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手調(diào)制的松煙墨在宣紙上暈染開來時,顧承燁正握著林婉柔的手教她畫并蒂蓮。
那方他贊過“別有風骨”的硯臺,此刻被林婉柔的羊毫筆戳得滿是劃痕。我突然想起三日前,
在他書房暗格里看見的那沓灑金箋——整整一百二十首《鷓鴣天》,字字皆是“柔卿”。
1 墨碎驚變“知微,過來看看,柔兒這并蒂蓮畫得如何?”顧承燁的聲音溫和依舊,
但我聽著,卻只覺得一陣刺耳。我捧著剛調(diào)好的松煙墨,
那是為祖父壽宴上那幅《松鶴延年圖》特意準備的,墨色濃淡相宜,幽香陣陣。
林婉柔抬起頭,沖我柔柔一笑,帶著幾分羞怯:“表嫂,我手笨,總是畫不好,
還要承燁哥哥費心教導(dǎo)。”她聲音嬌滴滴的,仿佛能掐出水來。我心頭一陣煩惡,
面上卻維持著世家貴女的端莊得體,淡淡道:“表妹過謙了。”正欲將墨放到一旁,
林婉柔卻突然“哎呀”一聲,手肘“不經(jīng)意”地撞了過來。墨碗傾斜,
上好的松煙墨盡數(shù)潑灑在我月白色的裙擺上,也濺濕了地上未完成的畫作。“姐姐,對不住,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婉柔慌忙起身,眼眶瞬間就紅了,泫然欲泣。顧承燁眉頭一皺,
快步上前,卻不是看我,而是緊張地扶住林婉柔:“柔兒,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
”他的聲音里滿是關(guān)切,仿佛被墨潑到的是林婉柔一般。
我看著自己精心調(diào)制的墨汁污了裙擺,更污了那幅寓意吉祥的畫,
心頭那股隱忍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顧承燁,”我聲音冰冷,“你眼瞎了嗎?
”他這才轉(zhuǎn)向我,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悅:“知微,你怎么還是這般容不下人?柔兒她年紀小,
又不是有心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容不下人?”我氣笑了,
“這墨是我為祖父壽宴所制,費了多少心血,你可知曉?如今被她‘無心’打翻,
你倒先來指責我?”顧承燁的臉色沉了下來:“不過是一碗墨,再制便是。柔兒是你表妹,
你作為長嫂,理應(yīng)大度些。”“大度?”我看著他護在林婉柔身前的模樣,只覺得荒謬至極。
三年的婚約,換來的竟是這般待遇。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翻涌的情緒:“好,這墨,
我自己再制。只是這畫,怕是來不及了。”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zhuǎn)身便走。回到自己院中,
我吩咐侍女打水更衣,腦子里卻全是顧承燁和林婉柔那副親昵模樣。
還有那一百二十首《鷓鴣天》。“柔卿,柔卿……”我喃喃自語,心頭像被針扎一般。
三年前,定北侯府風光求娶,父親以為是良緣,卻不知他們看中的,
不過是沈家在清流中的聲望。夜深人靜,我獨自在燈下研磨。松煙墨的香氣漸漸散開,
帶著一絲清苦。為了趕制新的墨,我多加了幾味輔料,其中一味金箔粉,是母親留下的。
燈花“噼啪”一聲爆開,一點火星濺到旁邊廢棄的墨塊上。我本未在意,卻無意中瞥見,
那遇熱的墨塊表面,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些細密的紋路,狀似某種輿圖。我心中一動,
取過一小塊新制的金箔墨,用燭火小心燎烤。果然,墨塊受熱后,
表面同樣顯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仿佛城池布防的圖案。這松煙墨,竟有如此玄機?我猛地想起,
顧承燁書房的暗格里,除了那些情詩,似乎還有一些與北疆軍務(wù)相關(guān)的信件。
難道……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腦中成形。這樁婚事,從頭到尾,
或許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而我,沈知微,決不做任人擺布的棋子。
2 壽宴驚鴻定北侯老侯爺?shù)膲垩纾e客云集。我穿著一身素雅的秋香色長裙,
安靜地坐在女眷席中,對周圍的寒暄與打量恍若未聞。顧承燁陪著老侯爺招待賓客,
時不時會投來一瞥,帶著幾分審視。林婉柔則像一只花蝴蝶,在人群中穿梭,巧笑倩兮,
引得不少贊譽。獻禮環(huán)節(jié),林婉柔捧著一方精致的繡品上前,
嬌聲道:“婉柔祝外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是婉柔親手繡的百子千孫圖,
愿顧家開枝散葉,福澤綿長。”“百子千孫?”賓客中發(fā)出一陣低低的議論,
不少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我。誰都知道,我與顧承燁訂婚三年,
