是皇叔淮南王的私章。2 血染銅錢雨絲裹著鐵銹味滲進(jìn)船艙，
裴云諫喉結(jié)處的金簪尖壓出血珠。他望著沈昭月寒潭般的眸子，忽然松開握簪的手，
從袖中抖落半幅殘破的旗幡。"五年前雁門關(guān)大捷，殿下可還記得這面帥旗？
"染血的"裴"字被江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當(dāng)日您親賜的慶功酒，比這簪子涼多了。
"沈昭月指尖微顫。那年她代天子犒軍，看著十七歲的裴云諫滿身血污跪接御酒。
少年將軍仰頭飲盡琥珀光，眼角卻凝著化不開的霜雪。畫舫突然劇烈傾斜，
甲板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裴云諫閃電般攬住沈昭月的腰，龍雀刀劈開艙頂躍上桅桿。
江面不知何時出現(xiàn)十艘蒙沖戰(zhàn)船，玄鐵撞角在雨中泛著幽光。"抱緊臣。
"少年將軍的聲音混在風(fēng)里，溫?zé)釟庀⒎鬟^她耳垂。沈昭月還未來得及斥責(zé)，
整個人已被帶著凌空而起，緋色宮裝如蝶翼掠過箭雨。暗器破空聲里，裴云諫突然悶哼一聲。
沈昭月低頭看見他右肩綻開的血花，竟比嫁衣上的金線牡丹還要艷烈。少年卻將她護(hù)得更緊，
足尖點在飛來的箭矢上借力，幾個起落便隱入蘆葦蕩。"你瘋了？"甫一落地，
沈昭月扯下披帛按在他傷口，
"這是淬了毒的......""噓——"裴云諫突然捂住她的唇，
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朱砂胭脂。蘆葦叢外傳來兵戈聲，
淮南王親衛(wèi)的玄鐵重甲在雨中泛著寒光。濕透的月白錦袍下，少年胸膛劇烈起伏。
沈昭月忽然發(fā)現(xiàn)他左耳后有道月牙疤，與她記憶中某個血夜重疊——二十年前母后誕辰，
刺客刀鋒劃過嬰孩耳際的弧度，竟與這道疤分毫不差。"殿下看夠了么？"裴云諫突然轉(zhuǎn)頭，
鼻尖險些撞上她眉心花鈿。他眼底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毒性發(fā)作，
"往東三里有個鹽梟私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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