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1989年冬。天陰沉沉的,細雨淅瀝。小呂騎著一輛老舊的嘉陵摩托,
急匆匆趕往湖南省中醫(yī)院——他的病人突發(fā)心肌梗塞,
他必須趕回去調(diào)配一味珍貴的丹參注射液配伍方。他是一位年僅30歲的青年中醫(yī),
卻已經(jīng)在當?shù)叵碛小澳贻p神手”的名聲。長沙市老中醫(yī)協(xié)會曾說:“這小子,不僅懂古方,
還肯自己試藥,是個認真的中醫(yī)人。”他確實有才。他能背出《黃帝內(nèi)經(jīng)》原文,
熟讀《金匱》、《傷寒》,還擅長點穴推拿,年輕時因家貧,
拜過一位武館老人學拳——以增強身體,后也將功夫融入到施針手法中。
他原本計劃明年申請調(diào)去云南邊防軍區(qū)醫(yī)院做義診醫(yī)生,
想在邊境地區(qū)推廣傳統(tǒng)中醫(yī)——因為他一直堅信,真正的醫(yī)學,不應只在城市高樓里生長。
可那天,在去醫(yī)院的路上,他被一輛闖紅燈的大卡車撞飛。一瞬之間,天地翻轉(zhuǎn),
鮮血涌上喉頭。耳邊,只有醫(yī)生急切的喊聲與機器的“嘀——”聲。黑暗襲來前,
他最后想的是:“還有病人等著我啊……”……再次睜開眼時,是一片陌生的陽光。
頭頂是木瓦拼接的屋頂,窗外傳來孩子朗讀老撾語的聲音,混雜著雞鳴與腳步聲。
他感覺全身酸軟,手上還纏著舊式繃帶。空氣中彌漫著香茅和煙草的味道。
身邊坐著一位中年婦女,穿著老撾傳統(tǒng)“帕辛”長裙,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慈祥。
“醫(yī)生醒啦。”她說的是夾雜濃重口音的中文。小呂怔住:“你……你說什么?我在哪兒?
”女人笑了笑,遞給他一碗淡黃色的湯藥:“你在瑯勃拉邦,在我家,已經(jīng)昏了三天。
”小呂猛地一驚。瑯勃拉邦?那不是……老撾的北部古都?他艱難地坐起,環(huán)顧四周。
木頭房屋,舊式電扇,墻上掛著一張撕邊的日歷——1990年1月4日。他腦子轟地一響,
意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他穿越了。不是穿越成皇帝,不是穿越成豪門繼承人,
而是——穿越到了1990年的老撾,一個剛剛結(jié)束戰(zhàn)亂、正準備進入改革的貧窮小國。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仍舊有力,心跳平穩(wěn),呼吸順暢——這副身體,不是重病之軀,
也不是孩子,而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子。幾日后,
他終于從村民口中打聽清楚:這個身體原主名叫“蘇萬·凱”,是老撾少數(shù)民族出身,
早年在中國邊境做過翻譯,因病回鄉(xiāng)。幾個月前在山林中摔傷,昏迷未醒,
沒想到這次“醒來”,變成了小呂。小呂沒有慌。他不是看小說看多了,而是,
世界已經(jīng)給了他一次機會——帶著他前世30年中醫(yī)經(jīng)驗、中文知識、傳統(tǒng)功夫、國際視野,
重生在一個剛起步、正需要知識與希望的國家。他決定不做幻想家,也不做逃亡者,
而是腳踏實地活出新生。……他的第一件事,是行醫(yī)。
一本隨身攜帶的小醫(yī)方(奇跡般被原主“帶來”了這個世界)、再加上隨手采摘的當?shù)夭菟帲?/p>
他開始為村民調(diào)制風寒、腹瀉、跌打的簡方。用最基礎的五味,
