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天,長安落了雪。魏莊的劍刺穿我心臟時,血濺在他臉上,像紅梅落在雪里。
他眼底的恨意那么深,深到我死都不明白。為何同床共枕的夫君,會親手送我上路。
直到魂魄飄回魏府,我看見秦嶺淮河燒毀的信件。聽見他得意的低語,才懂得這場陰謀。
如今我是一縷孤魂,夜夜徘徊在魏莊身邊。看他為我瘋魔,為我落淚,
在夢里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可最痛的不是恨,而是愛。愛到死后仍舍不得他,
愛到想擦掉他眼角的淚,愛到……我要讓真相大白于天下,哪怕魂飛魄散。
只是我這永生永世都不想與他相見。1我死了。這是我醒來后的第一個念頭。冷,刺骨的冷。
不是冬日的寒,而是從骨縫里滲出的陰冷,像無數細小的針扎進魂魄。我睜開眼,
看見自己躺在泥濘的亂葬崗里,衣衫破爛。胸口一個血窟窿,早已干涸發黑。我伸手去摸,
指尖卻穿過了身體。原來,我已經是鬼了。風穿過我的身體,帶不走一絲溫度。
我茫然地站起來,看著四周橫七豎八的尸體。有的已經開始腐爛,烏鴉啄食著他們的眼睛。
我低頭看自己,還好,我的臉是完整的,只是蒼白得不像活人。
“魏莊……”這個名字從唇齒間溢出時,我的心口猛地一疼,比那劍傷還要劇烈。
我記得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冰冷、憎惡,像在看一個仇人。他的劍刺穿我的心臟時,
我甚至沒來得及問一句“為什么”。我踉蹌著往前走,魂魄輕飄飄的,卻比活著時還要沉重。
我要回去,回到魏府,我要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讓他恨到親手殺我。夜色沉沉,
我飄過城門,守衛看不見我。長安街依舊繁華,燈火通明,小販吆喝,行人談笑。
沒有人知道,魏將軍的夫人已經死了。尸體被丟在亂葬崗,連一卷草席都沒有。
魏府的大門近在眼前,朱紅色的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穿墻而過,府里靜悄悄的,
只有幾個守夜的小廝打著哈欠。我飄向內院,心跳(如果鬼魂還有心跳的話)越來越快。
然后,我看見了魏莊。他站在庭院里,一身玄色長袍,手里握著一把劍,正是殺我的那把。
月光照在他臉上,眉目如畫,卻冷得像冰。他低頭看著劍刃,上面還沾著我的血。
“溫沁嫵……”他低聲念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我飄到他面前,
伸手想碰他的臉,卻只能穿過他的身體。“魏莊,我就在這里啊……”可他聽不見。
他忽然抬手,劍鋒狠狠劃過自己的掌心,鮮血順著劍刃滴落。“為什么……”他盯著血,
眼神痛苦到扭曲,“……為什么我會夢見你?”我愣住了。他在……夢見我?就在這時,
一陣陰風吹過,我猛地回頭。走廊盡頭,秦嶺淮河站在那里,陰影遮住了他的臉。
可我卻清晰地看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冷笑。2我站在魏莊面前,看著他痛苦的神情,
忽然想起。我與他,也曾有過一段好時光。那時的我,還不是一縷飄蕩的孤魂,
而是溫家的大小姐,溫沁嫵。溫家是江南富商,家底殷實,父親為了攀附權貴,
將我許給了當朝大將軍魏莊。成親那日,我穿著大紅嫁衣,坐在喜床上,手心全是汗。
我聽說過魏莊的傳聞,冷面將軍,殺伐果決,戰場上從無敗績。這樣的人,
會如何對待一個素未謀面的妻子?門被推開時,我的心跳幾乎停滯。他挑開蓋頭,
我抬眼看他,劍眉星目,輪廓如刀削般鋒利。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緒。“溫沁嫵?
”他開口,聲音低沉冷冽。我點頭,指尖攥緊了嫁衣。他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伸手,
我以為他要碰我,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他的手頓在半空,眼神微冷。“你放心,”他收回手,
語氣淡漠,“我不會碰你。”那夜,他睡在外間,我躺在里間的床上,睜眼到天明。
這就是我們的開始。婚后,他待我疏離客氣,仿佛我只是府里的一個擺設。我試著與他說話,
他卻總是淡淡應一聲,便不再多言。直到那日,他中了毒。那是一場宮宴,
有人在他的酒里下了劇毒。回府時,他已經面色發青,唇邊溢出血絲。府里的大夫束手無策,
說是西域奇毒,無藥可解。我跪在他床前,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忽然想起。父親曾說過,
西域商隊有一種解毒圣藥,能解百毒。“我去找!”我站起來,聲音發抖,
“我知道哪里有解藥!”管家攔住我:“夫人,外面下著大雨,您……”“讓開!
