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江霧起寒江渡口的晨霧漫過青石板街面時,林秋夜數到檐角滴下的第九顆雪水。
那水珠墜在粗麻布裹著的劍柄上,將暗褐色的血漬洇成一朵紅梅??蜅@镲h著醬牛肉的香氣,
跑堂伙計肩頭的白巾卻沾著幾點新鮮的血跡。十六把鋼刀出鞘的瞬間,
二樓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響。林秋夜沒有抬頭,筷尖戳進醬牛肉的紋路里,
能清晰聽見玄色大氅上冰渣簌簌落地的細響。十年前也是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
父親的血濺在錦官城西石獅子的右眼,把青石染成赤瞳。"小兄弟這柄劍,倒像故人之物。
"寒江盟主顧千山的聲音裹著龍涎香飄下來,林秋夜握筷的手紋絲未動。
第三顆雪水正巧滴在劍柄血漬中央,他忽然想起師父說過,流云劍出鞘前要聽三聲水響。
十二道銀網自梁上罩下時,林秋夜的腳跟離地三寸。竹筷插進最先撲來的刀客左眼,
劍鋒割開粗麻布的聲響像裂帛。麻布碎片還未落地,第五個刀客的喉頭已綻開血花。
快劍掠過第六人脖頸時,
他瞥見柜臺后掌柜正在撥弄算珠——那鐵算盤上刻著寒江盟的冰棱紋。"好個流云快劍!
"顧千山拍欄而起,欄桿上的冰晶碎成齏粉。三枚冰棱自袖中激射而出,
破空聲里混著銀針震顫的嗡鳴。林秋夜旋身斬斷冰棱,青鋼劍身瞬間爬滿白霜,
寒氣順著虎口直竄心脈。二樓飄下的龍涎香越來越近,
林秋夜看見玄色大氅下露出的鎏金護腕。十年前那個雪夜,正是這只戴著鎏金護腕的手,
將父親釘在梧桐巷的磚墻上。劍鋒上的冰霜已蔓延至腕脈,他忽然聽見瓦片碎裂如急雨。
灰影破頂而下的剎那,顧千山的寒冰掌離林秋夜面門只剩三寸。
無鞘鐵劍潑出的銀光像天河倒卷,劍氣割裂的七道裂口中露出玄色大氅下的金絲軟甲。
林秋夜在煙霧彈炸響前看清那柄鐵劍——劍脊上蜿蜒的云紋,
與雨夜破廟里劈開追兵火把的寒芒分毫不差。"商九!"顧千山的怒吼混在瓦礫墜地聲中,
"你果然還茍活于世!"林秋夜跟著灰影翻上屋脊時,靴底沾的醬汁在青瓦上印出血腳印。
寒江渡口的霧氣突然濃得化不開,他聽見身后傳來冰棱穿透木柱的悶響,
像是十年前那支釘穿父親掌心的透骨釘?;乙氯嗽谥窈_吘壨2?,
鐵劍挑起埋在腐葉下的酒壇。泥封碎裂的聲響驚飛夜梟,
林秋夜看著那人左臉的疤——從眉骨斜劈到嘴角的傷痕,像是被生銹的鋸子硬扯出來的溝壑。
"十年磨一劍。"商九仰頭灌酒時,喉結在疤痕下蠕動如困獸,
"你師父可還留著那尊青銅鼎?"林秋夜握劍的手驟然收緊。懷中的硬物硌著肋骨,
八歲那夜父親塞給他的布包,在雨夜里捂出體溫般的暖意。竹梢忽然傳來冰晶凝結的細響,
十二道藍影自月華中浮現。商九的鐵劍劈開第一枚冰刃時,
林秋夜終于明白師父為何總在雨夜磨劍。那些劍刃與磨石擦出的火花里,
燒著的原是十六年前就埋下的業火。2 竹血鳴鋒月光把竹影刻在商九的疤上,
那道傷痕隨著他仰頭飲酒的動作扭曲如活物。酒壇砸碎的聲響驚起夜梟,
林秋夜嗅到酒香里混著的鐵銹味——那是三丈外竹枝上掛著的斷指滲出的血。
"十年前你師父抱你逃出錦官城,用的可是西郊驛站的老馬?"商九用劍尖挑起片竹葉,
葉脈在月光下泛著青藍。林秋夜握劍的手猛然繃緊,那夜馬蹄聲里的血腥氣突然涌上喉頭。
十二道冰刃破空而至時,商九的鐵劍正劈開第四片竹葉。碎葉嵌進最近的藍衣殺手眼窩,
慘叫聲驚落竹梢積雪。林秋夜旋身斬斷兩根淬毒冰棱,
劍鋒觸及第三根時忽然凝滯——冰棱里封著的銀針竟在月光下拐了彎。
"寒江盟的冰魄引魂針!"商九的鐵劍突然橫拍林秋夜后心,震飛那枚繞到死角的毒針。
針尖沒入青竹的瞬間,整根竹子爆成冰渣。林秋夜后頸滲出冷汗,
這才發現四周竹身上布滿細密的冰裂紋。老劍客的疤在廝殺中泛著暗紅,
像是皮下埋著條赤蛇。當最后一個藍衣人被釘上竹節,
商九劍尖挑開那人衣襟——胸口冰晶紋下藏著道火焰烙印。"果然和樓蘭鬼軍有關。
"商九的劍柄敲碎冰晶紋,露出完整的火焰圖騰,"你父親從古寺帶走的青銅鼎,
底座暗格要用血啟封。"林秋夜懷中的硬物突然發燙。穿過竹海時,
他摸到青銅鼎底凹凸的紋路,像極了幼年臨摹過的梵文。古寺廢墟的殘佛在雪中裂成兩半,
蓮座下的暗格里,羊皮卷邊緣焦痕猶存。"天工譜分陰陽兩卷。"商九用劍尖挑起半片殘頁,
泛黃的紙頁映著雪光,"陰卷記殺伐機關,陽卷載破解之法。
你父親撕走的這半卷..."他突然揮劍斬向虛空,劍氣劈碎三丈外襲來的冰晶獵鷹。
顧千山的笑聲自雪幕中傳來,三十六名藍袍刀手肩頭的冰鷹振翅欲飛。
"商大俠漏說了最關鍵處——另半卷天工譜,是用你妻兒筋骨硝制的!