最質(zhì)樸的手法——推拿、熏蒸、艾灸,為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減輕痛苦。村里人起初不信,
但看到幾位年邁村長的慢性腰痛竟然兩周痊愈后,便傳開了——“中國來的人,懂醫(yī)術。
”他并不收錢,只收食物,有時候是一籃竹筍,有時候是一壺糯米酒。但他知道,
真正的資本,是信任。第二件事,他用中文和老撾語雙語,
在屋后建起一間“草藥教學小屋”。他手繪植物圖譜,教幾個識字的年輕人辨藥性、制藥法,
還教他們基本的中醫(yī)理念——“寒熱虛實”、“陰陽五行”——用最通俗的話說。
他用手指指著天:“太陽——陽,晚上——陰。生病,是陰陽失衡。”小伙子們恍然大悟,
連連點頭。第三件事,他開始聯(lián)系鎮(zhèn)上的人,嘗試采購部分中國邊境的成藥,
比如云南白藥、藿香正氣丸、六神丸——并嘗試翻譯說明書為老撾語。很快,
當?shù)貛讉€村鎮(zhèn)的干部都聽說了這位“能寫能講,還能治病的中國人”,紛紛登門拜訪。
而故事真正的轉(zhuǎn)折點,是那場“谷倉毒熱病”。初春,村里谷倉因潮濕滋生病菌,
數(shù)十人出現(xiàn)高燒、腹瀉、抽搐癥狀,西藥供應不及,衛(wèi)生站人手緊張。小呂根據(jù)診斷,
迅速自制“祛濕解毒湯”,并配合食療、竹葉熏蒸房、穴位按壓法,
僅用五天就穩(wěn)住了村中感染。地方衛(wèi)生官員震驚:“他不是醫(yī)生,是神!”從此,
小呂在老撾北部邊境,名聲大噪。他沒有診所,卻有一雙看得清病因的手。他沒有官方身份,
卻有一個被村民稱為“老老師”的新名字。而就在這一年春末,
他接到了一個改變命運的邀請——萬象衛(wèi)生部,希望他參與國家傳統(tǒng)醫(yī)藥改制草案評議。
小呂抬頭,看著老撾南方的方向。他知道,他的人生第二幕,才剛剛開始。
21990年6月,萬象。小呂站在萬象衛(wèi)生部大樓門前,身穿一套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
手里提著一只竹簍——里面裝的是他親手曬制的草藥樣品和一沓老撾語翻譯的中醫(yī)筆記。
他抬頭,看著門上的牌匾:“????????????????”(老撾衛(wèi)生部),
心里并沒有緊張。他知道,他不是來走后門,也不是來“獻寶”。
他只是帶著一套實打?qū)嵭械猛ǖ脑\法、藥方和醫(yī)療組織理念,
想讓更多人不用等死、不用遠行、不用求高不可攀的醫(yī)院,也能活得有尊嚴。
會議室里空調(diào)開得“吱吱”響,圍坐著一圈穿制服的老撾官員,有的來自衛(wèi)生部,
有的來自民族事務處,還有三位,是特邀的越南與中國顧問。而小呂,
是唯一一個既不是體制內(nèi),也不是國際合作組織派來的“自由醫(yī)者”。
主持會議的是衛(wèi)生部副部長,一位名叫布亞通·沙瑪維的中年人,出身貴族,
年輕時留學蘇聯(lián),剛從戰(zhàn)后接手國家醫(yī)療體系的重建。布亞通戴著金邊眼鏡,
翻著小呂的手稿,眉頭緊鎖,卻不說話。
旁邊一位副處長開口:“你說你的方法‘因地制宜’,那我們問你,
你怎么證明‘草藥’能替代抗生素?”小呂從容答道:“不是替代,是補充。抗生素管急,
草藥管根。我們能做到,在沒有進口藥的地方,起碼讓人‘熬過急病期’。
”另一個代表冷笑:“可你沒有醫(yī)學文憑。”小呂微微一笑,從竹簍中拿出一本藥草圖冊,
打開:“那我用實物來說話。”他講解了“老撾九味地藥”,
從香茅、山桂皮到苦藤、狗脊、龍血樹,每種藥材都用中老雙語做了解釋。
他甚至指出了老撾山民常用的幾味“偏方”背后的科學機理——有的是抗菌,有的是收斂,
