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毫米級的距離蟬鳴聲在九月的午后漲成一片白噪音，教室吊扇攪動著凝滯的空氣，
將粉筆灰卷成細小的漩渦。許明芝跪在塑料椅面上，校服裙擺掃過椅邊磨破的皮面，
鑷子精準地夾住半粒橡皮碎屑。收納盒里的文具像列隊的士兵，
自動鉛筆按照筆芯硬度從 H 到 8B 排列，
連直尺與桌面邊緣的夾角都精確到 0.5 度。這是她今天第 17 次校準課桌秩序。
自從母親在某個暴雨夜拖著行李箱消失，這種近乎偏執的整理就成了她的生存法則。
數學課本第三頁夾著的超市小票，日期永遠定格在 2008 年 6 月 15 日，
那是母親最后一次帶她去買薄荷糖。"吱呀 ——" 后門被推開，
帶著金屬冷冽氣息的風灌進來。許明芝睫毛顫動，看見常益圓抱著筆記本電腦經過，
他的校服袖口總是挽到手肘，露出腕間褪色的藍色橡皮筋。那是去年校慶時，
她幫他包扎手指傷口隨手扯下的。突然，窗外掠過一片梧桐葉，
精準地落在許明芝精心排列的收納盒上。她本能地伸手去擋，
卻見常益圓的無人機圖紙被風掀起，像只折翼的白鴿飄向走廊。"等等！" 他急沖兩步，
校服衣角掃過課桌，嘩啦一聲，許明芝的文具盒天女散花。彩色鉛筆滾成彩虹，
回形針與螺絲釘在地面蹦跳。常益圓幾乎是撲著去抓圖紙，額角重重撞上許明芝的額頭。
世界在那瞬間失重，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皂香，聽見他急促的呼吸掃過耳畔。
"對、對不起！" 常益圓慌亂后退，后腦卻又磕到講臺。他漲紅著臉蹲下來，
指尖在滿地狼藉里尋找散落的零件。許明芝的鑷子夾起一枚螺絲釘，與此同時，
常益圓的手也伸過來。皮膚相觸的剎那，兩人像觸電般彈開，螺絲釘骨碌碌滾進桌底。
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上周校醫室，她給他貼創可貼時，
指尖擦過他發燙的手腕；第二次是圖書館，他幫她取高處的書，
垂落的鋼筆在她手背留下藍痕。此刻，許明芝盯著他泛紅的耳尖，
發現他眼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藏著整個宇宙的星光。"風速 2.8m/s，
心跳 123 次 / 分鐘。" 常益圓突然喃喃自語，喉結上下滾動。許明芝愣住，
看見他圖紙邊緣密密麻麻的公式旁，用鉛筆寫著一串數字 —— 正是她的生日。
后排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張戀咬著炭筆，速寫本上已經勾勒出許明芝跪坐整理的側影，
陽光在她睫毛投下扇形陰影，而常益圓彎腰的弧度里藏著笨拙的溫柔。
操場方向突然傳來哨響，吳洲舉著常益圓的無人機模型狂奔，
體育老師的怒吼混著橡膠跑道的氣味飄進來。暮色漸濃時，
許明芝發現課桌夾縫里卡著塊糖紙。鑷子尖觸到糖紙的瞬間，記憶突然翻涌：校慶那天，
她蹲在器材室幫他處理傷口，他疼得直抽氣，卻悄悄往她口袋塞了顆薄荷糖。
此刻展開皺巴巴的糖紙，歪歪扭扭的 "謝謝" 兩個字，像被風吹散的星子。收納盒里，
常益圓的無人機舵機靜靜躺著，與直尺的夾角是 17.3 度。許明芝咬著嘴唇將它擺正，
金屬零件在夕陽下泛著冷光。可松手的瞬間，它又偏了 0.2 度。有些誤差，
大概從第一次指尖相觸時，就注定無法校準了。晚自習鈴聲響起時，
許明芝打開課桌最深處的鐵盒。
著從初中開始收集的物件：褪色的值日牌、斷成兩截的自動鉛筆芯、被揉皺的運動會加油稿。
