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汽車鳴笛劃破夜色時,蘇棠的后頸瞬間繃成弦。
她盯著院門口那道裹在米白羊絨大衣里的身影,耳中嗡嗡作響——蘇婉兒嘴角掛著的笑,和前世她捧著蘇家破產(chǎn)通知書時的笑,分毫不差。
“姐?”蘇婉兒的尾音甜得發(fā)膩,保溫桶提手在她指尖轉(zhuǎn)了個圈,“這么晚來老宅,是...想家了?”月光漫過她肩頭,卻沒照進(jìn)眼底,那里浮著層冷霜,像淬了毒的玻璃珠。
裴硯的手掌壓在蘇棠后腰,輕輕往自己身側(cè)帶了帶。
蘇棠能感覺到他臂彎繃緊的肌肉,像堵隨時能豎起的墻。
她垂眼看向書桌暗格里的地契,紅綢布上母親繡的“蘇宅”二字被月光鍍了層銀,突然想起前世蘇婉兒跪在靈堂里哭嚎“姐姐你怎么能偷地契”時,也是這樣假模假式的白裙子。
“蘇小姐來得巧。”裴硯開口時聲調(diào)輕得像閑聊,可蘇棠知道他喉結(jié)動的那一下,是在壓火,“我們正找你手里那份偽造的產(chǎn)權(quán)協(xié)議。
王伯剛在醫(yī)院做完筆錄,說你去年在酒吧灌他酒,逼他簽假證人證言——需要我復(fù)述具體時間嗎?“
蘇婉兒的手指猛地攥緊保溫桶提手,骨節(jié)泛白。
她臉上的笑裂了道縫,目光掃過書桌上攤開的文件,落在那張她和老酒鬼的合照上時,瞳孔驟縮?!澳銈?..你們私闖民宅!”她拔高聲音,腳卻往門口挪了半步,“我要報警!”
“不用麻煩?!迸岢幟鍪謾C(jī)晃了晃,屏幕亮著和陳特助的聊天框,最上面一條是“警方五分鐘到”。
他歪頭看蘇婉兒,眉梢挑得像把刀,“你猜警察是先聽王伯說你怎么威脅他作偽證,還是先看這份你親手改的銀行流水?”
蘇棠看見蘇婉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突然想起前世蘇婉兒最擅長的就是這副被冤枉的小白花模樣——被揭穿偷珠寶時紅著眼眶說“姐姐不要開玩笑”,被發(fā)現(xiàn)推她下樓梯時捂著肚子喊“我懷孕了”。
可這次,她腳邊散落的文件里,父親日記的字跡還帶著墨香,地契上的蘇宅印章還沾著老木頭的氣息,連那張合照里酒杯上的水漬都沒干。
“你們胡說!”蘇婉兒突然尖叫,保溫桶“砰”地砸在地上,里面的雞湯濺濕了她的羊絨大衣。
她撲向書桌,指甲刮過攤開的文件,帶翻了裴硯的手機(jī)。
蘇棠眼疾手快扣住她手腕,卻在觸及那片皮膚時一怔——蘇婉兒的手腕燙得驚人,像塊燒紅的炭。
“松手!”蘇婉兒另一只手突然從大衣口袋里抽出把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蘇棠的呼吸頓住,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她能感覺到裴硯在身后半步的位置繃緊,卻不敢動,怕刺激到蘇婉兒發(fā)顫的手腕——那刀尖離她的心臟,不過十厘米。
“姐姐不是最疼我嗎?”蘇婉兒的眼淚說來就來,順著涂了珠光粉的臉頰往下淌,“小時候你偷帶我去吃烤串,被爸爸發(fā)現(xiàn)時你說是你自己去的;我打碎媽媽的玉鐲,你跪了一整夜求爸爸別罵我...現(xiàn)在為什么要逼我?”
