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醫患初遇祁陽對著電梯里的鏡子整理領帶，指尖微微發抖。
今天是他被"貶"到神經內科部門的第一天，從心血管藥物王牌銷售到帕金森病藥物推廣，
這簡直是職業生涯的滑鐵盧。都怪那個該死的投訴——他給一位老醫生塞紅包被護士撞見。
想到這里，他咬緊了后槽牙。電梯門在五樓打開，祁陽深吸一口氣，
掛上他標志性的商業微笑。這張笑臉為他贏得了輝瑞醫藥連續三年的銷售冠軍，
讓他在二十八歲就開上了保時捷。"祁代表，這邊請。"神經內科的護士長冷淡地招呼他，
"張主任在查房，您先在休息區等一會兒。"祁陽點頭致謝，
目光卻不自覺地被走廊盡頭的一個身影吸引。那是個年輕女孩，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
正扶著墻做一系列奇怪的動作——抬手、停頓、放下，再換另一只手，
動作緩慢得像電影慢鏡頭。陽光從她身后的窗戶灑進來，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
"那是..."祁陽忍不住問道。"林小滿，我們的'明星患者'。"護士長語氣柔和了些，
"二十九歲確診帕金森，現在三十一歲，是院里最年輕的帕金森患者之一。
她每天都會來做康復訓練。"祁陽的視線無法從那個身影上移開。林小滿轉過身來，
他看清了她的臉——不是想象中病人的憔悴，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皙，眼睛大而明亮，
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那些不協調的動作只是她與這個世界開的一個玩笑。
"她...用的是什么藥？"祁陽聽見自己問。"目前是左旋多巴，但效果越來越差了。
張主任正在考慮換藥。"護士長看了看表，"張主任應該快結束了，我去看看。
"祁陽站在原地沒動。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公司新代理的德國帕金森藥NOVIX正好針對左旋多巴失效病例，
如果能讓林小滿成為用藥案例...他的業績就有救了。正當他盤算時，
林小滿突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祁陽一個箭步沖過去，在她膝蓋著地前扶住了她。
"謝謝。"她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清脆，"新來的醫生？"祁陽感到她在他臂彎里輕顫，
像一片風中的樹葉。"醫藥顧問。"他脫口而出，
隨即被自己的謊言驚到——他從不這樣自我介紹，向來驕傲地亮出輝瑞代表的身份。
"醫藥顧問？"林小滿站穩后好奇地打量他，"那就是比醫生懂藥，比藥師懂病的人？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琥珀色，祁陽突然忘了準備好的推銷話術。"差不多吧。
"他干巴巴地回答。"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我的手指，"她舉起右手，
食指和中指不受控制地搓動著，"比我還想談戀愛？"祁陽愣住了，隨即忍不住笑出聲。
五年來，他接觸過無數病人，從沒人用這種方式描述震顫癥狀。"這叫'搓丸樣動作'，
帕金森病的典型癥狀。"他努力保持專業，"說明你的藥物需要調整了。
"林小滿歪著頭看他："你知道大多數醫生會怎么回答嗎？他們會翻開教科書，
用我聽不懂的術語解釋一通，然后開更貴的藥。"她瞇起眼睛，"你不一樣。
"祁陽感到耳根發熱。他應該趁機介紹NOVIX的，卻鬼使神差地問："咖啡廳在哪？
我覺得你需要坐下來休息，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詳細解釋你的問題。""二樓轉角，
不過你得請客。"林小滿狡黠地笑了，"醫藥顧問先生。"三十分鐘后，
祁陽已經畫了五張神經遞質作用機制簡圖，而林小滿在第三張時就放棄了理解。"停停停，
"她舉起雙手投降，"我信你了，你確實懂這些。但問題是，"她湊近一些，
祁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你能幫我嗎？"祁陽的視線落在她微微顫抖的睫毛上。
"我可以試試。"他聽見自己說，"但我需要更了解你的情況...你愿意和我共進晚餐嗎？
"話說出口他就后悔了。這太不專業了，何況他本應該借機推銷藥物。
但林小滿的笑容讓他把那些算計都拋到了腦后。"這就是傳說中的醫患約會？