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 QQ 聊天記錄截圖，那是 2009 年平安夜，
常益圓發來的消息："明天天氣預報說有雪，記得戴圍巾。
" 這條消息被她設置成僅自己可見，藏在名為 "草稿" 的分組里。
走廊盡頭傳來無人機螺旋槳的嗡鳴。許明芝踮腳望去，看見常益圓站在天臺，
操控著一架涂著星空圖案的無人機。夜風吹起他的校服衣角，像展開的帆。無人機忽然懸停，
腹部亮起的 LED 燈拼出一串數字 ——1127，那是她的生日。"在看什么？
" 張戀不知何時出現，速寫本上又多了幅新畫：少女踮腳眺望的背影，
與少年操控無人機的側影，中間隔著整個操場的距離。許明芝慌忙合上窗戶，
卻在轉身時撞上抱著作業本的常益圓。作業本嘩啦啦散落，許明芝蹲下去撿，
發現其中一本封皮寫著《無人機編程筆記》。扉頁夾著片干枯的梧桐葉，
葉脈間隱約可見用圓珠筆寫的字："如果暗戀有形狀，大概是 0.2 毫米的誤差。
"雨是深夜落下的。許明芝蜷縮在書桌前，手機屏幕亮著未發送的短信："你知道嗎？
我數過，我們一共對視過 23 次，擦肩而過 47 次，而每次心跳加速的時間，
都精確到秒。" 窗外的雨點擊打著防盜窗，像無數個未說出口的秘密。她起身去關窗，
卻看見對面樓的天臺亮著微光。常益圓撐著傘，正在調試無人機。雨水順著傘骨滑落，
在他腳邊匯成小小的溪流。無人機突然騰空而起，
在雨幕中拼出歪歪扭扭的 "晚安" 字樣，每個光點都被雨水暈染成溫柔的光斑。
第二天清晨，許明芝在校門口撿到張濕透的便簽。字跡被雨水暈開，
勉強能辨認出："今天風速 1.5m/s，適合... 說早安。
" 她攥著便簽往教室跑，卻在樓梯轉角撞見抱著模型的吳洲。"幫我個忙？
" 吳洲把無人機塞進她懷里，"老常說這玩意兒零件壞了，我看明明是他自己緊張得手抖。
" 無人機外殼貼著張便簽，畫著笨拙的簡筆畫：女孩踮腳整理課桌，
男孩舉著圖紙紅著臉偷看。教室門虛掩著。許明芝推開門，
看見常益圓正在往她課桌里塞什么。晨光透過窗戶，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校服口袋露出半截藍色橡皮筋。"你、你別動！" 他慌亂轉身，口袋里的薄荷糖滾了一地。
許明芝蹲下來撿糖，指尖又一次觸到他的。這次誰都沒有躲開。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溫柔，
風卷著糖紙掠過她發燙的臉頰，上面的 "謝謝" 兩個字，終于拼成完整的句子。課桌里，
常益圓偷偷塞進去的，是枚嶄新的舵機。零件邊緣刻著細小的數字：0.2，那是他們之間，
最美的誤差。第二章 糖紙機翼的初航清晨六點四十七分，
許明芝的橡皮擦準時落入課桌縫隙。陽光斜切過她微蹙的眉峰，橡皮碎屑像碎雪般簌簌落下，
被她用指甲推成整齊的小堆。這個習慣始于母親離家后的第三個月，
仿佛通過清理那些肉眼難察的塵埃，就能把生活里的褶皺熨燙平整。常益圓躲在教室后門，
看著她跪坐在椅子上的背影。藍白相間的校服裙擺被晨光染成淡金色，
發尾用根舊皮筋松松束著 —— 那是他去年籃球賽受傷時，她隨手扯下來替他綁冰袋的。
此刻她的指尖正沿著課桌邊緣丈量，像在校準某種隱秘的坐標系。"第 28 天。
" 他在掌心寫下數字，金屬筆帽壓出淡紅的痕。褲兜里的薄荷糖隨著心跳輕輕晃動，
鋁箔紙包裝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自從發現她每天清晨都會清理課桌縫隙，
