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內。我的靈魂正漂浮在天花板下，冷眼旁觀這場即將開始的——我的葬禮！
看著靈堂外臉色灰白泥塑般的爸爸，瘋狂掙扎哭喊的媽媽，
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呵~真的好諷刺！1我死了。
這個認知在我看著自己支離破碎的身體被抬上救護車時才逐漸清晰。那具曾經屬于我的軀體，
如今像一件被丟棄的破布娃娃，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白色的連衣裙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警笛聲由遠及近，醫護人員迅速圍了上來。
聽見他們在低聲交談："瞳孔已經擴散...""頸動脈無搏動...""肋骨多發性骨折，
疑似內臟破裂..."醫護人員動作迅速卻徒勞，他們都知道，這只是一具尸體了。
車禍發生得太突然，我只記得刺眼的車燈和尖銳的剎車聲。我甚至沒來得及轉頭，
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從側面襲來。我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在空中旋轉時，
我恍惚看見那輛黑色越野車的駕駛座上，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正死死盯著我。
最后的記憶是我的身體被撞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奇怪的是，
我并沒有感到疼痛，只有一種輕飄飄的解脫感。我漂浮在自己破碎的身體上方，
看著鮮血從我的嘴角溢出，染紅了胸前的工牌——"程悅，市場部主管"。多么諷刺啊，
我奮斗了這么多年才得到的位置，現在什么意義都沒有了。我以為死亡就是終結，
但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的意識仍然存在。我漂浮在半空中，
看著醫護人員圍著我的身體忙碌，看著路人驚恐的表情，看著警察拉起的警戒線。
也許是對家的執念吧，我發現自己正不受控制地朝著家的方向飄去。飄過熟悉的街道，
穿過小區大門，我停在家門口。透過窗戶，我看到客廳里溫暖的燈光，
聽到電視里綜藝節目的笑聲。多么諷刺啊，我的生命已經終結，而他們的生活還在繼續。
2飄進熟悉的客廳時，我看到程甜——我的"妹妹"，正躺在沙發上看綜藝節目，
笑得花枝亂顫。她比我小一個月，是父母二十年前從孤兒院領養的養女。
領養的原因很簡單又很荒謬。那年我出生后不久，父母的事業突然陷入低谷。
他們找了一個據說很靈驗的算命先生，那人說我的生辰八字與父母相克，
需要領養一個特定生辰的女孩才能轉運。于是，他們從孤兒院帶回了程甜，
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嬰。說來可笑，自從程甜來到我們家，父親的公司確實起死回生，
母親的服裝店生意也越來越好。從那時起，程甜成了我們家的福星，而我，
自然就成了那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我的父母，程建國和李玉華，
此時正一左一右坐在程甜旁邊，爸爸在給她削蘋果，媽媽在給她捏腿。多么溫馨的畫面啊，
如果忽略角落里我的照片上已經落了一層薄灰的話。這一幕如此熟悉，
熟悉到我的靈魂都在顫抖。從小到大，這樣的場景在我家上演過無數次。
程甜就仿佛是那天上的太陽，而我們全家都是圍繞著她旋轉的行星。"媽，再用點力，
今天面試穿高跟鞋站了好久。"程甜撒嬌道，聲音甜得發膩。"好好好，媽媽再給你揉揉。
"媽媽立刻調整力度，眼神里滿是寵溺，"面試怎么樣？"程甜撇撇嘴，
拿起遙控器調大了音量，"別提了，那個HR一直刁難我，問我有什么工作經驗，
又問什么職業規劃，煩死了。"爸爸從廚房端出一盤切好的水果，
插了一塊蘋果遞到程甜嘴邊，"肯定是嫉妒我們甜甜年輕漂亮，不吃這家公司的氣，
爸爸明天就托王叔叔給你安排。"我飄在空中，看著這溫馨的一幕，靈魂深處泛起一陣苦澀。
王叔叔是爸爸的老同學，在市里某家大企業當高管。去年我工作遇到瓶頸時，
也曾小心翼翼地問爸爸能不能請王叔叔吃個飯，爸爸當時頭也不抬地說："自己的路自己走，
