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捏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發顫,梧桐葉掃過腳面時,她才驚覺自己站在法院臺階上已許久。
裴硯的掌心覆上來,帶著溫度揉了揉她發冷的后頸:“冷?”
“不是。”她抬頭看他,睫毛上還沾著剛才被風卷進來的細碎陽光,“這個聲音……像極了重生前那個說‘蘇家的火不是意外’的電話。”
裴硯的瞳孔驟然收縮,指腹在她手機屏上重重一按,回撥鍵的藍光刺得人眼睛疼。
等待音響了七聲,機械女聲才響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海城的號碼。”他把手機塞進西裝內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袋口,“我讓技術部定位,二十四小時內出結果。”
蘇棠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忽然伸手勾住他手腕。
法院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晰,她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肋骨的聲音:“先不急。”她扯了扯他袖扣,“我今天約了整理粉絲線索——上次直播時說‘幫我留意蘇婉兒動向’,評論區炸了二十萬條信息。”
裴硯的眉峰緩了緩,抬手招來司機,車門打開時,他彎腰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尾:“聽你的。”
老胡同的青石板被午后的太陽曬得暖烘烘,蘇棠推開門,暖黃的臺燈已經亮著——是裴硯今早趁她洗漱時來調的,說“暖光能讓她整理資料時不那么累”。
電腦屏幕還亮著,她坐下時,椅墊下傳來熟悉的軟塌感,那是她用了三年的蕎麥皮坐墊,邊緣磨得起了毛邊。
“叮——”
粉絲群的提示音炸響。
蘇棠滾動鼠標,逐條掃過私信,直到“小杰_測評小雷達”的頭像跳出對話框:“棠姐,我昨晚在錢記私房菜聽到蘇婉兒和個穿灰西裝的男人說話,他們提到‘二審翻案’和‘當年的賬本’。”
她的呼吸一滯,手指懸在回復鍵上足有十秒,才打字:“能具體說說嗎?現在方便見面嗎?”
二十分鐘后,咖啡館的玻璃門被推開時,蘇棠正盯著冰美式里融化的冰塊出神。
進來的男生穿洗得發白的藍T恤,指尖捏著杯套邊緣,指節泛白——是小杰。
他坐下時椅子發出吱呀聲,喉結動了動:“我……我真不是故意偷聽的。他們在包廂,門沒關嚴,我端菜路過……”
“沒事。”蘇棠推過糖罐,“你說他們提到‘二審翻案’?”
小杰的指甲掐進掌心:“蘇婉兒說‘裴氏那塊地的判決只是開始,等把當年的賬本抖出來,蘇家的火就能燒到蘇棠身上’。那個男的問‘能行嗎?’她說‘李明,你別忘了當年是誰保你從經偵大隊出來的’。”
蘇棠的脊背瞬間繃直,冰美式的涼意順著食道竄進胃里:“那個男的叫李明?”
“對,蘇婉兒喊他李總。”小杰突然從背包里掏出手機,“我偷拍了張背影——他左后肩有塊深色胎記,像片楓葉。”
照片里,灰西裝男人側過身,后頸處的深褐色印記確實像片蜷縮的楓葉。
蘇棠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劃過那個印記,想起重生前替蘇家整理舊賬時,父親筆記本里夾著的一張泛黃合同——乙方簽名正是“李明”,備注欄用紅筆寫著“楓葉胎記,謹慎”。
“謝謝。”她把自己的名片推過去,“需要律師的話隨時找我,費用我出。”
小杰走后,蘇棠立刻給裴硯發了消息。
十分鐘后,裴硯的車停在咖啡館外,車窗搖下時,他手里正翻著平板電腦:“李明,38歲,明遠貿易總經理,三年前因虛開發票被經偵調查,七天后無罪釋放。”他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保他的人,是蘇婉兒的前公公,原市商會會長。”
“他和蘇婉兒的聯系比我們想的深。”蘇棠捏著手機,“小杰說他們提到‘當年的賬本’,可能和蘇家失火有關。”
裴硯合上電腦,指節叩了叩副駕駛的車門:“今晚他在云頂餐廳和人談合作,我訂了隔壁包廂。”
暮色漫進落地窗時,云頂餐廳的水晶吊燈在深色胡桃木桌面上投下碎光。
蘇棠縮在裴硯身后的陰影里,聽著隔壁包廂傳來的談笑聲。
門被推開時,她聞到一陣濃烈的雪茄味,接著是李明的聲音:“王總,這批貨的賬……”
“李總。”裴硯推開門,西裝下擺帶起一陣風,“裴氏旗下新成立的食品公司,想和明遠談談供應鏈合作。”
李明的目光在裴硯臉上頓了兩秒,立刻堆起笑:“裴總?久仰久仰。”他伸手要握,裴硯卻已經在主位坐下,指節敲了敲桌面上的合同:“先看條款。”
蘇棠縮在沙發角落,借著水晶燈的光暈觀察李明。
他左后肩的胎記隔著襯衫仍能看出輪廓,說話時右眼皮總不自覺地跳——和她父親筆記里寫的“緊張時右眼皮跳”分毫不差。
“裴總誠意很足。”李明翻到最后一頁,“但我最近手頭有個更重要的項目……”
他的手機在桌上震動,來電顯示“未知號碼”。
李明的手指剛碰到手機,右眼皮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他接起時,指節發白,喉結上下滾動:“是……我明白……”
蘇棠看見他額角滲出細汗,握著手機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條扭曲的蚯蚓。
裴硯的目光掃過來,兩人在空氣里交換了個眼神——這個電話,絕對和蘇婉兒有關。
“抱歉裴總。”李明猛地站起來,西裝下擺帶翻了茶杯,深褐色液體在合同上暈開一片污漬,“突然有點急事,合作的事改日再談。”
他幾乎是撞開包廂門沖出去的,腳步聲在走廊里越跑越遠。
蘇棠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摸出頸間的銀勺子——那是重生前父親最后送她的禮物,此刻正貼著心口發燙。
裴硯撿起被茶水浸透的合同,指腹抹過“供應鏈”三個字,突然低笑一聲:“李明啊李明……”他轉頭看向蘇棠,眼底翻涌著暗潮,“你猜他剛才接電話時,說‘明白’的語氣,像不像在領旨?”
窗外的暮色越來越濃,遠處海城的燈火次第亮起。
蘇棠摸出手機,那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還躺在通話記錄里,像道沒愈合的傷口。
她望著裴硯眼里跳動的光,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唇上輕輕一吻:“不管是誰,敢動我,就準備好被我連骨頭都拆了。”
裴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反手將她按進懷里,雪松香水混著她發間的甜橙味,在包廂里漫開。
他低頭咬住她耳垂,聲音低啞卻堅定:“我幫你拆。”
走廊里傳來服務員推車的聲響,李明剛才撞翻的茶杯還在桌上淌著水,在“供應鏈”三個字上暈出個模糊的圈。
蘇棠望著那個圈,忽然想起小杰說的“當年的賬本”——或許,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某個被水浸透的角落,等著被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