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花鏡與舊手機南方的梅雨季黏膩得像塊化不開的麥芽糖，
派出所的玻璃窗上凝著細密的水珠，順著窗框往下淌，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斑紋。
李桂芳踩著泥濘跨進門檻時，藍布衫的下擺還在滴水，懷里緊摟著個瘦高的女孩。
老人鼻梁上架著副裂紋的老花鏡，鏡腿用黑膠布纏了三道，發間別著的野菊被雨水打蔫了，
蔫耷耷地垂在灰白的鬢角。"林警官，俺們......" 她的手抖得厲害，
從補丁摞補丁的布兜里掏出紅本本，低保證三個字被磨得發白。
身后的女孩倏地往老人身后縮，
校服袖口磨出的毛邊掃過李桂芳的手背 —— 那是件男式改的校服，
原本的藏藍色洗成了淺灰，領口還留著模糊的校名刺繡。我（林陽）從玻璃柜后站起身，
金屬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注意到女孩始終盯著地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叫陳雨桐，十三歲，身高快到我肩膀，可手腕細得像麻稈，套在寬松的校服里晃蕩。
昨兒村支書老王打電話時，說這家人靠每月兩千塊低保過活，父親瘋癲流浪，母親早跑了，
全靠七十歲的奶奶拉扯姐弟倆。"坐吧。" 我拉開兩把木椅，鐵架上的紅漆掉了大半，
露出底下斑駁的鐵皮。李桂芳坐下時，竹椅發出吱呀聲，她忙伸手去扶椅背，怕驚著孫女。
陳雨桐卻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蚊子："奶，
您腰別硌著......" 話沒說完又抿緊嘴，指尖在椅把上劃出細痕。
回憶閃回：上月調解鄰里宅基地糾紛時，我在村口見過這祖孫倆。李桂芳背著半人高的竹簍，
簍里是割好的豬草，陳雨桐蹲在老槐樹下補襪子，陽光透過枝葉在她臉上織出光斑。
她抬頭叫我 "警官哥哥" 時，我看見她膝蓋上的補丁，針腳細密整齊，
像小學生作業本上的橫線。"錢...... 是咋花的？" 我放輕聲音，
往她們面前推了推搪瓷杯。杯底沉著去年春節發的茉莉花茶，泡開后飄出股陳味，
混著窗外飄來的霉味，讓人嗓子眼發緊。李桂芳突然抹起眼淚，
皺紋里積著的水珠順著法令紋往下淌："她拿俺的舊手機，
給那些唱歌的人刷禮物......" 老人從兜里掏出個泛黃的諾基亞，機身纏著透明膠，
屏幕角落裂出蛛網狀的紋。陳雨桐猛地抬頭，睫毛上掛著水光，卻又迅速垂下眼瞼，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派出所的吊扇發出惱人的嗡鳴，扇葉上結著厚灰，
轉起來時撲簌簌往下掉。陳雨桐接過我遞的紙和筆，開始寫事情經過。她的字寫得很工整，
橫平豎直像用尺子量過，作業本上的 "三好學生" 獎狀大概就是這么來的。
鉛筆尖在紙上沙沙移動，寫到 "第一次充錢" 時，筆尖突然戳破紙張 —— 去年冬至，
李桂芳在廚房煮餃子，蒸汽模糊了玻璃窗，
女孩看見手機屏幕彈出 "送火箭得限定皮膚" 的廣告，
紅色的 "立即充值" 按鈕像塊剛出爐的紅糖糍粑，燙得她指尖發顫。
"雨桐平時很乖的......" 李桂芳掏出手帕擦眼睛，帕子上繡著褪色的并蒂蓮，
邊緣磨得發毛，"她每天放學就幫俺喂雞、哄弟弟，成績都是班上前三。
誰曉得......" 老人的聲音哽在喉嚨里，窗外傳來灑水車的音樂聲，
《生日快樂》的旋律混著雨聲，顯得格外蒼涼。我翻開陳雨桐寫的材料，
發現充值記錄最早可追溯到一年前。她先用奶奶的微信給短視頻買流量，
只為讓自己拍的 "寫字視頻" 多些人看。那些視頻里，
她用樹枝在泥地上寫 "床前明月光"，身后是搖搖欲墜的柴房，弟弟趴在門檻上啃窩頭。