別老想著靠關系。"程甜咬了一口蘋果，汁水順著嘴角流下，媽媽立刻用紙巾輕輕擦去，
"慢點吃，別噎著。"我的視線落在客廳角落的展示柜上，
那里擺滿了程甜從小到大的獎狀、獎杯——大部分是參與獎，
還有幾張明顯是花錢買的野雞比賽證書。而我的省級數學競賽一等獎證書，
卻被隨意地塞在抽屜最底層。"這都幾點了，悅悅今天怎么還沒回來？"媽媽突然問了一句，
眼睛卻還盯著電視屏幕。我飄在空中，苦澀地想：終于有人想起我了。爸爸看了眼手表，
"可能加班吧，她不是總這樣嗎？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告訴一聲，別管她了，
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能丟了不成。"程甜輕哼一聲，用遙控器換了個臺，"姐姐就是喜歡裝忙，
好像全公司就她一個人工作似的。我聽說，她把部門同事都得罪遍了，沒人愿意跟她合作。
"我的靈魂因憤怒而震顫。事實恰恰相反，我連續三年被評為"最佳團隊合作者"，
而程甜每份工作都干不滿三個月，總是抱怨同事排擠她、上司刁難她。我確實需要經常加班，
因為我要負擔程甜高昂的生活開銷！自從大學畢業，父母就多次暗示我該"幫襯"妹妹，
仿佛這是我的天職。而一旦我說一點自己的難處，父母馬上對我冷臉相待，說我自私自利，
不顧親情。"甜甜啊，"媽媽突然壓低聲音，
"你姐姐那個包...就是那個名牌的...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嗎？"程甜眼睛一亮，
隨即又故作猶豫，"這...不太好吧？姐姐的東西...""有什么不好的，
"爸爸立刻接話，"放著也是浪費，你姐姐平時也不怎么背，你背著也算是物盡其用。
"我死死盯著他們，多么諷刺啊，我的尸體可能還沒涼透，他們就已經在盤算我的遺物了。
3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爸爸不耐煩地抓起手機，"喂？"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我飄到他面前，看見他的瞳孔劇烈收縮，嘴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什么？車禍？
...程悅？...在哪家醫院？
"我的心臟——如果我還擁有這個器官的話——停跳了一瞬。終于有人通知他們了。
我很好奇他們知道后會怎么做。媽媽手中的毛線團滾落在地，"怎么了？悅悅怎么了？
"爸爸掛斷電話，臉色慘白，"悅悅出車禍了，在醫院......說是情況不太好，
讓我們立刻過去。"程甜夸張地捂住嘴，"天啊！姐姐不會有事吧？
"但我分明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那絕不是擔憂，而是一種...期待？
甚至可以說是興奮。媽媽慌亂地抓起外套，"快走快走！甜甜，你在家等著。""不，
我也要去！"程甜立刻跳起來，臉上已經掛滿淚水，"姐姐需要我！
"多么感人的姐妹情深啊，她的表演如此逼真，如果不是靈魂狀態，我大概會冷笑出聲。
爸爸手忙腳亂地找車鑰匙，打翻了玄關處的花瓶，水灑了一地。沒人去收拾，
他們匆匆出了門。我飄在車頂，看著爸爸超速駕駛，媽媽不停地抹眼淚，
程甜則在后座...在玩手機？她快速打了一行行字，然后立刻刪除了記錄。"不，
我也要去！"程甜立刻跳起來，臉上已經掛滿淚水，"姐姐需要我！
"4太平間的燈光慘白得刺眼。護士領著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時，
我聽見兩個值班醫生在小聲交談："太可惜了，才26歲...""聽說是獨生女？
父母得傷心死了...""不是，好像還有個妹妹..."爸爸的腳步越來越慢，
最后停在了太平間門口，他的手懸在半空，遲遲不敢推開那扇門。"快點啊！
"媽媽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嘶啞得不似人聲，"讓我見悅悅！讓我見我女兒！"門開了。
我的遺體已經被清理干凈，蓋著白布，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媽媽撲了上去，
顫抖的手撫過我的臉頰。
"悅悅......媽媽來了......你看看媽媽......"爸爸站在一旁，
像個迷路的孩子，反復問著："是不是搞錯了？是不是搞錯了？"程甜扶著媽媽，