沈家卻一直未有子嗣相關(guān)的喜訊傳出。這“百子千孫”,分明是故意戳我的痛處,
暗諷沈家無后。我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指尖有些發(fā)白。顧承燁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但很快便被笑意掩蓋:“柔兒有心了。”老侯爺接過繡品,點了點頭,目光卻有些復(fù)雜。
輪到我獻禮時,我捧著一方素白宣紙上前,上面空無一物。眾人皆是一愣。“知微,
你這是……”老侯爺眉頭微蹙。我盈盈一拜,
聲音清朗:“知微原備了松鶴延年圖為祖父賀壽,不巧前日被墨污了。今日倉促,不及重畫,
便以此殘墨,為祖父添些不成敬意的筆墨。”說著,我伸出右手,指尖竟沾著幾點墨痕,
正是那日被打翻的松煙墨。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我走到早已備好的長案前,深吸一口氣。
指尖的墨跡,在宣紙上游走。沒有繁復(fù)的色彩,只有濃淡不一的墨痕。我畫的,不是松,
不是鶴,而是連綿起伏的山巒,是壁壘森嚴的城池。那是——北疆十二城!一時間,
滿堂寂靜,只聽得我指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顧承燁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想上前阻止,
卻被老侯爺一個眼神制止了。當最后一筆落下,一幅氣勢恢宏的《邊關(guān)山河圖》赫然呈現(xiàn)。
那十二座城池,與實際的北疆布防圖暗暗相合,卻又在幾處關(guān)鍵位置,
與眾人所知的略有不同。“這……這畫的是……”有武將出身的賓客失聲低呼。
老侯爺?shù)哪抗怃J利如鷹,緊緊盯著那幅圖,沉聲道:“知微,你這畫,與兵部的布防圖,
似乎有些出入?”我垂眸道:“知微年少,曾隨父親于輿圖房見過北疆全貌,
此畫不過是憑記憶所繪,若有錯漏,還望祖父海涵。”“好一個憑記憶所繪!
”老侯爺眼中精光一閃,“這幾處城池的防御工事,為何比兵部存檔的還要簡陋幾分?
”此言一出,顧承燁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我心中冷笑,
這正是那松煙墨遇熱顯現(xiàn)的玄機——它能大致勾勒出軍械圖紙的輪廓。我便是借此,
將顧家在軍械上動的手腳,不動聲色地擺在了臺面上。就在這時,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沈姑娘此畫,意境高遠,風骨不凡。晚生裴硯舟,不才,
愿為此畫同題一詩。”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青衫學(xué)子手持一方墨錠,款步走出。
他容貌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疏朗的書卷氣。正是前科因家貧未能購得佳墨,
我偶然相贈了一塊沈氏墨的寒門學(xué)子,裴硯舟。他手中的墨,亦是我沈家所制。“哦?
是裴解元。”有人認出了他。裴硯舟微微一笑,取過筆,飽蘸我案上殘墨,
揮毫而就:“墨染山河十二城,金戈鐵馬踏邊塵。誰言閨閣無壯志,一寸丹心系國民。
”詩成,滿堂喝彩。老侯爺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好,好一個‘一寸丹心系國民’!沈丫頭,
你很好!”我微微屈膝:“謝祖父夸獎。”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顧承燁和強作鎮(zhèn)定的林婉柔,
我心中一片冰涼。隨即,我從袖中取出一紙婚書,高高舉起。“顧沈兩家婚約,乃父母之命。
然三年來,知微深感與顧世子情意難通,志趣相悖。今日當著眾位長輩賓客之面,我沈知微,
自請解除婚約!”話音未落,我雙手用力,將那婚書撕得粉碎。紙片如雪,紛紛揚揚,
飄落在剛剛繪就的山河圖上,落在那些打翻的墨跡里。“這樁婚事,顧世子既不稀罕,
我沈知微,更不屑于此!”擲地有聲。滿堂嘩然。顧承燁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精彩至極。
我向老侯爺深深一揖:“祖父,知微失儀了。”說罷,轉(zhuǎn)身,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定北侯府。出了侯府大門,裴硯舟正等在不遠處。
他遞過一方手帕:“沈姑娘,擦擦手。”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的墨跡還未干透。
“多謝裴公子。”我接過手帕,低聲道。“姑娘這墨,似乎與眾不同?”他看著我指尖,
若有所思。我的心,微微一動。3 墨香謎案回到沈府,父親早已等候在書房。見我進來,
他并無過多訝異,只是嘆了口氣:“都聽說了。做得好。”我有些意外:“父親不怪我?