他便開始在她儲物柜角落放置薄荷糖，糖紙被折成微小的菱形，漸漸在柜底攢成羽翼的形狀。
預備鈴響起時，許明芝打開儲物柜。薄荷糖的清涼氣息混著陽光撲面而來，
第 37 顆糖紙躺在最深處，邊緣還帶著體溫的弧度。她指尖撫過糖紙上的褶皺，
忽然發現那些菱形紙片拼起來，竟隱約像架微型無人機的機翼。心跳漏了半拍，
她慌忙將糖紙塞進課本，卻不小心帶落了夾在里面的化學試卷。"需要幫忙嗎？
" 常益圓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彎腰撿試卷時，后頸的碎發掃過她手腕，
帶著青春期男孩特有的溫熱氣息。許明芝觸電般后退，撞得儲物柜發出 "咣當" 聲響。
兩人同時僵住，
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糖紙 —— 其中一張背面赫然畫著簡易的無人機結構圖，
尾翼處用鉛筆寫著："風速 1.2m/s，適合投遞心事。
"化學課的氯氣瓶在講臺上泛著冷光。許明芝盯著黑板上的元素周期表，
卻聽見后排傳來細微的嗡鳴。轉頭時，正看見常益圓往抽屜里塞遙控器，
指尖還沾著銀色的焊錫。老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鬼使神差地伸手，
將遙控器掃進自己的帆布包，拉鏈拉上的瞬間，觸到包底攢了半個月的薄荷糖紙。"許明芝，
常益圓，你們負責整理實驗器材。" 老師的聲音像突然按下的暫停鍵。
實驗室后排的試劑柜散發著甲醛的氣味，
常益圓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叩了三下 —— 那是他昨天在草稿紙上畫的摩斯密碼，
代表 "謝謝"。"往左兩毫米。" 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后，帶著薄荷糖的清冽。
許明芝屏住呼吸，鑷子夾著電阻元件湊近電路板，卻在看見他手腕上的藍色皮筋時突然手抖。
元件掉在地上，滾進試劑柜縫隙，兩人同時蹲下，額頭又一次相觸。這次誰都沒有躲開。
許明芝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混著常益圓輕微的喘息。他的手指在柜底摸索，
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有塊硬硬的東西 —— 是枚折成飛機形狀的薄荷糖紙。
"其實......" 他的耳尖紅得要滴血，眼鏡片上蒙著層霧氣，
"每顆糖紙都記錄了風速和溫度。比如今天......" 話未說完，
實驗室的白熾燈突然熄滅。應急燈亮起時，許明芝看見他眼中跳動的光斑，
像無人機夜航時的導航燈。黑暗中傳來 "咔嚓" 一聲。等燈光重新亮起，
張戀舉著手機站在門口，屏幕上是兩人蹲在試劑柜前的畫面：常益圓的手覆在許明芝手上，
柜底散落著糖紙折的飛機，背景是未完成的微型無人機。
班級群瞬間彈出消息："學霸的雙人實驗課，甜度超標！"許明芝猛地站起來，
撞翻了身后的燒杯。常益圓手忙腳亂地去扶，卻碰倒了她的帆布包。
遙控器、糖紙、還有那張畫著無人機結構圖的薄荷糖紙，全部傾瀉而出。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她看見張戀在速寫本上飛速畫著什么，吳洲吹了聲口哨，
卻在與她目光相接時迅速移開視線。放學時，暴雨突然傾盆而下。許明芝躲在教學樓檐下，