有的是助陽。會議室漸漸安靜了下來。布亞通終于開口:“你沒有西醫(yī)背景,
卻能講清西醫(yī)邏輯;你是中國人,卻愿意把老撾的草藥一一記錄——我想聽聽,
你到底想從我們這兒得到什么?”小呂頓了頓,
說:“我想建立一所‘山地醫(yī)坊’——不掛招牌,不收學費,只收愿意留下來的年輕人,
我教他們藥、教他們診法,也教他們尊重生命。三年之內(nèi),我不走,不擴張,只養(yǎng)活自己,
養(yǎng)活希望。”這句話,說得不高,卻讓會議室中的幾個中年官員沉默良久。他們知道,
這個國家缺的不是大醫(yī)院,而是從山里走下來的醫(yī)生。會后,布亞通單獨留下小呂,
說:“你知道我不信中醫(yī),但我信你。”“為什么?”“因為我看得出,你說‘醫(yī)’,
不是說‘事業(yè)’,是說‘命’。”他遞給小呂一張批文草稿,
上面寫著:“特許在瑯勃拉邦設立基礎中草藥教學點,試運行三年。”蓋章的墨還沒干。
小呂鄭重接下,深深鞠了一躬:“謝謝部長信任。我不會讓你后悔。”布亞通沒說話,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讓自己后悔。”消息很快在瑯勃拉邦傳開。“那個中國醫(yī)生,
被政府請去萬象啦!”“他回來了,還帶著批文呢!”村里人看見他回來,
都拉著他去家里喝米酒、煮雞蛋,幾個原本不愿讓女兒出門讀書的老人,
也開始主動把家里識字的小孫女送到他的小草屋學藥識字。而此時,一位身份特殊的女子,
也因為這次“醫(yī)坊試點”,注意到了小呂。她名叫蘇塔妮·占塔拉,
是老撾國防部高級顧問的女兒,現(xiàn)任中央青年聯(lián)盟醫(yī)衛(wèi)組組長。她第一次見到小呂,
是在布亞通辦公室外。那個時候,小呂背著破舊藥簍,和身穿淺藍制服的她擦肩而過。
她回頭看了一眼,隨口問布亞通:“那是誰?”布亞通笑著說:“你以后會記得他的。
”果然,沒過多久,蘇塔妮便受命前往瑯勃拉邦,巡視醫(yī)坊籌建進展。她沒想到,
那個滿手藥草氣味的中國男人,竟能在短短兩個月內(nèi),
建起三間茅屋、一座藥草田、一排教學黑板。她試圖用官話與他交涉,
卻被小呂用一口流利的老撾語打斷:“你們開會說的是理,我做的是人命事。
”蘇塔妮愣了幾秒,竟說不出話。那一刻,她第一次對這個人,產(chǎn)生了超越“任務”的關注。
而小呂,尚未察覺——屬于他新人生中的情感篇章,正悄悄揭幕。31990年8月,
瑯勃拉邦。雨季尚未結(jié)束,黃昏時分,云層低垂,山中濕氣翻涌。
蘇塔妮·占塔拉再次來到“山地醫(yī)坊”。她一身干練的軍綠色制服,肩章整齊,裙角微揚。
下屬敬稱她為“女鐵官”,因為她出身軍政家庭,又在青年聯(lián)盟中年紀輕輕就負責醫(yī)療事務,
行事果斷,極少容忍“感性拖沓”。但她沒想到,自己這趟來視察的對象——小呂,
不僅沒穿制服,甚至連鞋都沒穿。他正蹲在草棚前,赤足踩在濕泥地上,
為一位八旬老者拔火罐。“你穿著制服,在泥地里失禮了。”蘇塔妮冷聲提醒。小呂抬頭,
微笑著說:“老爺子腰痛,我要不先把泥踩熱了,他吸罐容易起水泡。”她愣了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不講形式”,但他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章法。
那天傍晚,兩人在屋前一壺普洱茶下對話。蘇塔妮帶著任務來的。她被上級指示,
要收集醫(yī)坊可行性報告,同時評估“此類民間項目是否具備政治風險”。換句話說,
她要看這個中國人是否“可控”。小呂卻并不回避,
反而直接攤開自己近兩月整理的《草藥與民族診療實踐對照筆記》,用中老雙文對照。