"林小滿調皮地問，隨即看到祁陽尷尬的表情，
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這個動作讓她差點打翻咖啡杯，"開玩笑的，我很樂意。
不過提前警告你，我可能會在餐桌上跳機械舞。
"祁陽握住她顫抖的手："那我就能炫耀我有個會跳舞的女伴了。"那天晚上，
祁陽沒有去見張主任。他陪林小滿在醫院花園里散步，
聽她講如何在二十九歲生日那天被確診，如何辭去廣告公司的工作，
又如何學會與這個不聽話的身體和平共處。"最難過的是再也不能自己系鞋帶。"星空下，
林小滿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這種小事，以前從不會想它有多重要。"祁陽蹲下身，
為她系好松開的鞋帶。起身時，他發現她在哭。2 信任危機"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林小滿問，"我們才認識幾個小時。"祁陽答不上來。他本該把她當作潛在客戶，
記下她的用藥情況，評估她的支付能力...但他此刻只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因為你的機械舞跳得很棒。"他輕聲說。接下來的兩周，祁陽過著雙重生活。白天，
他是輝瑞醫藥的銷售代表，向各家醫院推銷NOVIX；下班后，
他變成林小滿的"醫藥顧問"，陪她復健，研究她的用藥記錄，甚至學會了幫她注射藥物。
"你打針比護士還輕。"某天注射后，林小滿驚訝地說。祁陽得意地笑了。他當然不會說，
他特意在自家橙子上練習了二十多次。看著林小滿因藥物起效而舒展的眉頭，
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滿足感——這與完成季度銷售額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NOVIX可能會更適合你。"某個午后，當林小滿抱怨現有藥物副作用時，
祁陽終于提到了公司的產品，"它針對多巴胺受體有更精準的作用...""你推薦這個藥？
"林小滿認真地問。祁陽喉嚨發緊。他應該說"作為醫藥顧問"，
但話到嘴邊變成了："作為關心你的人。"林小滿靜靜看了他一會兒，
然后點頭："那我試試。"祁陽沒想到會這么順利。當晚，他輾轉難眠。第二天一早，
他帶著NOVIX樣品去了醫院，卻在走廊上聽見張主任憤怒的聲音："這是第幾次了？
醫藥代表直接接觸我的病人！林小滿今早要求換藥，報出的劑量精確到毫克，
這不是病人自己會知道的！"祁陽僵在原地。他從未告訴林小滿自己的真實身份。
"是輝瑞的祁代表。"護士長說，"我看到他和林小姐走得很近。""叫他來我辦公室！
"張主任摔門而入。祁陽的血液凝固了。他應該轉身離開，應該先給區域經理打電話，
應該想好解釋的說辭...但他的腳卻自動走向林小滿的病房。她正坐在窗邊看書，
陽光給她的側臉鍍上金邊。聽到開門聲，她轉過頭，臉上綻放出笑容："正好，
我剛想問你關于NOVIX的...""我是醫藥代表。"祁陽打斷她，
"輝瑞醫藥的銷售代表，負責推廣NOVIX。我不是什么醫藥顧問。
"林小滿的笑容凝固了。書從她膝上滑落，發出沉悶的響聲。
"所以...那些'關心'...""不全是假的。"祁陽急切地說，
"我確實想幫你...""幫我，還是幫你的業績？"林小滿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錄音了嗎？像其他醫藥代表那樣，錄下病人說'這藥真有效'，然后放給醫生聽？
"祁陽如遭雷擊。他確實在口袋里裝著錄音筆——公司要求收集患者證言。看到他的表情，
林小滿的臉變得慘白。"滾出去。"她指著門，手指劇烈顫抖著，"立刻。""小滿，
聽我解釋...""解釋什么？解釋你怎么利用一個病人的信任？
怎么把她的病當成你的商機？"林小滿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居然真的相信有人會不帶著憐憫看我..."祁陽想上前，卻被她抓起的玻璃杯逼退。
杯子砸在他腳邊，碎片四濺。"滾！"祁陽踉蹌著退出病房，后背撞上走廊墻壁。
護士站所有人都在看他。張主任的辦公室門開著，老人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祁代表，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祁陽機械地跟著張主任走進辦公室，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他失去了什么，而那比任何銷售冠軍都重要得多。