”“怪你什么?”父親從書案下取出一個檀木匣子,推到我面前,
“怪你沒讓沈家繼續(xù)被他們當傻子耍嗎?”匣子打開,里面竟是一張張禮單,
詳細記錄著三年前顧家定親時索要的財物,洋洋灑灑,足有百萬兩之巨。
“這是……”我震驚了。“這便是他們定北侯府求娶我沈家女兒的‘誠意’。
”父親冷笑一聲,“若非看在我沈家清流領(lǐng)袖的地位,
能為他定北侯府在朝中制衡其他軍功世家,他們又豈會出此血本?”我只覺得一陣心寒。
原來這場聯(lián)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算計。“他們要的是沈家的助力,
更是沈家的財力去填補他們北疆軍需的虧空。”父親的眼神變得銳利,“承燁那孩子,
心思深沉,怕是早就打著監(jiān)守自盜,用劣質(zhì)軍械牟取暴利的主意了。
”我不由想起了松煙墨遇熱顯現(xiàn)的那些奇怪紋路。“父親,女兒偶然發(fā)現(xiàn),
我沈家特制的松煙墨,遇熱后會顯現(xiàn)出一些與軍械圖紙相關(guān)的紋路。
”我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盤托出。父親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沉吟道:“此事重大,
為父會暗中查證。你那幅《邊關(guān)山河圖》,已讓老侯爺起了疑心,顧家怕是會有些動作。
”果不其然,幾日后,京中傳來消息,裴硯舟在會考中,以一篇論邊防策的雄文技壓群雄,
被圣上欽點為會元。而他所用的墨,正是那日我贈予的沈氏松煙墨。一時間,
沈氏墨名聲大噪,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我卻無暇顧及這些,心思全在那軍械案上。這日,
我正在鋪中打理,卻見顧承燁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沈知微,我書房的軍械賬冊,
是不是你動的?”他開門見山,語氣不善。我故作訝異:“顧世子何出此言?你我婚約已解,
我怎會再去你定北侯府的書房?”“少裝蒜!”顧承燁上前一步,逼近我,“除了你,
還有誰知道我書房暗格的秘密?那賬冊少了幾頁關(guān)鍵的,是不是在你手上?”我心中一凜,
面上卻不動聲色:“顧世子怕是找錯人了。若真丟了什么要緊的東西,還是早些報官的好。
”顧承燁死死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么。半晌,他冷哼一聲:“最好不在你手上,
否則……”他話未說完,便拂袖而去。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手心微微冒汗。看來,
他是真的急了。當晚,我偷偷潛入之前顧承燁用來私藏賬冊的一處別院,
想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線索。卻不想,剛翻進院墻,
就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地埋著什么東西。是林婉柔!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只見她將一個小巧的鐵盒埋入土中,又仔細地用落葉掩蓋好。做完這一切,她直起身,
捋了捋鬢邊的碎發(fā)。月光下,她手臂內(nèi)側(cè),一個猙獰的狼頭圖騰刺青一閃而過!我心中大駭!
那狼圖騰,是北疆之外,草原部落的標志!林婉柔,她……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從暗處閃出,
正是去而復(fù)返的顧承燁。他顯然也看到了林婉柔的動作和那刺青,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與懷疑。
“柔兒,你在這里做什么?”顧承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林婉柔明顯被嚇了一跳,慌忙轉(zhuǎn)身,臉上擠出笑容:“承燁哥哥,我……我睡不著,
隨便走走。”顧承燁的目光落在她剛剛掩埋東西的地方,又看了看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是嗎?
”他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林婉柔的眼神有些躲閃。我躲在暗處,
心中翻江倒海。林婉柔的身份,顧承燁的懷疑,這軍械案背后,似乎牽扯著更大的陰謀。
而我手中的松煙墨,那遇熱顯現(xiàn)的紋路,究竟還藏著怎樣的秘密?4 初探心意幾日后,
我在自家墨坊后院試制新墨,陽光透過葡萄藤架,灑下斑駁的光影。“沈姑娘,
又在琢磨新墨?”裴硯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笑意。我回過頭,見他一身青衫,
更顯清雅:“裴會元今日怎有空閑?”“路過此地,聞到墨香,便忍不住進來叨擾。
”他走到我身邊,看著石臼中新研的墨料,“姑娘的墨,確有獨到之處。此次會考,
若非姑娘贈墨,硯舟怕也難有如此佳績。”“裴公子過譽了,還是公子文采斐然。
”我淺淺一笑,“我只是在想,若能制出一種墨,既利于書寫,又能長久保存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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