蘇棠的喉嚨發(fā)緊。
她望著蘇婉兒睫毛上掛的淚珠,想起前世自己在暴雨里被人潑臟水時,也是這樣的眼淚——蘇婉兒舉著“證據(jù)”站在雨棚下,說“姐姐你怎么變成這樣了”,那時她信了,信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是真的心疼她。
“因為你殺了爸爸?!碧K棠的聲音很輕,卻像塊石頭砸進(jìn)深潭。
蘇婉兒的刀尖晃了晃。
她臉上的淚突然止住了,瞳孔里映著蘇棠的倒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的提線木偶。
“你在老宅的暖氣管道里動了手腳。”蘇棠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撞著肋骨,“爸爸有哮喘,你知道他冬天離不開暖氣。
去年十二月十五號,你讓維修工把暖氣片的閥門擰松半圈,一氧化碳泄露了三天——“她的手指按在書桌上父親的日記本上,”這上面記著,他最后那天咳得睡不著,給你發(fā)了五條消息,你都沒回。“
蘇婉兒的嘴唇開始發(fā)抖。
刀把在她掌心沁出冷汗,指節(jié)泛青。“那是意外!”她尖叫著后退,后腰撞在書桌上,帶倒了裝著合照的相框,“是他自己...是他非要把老宅留給你!
明明我才是蘇家的女兒!“
“你不是?!碧K棠的聲音突然很靜,靜得像雪落下來的聲音,“戶口本上寫得清楚,你是爸爸戰(zhàn)友的遺孤。
媽媽說,你三歲時在孤兒院發(fā)高熱,是爸爸把你抱回家的?!?/p>
蘇婉兒的刀尖“當(dāng)啷”掉在地上。
她望著蘇棠,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這個人。
月光從窗欞漏進(jìn)來,在她臉上割出明暗交界線,左邊還掛著淚,右邊卻扯出個扭曲的笑:“所以呢?
他把我當(dāng)親生女兒養(yǎng),最后卻要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你!“她突然撲向書桌暗格,抓起地契就要往火盆里塞,”我得不到的,你們也別想——“
“不許動!”
警笛聲撕裂夜色的瞬間,幾個穿警服的身影撞開院門。
陳特助舉著強(qiáng)光手電照過來,白光照得蘇婉兒瞇起眼。
她手里的地契被裴硯抽走時,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像團(tuán)被揉皺的白紙。
“蘇婉兒,涉嫌偽造文書、故意殺人未遂,現(xiàn)在正式逮捕你。”為首的警察掏出銀亮的手銬,蘇婉兒卻突然笑起來,笑聲混著警笛的嗡鳴,像根生銹的針戳進(jìn)蘇棠耳膜。
“姐姐,你以為這就完了?”她仰著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當(dāng)年推你下樓梯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帶走?!本斐读顺端觳?,蘇婉兒的話被截斷在夜風(fēng)里。
庭審那天,法院外的梧桐葉黃得發(fā)亮。
蘇棠坐在旁聽席第一排,望著被告席上的蘇婉兒——她沒再穿白裙子,灰撲撲的囚服裹著單薄的身子,頭發(fā)亂蓬蓬的,像朵蔫了的白菊。
“被告對指控是否有異議?”法官的聲音在法庭里回蕩。
蘇婉兒看了蘇棠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拔艺J(rèn)罪。”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偽造產(chǎn)權(quán)協(xié)議、威脅證人、破壞暖氣管道...都是我做的。”
法槌落下的瞬間,蘇棠的視線模糊了。
她感覺有只溫暖的手覆在自己手背,抬頭正撞進(jìn)裴硯的眼睛——那里面盛著陽光,盛著她看了十九年的星河。
“結(jié)束了?!迸岢幍吐曊f,拇指蹭掉她眼角的淚,“我們回家。”
法院門口的陽光很暖。
蘇棠踩著樹影往前走,突然聽見手機(jī)在包里震動。
她接起來,那邊沉默了兩秒,傳來道沙啞的男聲:“蘇小姐,還記得三年前暴雨夜,推你下臺階的人嗎?”
蘇棠的腳步頓住。她望著裴硯轉(zhuǎn)過的側(cè)臉,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他說,想見你。”
電話掛斷的忙音里,風(fēng)掀起她的發(fā)梢。
遠(yuǎn)處的梧桐葉簌簌落著,像場下了很久的雨,終于要露出藏在云后的月亮。
本站所有內(nèi)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權(quán)。版權(quán)聲明 - 投稿聲明 - 自審制度 - 免責(zé)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