“我不是做慈善,也不是做政治。我做的是實踐。”他說。“你是中國人。”蘇塔妮提醒。
“我是中國人不假,但我現(xiàn)在做的是老撾人的命事。”他望著她,“我治的是老撾的病人,
講的是老撾的草藥,用的是老撾的泥巴種的苗。”她沉默。這種回答,
比任何政治語言更扎實,也更讓人無從駁斥。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老撾最高學府——蘇發(fā)努馮大學學習政治時,
一位導師說過的一句話:“真正能影響人民的人,往往不是官員,
而是把‘命’這個字當作真事去做的人。”那天夜里,她未回縣政府招待所,
而是住在了醫(yī)坊旁的小竹樓。她說:“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裝樣子。”小呂沒有回話,
只點了頭,繼續(xù)熬藥、抄方。幾天下來,
診治、記錄病例;晚上還會整理當?shù)乜趥鞣健⒆龇g筆記、甚至研究土壤與藥性之間的關系。
“你到底是醫(yī)生,還是學者?”她有一天忍不住問。“我只是個手藝人。”小呂說,
“救人是手藝,寫字是習慣。”她笑了。那一刻,
蘇塔妮第一次不是以“監(jiān)察人”的身份看他,而是以一個真實女人的角度去觀察這個人。
有一次深夜,她幫他整理草藥時,不小心被山棗刺破了手指。小呂下意識抓住她的手,
用指甲按住穴位止血,再捏開傷口拔出刺頭,整套動作利落準確,力道卻極輕。
她盯著他的側(cè)臉,突然低聲問了一句:“你在中國,有喜歡的人嗎?”小呂一愣,
隨即笑了笑:“以前有。她嫁人了。”蘇塔妮沒有再問,轉(zhuǎn)身回屋,卻輕輕關上門,
像是怕風聽見心跳。這之后,他們之間的氣氛微妙起來。蘇塔妮開始時常“順路”來醫(yī)坊,
幫他復印表格、代送報告、申請教材補貼。下屬打趣:“蘇姐最近是不是也對中醫(yī)感興趣了?
”她瞥了一眼,說:“我只是……不放心國家資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次看見他蹲在地上講草藥、給小孩子扎針、或是翻著那本筆記時瞇眼沉思的樣子,
她心里那種從軍校時代就壓著的“感覺”,就像山里潮濕的風,悄悄長出了青苔。某個黃昏,
兩人在藥園間散步。她忽然問:“如果有一天,國家希望你把這套‘醫(yī)坊體系’推廣到全國,
你愿意嗎?”小呂笑:“我當然愿意。但我更愿意,先把它在一個地方,扎根扎實。
”她看著他:“你這種人,很容易被政治用來,也很容易被政治丟棄。
”他轉(zhuǎn)頭看著她:“那你呢?你是會用人的人,還是會守人的人?”這一次,換她沉默。
而就在這種若有若無的曖昧中,真正的大事正在醞釀。1990年10月,
老撾政府籌備成立“國家傳統(tǒng)醫(yī)藥發(fā)展委員會”,計劃吸納民間醫(yī)者,建立國有登記系統(tǒng),
整理草藥體系。布亞通直接推薦了一個名字——呂云生。這,
是小呂穿越后第一次被國家正式“召見”,而不僅僅是民間合作。而蘇塔妮,
則被臨時任命為此次委員會的青年聯(lián)絡組副組長,負責整合民族區(qū)域代表的建議。換句話說,
他們將再一次——并肩而立。只是這一次,不再是旁觀,而是入局。41990年11月,
萬象。小呂第一次踏進老撾政府大院。這不是第一次進政府樓,
但是第一次以“顧問”身份——穿著由蘇塔妮送來的淺灰色短袖套裝,頭發(fā)被刻意梳平,
他看起來不再像山里蹲灶臺熬藥的民間郎中,而像一位即將被制度吸納的知識分子。
大院的空氣和山里不同——這里有秩序,有審查,也有難以言明的距離感。
會議廳的門牌上寫著:國家傳統(tǒng)醫(yī)藥發(fā)展委員會(籌)他坐在最后一排,
