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陽又來到樓下小賣部,看他們玩老虎機。
他看到昨天和他一起壓雙星那哥們也在,這次他在追西瓜,從十分開始追到了二百五十分。
有的機器最高壓九十九分,有的機器可以壓到二百五十分。
不過他今天運氣不好,追了很久也沒出。
這一把他只壓了兩百四十分,因為這是他最后的分數了。
曹陽見狀,投進一枚硬幣,按住西瓜,給他點滿。
可能是曹陽最近太倒霉了,老天都可憐他,他又一把壓中!
“中!”那人一聲大吼,無比激動!
哐哐退幣聲不絕于耳,他拿起一個塑料籃子,不停的把硬幣往籃子里裝。
“兄弟,還有我二十個。”
“知道知道。”那人回頭看一眼曹陽,認出了他就是昨天和他壓雙星那小子。
“兄弟,你是我的福星呀,昨天是你,今天又是你!”
他說著從籃子里抓出一把硬幣,數都不數塞給曹陽。
“多了多了。”曹陽推辭,這一看就超過了二十個。
“沒事,拿著就是!”
曹陽覺得這人蠻爽快的,對他印象不錯。
曹陽贏了不上頭,又看了一會就走了。
他在附近工廠轉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李燕不僅沒借錢給他,還催促他趕緊找工作,不然她不給自己生活費。
曹陽都不想說她,來了這么多天,花的還是自己那一百多塊而已,整得好像真的是在花她錢一樣。
不過住的地方確實是她提供的,這點沒的說。
看了一圈,都是工廠普工,一月幾百塊,上班十二小時的那種。
沒意思,熱成狗,趕緊回家吹吹風扇。
在樓梯口,他又遇到了玩老虎機那哥們。
他手里提著一袋子菜和饅頭,腳下還有兩箱啤酒。
那人也看到了他,笑著問道:“兄弟,你也住這里?”
曹陽點頭。“你也是嗎?”
那人笑道:“對,我住213。”
曹陽一愣,自己住208,斜對面就是213,這兩天還是第一次見到鄰居。
“兄弟,你是哪里人,怎么稱呼?”
“我叫曹陽,湖南人。”
那人咧嘴一笑,伸出手。“我叫雷電,四川人。”
曹陽和他握手。“雷電是外號嗎?”
“真名。”他說著拿出身份證給曹陽看,還真是姓雷名電。
“兄弟,幫我搭把手抬上去一下。”他指著腳下的兩箱啤酒,自己抱起一箱,留下一箱讓曹陽幫忙。
這種舉手之勞,曹陽不會拒絕,幫著他一起把酒搬到213房間。
他這個房間和曹陽住的一樣,只不過他有兩張上下床。
屋里還有兩個男的,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小伙。
曹陽把酒放下就準備走,雷電叫住了他。
“走啥呀,一起喝點。”
“不太好吧。”曹陽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不熟。
“有啥不好的,出門在外都是兄弟,而且我覺得你比較旺我,每次中獎都是和你一起。”
另外兩人也開口,邀請曹陽一起喝點。
人家盛情難卻,曹陽再拒絕就不禮貌了。
四人盤腿坐在地上,中間支了一張小桌子。
雷電把酒和菜擺上,都是一些熟食鹵菜。
曹陽看到那堆辣椒伴的豬頭肉,忍不住吞咽口水,來幾天了,不是腸粉就是河粉,沒吃到肉,更沒吃到辣椒,給他饞的嘞。
“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叫佳偉,河南人,全名張佳偉。”
“他叫胡亮,安徽人,我們都喊他阿亮。”
曹陽對著兩人點頭,他有些意外,本以為他們是一起的老鄉,沒想到是三個不同省份的人。
雷電介紹完他們,又給他們介紹曹陽。
“這位是我剛認識的兄弟,叫曹陽,湖南人。”
兩人點頭,都掏出煙來給曹陽發。
“謝謝。”曹陽接過煙點上,四個人開始吞云吐霧。
一邊喝酒,一邊吃肉,開始聊天。
男人嘛,聚在一起除了聊女人就是聊江湖。
他們之間沒啥女人可聊,就聊江湖唄。
雷電說昨天哪里哪里打架砍翻了多個人。
佳偉說前天四川幫和湖南干架,聽出鬧出了人命。
阿亮聽到這里,調侃道:“雷電你是四川幫的,曹陽你不會是湖南幫的吧?”
“不是不是。”曹陽靦腆擺手。“我剛來幾天而已,地盤都還沒踩熟。”
雷電拍拍曹陽肩膀。“他調侃你的,我才不是什么狗屁四川幫的,垃圾!”
聽他這語氣,似乎對四川幫有很大的怨言。
“你跟他們有過節?”曹陽狐疑問道。
佳偉哈哈一笑,跟曹陽解釋。“不是有過節,是他加入了四川幫,待了三天被別人開除了,所以有情緒!”