有個自稱 "書法老師" 的主播給她留言："小姑娘字寫得真靈性，以后跟我學書法吧。
" 這句話被她用紅筆圈了又圈，抄在作業本扉頁，紙角都卷了邊。暮色漸濃時，
李桂芳從布兜里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兩塊烤紅薯："林警官，俺們村沒通車，
得趕最后一班三輪...... 您嘗嘗，自家種的。" 紅薯還帶著體溫，
水汽在牛皮紙上洇出小塊陰影。陳雨桐見狀，忙扯了扯奶奶的袖子："奶，
別麻煩警官......" 她的耳尖紅得透亮，像院角新開的月季。我推辭不過，
接過紅薯，溫熱的觸感透過油紙傳來。李桂芳攙著陳雨桐往外走，
女孩的長辮子掃過老人的肩膀，發梢還滴著水，在地面畫出蜿蜒的水痕。臨出門時，
陳雨桐忽然回頭，目光落在我辦公桌上的相框上 —— 那是我和侄女的合照，
小姑娘抱著熊貓玩偶笑得燦爛。她迅速別過臉，加快了腳步。我看著祖孫倆走進雨幕，
李桂芳的背更駝了，像張拉滿的弓，陳雨桐則半步不離地攙著她，校服褲腳濺滿泥點。
遠處的山巒隱在雨霧里，像幅褪了色的水墨畫。辦公桌上，陳雨桐寫的材料被風吹得翻動，
最后一頁上，她用鉛筆歪歪扭扭地畫了顆星星，旁邊寫著："要是有人夸我，該多好。
"窗外，雨越下越大，派出所的燈泡忽明忽暗。我咬了口烤紅薯，甜味里混著焦糊味，
喉間卻泛起澀意。手機突然震動，彈出游戲平臺的推送："六一特惠，充值滿千送限量皮膚。
" 我關掉推送，目光落在陳雨桐畫的星星上，那線條顫抖卻堅定，
像極了暴雨中倔強綻放的野花。第二章：消失的父母與深夜充值第二天晌午，日頭毒辣，
我騎著摩托載著李桂芳往村委會去。紅土路坑洼不平，車輪碾過積水時濺起泥漿，
老人抓著后座的手勁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我皮肉。路過村頭的廢品站時，
我瞥見墻角堆著半袋塑料瓶，瓶身上的標簽被撕得干干凈凈 —— 那是陳雨桐常來的地方，
上周調監控時我發現，她凌晨五點就蹲在這兒等收廢品的卡車，
賣瓶子的錢全存進了奶奶的銀行卡，直到去年秋天學會手機充值。"她爹...... 唉。
" 李桂芳在顛簸中開口，頭巾被風吹得飄起來，露出后頸上銅錢大的老年斑，
"雨桐五歲那年，他犯病把家里鐵鍋砸了個稀巴爛，嘴里喊著 ' 有人要殺我 '。
她媽嚇得連夜跑了，連雙膠鞋都沒拿，如今聽說在廣東嫁了個開貨車的。
" 老人的聲音被引擎聲扯碎，遠處稻田里的青蛙呱呱叫著，叫得人心里發空。
村委會的磚墻上，"鄉村振興" 的標語被青苔爬滿，"興" 字的最后一捺被藤蔓纏繞，
像道愈合不了的傷口。文書老張蹲在門檻上抽旱煙，鞋邊堆著幾枚煙頭："林警官，
監護人證明好開，可平臺要她爹的信息......" 他壓低聲音，眼角瞥向李桂芳，
"那家伙上個月還在鎮上偷電瓶，被派出所抓了三次，上個月又把低保錢拿去賭，
要不讓雨桐媽來？"李桂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著背在兜里翻找止咳藥。
我這才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 聽老王說，是前年被失控的板車碾斷的，
當時她正拉著兩千斤稻谷去賣，就為給陳雨桐湊教輔資料錢。"她媽早改嫁了，
" 老人把藥片干咽下去，喉結在松弛的皮膚下滾動，"雨桐去年撥通過一次電話，
那邊說 ' 別打擾我新生活 '，掛了電話后，這孩子在柴房哭了半宿。
"陽光透過破窗欞，在李桂芳溝壑縱橫的臉上切出明暗相間的條紋，像張被歲月揉皺的報紙。
老張鋪開紅紙寫證明，毛筆尖在硯臺里轉了三圈，墨香混著霉味彌漫開來。陳雨桐站在門邊，
指尖反復摩挲著門框上的刻痕 —— 那是她每年生日時刻下的身高線，
