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三十年我用一針一線養大兒子、養肥丈夫，如今五十歲，我終于想為自己活一次。
"清明，我能辦個小小的蘇繡展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丈夫顧清明頭也不抬，臉上掛著不屑："一把年紀了，還折騰什么？安分守己不好嗎？"
兒子顧浩和兒媳一唱一和："媽，您那愛好能當飯吃？家里哪有閑錢給您玩藝術！"
卻在當晚，我親眼看到丈夫把我繡品賣出的五十萬，毫不猶豫地轉給了他表妹柳依依——"贊助"她去法國辦畫展。
而后，全家人興高采烈地陪表妹赴法，唯獨留下我"看家"。
機場道別，兒子拍拍我肩膀："媽，我替你去完成夢想，別不開心。"
丈夫則興奮地向表妹展示法國貼面禮，孫子抱著他們笑得開心。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轉身就聯系中介掛牌祖宅，訂了去蘇州的機票。
我的人生展，憑什么要別人代辦？
......
"沈晚晴，這蘇繡又賣出去了？多少錢？"
顧清明扯過我手中剛完成的《雀登梅枝》，隨手扔在已積了灰的茶幾上，眼睛依然盯著電視。
那幅耗費我兩個月的心血，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塊可以換錢的抹布。
"八萬。"我輕聲回答，低頭看著自己粗糙變形的雙手。
這雙手，三十年來一針一線，換來了這個家，養大了兒子，供他念了重點高中、名牌大學。
也養肥了眼前這個自詡"詩人"的丈夫。
"才八萬？上次那幅不是賣了十二萬嗎？你是不是偷懶了？"
他皺眉，終于舍得把目光從電視上移開，上下打量我。
我咬了咬嘴唇："這幅小一些，但繡工更精細。買家很滿意，說針法有創新..."
"創新？"他嗤笑一聲，打斷我，"你一個老繡娘，懂什么創新？踏踏實實繡你的花鳥蟲魚不好嗎？"
我深吸一口氣，攥緊了衣角。
三十年了，我像一臺永不停息的機器，為這個家付出一切。
如今，兒子成家立業，小孫子都五歲了，我覺得，我終于可以為自己活一次了。
"清明，"我鼓起勇氣，聲音不禁有些發顫，"下個月蘇市有個美展，我...我想用自己的作品，去試著申請一個小展位，可以嗎？"
顧清明手中的遙控器啪地掉在地上。
他緩緩轉過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繼而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沈晚晴，你今年多大了？五十了吧？"他笑得前仰后合。
"你守著這破繡繃幾十年，針眼里看世界，早就磨沒了那點子靈氣！還辦展？笑死人了！"
"我這么多年的作品，很多買家都很認可..."我試圖解釋。
"認可什么？認可你手巧罷了！那能叫藝術嗎？"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告訴你，安安分分在家帶孫子，做做你的繡活補貼家用，比什么都強！非要去湊那熱鬧，丟人現眼！"
"爸說得對！"
兒子顧浩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他和兒媳王琳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媽，您是不是最近太閑了？"顧浩倚在門框上，穿著我用賣繡品的錢給他買的名牌襯衫
"安安心心帶孩子不好嗎？非得學人家搞什么藝術？"
王琳立刻接上話茬："就是啊媽！辦什么展覽，既費錢又費神！咱家現在正緊著給小寶報國際幼兒園呢，您就別給我們添亂了，行不行？"
添亂？我這一生，為這個家付出了所有，何曾為自己"添"過什么？
我用最好的年華，最亮的眼神，最巧的雙手，換來了顧浩的學費、婚房，換來了王琳的包包首飾。
換來了顧清明"詩人"的體面...到頭來，我的一點小小夢想，竟成了"添亂"？
"你們不支持，那算了。"我輕聲說，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繡繃。
"知道就好！"顧清明滿意地哼了一聲，又癱回沙發上。
"對了，《雀登梅枝》拿出去賣了，八萬能拿到手吧？正好下個月我要參加詩友會，還有小寶的鋼琴課也該交費了。"
就在我彎腰撿繡繃的瞬間，針尖扎進了指腹，一滴殷紅的血珠涌出，恰好滴落在剛剛繡好的梅花蕊心上。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三十年前，顧清明第一次見到我繡花時說的話："晚晴，我最愛你繡里透露出的靈氣。"
三十年了，他早已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