望著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忽然有片陰影籠罩頭頂，常益圓舉著課本擋在她頭上，
校服外套已經濕透，貼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給你。
" 他往她手里塞了個東西，轉身就跑。掌心里是個用糖紙折的盒子，
打開時掉出枚銀色的小零件 —— 是無人機的螺旋槳。
盒底用極小的字寫著："組裝完成度 47%，還差你這枚螺絲。"深夜的 QQ 空間里，
許明芝看著張戀新發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和常益圓在實驗室低頭工作，
陽光從百葉窗漏進來，在他們交疊的手上織出金色的格子。評論區里，
吳洲發了個流鼻血的表情，張戀回復："見證者有糖吃哦～"她咬著唇打下一行字，
又迅速刪除："其實，我數過你放的薄荷糖，一共 37 顆，
每顆糖紙的折痕角度都是 120 度。" 最后，她點開常益圓的對話框，
將這條消息拖進草稿箱 —— 那里已經躺著 17 條未發送的留言，
最早的一條是："你校服第二顆紐扣松了。"凌晨三點，常益圓在天臺調試無人機。
暴雨后的夜空布滿碎云，他將 37 張糖紙小心翼翼粘在機翼上，
每片糖紙都用透明膠帶固定成最佳氣動角度。手機屏幕亮起，
班級群里張戀發了新動態："有人看見凌晨的星星嗎？比某架糖紙飛機還亮哦～"他笑了，
手指在遙控器上輸入一串數字。無人機騰空而起的瞬間，機翼上的糖紙被風展開，
在月光下拼成模糊的輪廓。那是他畫了無數次的側臉 —— 許明芝跪坐在椅子上整理課桌，
陽光落在她微翹的睫毛上。與此同時，許明芝被窗外的動靜驚醒。她推開窗，
看見一架閃著微光的無人機正在低空盤旋，機翼上的糖紙反射著路燈光，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更遠處，操場單杠下有個黑影在晃動，仔細看時，發現是吳洲正借著路燈補作業，
校服袖口露出半截繃帶。第二天課間，許明芝在儲物柜里發現新的薄荷糖。
糖紙背面畫著修復后的微型無人機，尾翼處多了行字："誤差允許范圍 ±0.5mm，
但你的存在是例外。" 她攥著糖紙往操場跑，卻看見吳洲正被體育老師訓斥，
他的運動鞋磨破了底，露出里面滲血的紗布。"給你。" 她將創可貼塞進他手里，
看見他校服口袋露出半截汽修工具。吳洲愣住，耳尖泛起與常益圓相似的紅色，
卻很快別過臉去："謝了，不過...... 別告訴老常。"化學實驗室的試劑柜里，
那架未完成的微型無人機靜靜躺著。許明芝用鑷子夾起常益圓留下的螺旋槳，
發現上面刻著細小的字母：CYY+XMZ。陽光穿過窗欞，在零件上投下蛛網般的光影，
她忽然想起昨夜無人機機翼上的糖紙，在風中輕輕顫動的模樣，像極了少年們藏在心底，
終于敢輕輕展開的翅膀。QQ 空間的訪客記錄里，常益圓的頭像在凌晨三點零七分閃爍過。
許明芝看著自己新發的動態："今天的云像糖紙折的船。" 下面有他秒贊的痕跡，
而他的主頁上，最新的說說只有三個字："校準中。"雨又開始下了。
許明芝摸出儲物柜里的薄荷糖，鋁箔紙在指尖發出清脆的響聲。糖紙展開時，
她發現背面多了幅新畫：兩架無人機在空中相撞，零件散落成心的形狀，
旁邊寫著："允許誤差，允許墜落，允許...... 一起墜落嗎？"窗外，
常益圓舉著傘往教學樓跑，懷里抱著個用校服裹著的東西。許明芝忽然明白，
那些用糖紙攢成的機翼，那些藏在電路板里的摩斯密碼，那些在草稿紙上畫了又擦的側臉，
原來都是少年們笨拙卻認真的試飛 —— 試圖用科學的精準，丈量出暗戀的維度。