身邊是來自沙耶武里、川壙、色貢等地的各族民間醫(yī)者,有的穿草布長袍,
有的戴著紅布頭巾,身份多樣,但都看得出——他們不熟悉這個場合。主席臺上,
官員正在宣讀設立草案。蘇塔妮站在邊上,身著制服,神情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但她的目光,
卻偶爾越過文件,落在角落里的小呂身上。
“民族醫(yī)者津貼”;設立國立傳統(tǒng)醫(yī)學研究所;將傳統(tǒng)療法納入國家醫(yī)保系統(tǒng)“特例項目”。
這在老撾,是第一次。但草案中也有隱憂:“所有草藥制方須提交至中央統(tǒng)一備案,
并經(jīng)批準后方可流通。”“不得私設醫(yī)療點,不得跨省執(zhí)業(yè)。
”“所有傳統(tǒng)醫(yī)者須持有《民族醫(yī)療資格認證》。”這三條,引發(fā)場內(nèi)一片騷動。
“我們一生傳方,哪能寫成文件?”“鄉(xiāng)里人沒讀書,怎么考證?”“草藥是祖?zhèn)鞯模?/p>
不能上交啊!”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大會氣氛驟然緊張。主持官員頻頻敲桌提醒“紀律”,
但小呂沒有動。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入局”。不再是病人和草藥之間的選擇,
而是制度與現(xiàn)實、國家與個人之間的縫隙。會后,一位官員找到小呂,
語氣委婉地說:“你來自中國,懂得寫字,也讀得懂文件。
我們希望你能在大會后寫一份‘民族醫(yī)者過渡建議報告’,協(xié)助大家‘規(guī)范化’。
”換句話說,是要他站在制度這一邊,去勸那些曾與他在山中蹲灶臺、拾藥草的“同類”,
接受規(guī)范、上交方子、納入備案。晚上,小呂坐在住處屋檐下,翻著那份草案復印件,
眉頭緊鎖。蘇塔妮來找他,手里提著一籃熱米酒,說是地方接待安排。她在他對面坐下,
開口道:“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凑夷銓憟蟾鎲幔俊薄爸馈!毙蔚皖^,“我能寫,能講,
還算‘有點背景’。”“你會寫嗎?”小呂沒有立刻回答。他抬頭看著她:“你希望我寫嗎?
”蘇塔妮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我希望你不要只為誰寫。
我希望你為‘留下來的那些人’寫。”“寫一份,讓他們不會被淘汰,也不會被利用的建議。
”這句話,說得輕,卻像落雨擊打院前水缸,清脆而震響。那一刻,小呂忽然明白了,
她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體制人”。她是在夾縫中努力“保住善意”的人。三天后,
他提交了那份建議報告。題目不是《制度過渡建議》,
而是——《在地醫(yī)者登記建議草案:從實踐中來,
到制度中去》他建議:對傳統(tǒng)醫(yī)者設“草根類資格登記”,不設考試,
僅由所在村寨聯(lián)合背書;所有秘方不得強制公開,可登記主治方向、禁忌、傳承人,
僅需核心療效描述;每省設立“草醫(yī)登記點”,由民族事務處與衛(wèi)生所聯(lián)合管理,
避免官員獨斷;并提議設立“山地醫(yī)療調(diào)研基金”,鼓勵民間藥方入庫研究,但不用于貿(mào)易。
文件語言謹慎,格式標準,卻處處為“下不來城”的人爭了一線喘息。蘇塔妮將報告呈上,