"鐵劍龍吟蓋過朔風呼嘯。林秋夜第一次看清商九的劍法,無鋒鐵劍刺穿雪幕時,
軌跡竟與流云劍訣截然相反。那劍勢毫無花巧,卻讓飄落的雪花都避讓三分。
當劍尖抵住顧千山咽喉時,林秋夜聽見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雪山在震顫中裂開豁口,
千年寒冰封著的青銅兵俑睜開猩紅雙目。顧千山嘴角溢出的血凍成冰棱,
他盯著墜入裂縫的羊皮卷嘶吼:"你們永遠湊不齊......"商九的鐵劍突然轉向,
劍氣劈開墜落的冰巖。林秋夜撲向裂縫的剎那,
看見青銅兵俑手中弩機泛起的幽光——與寒江盟冰棱里的毒針如出一轍。"走!
"商九拽起林秋夜后領,兩人在雪崩中滾入古寺殘垣。當青銅鼎撞上佛龕基座的蓮花紋,
暗門開啟的機括聲混著雪崩轟鳴,竟奏出段詭異的梵音。羊皮卷在雪塵中展開半幅星圖,
林秋夜突然認出那是西域二十八宿的方位。商九臉上的疤被星圖映得發藍,
他盯著逐漸被冰雪掩埋的青銅兵俑,
終究還是逃不過......"3 地龍翻身商九的刀鞘挑開最后一片壓在廢墟上的冰巖時,
林秋夜看見青銅鼎底滲出的血珠正沿著梵文溝槽游走。雪山崩塌的余震還在腳下嗡鳴,
那些被千年寒冰封存的青銅兵俑正從裂縫中探出覆滿銅銹的手臂。"這不是機關俑。
"商九的疤在雪光下泛青,"是活人澆筑的。"他鐵劍劈斷一具兵俑的頭顱,
斷面處露出半截焦黑的腿骨。
林秋夜忽然明白父親臨終前為何死死捂住青銅鼎——鼎身梵文里藏著尸油的味道。
冰蠶絲破空聲來得毫無征兆。林秋夜旋身揮劍,斬斷的銀絲卻再生出倒刺。
穿桃紅襦裙的少女赤足立在冰錐上,腳踝金鈴搖出攝魂的節奏:"小哥好狠的心,
這鼎上的血咒可要兩人才能解開呢。"瘸腿老道的青銅杖突然自雪堆里刺出,
杖頭青蛇直取商九后心。林秋夜擲出青銅鼎格擋,鼎身撞上蛇頭的剎那,梵文突然泛起血光。
整座雪峰劇烈震顫,裂縫中伸出更多青銅手臂,那些指節分明的手掌竟結著佛印。
"血祭已成!"老道狂笑著噴出黑血,"千機鎖要開了!"他的道袍突然炸裂,
露出胸口七星狀的肉瘤。商九的鐵劍貫穿肉瘤時,膿血濺在青銅鼎上,
鼎底暗格應聲彈開——半卷焦黃的羊皮卷正緩緩舒展。冰蠶娘子銀絲倒卷,
纏住羊皮卷的瞬間,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林秋夜劍鋒插入冰面穩住身形,
看見雪層下浮出整片琉璃地磚。那些半透明的磚塊里封著無數張痛苦的人臉,
最中央的青銅柱上刻著句佛偈:"一具皮囊換一劫,三千業火鍛琉璃。
"商九突然抓住林秋夜躍上青銅柱。下方冰層轟然塌陷,瘸腿老道與冰蠶娘子墜入深淵前,
袖中射出十七枚淬毒冰錐。林秋夜揮劍格擋時,
發現那些冰錐的軌跡竟與青銅柱上的佛偈筆畫重合。"這是千機鎖的解法!
"商九的刀鞘猛擊柱上"劫"字。齒輪聲驟然停歇,塌陷處升起座琉璃平臺。
平臺中央的玉羅盤沾著老道的黑血,指針正指向西北方的星宿。林秋夜拾起羅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