而她放在化學課代表作業本里的回禮，那枚刻著 "XMZ" 的螺絲釘，
此刻正躺在常益圓的無人機工具箱最上層。
旁邊是張戀偷偷塞進去的速寫：兩個身影在實驗室背光處相觸，
影子被拉長成即將合攏的括號，中間填滿了密密麻麻的糖紙折痕。暴雨沖刷著操場的跑道，
吳洲躲在器材室里，用扳手修著撿到的無人機零件。他褲兜里的手機震動，
彈出班級群消息："有人看見老常的新飛機嗎？機翼上的糖紙會發光！" 少年嘴角揚起笑，
低頭繼續打磨零件，創可貼邊緣滲出的血，在金屬表面暈開小小的紅點，
像顆落在夜空中的流星。許明芝咬開薄荷糖，清涼在舌尖漫開。糖紙在她掌心沙沙作響，
她忽然想起常益圓說過的話："無人機導航需要四個衛星定位，而我只需要你一個坐標。
" 窗外的雨幕中，那架糖紙機翼的無人機再次掠過，
這次她看清了機翼末端的小字 —— 是她每天清晨清理課桌的精確時間：6:47。
有些誤差，從來不是計算錯誤。而是某個清晨，橡皮擦掉進課桌縫隙時，
剛好遇見了一枚藏著秘密的薄荷糖。第三章 風速與心跳十月的風裹著桂花香掠過教學樓，
科技節的橫幅在天臺獵獵作響。常益圓蹲在地上調試無人機群，
校服領口別著枚銀色螺絲釘 —— 那是許明芝去年隨手遞給他的零件，
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晃動。"第三排左數第五架，螺旋槳傾角差 0.3 度。
" 許明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抱著零件箱蹲下來，舊皮筋松松束著長發，
發尾掃過他手背時，帶起一串細微的靜電。常益圓慌忙縮回手，遙控器差點掉進工具箱，
里面整齊碼著她幫他分類的電容電阻，
每格都貼著標簽："常益圓專屬 —— 許明芝校準"。夕陽把兩人影子拉得很長，
在水泥地上織成錯落的格子。許明芝數著無人機編號，
指尖停在 "1127" 那架上 —— 她的生日。常益圓突然伸手去調整天線，
手肘碰到她肩膀，兩人同時觸電般屏住呼吸。遠處傳來高一新生的跑操聲，
課間廣播正在放《陽光總在風雨后》，旋律混著無人機的嗡鳴，在暮色里釀成溫柔的繭。
"準備好了嗎？" 她舉起風速儀，屏幕顯示 2.1m/s。常益圓點頭，
拇指在遙控器上按下啟動鍵。三十架無人機同時升空，在漸暗的天空拼出學校的校徽。
許明芝望著那些閃爍的光點，忽然想起他草稿本里的話："每個光點都是想對你說的早安。
"變故發生在剎那間。東南風突然增強到 4.5m/s，
許明芝聽見常益圓急促的 "小心"，轉頭時只見最前排的無人機歪斜著沖過來，
螺旋槳幾乎觸到她發梢。她本能地后退，卻被工具箱絆倒，常益圓撲過來護住她的瞬間，
手臂勾住了她的皮筋。"嘶 ——" 發絲斷裂的聲音混著風聲。許明芝跌坐在地，
看見常益圓手里攥著半截皮筋，藍色的橡膠已經發舊，中間纏著她去年沾了機油的發絲。
他的眼鏡歪在鼻梁上，呼吸拂過她額頭："沒、沒事吧？" 喉結上下滾動，
像卡著枚說不出口的薄荷糖。當晚的晚自習，許明芝對著鏡子拆開發辮。
斷裂的皮筋躺在掌心，像道未愈的傷口。她摸出課桌深處的鐵盒，
里面躺著從初中開始收集的皮筋 —— 藍色、黑色、綠色，每根都系著不同的記憶。
最新的那根是今天常益圓扯斷的，橡膠圈上還留著他的體溫。"啪嗒"，有東西掉進課桌。
她低頭，看見個粉色的皮筋躺在薄荷糖旁邊，
鋁箔紙上是他歪扭的字跡："計算過 27 次風速，沒算到自己會慌。
當機時間 0.7 秒，因觸碰你的瞳孔。" 糖紙邊緣畫著簡筆畫：女孩發梢揚起，
男孩伸手時撞翻了風速儀，數字亂成漩渦。走廊傳來無人機的嗡鳴。許明芝跑到天臺，