布亞通親自批閱。那份草案最后被稱為:“呂建議案”。這件事在部內(nèi)傳了一陣,不高調(diào),
卻被視為“文化與制度之間一次溫和的握手”。而就在報告通過后第三天,
一場小型的晚宴在衛(wèi)生部側(cè)廳舉行。蘇塔妮罕見地沒有穿制服,
而是穿了一身淺青色老撾長裙,頭發(fā)挽起,只戴一枚玉石耳墜。她走到小呂面前,
說:“這場宴,是我申請為你辦的。”“為什么?”“因為你幫了他們,
但我怕你不知道你做的有多重要。”“你說清楚點。”他笑。她盯著他的眼睛,
輕聲說:“你不是幫了制度,你是幫了制度里的‘人’。”那一刻,
小呂第一次真正明白——這個制度,不是沒有溫度的。而蘇塔妮,不是為了職位站在他身邊,
而是因為信念選擇陪他站在這里。51991年1月,萬象郊區(qū)。
夜雨將未鋪柏油的土路沖刷得坑洼不平,燈光閃爍中,
一輛軍牌吉普車停在了一座外表不起眼的倉庫門前。車門打開,
小呂隨布亞通副部長一同下車。倉庫門緩緩打開,一股濃烈藥材味撲鼻而來——不是草藥香,
是工業(yè)濃縮藥粉的刺鼻味。一排排封裝袋整齊擺放,
上面印著老撾文和英文標簽:“LaoHerb?”,
“Export to Bangkok”。
布亞通指著其中一排袋子對小呂說:“這里用的,就是你醫(yī)坊試驗種的龍血樹、木香根,
還有你親手教識的苦藤。”小呂臉色一下子變了:“這些藥不是為出口準備的。”“可現(xiàn)在,
它們正在出口。”布亞通語氣平靜,“這就是現(xiàn)實。”他走近幾步,
聲音壓低:“你想做的是治人,我們想做的是養(yǎng)國。
老撾需要外匯、需要產(chǎn)業(yè)鏈、需要發(fā)展——你,已經(jīng)不是草民了,而是系統(tǒng)的一環(huán)。
”小呂握緊拳頭:“你是利用了我。”布亞通不怒反笑:“我用的是你的智慧,
你的合法方法,你自己交上來的藥種和配方建議——只不過,你沒想到它們有價值而已。
”“可你沒有告訴我——你們拿去賣。”“你以為制度讓你進來,只是為了山里的病人?
”空氣凝固。離開倉庫后,小呂一夜未眠。
推廣、民間醫(yī)坊、政策建議、研究配套……都可能成為政府打造“出口中草藥品牌”的跳板。
那些苦藤與香茅,不再是藥材,而成了出口數(shù)字里的“原材料”。他在村中講“醫(yī)者仁心”,
在講臺上授“醫(yī)者不為利”,可現(xiàn)實卻在暗地里把他塑造成“開發(fā)者”。第二天下午,
他找到蘇塔妮。“你知道嗎?”“我知道。”她很坦白。
小呂猛地站起來:“那你為什么不提醒我?”“因為我不知道你會這么在意。”她看著他,
“你不是一直說,只要藥真能救人,就算用在國外也沒關系嗎?”“可那不是用來救人,
是用來賺錢的!”蘇塔妮沉默了。她看著他,有些無奈:“小呂,你要明白,
政府不是慈善機構(gòu)。你想要制度接納傳統(tǒng)醫(yī)藥,那制度就會用制度的方式去‘整合’它。
”“那我是不是幫了一個‘假醫(yī)改’?”“不是。”她走近一步,
認真地說:“你讓真正的草藥被記錄、被重視、被推廣。你沒做錯,只是你太干凈。
”“可干凈,有錯嗎?”“沒有錯。但干凈的人,通常會受傷。”那一刻,
蘇塔妮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沉默良久,小呂忽然問她:“如果有一天我不想繼續(xù)了,
我離開,你會攔我嗎?”蘇塔妮垂下眼:“不會。”她轉(zhuǎn)身時,聲音很輕,
卻異常堅定:“但我會等你回來。”那晚,小呂一個人返回瑯勃拉邦。他沒有帶隨行官員,
沒有派車,也沒有通報。他只背著一只舊藥簍,一路坐車、步行,回到最初那座山里的草屋。
村里人見他回來,都驚訝得說不出話。“呂老師回來啦?”“你不是升官了嗎?
