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驚蟄‘引言’1999年5月8日,
豫東李家村的井底浮出一具無頭無腳的男尸,腐肉粘連著井壁青苔。村民李大海被銬走時,
正蹲在田埂啃饃饃。警察丁小春拍著桌子吼:“李震翔的頭呢?!
”鐵椅、木棍、銬在摩托車后輪上三天三夜,李大海滿嘴血沫地簽了九份認罪書。法庭上,
他缺了門牙的嘴漏風:“我沒殺……”審判長張運隨冷笑:“鐵案!
”暮春的李家村浸泡在槐花香里,李大海蹲在自家田埂啃涼饃時,
西頭老井傳來一聲瘆人的慘叫。他抬頭望去,只見井臺邊圍觀的村民像被鐮刀割倒的麥子,
齊刷刷往后退了三步。井轱轆上纏著半截麻繩,繩頭浸著暗紅黏液,在風里甩出腥甜的血珠。
"大海!大海!"村會計李震狙踉蹌著撲過來,褲腳沾滿泥漿,"井里……井里有個肉轱轆!
"他比劃的手勢讓李大海想起去年臘月殺年豬時,屠夫從滾水里撈出的豬頭。
井底泛上來的腐臭驚飛了槐樹上的烏鴉。當李大海攥著麻繩往下探時,
指腹觸到井壁滑膩的青苔,恍惚聽見青磚縫隙里有女人在哭——那是他早逝的娘,
二十年前也是在這口井打水時摔折了腰。現在,他摸到一截腫脹的腳踝,
腳趾甲縫里嵌著半片槐花瓣。"是震翔!"人群炸開鍋。
失蹤三年的李震翔左腳小趾天生畸形,此刻正像腌壞的蘿卜懸在井繩上晃蕩。
李大海胃里翻涌著涼饃,突然瞥見李震狙嘴角閃過一抹竊喜——這老光棍三年前醉酒時說過,
李震翔欠他六擔麥子錢沒還。警車鳴笛聲撕碎黃昏時,李大海正往灶膛添柴火。
穿制服的丁小春踹開籬笆門,搪瓷缸里滾燙的玉米糊潑在李大海手背上。"頭呢?腳呢?
"丁小春的皮靴碾著他手指,"你當是趕集買豬蹄,還能拆開零賣?
"審訊室的鐵椅焊著兩寸厚的冰霜。李大海數著墻縫里爬過的第十一只蜘蛛時,
丁小春掄起摩托鏈條抽在他肩胛骨上:"九份筆錄!少一份老子剁你兒子一根指頭!
"血水順著椅腿蜿蜒,在水泥地匯成個歪扭的"冤"字,又被警靴踏碎。第七天凌晨,
法醫老陳拎著酒瓶闖進審訊室。他醉醺醺地掰開李大海脫臼的下巴:"知道為啥定你死罪?
"酒精混著韭菜味噴在李大海臉上,"井底尸首的恥骨聯合面磨損……和活人特征不符。
"他突然清醒似的捂嘴,被丁小春拽著后領拖出門外。鐵門重重合上時,
李大海聽見老陳含糊的嘟囔:"造孽啊……"月光從鐵窗漏進來,
在李大海腳邊聚成銀白的繭。他想起兒子鐵蛋前日送來的棉襖——袖口藏著半塊硬糖,
此刻正在他舌底慢慢化開。甜味混著血腥氣,讓他想起娶親那日掀開紅蓋頭時,
新媳婦嘴里含的桂花糖。第三十三天,丁小春把李大海銬在警用摩托后輪上。
車輪飛轉著碾過雨后泥路,李大海的臉在碎石路上刮出血溝。"認了就能見兒子!
