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滬上霓虹與深海暗涌黃阿麗的高跟鞋在紅旗路上磕出細碎的響。
七月的上海像塊捂餿的濕毛巾，汗珠子順著她后背滑進西裝裙腰封，黏糊糊地洇開一片。
街邊商鋪玻璃櫥窗里，成排的五星紅旗在空調外機熱風里蔫頭耷腦地飄，
她連眼皮都沒抬——這些紅艷艷的布片子，哪有手機銀行里標紅的逾期賬單刺眼。"小黃！
"玻璃幕墻里探出顆油光光的腦袋，是樓下保安老張，"你媽又寄海鮮來了嘿！
"泡沫箱在保安室角落摞成小山，
冰碴子化開的水正順著"東山島海產"的模糊字跡往下滴答。黃阿麗胡亂應了聲，
指甲掐進掌心。上禮拜剛把三箱鮑魚掛閑魚半價處理，買家留言說腥氣重，
轉頭就刷到同事蘇荷的直播間："家人們看這野生雙頭鮑！澳洲直郵的空運冰鮮！
"電梯轎廂鏡子照出她發(fā)黃的臉。補妝時瞥見蘇荷踩著Jimmy Choo飄過去，
空氣里浮著香奈兒五號的味道。"麗麗快來試這個！"蘇荷舉著手機闖進財務部，
鏡頭懟到她面前："我們公司素顏女神哦！
"彈幕唰唰飛過"姐姐好憔悴""黑眼圈要掉地上了"，黃阿麗扯出個笑，
低頭看見蘇荷聊天框跳出的消息："熊總，今晚的象拔蚌要刺身還是火鍋？
"下班時暴雨澆下來。黃阿麗抱著泡沫箱往地鐵站沖，忽然被人扯住胳膊。"黃小姐。
"穿黑POLO衫的男人堵在巷口，袖口露出半截青龍紋身，"王老板讓我問問，
那十五萬準備什么時候還？"冰水滲透紙箱，順著她發(fā)抖的小臂往下流。
男人捻起她胸牌看了眼："陸家嘴白領呢，總不好讓兄弟們去公司喝茶吧？
"末班地鐵搖晃著穿過黃浦江。黃阿麗縮在角落刷手機，朋友圈跳出一條定位三亞的動態(tài)。
月神穿著真絲睡袍倚在游艇上，配文"感謝黃小姐家的野生石斑魚"。
她指尖頓在點贊鍵上——這個號稱全網(wǎng)最壕的神秘買家，上周剛包圓了她最后三十條東星斑。
鑰匙擰了三圈才打開老破小的鐵門。黃阿麗踢飛高跟鞋，泡沫箱摔在灶臺上。
化凍的鮑魚滲出淡褐色汁水，跟母親發(fā)來的語音一起在屋里淌："囡囡，今年鮑魚肥得很，
你大姨她們搶著要我都給攔下了......"手機突然震動，
陌生號碼發(fā)來彩信：她蜷在地鐵座椅上的照片，配文"明晚八點前"。
第二章：朋友圈里的海鮮革命空調外機在窗外嗡嗡作響，黃阿麗把泡沫箱拖進茶水間。
冰袋融化的水漬蜿蜒爬過地磚，像條銀亮的小蛇鉆進蘇荷的高跟鞋底。"要死啦！
"蘇荷尖叫著蹦開，鑲水鉆的指甲戳向泡沫箱，"這什么破爛玩意？""潮汕老家鮑魚。
"黃阿麗悶頭撬開冰層，海腥味混著冷氣竄出來。財務部小吳湊過來看熱鬧："聽說能壯陽？
"男同事們哄笑著圍過來，有人掏出手機掃碼轉賬。黃阿麗看著微信里跳動的紅包，
突然想起催債人袖口的青龍紋身——昨晚那張照片里，地鐵玻璃倒影中也有團模糊的青影。
蘇荷直播間的補光燈在隔壁亮到后半夜。黃阿麗蹲在消防通道數(shù)錢，
聽見門縫里漏出來的嬌笑："謝謝榜一大哥的火箭！
人家這就試吃澳洲空運的......"她捏了捏手里發(fā)軟的鮑魚，