”“你怎么瘦了這么多?”他只是笑笑,沒有解釋。第二天,他照常講課、煎藥、診人,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療傷。療的是那一點點信念被動搖的痛。
第三天,一封親筆信從萬象送到。落款是:蘇塔妮。她沒有解釋政策、也沒有提國家,
只寫了一句話:“真正的藥,不在方子里,而在你還愿不愿意繼續(xù)寫它。”落筆端正,
卻沒有署頭銜。那一刻,小呂終于明白——她是在幫他守住“心”的人。一個月后,
他主動回信:“我不能接受草藥變成出口標簽,但我能接受人們真正靠草藥生活下去。
如果制度能接受我的底線,我就不走。”信寄出那日,
村里小孩給他起了個新名字:“阿魯”(????)——意思是“留下的人”。他沒有拒絕。
那一天起,他真正成為了屬于這片土地的醫(yī)生。61991年3月,瑯勃拉邦郊外。
雨季剛過,山風清涼,藥園里的苦藤葉泛著春意。小呂戴著草帽,一邊修剪藥枝,
一邊向幾個年輕人講授:“根部的營養(yǎng),是一年四季最誠實的部分,
不能為了產(chǎn)量就頻繁割采。”他的身后,是一座新建成的木屋,
著:“山地草藥合作坊”(?????????????????)這并不是一個官方機構(gòu),
也不是個人診所。
族事務處協(xié)商后的一個妥協(xié)產(chǎn)物:一個以**“非盈利醫(yī)療教學”**為核心的草藥合作社。
合作社由村民共同持有,藥材由醫(yī)坊學徒種植、采集,部分藥材可供政府采購出口,
但每一筆訂單都需登記、追溯、提留10%用于本地公益藥品儲備。
這是他想出的“中間地帶”:不讓草藥淪為利益商品,也不讓制度放棄產(chǎn)業(yè)價值。
他說過:“既然制度不可能退出,我們就讓制度也學會謙卑。”布亞通批準了這一方案,
盡管有保留意見,但也承認:“比起‘強收藥材’,你這個辦法,
至少讓村子里的人也有了分紅和參與。”而這個結(jié)果,
慢慢被傳播到了川壙、沙灣拿吉、色貢等地。小呂的“合作坊機制”,
成為老撾第一代“草藥組織化發(fā)展”的雛形。某天下午,他正在門口寫教學計劃,
蘇塔妮從吉普車上下來,一身便裝,手里提著一壺煮藥茶。“我這次是‘私訪’。
”她笑著說。“你這是‘探親’吧。”小呂回以一笑。兩人坐在臺階上,喝著茶,
看著學生們曬藥、挑枝、翻筆記。風吹過,香茅的味道悠悠地飄來。
“你最近寫了一封很出名的信。”她忽然開口。“布亞通那邊?”“不是。
是越南駐老撾代表處。他們聽說你用‘合作社’機制控制藥材濫采,很感興趣。
”“他們也要種?”“他們要學怎么‘既賺錢又不讓人心散’。
”小呂搖頭:“賺錢是容易的,守心是難的。”蘇塔妮轉(zhuǎn)頭看著他,
眼神溫柔:“你守得很好。”那天晚上,村里辦了一場篝火節(jié)。
年輕人唱老撾民歌、跳民族舞,合作坊的孩子們還排練了一段“藥草劇”,
講的是一位窮醫(yī)生如何用泥地草根救活將死的嬰兒。劇終時,
孩子們齊聲喊出一句臺詞:“最好的藥,是不被忘記的藥。”小呂愣住。這不是他教的句子,
卻是他種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制度改變?nèi)恕钡耐瑫r,人也能改變制度,
只要有人愿意留下,去堅持那個“微弱卻真實的版本”。夜深了,篝火熄滅。
小呂走在山道上,蘇塔妮輕聲問他:“你現(xiàn)在,還恨布亞通他們嗎?”他想了想,
說:“不恨。但我永遠不會像他們那樣。”“你變了。”“是啊。
”“你現(xiàn)在是這個國家的一部分了。”他回頭望著她,輕聲說:“你也是。”風很輕,
燈火在遠處搖曳。兩人并肩走著,沒有牽手,卻默契如同水流入河。數(shù)日后,
小呂被正式邀請參加老撾國家廣播電臺的一檔訪談節(jié)目,
主題是:“草藥與制度:一個中國醫(yī)生的老撾之路”節(jié)目中,
主持人問:“您怎么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沖突?”他答:“傳統(tǒng)就像根須,不能拔,
但也不能不修。現(xiàn)代像枝干,必須向上,但要記得回流營養(yǎng)。
”主持人又問:“您是不是在用中國人的智慧,為老撾做規(guī)劃?