張主任的辦公室空調開得很低，祁陽卻出了一身冷汗。老人將他的名片扔在桌上，
金屬框眼鏡后的眼睛銳利如刀。"輝瑞醫藥，高級銷售代表。"張主任一字一頓地念著，
"祁先生，你知道直接接觸病人并影響其用藥選擇違反醫療倫理嗎？"祁陽的喉嚨發緊。
他應該道歉，解釋，搬出公司培訓的那套說辭——但他眼前全是林小滿含淚的眼睛。
"我...沒有試圖影響她的選擇。""那這些是什么？"張主任拉開抽屜，
拿出幾包NOVIX樣品，"護士在小滿床頭柜發現的。別告訴我這是巧合。
"祁陽握緊了口袋里的錄音筆。他本應該錄下林小滿對藥物的積極反饋，
現在卻錄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崩潰的聲音。3 真相揭曉"我會向公司報告這件事。
"張主任的聲音冷得像冰，"現在，請你離開我的科室。
林小滿的治療方案將由專業醫療團隊決定，不需要醫藥代表的'建議'。"走出醫院大門時，
七月的陽光刺得祁陽眼睛發痛。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區域經理陳立的來電。
祁陽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祁陽！你他媽在哪？"陳立的吼聲幾乎震破耳膜，
"仁和醫院的采購會提前了，全組人就差你一個！這可是NOVIX進院的關鍵時刻！
"祁陽看了看表——下午兩點，他完全忘了這個會議。"陳總，
我這邊出了點狀況...""別跟我說狀況！"陳立打斷他，
"仁和神經內科今年預算八百萬，競爭對手已經盯上了。立刻給我滾過來！"掛斷電話，
祁陽機械地走向停車場。他應該立刻趕往仁和醫院，
應該專注于挽救這個季度最重要的訂單...但他的腳卻像有自己的意志，
帶他回到了林小滿的病房樓下。透過一樓咖啡廳的玻璃窗，他看見林小滿獨自坐在角落，
面前攤著一本筆記本。她的右手握筆，左手死死按住右手腕，艱難地寫著什么。每寫幾個字，
她就要停下來甩甩手，然后繼續。即使隔著玻璃，祁陽也能看出她臉上的倔強。手機又響了。
祁陽按下靜音鍵，繼續看著林小滿。不知過了多久，她合上筆記本，抬頭望向窗外。
祁陽來不及躲閃，兩人的目光隔空相遇。林小滿先是一愣，隨即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仿佛他只是路過的陌生人。這一刻，祁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洞。他轉身離開，
卻在下臺階時被一個匆匆跑過的護士撞到。口袋里的錄音筆掉在地上，開關被碰觸，
陳立的聲音突然從微型揚聲器中傳出："...NOVIX的震顫副作用發生率是12%，
比說明書寫的5%高多了。但別在推廣會上提這個，
等進了醫院藥房再說..."祁陽猛地按停錄音。這段對話是上周陳立在電梯里對他說的，
他完全忘了錄音筆一直開著。環顧四周，幸好沒人注意。他撿起錄音筆，心跳如鼓。
去仁和醫院的路上，這段錄音在祁陽腦中循環播放。十二個百分點，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像林小滿這樣的患者可能面臨更嚴重的運動障礙，而醫生和病人卻不知情。
仁和醫院會議室門口，陳立正焦急地踱步。看到祁陽，他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終于來了！
資料呢？"祁陽機械地遞上公文包，卻突然開口："陳總，
NOVIX的震顫副作用..."陳立臉色驟變，壓低聲音："閉嘴！
里面坐著藥事會七個專家，你想毀了這個項目嗎？"他推著祁陽往里走，"記住，
只說三期臨床數據，其他的一個字都別提。"會議室里，投影儀已經亮起。
祁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競爭對手公司的代表正在結束演講。
他應該集中精神準備自己的發言，但眼前卻不斷浮現林小滿顫抖的手和錄音筆里陳立的聲音。
"下面有請輝瑞醫藥代表祁陽先生，介紹NOVIX的最新臨床數據。"掌聲響起。
祁陽站起身，雙腿像灌了鉛。他走向講臺，插好U盤，
NOVIX的宣傳幻燈片出現在大屏幕上。深吸一口氣，
他開口卻說了完全不在計劃中的話："各位專家好。在開始前，
我想先說明一點關于NOVIX的副作用..."陳立猛地抬頭，眼神警告。
祁陽的視線掃過在座的每一位專家，他們中有幾位是他多年的客戶。
"根據我們最近的數據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