"丁小春的吼叫混著引擎轟鳴。當車輪第三次壓過村口石橋時,
李大海看見橋墩上自己八歲時刻的"海"字,石縫里鉆出嫩綠的狗尾草。
簽完第九份認罪書那夜,李大海夢見自己變成井底那具腐尸。槐樹根須鉆透他的眼窩,
井水灌滿他胸腔,而井臺上,丁小春正和李震狙碰杯,玻璃杯里晃著血紅的酒。"帶被告!
"法槌敲響時,
門牙的嘴漏著風:"我沒……"審判長張云水舉起泛黃的案卷:"現場提取的鐮刀有你指紋!
"旁聽席上的李震狙突然劇烈咳嗽,懷里掉出個油紙包——里面裹著把生銹的鐮刀,
刃口還沾著槐樹汁。宣判那天暴雨如注。李大海隔著囚車鐵柵,
看見兒子鐵蛋舉著破傘追在警車后。雨水把孩子的布鞋泡成兩艘小船,
鞋幫上歪歪扭扭繡著"爹"字,針腳是他媳婦臨死前咳著血縫的。當囚車拐過石橋時,
井臺邊的槐樹突然攔腰折斷。樹干蛀空的芯子里,
密密麻麻的螞蟻正搬運著半塊發霉的桂花糕——那是李震翔失蹤前夜,
揣著要去給相好王寡婦送的點心。第二章 亡者歸來‘引言’2010年4月30日,
李震翔拄著棗木拐杖推開村口雜貨鋪的門,貨架上的老黃歷還停在1997年。
商丘中院連夜撤了死刑判決,副院長竇劍化對著鏡頭鞠躬:“我們錯了。
”李大海抱著65萬現金縮在政府新蓋的瓦房里,電視里播放著“疑罪從無”的新聞,
大兒媳王金花正往婚被下藏存折。2010年4月30日的晨霧里,
李家村雜貨鋪的玻璃蒙著十年積灰。趙震翔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
貨架上的老黃歷被穿堂風掀到1997年立春那頁——正是他失蹤那年的節氣。
柜臺后打盹的老板娘王寡婦猛然驚醒,手中搪瓷缸"當啷"墜地,
枸杞紅棗茶潑在《商丘晚報》頭版頭條上,墨字"沉冤昭雪"洇成血似的紅斑。
"鬼……鬼啊!"王寡婦的尖叫刺破晨霧。趙震翔拄著棗木拐杖的右手缺了無名指,
那是十年前他和李大海打麥時被鍘刀誤傷的舊疤。圍觀的村民注意到他左腿褲管空蕩蕩的,
露出半截槐木假肢,斷面還沾著河南岸特有的紅黏土。商丘中院的三輛黑色轎車碾過村道時,
碾碎了李大海院里新栽的月季。副院長竇劍化的鱷魚皮鞋踩在雞糞上,
他身后法警抱著的卷宗檔案袋泛著霉斑,
封口火漆印還留著1999年刑偵隊長丁小春的指紋。"老李,組織來給你道歉了。
"竇劍化九十度鞠躬的瞬間,
內袋的錄音筆硌得他肋骨生疼——昨夜市委緊急會議要求"必須誠懇但避免提及刑訊逼供"。
李大海縮在政府新蓋的瓦房墻角,65萬現金用化肥袋裹著,散發刺鼻的尿素味。
他盯著電視里自己十年前戴鐐銬的新聞畫面,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
舌尖還殘留著當年審訊室鐵椅的銹腥。“八萬”,媒人一句話就把彩禮錢定下了。
自從李大海回到家,大兒子李棟梁的婚事就已經提上日程,新房蓋好了,就先把婚事辦了吧。
婚禮如期進行,但是李大海想到含恨離去的妻子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突然,
西屋傳來瓷器碎裂聲,大兒媳王金花正往婚被下藏存折,
鴛鴦戲水的緞面被她的金戒指勾出絲來。"爹,這錢得存死期。
"王金花抹著并不存在的眼淚,腕間新買的金鐲子磕在門框上叮當響。趙作海沒告訴她,
昨夜村支書塞給他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小心外姓人。"此刻他心底的苦楚,