“你放屁!什么開除的,是老子自己要走的!”
“為什么要走呀?”
“我以為加入他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結果那幫孫子,叫我去干飛車黨,讓我去搶那些女孩子的包包,我下不去手,自然就走了。”
“我雷電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基本的節操還是有的。”
“那些女孩子和我們一樣,都是外地來打工的,你把包包給人家搶了,人家的錢包,身份證,手機都沒了,你叫人家怎么活呀!”
“雷哥說的對,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做事得有點底線。”
“來,我敬雷哥一個!”
四人舉杯,冰鎮啤酒下肚,都發出滿足的聲音。
這時,門口有個大叔拿著掃把掃地,他們沒關門,大叔就往里面掃了一眼。
曹陽認識這大叔,是這里的管理人員,負責登記和衛生。
這個小旅館的前臺加衛生,日常就是兩個大叔,可沒有什么小妹妹。
“老許,進來喝點。”雷電在這里住的久,跟管理人員很熟。
“喝啥子嘛喝,我還要掃地。”
“掃錘子,進來喝兩杯。”雷電不由分說把老許拉進來。
盛情難卻,老許也就盤膝坐在地上,跟這四個小年輕喝了起來。
雷電指著老許對曹陽道:“別看老許現在淪為掃地老頭,他其實才是真大佬,我們剛才講的四川幫,他是創始人之一,現在那些人都是他的晚輩。”
“真的?”曹陽不太信,這老許看上去就老實憨厚,不像是那種混的人。
“當然是假的,你別聽他瞎瘠薄亂說!”
“就是真的!他低調而已!”
老許無奈搖頭,懶得搭理他。
但是幾杯酒下肚,他面色潮紅,話也多起來了。
雷電在引導兩句,老許就開始和這四個后生晚輩講起了當年的往事。
改革開放初期,大量外地人走出家鄉來到廣東打工。
那時候比現在還要混亂,打人打架,黑心工廠不給工資之類的事情比比皆是。
一些打工人為了不受欺負,就開始抱團取暖,一開始叫老鄉盟,同鄉會。
后來發現其他省也這么叫,干脆就改名四川幫。
這個“幫”最開始是指互相幫助的幫,不是幫會的幫。
四川幫成立的初衷,僅僅是讓加入四川幫的人不受欺負,如果誰遇到事情,大家就幫著一起去解決,人多力量大,之后就沒人敢欺負他們了。
可幫里一些有聲望的人,漸漸產生了別的想法,沒人欺負他們了,那他們就不能欺負別人嗎?
收保護費,開洗頭房,搞小**,弄KTV等等,不比打工賺錢嗎?
這個時候開始變味了,一些老實本分的打工人退出了,留下的都是一些爭勇斗狠,想賺輕松錢的。
這是第一次蛻變,從互相幫助變成了真的幫會。
但那時還是亂,因為到處都是四川幫,只要四川人惹了事,都說自己是四川幫的。
隨便一個村,七八個人聚在一起,就說自己是四川幫的。那時候全市自稱四川幫的小群體不少于百個。
其中最大的一伙見這樣不是事,用自己的名字干壞事,自己毛沒得到還背著罵名,于是整頓收編就開始了。
要么加入我們,要么解散,不準再以四川幫自居。
這就是二次蛻變。
幾年下來,全市就只有一個四川幫,各區各鎮都有他們分部,勢力很大。
四川幫只是一個例子,像河南幫、湖南幫、廣西幫、江西幫,安徽幫、湖北幫、陜西幫、貴州幫、云南幫、甘肅幫、福建幫等等幫會,他們建立和演變過程都和四川幫一樣。
一開始是互相取暖,后面就變成胡作非為。
一開始還有底線,不欺負本省人。
后來只講利益,別說本省,就是本村的人一樣欺負。從一個正義聯盟幫會,徹底變成了黑惡勢力!
……
老許滔滔不絕的講著,他們幾個聽得入神,這時外面有人喊老許,老許放下酒瓶,繼續回去掃地。
他走后,四人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聊,繼續喝。
酒過三巡,雷電問曹陽:“兄弟,你現在做什么工作?”
“我剛來這邊,準備找個廠上班。”
聽到這話,雷電露出一臉嫌棄。“兄弟,進廠能賺幾個錢?每天十二小時,被主管訓的跟狗一樣,一個月才可憐巴巴的幾百塊,值得嗎?”
這話說到曹陽心坎里去了。
他媽經常跟他說要學會吃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曹陽并不認同這句話,他不是不能吃苦,而是吃了苦但卻沒有多少回報,這苦吃的不值得。
“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干?”雷電發出邀請。
“你們是干啥的?”曹陽好奇。
雷電呵呵一笑:“我們啥都干,什么賺錢干什么!有業務的時候走水路幫人去香港帶點貨,沒業務的時候去工地幫老板搬點電纜。”
曹陽聽明白了,就是走私加盜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