”他認真地說:“我不是用中國人的身份做規(guī)劃,而是用‘留下來的人’的心態(tài),
和這里的人一起想路。我從中國來,但我已經(jīng)是這片土地上的醫(yī)生。”節(jié)目播出后,
引發(fā)各界關注,小呂的名字第一次登上《老撾日報》頭版,
被稱為:“跨文化的橋梁醫(yī)者”而這一年年底,
小呂收到了一個讓他徹底改變命運的邀請:由衛(wèi)生部提名、民族事務處聯(lián)名舉薦,
他將作為**“民間專業(yè)代表”**出席即將召開的老撾國家議會草案聽證會。
這意味著——他,將走進立法環(huán)節(jié)。而他腳下的這條路,也將真正由“從醫(yī)”走向“從政”。
71991年11月,萬象,國家議會大廈。石階高聳,國徽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小呂站在臺階下,西裝筆挺,手里卻仍握著一卷寫滿手寫注釋的草藥合作社報告稿。
他是以“非議員代表”身份,被特別邀請出席本年度**《民族傳統(tǒng)醫(yī)療法》聽證會**。
他知道,這不只是一個普通法律草案,
統(tǒng);村級醫(yī)療點是否被視為“非法行醫(yī)”;合作社模式是否會被復制、推廣、還是……取消。
此刻,大會廳里坐著的不只是議員,還有來自衛(wèi)生部、民族事務部、工業(yè)貿(mào)易部的高級官員,
以及來自北部邊境幾個省份的鄉(xiāng)醫(yī)代表。議會主席年事已高,
開場時聲音低沉而不失威嚴:“今天,
是決定未來十年老撾‘醫(yī)療多元體系’政策方向的分水嶺。今天,
我們請來了一個特殊的人——一位中國醫(yī)生,
同時也是我們的鄉(xiāng)村醫(yī)坊合作者——呂云生先生。呂先生,請您發(fā)言。”小呂走上發(fā)言席,
看了一眼麥克風。那一刻,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在長沙街頭,
為一個夜里受傷的孩子扎下一針時,肩上背著的,只是“救人”的想法。可今天,
他要面對的,是一群能定人生死規(guī)則的立法者。他開口,聲音不高,
卻沉穩(wěn):“主席先生、各位代表,我不是來講理論的。我只想講幾個‘人’的故事。
”他講了山里那位奶奶,因害怕“沒證”被抓,
不敢再用祖?zhèn)鞑菟幪娲迕裰委焸恢v了自己合作社里那個聰明的小學徒,因為家人沒戶口,
被拒絕參加縣里的草藥考核培訓;講了邊遠村莊中,那些村民排六個小時的山路,
只為看一眼“合格醫(yī)生”的辛酸。最后他合上筆記,
說:“如果制度不能保護最早為人民看病的人,那制度本身就是病了。
”“制度可以規(guī)范行為,但不該抹去人的名字。”會場一片寂靜。隨后是各部門代表發(fā)言,
有人稱贊“合作社模式激發(fā)活力”,也有人質(zhì)疑“缺乏統(tǒng)一管理標準”。
工業(yè)部代表提出:“應將合作社草藥納入出口管理框架。”而這時,
一位年長議員質(zhì)疑道:“呂先生,你的合作社未注冊工商機構(gòu),法律上是否構(gòu)成非法經(jīng)營?
”小呂站起來,鞠了一躬,答道:“我的合作社,不賣藥,只教人。我不追逐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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