像極了那年井底腐尸被麻繩拖拽時蹭落的青苔。村口忽然響起哀樂。
李震翔的"復活宴"擺在自家坍塌的老屋前,八仙桌上供著無頭無腳的紙扎人,
金童玉女的臉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村會計李震狙端著酒杯的手在抖:"當年大海家的牛啃了你家麥苗,
你倆……"話沒說完就被李震翔的假肢踹翻,棗木拐杖戳著他咽喉:"那井里的尸首,
腳踝骨上可有個彈孔!"暴雨是后半夜砸下來的。李大海摸黑起身關窗時,
瞥見院墻外晃動的電筒光——兩個穿雨衣的身影正往他家化糞池倒東西,
塑料桶碰撞聲悶如遠雷。第二天清晨,村頭公告欄貼滿泛黃的《認罪書》復印件,
第九頁血手印旁多了一行藍墨水批注:"丁小春升職宴菜單:醬驢肉、驢雜湯、驢皮凍。
"電視臺采訪車來那天,竇劍化特意換了件領口磨毛的白襯衫。
當鏡頭對準他第13次鞠躬時,李大海突然沖向人群中的李震翔,
枯樹皮般的手扯開對方衣領——鎖骨下方三寸,
1998年冬兩人上山套野兔時燙的煙疤赫然在目。"真是震翔哥!
"他癱坐在泥水里喃喃自語,沒看見人群外王金花正用新買的觸屏手機發短信:"老頭信了,
今晚動手。"深夜,裝載機轟鳴聲驚醒整個村莊。李震翔站在自家祖墳前,
看著十年無人打理的墳包被挖開。棺材板撬開的瞬間,腐臭味驚飛滿林烏鴉,
里面蜷縮著具穿藍布衫的骸骨,肋骨間卡著半枚生銹的獵槍彈殼。
"這是……"村支書的手電光掃過骸骨右手腕,
銅制轉運珠纏著縷花白頭發——正是李大海他娘下葬時的陪葬。
第三章 金枷‘引言’彩禮錢剛撒出去,大兒子李棟梁就帶著14萬消失在東莞電子廠。
二叔堵著門要“功臣費”,三舅爺攥著泛黃的借據哭訴祖墳漏水。
李大海攥著菜刀吼:“坐牢時你們喂過孩子一口饃嗎?!”當夜他翻墻逃往商丘,
身后瓦房玻璃被砸得稀碎。暴雨砸在政府賠償的新瓦房上,李大海攥著菜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八仙桌上散落著紅雙喜糖紙,
大兒媳王艷梅的碎花頭巾還掛在門框上晃蕩——昨夜她就是用這頭巾裹著14萬現金,
在電子廠招工廣告的掩護下消失無蹤。"棟梁他爹,祖墳漏水得修啊!
"三舅爺枯樹皮般的手抖開1958年的借據,泛黃的紙頁粘著干涸的雞血。
他拄的槐木拐杖竟是李家祖墳的墓碑改制,"孝子賢孫"四個漆字被磨成慘白。
窗外的李震狙突然掀開中山裝,露出腰間纏著的麻繩:"當年給你娘抬棺,
這繩子都勒進我骨頭里!"李大海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麻繩的編法他認得——十年前井底尸體脖頸上纏的,正是這種九股絞的豫東老式繩結。
雨絲斜打進堂屋,在水泥地上匯成蜿蜒血河般的痕跡,
讓他想起當年審訊室地上自己蹭出的"冤"字。"功臣費!沒有我作證,你能拿到65萬?
"二叔的咆哮震落房梁積灰。他腰間別著的旱煙桿突然滾落,
銅煙鍋磕出塊暗紅斑痕——與井底腐尸肋骨間的煙疤如出一轍。李大海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十年前法庭上,正是這根煙桿作為兇器證物被呈上!菜刀劈向供桌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