最新的一道停在 158cm，旁邊用鉛筆寫著 "2024.9.12，
想長高保護奶奶"。回到派出所，游戲平臺要求錄制監護人視頻聲明。李桂芳坐在鏡頭前，
身后的土炕上，弟弟陳雨浩正抱著掉漆的奧特曼啃咬，口水把玩具胸前的紅燈糊得發亮。
老人攥著低保本，指節泛白，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說出話："俺們一家四口靠這點錢活命...... 雨桐她爹不管事，
她媽......" 鏡頭突然晃了晃，陳雨桐伸手扶住奶奶顫抖的肩膀，袖口滑落，
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疤痕 —— 那是去年幫奶奶扛化肥時被竹筐劃傷的。
屏幕突然彈出充值記錄：凌晨兩點十七分，陳雨桐給主播刷了十個 "夢幻城堡"，
共計 3280 元，交易備注欄寫著 "祝老師生日快樂"。那時李桂芳正在磨豆腐，
石磨的吱呀聲蓋過了手機的提示音，老人的手掌上還留著常年推磨磨出的繭子，
厚得能刮下一層皮。"為啥總在半夜充錢？" 我關掉錄像，給陳雨桐遞去一瓶礦泉水。
她盯著瓶蓋轉了三圈才擰開，水流進喉嚨的聲音格外清晰。"白天要幫奶喂雞、劈柴，
" 女孩的聲音像片薄紙，風一吹就會碎，"只有夜里...... 弟弟睡了，
奶在磨豆腐，家里靜得可怕，好像全世界只剩我一個人。" 她突然抬頭，眼睛亮得驚人，
睫毛上還沾著水汽，"那個主播會念我的名字，說 ' 謝謝小雨妹妹的城堡 '，
就像...... 就像有人在等我放學。"窗外，暮色漫上來，辦公桌上的臺燈亮起，
在陳雨桐臉上投下半邊陰影。
我想起上周處理的另一起案件：留守兒童用爺爺的養老金給主播刷禮物，
只為讓對方喊他 "寶貝孫子"。監控里，那孩子凌晨三點坐在樓梯間，
懷里抱著 "學習標兵" 的獎狀，手機屏幕映著他滿是淚痕的臉，旁邊放著冷掉的白粥。
李桂芳突然指著屏幕驚呼："這、這不是俺家的破電視嗎？" 畫面里，
陳雨桐的直播背景里，
那臺二十九寸的老式彩電正在播放雪花屏 —— 那是去年她用獎學金買的二手貨，
說奶奶總說腿疼，想讓她坐著看電視，不用總彎著腰擇菜。電視旁的墻上，
歪歪扭扭貼著幾張獎狀，最中間的那張 "書法比賽一等獎" 被小心地塑了膜，
底下壓著張泛黃的照片：兩歲的陳雨桐被母親抱在懷里，父親穿著干凈的白襯衫站在旁邊，
身后是剛蓋好的三間瓦房。我關掉視頻，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陳雨浩不知何時爬下了炕，
抱著陳雨桐的腿奶聲奶氣地喊 "姐姐"。女孩彎腰把弟弟抱起來，
小家伙的口水蹭在她校服上，她卻笑著用袖子擦了擦，指腹輕輕摩挲弟弟的頭發："雨浩乖，
等姐姐攢夠錢，給你買新玩具車。"臨睡前，我在筆記本上寫："留守兒童的情感饑餓，
比貧困更難填補。" 窗外，月亮被云層遮住半張臉，像陳雨桐寫作業時咬著筆桿的模樣。
手機突然震動，李桂芳發來條語音，背景里傳來陳雨桐的背書聲："爺娘聞女來，
出郭相扶將......" 老人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掩不住疲憊："林警官，
材料都準備好了，明早俺們就去鎮上寄......"我盯著天花板，
直到凌晨三點才合上眼。迷糊中，仿佛看見陳雨桐坐在老槐樹下，
手機屏幕的藍光映著她的臉，主播的聲音混著蟬鳴，在濃稠的夜色里飄啊飄，像根細細的線，
系住了她搖搖欲墜的童年。第三章：低保金與客服熱線周一清晨，蟬鳴聲撕破天光。
我在派出所門口接上李桂芳時，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胸前別著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 —— 那是她年輕時當生產隊婦女隊長的紀念。