想起母親凌晨三點發(fā)來的趕海視頻：礁石灘上晃動的頭燈連成銀河，
浪頭把父親那艘破木船的影子拍得粉碎。月神踩著晨霧出現(xiàn)時，
黃阿麗正往打印機里塞鮑魚包裝紙。"小黃。"羊皮手套輕輕搭在她肩頭，
"聽說你家的石斑魚比銅川路便宜九成？"香水味裹著張銀行卡滑進她圍裙口袋，
"先來五十條，要活的。"水產市場的冰碴子沾在睫毛上。黃阿麗跟著二道販子鉆進冷庫，
聽見穿膠鞋的伙計嘀咕："基隆港昨兒卸的東星斑，泡過藥水的三十一斤。
"她突然想起月神游艇照片里那條泛著詭異橘紅的魚，胃里翻起酸水。
褲兜里母親的語音還在響："傻囡，家里漁船今早撈的虎頭斑，
你王叔說城里能賣兩百八......"催債電話在晚高峰的地鐵里炸響。
黃阿麗攥緊發(fā)貨單，看著玻璃窗上重疊的倒影：穿職業(yè)裝的自己抱著泡沫箱，
身后蘇荷的巨幅直播海報正在促銷99元澳洲龍蝦。"黃小姐，弟兄們最近想吃海鮮了。
"電流雜音里混著剁骨刀的悶響，"要不我們上銅川路市場找你？
"老式臺燈在半夜三點還亮著。黃阿麗趴在起球的床單上對賬本，
朋友圈突然彈出月神的新動態(tài)：某明星端著魚湯比心，定位顯示在佘山莊園。
她放大照片里那個青花瓷碗，虎頭斑的斑紋和母親發(fā)來的一模一樣。冰柜插頭突然冒出火花。
黃阿麗跳起來搶救最后一箱黃花魚，踢翻了角落里的高跟鞋——細跟上還沾著東山島的沙粒。
手機屏幕在潮濕的地板上閃爍，十幾個新好友申請蜂擁而至，
備注欄里清一色寫著："月神推薦的海鮮西施。
"第三章：潮水退去的上海夢黃阿麗把手機藏在報表底下，指甲縫里還嵌著魚鱗。
財務總監(jiān)的皮鞋聲在走廊噠噠作響時，
3號群"發(fā)語音："殺好的黃魚放料酒腌十分鐘..."抬頭撞見蘇荷舉著自拍桿挨工位掃，
"家人們看，這就是金融民工的日常！"鏡頭掠過她屏幕上的海鮮訂單頁面，
彈幕炸出成片的"違規(guī)帶貨舉報了"。公司洗手間永遠飄著腥味。
黃阿麗蹲在隔間里打包順豐冷鏈，
聽見隔壁銷售部Linda嬌笑："月神姐介紹的代購靠譜嗎？""別提了！
"行政部楊姐扯著嗓子，"上周那箱青蟹爬到老板辦公室，
害我挨了通報..."沖水聲驚得黃阿麗手抖，冰袋摔碎在馬桶邊，
融化的水流向門縫外锃亮的Gucci樂福鞋。裁員名單流出來的那天下著梅雨。
黃阿麗把辭職報告藏在海鮮報價單下面，電腦右下角彈窗跳出蘇荷的直播預告："揭秘！
海鮮西施の雙面人生！"直播間鏡頭突然轉向她工位，
彈幕飛過"穿西裝賣魚丸""假白領真微商"，
漲紅的耳根燙過三年前初到上海時的陽光——那天她穿著咬牙買下的Theory套裝，
在地鐵口摔碎了東山島帶來的腌泥螺。倉庫最后三十箱帶魚到貨時，
黃阿麗正蹲在消防通道啃飯團。母親發(fā)來的語音混著海浪聲："陳原叔的船今晚出港，
說要給你捕條野生大黃魚..."催債電話插進來："黃小姐，聽說你要回老家？
"她抹了把臉上的飯粒，
看見玻璃幕墻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左邊是蘇荷在直播間試吃法式焗龍蝦，