”我推開他,沖進雨里。那夜的雨真大啊,砸在身上生疼。我跑遍了長安城的西域商行,
終于在城郊一家偏僻的鋪子里找到了藥。回府時,我已經渾身濕透,發髻散亂,狼狽不堪。
但我顧不得這些,撲到魏莊床前,將藥喂進他嘴里。他昏迷了三天,我守了他三天。
第四日清晨,他睜開眼,看見我趴在床邊,眼下烏青一片。“你……”他聲音嘶啞。
我猛地驚醒,對上他的目光,一時忘了反應。他抬手,指尖輕輕擦過我的臉。“怎么瘦了?
”他問。我怔住,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那之后,他待我不同了。他會在我煮茶時,
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會在我彈琴時,坐在廊下聽完整首曲子;會在夜里回府時,
給我帶一包蜜餞果子。有一次,我染了風寒,昏沉沉睡了一整天。醒來時,發現他坐在床邊,
手里拿著一本書,卻一頁都沒翻過。“將軍怎么在這兒?”我輕聲問。他放下書,
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退燒了。”他說,語氣依舊淡淡的,可我卻看見他眼底的擔憂。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瘋狂生長。我愛上他了。“阿嫵。”我猛地回神,
看見魏莊站在庭院里。手里攥著那把染血的劍,眼神痛苦而迷茫。
“為什么……”他低聲呢喃,“為什么我會夢見你?”我飄到他面前,想告訴他!那不是夢。
我真的在這里,看著你,念著你,恨著你……3我飄在魏莊身后,看著他走進書房,
背影冷硬如鐵。他關上門,從暗格里取出一疊信箋,指尖微微發顫。那是我的字跡。
準確地說,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跡寫的信。我湊近看,信上寫著:「魏莊近日將調兵北上,
三日后子時,開西城門。」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筆跡卻與我如出一轍。
我的魂魄猛地一顫。這是栽贓!魏莊盯著信,指節捏得發白,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溫沁嫵……”他咬牙低語,聲音里是壓抑的怒意,“你竟敢……”我想尖叫,
想告訴他這不是我寫的,可我的聲音消散在空氣里,他聽不見。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
我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之前。那是我與魏莊感情最好的時候。他帶我去郊外騎馬,
我穿著淺青色的騎裝。笨拙地爬上馬背,緊張得手心冒汗。“別怕。”他站在馬下,
抬頭看我,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我在這里。”我紅著臉點頭,抓緊韁繩。他翻身上馬,
坐在我身后,雙臂環過我,握住我的手。“這樣控韁。”他低聲說,呼吸拂過我的耳尖。
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膛。回府時,我們在門口遇見了秦嶺淮河。他是魏莊的副將,
面容俊朗,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可不知為何,每次見到他,我總覺得不舒服。“將軍,夫人。
”他拱手行禮,目光在我臉上多停了一瞬。魏莊淡淡點頭,牽著我的手進了府。夜里,
我煮了茶送去書房,卻在門外聽見秦嶺淮河的聲音:“將軍,近日邊境不太平,
您要多加小心。”“嗯。”魏莊應了一聲。“還有……”秦嶺淮河壓低聲音,
“夫人近日頻繁出入城西,似乎……與一些西域商人有往來。”我的手一抖,
茶盤差點摔在地上。魏莊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屬下只是擔心……”秦嶺淮河嘆氣:“夫人畢竟出身商賈之家,與西域人接觸也是常事,
只是如今局勢敏感……”“夠了。”魏莊打斷他,“沁嫵不會做這種事。”我站在門外,
心里發冷。幾日后,我在花園里遇見秦嶺淮河。“夫人。”他笑著行禮,“近日可好?
”我冷淡地點頭,想繞開他。他卻忽然壓低聲音:“夫人可知,將軍最恨什么?
”我皺眉看他。“背叛。”他微笑,眼里閃過一絲陰冷,“尤其是……枕邊人的背叛。
”我心頭一顫,轉身就走。那時,我只當他是挑撥離間的小人。卻不知,他早已布好了局。
魏莊將信狠狠摔在地上,眼里布滿血絲。“為什么……”他喃喃自語,“為什么要背叛我?
”我飄到他面前,想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卻只能穿過他的身體。“魏莊……”我輕聲說,
“你信過我嗎?”他當然聽不見。門外傳來腳步聲,秦嶺淮河的聲音響起:“將軍,
有緊急軍情。”魏莊收起信,冷聲道:“進來。”秦嶺淮河推門而入,目光掃過地上的信箋,
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將軍,邊境急報。”他遞上一封信,“西域大軍壓境,
似乎……早有準備。”魏莊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
秦嶺淮河嘆息:“看來……有人泄露了軍情。”魏莊的手握緊又松開,最終,
他冷冷道:“備馬,我要進宮。”秦嶺淮河低頭:“是。”轉身時,他看向地上的信,
眼里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我死死盯著他,魂魄因憤怒而震顫。是他!一切都是他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