陳雨桐背著雙肩包站在旁邊，書包帶斷了一根，用紅繩仔細綁著，露出里面的作業本角，
上面寫著 "數學錯題集"。"雨桐咋沒去上學？" 我發動摩托，
后視鏡里看見女孩局促地絞著手指。 "今兒調休，" 李桂芳替孫女回答，
"俺想讓她跟著去，跟平臺說清楚......" 老人的聲音低下去，"她整夜沒睡，
在院里喂雞喂了三遍。"鎮上的銀行大廳冷氣開得很足，李桂芳進門時打了個寒顫，
下意識把藍布衫往上拽了拽。陳雨桐盯著玻璃幕墻上自己的倒影，校服在空調風里輕輕晃動，
像片被風吹皺的紙。柜臺后的柜員反復核對低保證，陽光透過百葉窗，
在李桂芳佝僂的背上切出明暗相間的條紋，像極了老電影里的畫面。
"您這流水得去機器上打。" 柜員指指角落的自助機，
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李桂芳往前挪了半步，又退回來，
鞋底在瓷磚上蹭出細微的聲響。陳雨桐突然伸手，按住奶奶顫抖的手背："奶，我來。
" 女孩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
動作熟練得讓人心驚 —— 她大概早已熟悉這些成年人都覺得復雜的操作。
流水單打印出來時，李桂芳盯著余額欄的數字倒吸冷氣：原本該有八千多的賬戶，
如今只剩三百一十七塊六毛。"這些錢......" 老人的指甲掐進流水單，
紙角泛起褶皺，"是給雨浩攢的學費，還有俺的降壓藥......" 陳雨桐別過臉，
望向窗外的梧桐樹，樹葉在陽光下沙沙作響，像無數只小手在鼓掌。回到派出所，
我撥通游戲平臺的客服熱線。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提示音，李桂芳攥著聽筒的手青筋暴起，
聽著長達三分鐘的語音導航，額角沁出細汗。
"按 3 號鍵轉人工......" 陳雨桐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片羽毛，
"我以前...... 打過。" 女孩的耳尖又紅了，指尖在大腿上劃出月牙形的白印。
"您好，關于未成年人充值......" 我接過電話，亮出警官證編號，
"用戶是低保戶，家庭情況特殊......" 話未說完，
聽筒里傳來 "請提供相關證明材料" 的回復。李桂芳忙不迭翻開布兜，
掏出村委會開的證明、低保證、醫院出具的陳父精神疾病診斷書，紙張邊緣被磨得發毛，
像她洗了無數次的圍裙。短視頻平臺的溝通更曲折。李桂芳不會用智能手機截圖，
我只好讓陳雨桐登錄賬號，把充值記錄逐一拍照。女孩的手機桌面很干凈，
只有系統應用和一個叫 "寫字 APP" 的軟件，圖標是支毛筆，筆尖懸在半空中，
像她始終沒寫完的夢。"這個主播說過，我的字能賣錢......" 她突然開口，
又迅速閉嘴，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仿佛想刪掉某個秘密。提交材料后，
我們在派出所等了整整一天。李桂芳坐在沙發上打盹，頭一點一點的，陳雨桐則靠在窗邊，
望著遠處的中學發呆。夕陽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書包帶的紅繩晃啊晃，像根細細的血絲。
晚上七點，平臺終于發來消息："經審核，您的申請已受理，預計 3-5 個工作日到賬。
" 李桂芳念出屏幕上的字，突然捂住嘴笑起來，眼淚卻大顆大顆往下掉，滴在藍布衫上，
暈開深色的花。第三天午后，李桂芳的手機彈出到賬通知。她舉著手機來找我時，
手比在派出所時抖得更厲害："林警官，您幫俺看看，這串零是不是對的？