聲音哽咽："媽，
別這樣......姐姐看到會心疼的......"但她的眼神卻飄向墻上的時鐘，
似乎在計算這場鬧劇還要持續多久。醫護人員拿來文件讓爸爸簽字。
他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死亡原因...是什么？
""初步判斷是多臟器破裂導致的內出血，"醫生推了推眼鏡，"不過具體要等尸檢報告。
""尸檢？"程甜突然尖聲叫道，"不行！不能讓我姐姐再受罪了！"她的反應激烈得反常。
爸爸茫然地點頭，"對...不要尸檢...讓悅悅完整地走..."我冷眼旁觀這一切。
活著的時候，你們可曾這樣"保護"過我？十五歲那年我急性闌尾炎發作，
你們為了不耽誤程甜的鋼琴比賽，拖了整整一天才送我去醫院，
醫生說我再晚來半小時就可能穿孔。媽媽抱著我的遺體不肯放手，
最后是醫護人員強行把她拉開。她滑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你還這么年輕......你回來好不好......"程甜蹲下來摟住媽媽，
把臉埋在媽媽肩頭，但我分明看見她在沒人注意的角度，嘴角微微上揚。
5靈魂的記憶異常清晰，那些被忽視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來...八歲那年冬天，我發了高燒。
媽媽摸了摸我的額頭，說了句"吃點藥就好了"，然后就去了程甜的房間，
因為程甜說睡不著要聽故事。我蜷縮在被窩里，
的聲音："白雪公主最后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最后是鄰居張奶奶來家里借醬油，
發現不對叫來了救護車。第二天早上，爸爸媽媽才匆匆趕到醫院，帶著給程甜新買的洋娃娃。
"甜甜非要來看你，"媽媽把洋娃娃放在我病床邊，"你看妹妹多關心你。
"程甜拽著媽媽的衣角，"媽，我們什么時候走啊？你答應帶我去買新裙子的。""悅悅，
甜甜想學鋼琴，你的英語班就先停了吧。"十歲那年，媽媽這樣輕描淡寫地對我說。
"可是我喜歡英語..."我小聲抗議。"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爸爸皺眉，
"甜甜有音樂天賦，老師都說她是個好苗子。你就不能讓著妹妹嗎？"程甜站在一旁，
抱著她新買的玩具鋼琴，對我露出勝利的微笑。那個鋼琴要398元，
而我連58元的英語練習冊都要等到打折才敢開口要。十五歲那年，我再次發高燒到39度，
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媽，我難受..."我虛弱地呼喚。"甜甜馬上要期中考試了，
我得給她復習。"媽媽頭也不回，"你自己喝點熱水，柜子里有退燒藥。"而程甜，
她假裝關心地摸了摸我的額頭，"姐姐好燙啊！"然后轉向媽媽，"媽，
我會不會也被傳染啊？我要是發燒了，考試就完了！""不會的不會的，"媽媽立刻摟住她，
"我們甜甜身體好著呢。走，去你房間復習，離這遠點。"十八歲那年，我因為成績優秀，
獲得了一所省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而程甜只夠上三本院校。"悅悅，
"爸爸罕見地對我露出笑容，"跟你商量個事。你看甜甜這次壓力太大，沒考好，
我們想...你能不能把名額讓給她？你是姐姐嘛..."我如遭雷擊，"爸！
這是我寒窗十二年考來的！""我們知道，"媽媽插話，"但你比甜甜學習好一點點啊，
去個三本學校也無所謂。甜甜不一樣，
她...她心理承受能力差......"程甜適時地眼眶泛紅，
"姐姐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知道我沒用......""胡說什么！
"爸爸立刻心疼地摟住她，然后對我板起臉，"程悅，你怎么這么自私？就這么定了，
你去三本學校，甜甜用你的名額上學。"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
而隔壁房間，爸爸媽媽正陪著程甜挑選新手機，慶祝她"考上"好大學。回憶如刀，
一刀刀剜著我的靈魂。我死后的視野異常清晰，
甚至能看到程甜眼中閃過的算計和父母臉上根深蒂固的偏袒。6葬禮那天，
天空陰沉得像是要壓垮整個世界。殯儀館的走廊，白色和黃色的菊花與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