看見常益圓正在調試那架失控的無人機。粉色皮筋醒目地纏在天線桿上，
像朵在夜空中綻放的花。他轉頭看見她，耳尖迅速泛紅，遙控器 "啪嗒" 掉在地上。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秋風卷起她的發梢，常益圓伸手想幫她別到耳后，
又觸電般收回。遠處的教學樓亮起點點燈火，某個教室傳來《十年》的吉他聲，
唱到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畫室的燈在午夜依然亮著。
許明芝抱著作業本路過，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哭聲。推開門，看見張戀蜷在畫架前，
顏料瓶倒在地上，鈷藍和赭石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河流。
"他們說我的畫太抽象......" 張戀的炭筆在畫布上亂戳，
畫面里全是破碎的無人機零件和扭曲的薄荷糖紙，
"明明每道筆觸都是風的形狀......"許明芝蹲下來收拾顏料，
發現畫冊里夾著張速寫：天臺的黃昏，常益圓伸手護著她，兩人影子交疊成蝴蝶的形狀，
背景是正在墜落的無人機。下一頁是抽象畫，用熒光顏料畫著無數個 "27"，
環繞著枚粉色皮筋的輪廓。"其實......" 許明芝握住她顫抖的手，"最真實的風，
從來不是數據能計算的。" 她摸出褲兜里的粉色皮筋，輕輕放在畫冊上，"就像這個，
它的誤差是 0.7 秒，卻比任何精準計算都更像心跳。"張戀抬頭，
看見好友耳后翹起的發絲，忽然笑了。她抓起鈦白色顏料，
在畫布角落點下光斑："那我要畫心跳的頻率，用薄荷糖的棱角和無人機的弧線。
" 窗外的月亮悄悄探出頭，把她們的影子投在畫上，像兩只正在編織星光的手。
QQ 群里，科技節的照片刷了屏。最熱門的一張是天臺事故瞬間：常益圓撲向許明芝，
無人機在他們頭頂劃出金色的弧線，背景是即將消失的晚霞。
吳洲在評論區發了個狗頭表情："老常這撲救動作，比我練了十遍的三步上籃還標準。
"許明芝看著照片，發現常益圓手腕上纏著新的皮筋 —— 粉色的，
和她課桌里的那根一模一樣。她點開他的 QQ 空間，
訪客記錄里自己的頭像在凌晨一點十七分停留過，
而他最新的說說只有一行代碼："Error 404：心跳軌跡已偏離計算范圍。
"深夜的天臺，常益圓小心翼翼地將粉色皮筋系在無人機尾翼。
遙控器屏幕上顯示著第 28 次風速模擬，所有數據都完美契合，
除了某個隱藏文件里的亂碼："當她頭發掃過手背時，溫度傳感器顯示 37.2℃，
那是人類臉紅的臨界值。"許明芝躺在床上，把新皮筋套在手腕上。
薄荷糖的清涼在舌尖漫開，糖紙背面的簡筆畫忽然動了起來：男孩和女孩站在天臺，
周圍飛舞著粉色的皮筋和發光的糖紙，每片糖紙上都寫著 "誤差" 兩個字，
卻拼成了 "喜歡" 的形狀。畫室里，張戀的新作《風的形狀》完成了。
畫面中央是枚斷裂的藍色皮筋，周圍環繞著 37 顆薄荷糖紙折的星星，
每顆星星里都嵌著 tiny 的無人機零件。她在角落簽上名字，
忽然想起許明芝說的話："或許我們都在等待，等待某陣風，讓所有誤差都變成恰好的相遇。
"秋風穿過教室窗戶，掀起許明芝的課本。夾在里面的糖紙輕輕飄落，
背面的 "27 次風速計算" 旁，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第 28 次，
我想計算從校服到婚紗的距離，用一輩子的誤差。"而在操場角落，吳洲正在給父親打電話。