右邊是月神朋友圈的游艇海釣九宮格。寄走職業(yè)裝那晚，黃阿麗在紙箱里摸到顆貝殼紐扣。
去年年會禮服掉扣子，她躲在洗手間用魚線縫了半小時。此刻那顆貝殼硌著掌心，
恍惚聽見陳原叔喝醉時念叨："你爸那年出船前，把你周歲抓周的算盤要回去，
說在海上看見就當團圓了..."訂票頁面在手機屏上跳了三次才付款成功。
黃阿麗把剩下的冰鮮海膽抹在蘇打餅干上，突然想起這是母親在她考上大學時擺的狀元宴菜。
樓下傳來收廢品的吆喝，那輛陪她擠了三年地鐵的Prada殺手包，
正躺在裝滿泡沫箱的舊紙殼堆里。第四章：東山島的紅綢與漁火阿麗拖著行李箱踩上碼頭時，
浪頭正把幾片紅綢緞沖上岸。母親蹲在礁石邊拾掇海蠣子，
頭也不抬："前街林嬸介紹的船老大，今晚在海鮮大排檔相看。
"泡沫箱堆里突然竄出只白鷺，叼走了母親剛剝的蠣肉。陳原叔的漁船靠岸時，
北斗導航屏的藍光刺破暮色。他跳下甲板，防水褲上還沾著鱗片："阿麗，
熊老板要的漁汛數(shù)據(jù)。"泛黃的筆記本里夾著張衛(wèi)星云圖，潮汐曲線像新娘嫁衣的滾邊。
母親突然拽過本子墊泡沫箱："讀書讀傻了？三十歲不嫁人，等著當老姑婆？
"海鮮倉庫的鎢絲燈滋啦作響。何阿晶佝著腰分揀帶魚，銀亮的魚身映出她眼角的細紋。
陳原摸出瓶紅花油："上回搬冰柜閃了腰..."話音被門外鑼鼓聲掐斷。
送親隊伍正經(jīng)過碼頭，新郎官胸前綁著帶葉青竹，后頭跟著扛紅木馬桶的漢子。
何阿晶噗嗤笑了："我嫁你那會兒，抬的還是縫紉機。"母親在宗祠天井里支起圓桌。
相親對象王老大拎來活章魚當見面禮，腕足吸在瓷磚上拉出黏痕。"阿麗在陸家嘴做白領？
"男人剔著牙花，"女娃讀太多書耽誤事，我前頭那個就是..."母親突然掀開泡沫箱，
冰鮮大黃魚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白："嘗嘗我們東山鮑，阿麗公司老總都搶著要！
"深夜?jié)q潮聲里，黃阿麗摸到碼頭。陳原叔的船艙亮著，何阿晶正對著屏幕標記漁場。
"北斗比羅盤準多了。"陳原把保溫杯推過去，"你爹那會兒用六分儀，
算潮差算得眼充血..."女人忽然指著某處紅點："87年臺海那場風，
沉船點是不是這兒？"兩人影子在數(shù)據(jù)流中交疊，像兩尾相濡以沫的老魚。相親宴擺了七輪。
第七個男人掀桌時，紅綢捆的龍蝦砸中供桌上的媽祖像。"二婚帶娃咋了？"醉漢噴著酒氣，
"總比賣魚寡婦強！"母親舉著撈網(wǎng)追到堤岸，浪頭卷走了她一只繡花鞋。
黃阿麗蹲在礁石后，發(fā)現(xiàn)陳原叔的漁汛圖被疊成紙船，正漂向對岸基隆港的燈火。
海鮮倉庫傳來摔打聲。何阿晶把發(fā)臭的帶魚摔進垃圾桶："冷庫又斷電！"陳原摸出老懷表，
表蓋里嵌著張泛黃照片——二十歲的何阿晶穿著的確良襯衫，背后是噴漆未干的嶄新鐵殼船。
"當年你說要等我攢夠錢換大船..."女人扯過抹布擦手，"等來等去，
等成給熊老板打工的看庫婆。"臺風預警那晚，母親抱來大紅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