"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瞇起的眼睛上，10238 元的數字在屏幕上跳動，
像極了陳雨桐作業本上的紅勾。陳雨桐站在旁邊，手里攥著個塑料袋，
里面是袋洗衣粉和兩塊肥皂 —— 那是用自己攢的零花錢買的，她說奶奶的手總裂口子，
要用好的洗衣粉。"平臺說，一分錢都沒扣......" 李桂芳抹著眼淚，
"還說讓俺多跟雨桐說話，別總讓她干活......" 老人轉頭看向孫女，
目光里帶著笨拙的溫柔，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陳雨桐突然伸手，替奶奶擦掉眼角的淚，
指尖劃過老人臉上的皺紋，像在撫摸一本舊書的扉頁。傍晚，我送祖孫倆去公交站。路上，
李桂芳從布兜里摸出把野棗，硬塞進我兜里："自家樹上結的，可甜。
" 陳雨桐看著我的手機，突然小聲說："警官哥哥，
你手機殼上的小女孩...... 真幸福。" 那是我侄女的照片，戴著生日帽，
手里捧著蛋糕。我愣了愣，想說點什么，卻看見女孩迅速別過臉，望著天邊的火燒云，
耳朵尖紅得像熟透的野棗。公交到站時，陳雨桐忽然回頭，從書包里掏出張紙塞給我，
又快步跟上奶奶。展開一看，是封感謝信，字跡工整得過分，
最后一句寫著："以后我想當老師，這樣就能夸好多小朋友。" 紙的背面，
畫著個扎辮子的女孩，旁邊有兩個大人牽她的手，天上飄著五顆星星，
每顆星星底下都寫著 "謝謝"。夜風帶來稻田的清香，我攥著信紙，
望著公交車消失在暮色里。李桂芳的藍布衫和陳雨桐的校服，漸漸變成兩個模糊的小點，
像兩枚被遺落在人間的星星。手機震動，
平臺發來短信："溫馨提示：請家長加強未成年人監護，避免類似事件發生。
" 我抬頭望向夜空，繁星滿天，卻沒有一顆屬于那個在泥地上寫字的女孩。
第四章：四千公里外的注銷賬號周四清晨，蟬鳴像被曬干的絲瓜瓤，又硬又脆。
我坐在辦公桌前，登錄陳雨桐的直播賬號，頁面跳轉時，
屏幕上閃過無數個 "感謝大哥火箭" 的彈窗，粉色的禮物特效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李桂芳坐在旁邊擇豆角，竹籃里的豆角堆得老高，她指尖飛快地掐掉豆筋，
卻時不時抬頭看我電腦屏幕。"林警官，能找著那人不？
" 老人的指甲縫里還沾著昨天摘野棗的紫漬，"雨桐說，
那人教她寫 ' 永' 字八法......"電腦突然卡頓，
直播間里循環播放著 "家人們點亮小愛心" 的錄音，畫面右下角，
"書法人生" 的主播頭像已變成灰色，簡介欄赫然寫著 "賬號已注銷"。
陳雨桐的私信箱停在 3 月 12 日，最后一條消息是："妹妹字寫得真好，
轉賬 398 元即可獲得我的親授字帖哦～" 消息下有個紅色的感嘆號，
像道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他跑了。" 我點開主播資料頁，
注冊手機號歸屬地顯示黑龍江哈爾濱。陳雨桐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手里攥著作業本，
指節泛白。她的校服第二顆紐扣掉了，露出細細的鎖骨，像只受了驚的小獸。
"昨兒還在的......" 女孩的聲音發顫，
"他說今天要直播教瘦金體......" 作業本里掉出張紙，是她臨摹的主播字跡，
"天道酬勤" 四個字寫得工工整整，旁邊用鉛筆注著："老師說，我的捺畫比昨天有力。
"通過局里技術部門協助，很快查到主播的真實信息：王建軍，23 歲，
哈爾濱某電子廠工人，直播間背景是網購的假山水屏風，
所謂 "書法教學" 全是提前錄好的視頻。當哈爾濱警方傳回現場照片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