他袖口里露出的新創可貼，正是許明芝昨天塞給他的那盒。遠處的天臺，
兩架無人機悄然升空，尾翼上的皮筋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像兩只終于敢靠近的蝴蝶，
翅膀上沾滿了未說出口的，關于風的秘密。第四章未發送的坐標高三的蟬鳴比往年都要喧囂，
像無數個被陽光烤化的午后，黏在教學樓的玻璃幕墻上。常益圓蹲在天臺角落，
手指撫過無人機外殼上的劃痕。本該噴涂星空圖案的機身上，
如今只潦草地刷著銀灰色底漆 —— 那是他把參賽獎金借給吳洲后，
不得不改用的二手零件。"還有三天就是畢業典禮了。" 許明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帶著薄荷糖的清涼。她遞過零件箱，里面整齊碼著新購置的電容，"我查過資料，
舊款舵機可以通過程序優化彌補硬件差距。" 陽光穿過她新換的粉色皮筋，
在他手背上投下淡粉色的光斑。常益圓喉頭滾動，想說 "謝謝" 卻變成咳嗽。
昨夜他看見吳洲在汽修廠打零工的背影，少年的肩膀被輪胎壓得低垂，
袖口露出的創可貼早已滲血。那筆獎金本是用來買新型信號放大器的，
此刻卻變成了吳洲父親的手術費。"風速 1.8m/s，適合飛行。" 許明芝舉起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天氣預報。常益圓看著她發梢被風吹起的弧度，
突然想起去年科技節那個失控的瞬間，她發間的機油味混著雨水，
成了他整個夏天的嗅覺記憶。暴雨是在傍晚突然襲來的。常益圓剛把無人機搬進器材室，
豆大的雨點就砸在玻璃上。許明芝抱著防水布沖進雨里，校服很快被澆透，
第二顆紐扣在跑動中松脫，露出鎖骨下方淡淡的痣 —— 他曾在幫她撿橡皮時，
用余光丈量過那顆痣到衣領的距離，12.7 毫米。"快蓋上！" 她的喊聲被雷聲吞沒。
兩人在積水中奔跑，雨水順著常益圓的睫毛滴落，模糊中看見她摔在地上，
卻仍用身體護住懷里的無人機。他撲過去拉起她，觸到她手腕上的粉色皮筋，
橡膠在雨水里變得柔軟，像隨時會化在掌心的糖。器材室里彌漫著鐵銹和霉味。
許明芝顫抖著拆開濕透的防水布，發現最核心的導航模塊已經進水。常益圓蹲在她身邊，
手指在電路板上快速排查，卻在看見她濕透的校服時突然僵住 —— 第二顆紐扣搖搖欲墜，
露出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你......" 他慌忙扯下校服外套，
披在她肩上，"紐扣要掉了。" 聲音輕得像雨絲，喉結卻不受控地上下滾動。許明芝低頭，
看見他耳尖紅得要滴血，突然想起母親離家前常說的話："真正的喜歡，
會讓每個小數點都變成心跳的鼓點。"手機在此時震動，是吳洲發來的消息："手術成功，
謝謝你。" 常益圓看著屏幕上的字，又看看身邊抱著無人機的女孩，
突然覺得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在崩塌。他本想在畢業典禮上用無人機拼出 "明" 字，
讓全校都看見他藏了三年的心事，可現在......"其實，我早就知道。
" 許明芝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她摸出褲兜里的薄荷糖，鋁箔紙在水中發出微弱的響，
"你把獎金借給吳洲的事，張戀都畫在畫冊里了。" 糖紙展開，
上面是張戀的抽象畫：暴雨中的無人機、奔跑的兩個身影、還有枚松脫的紐扣。
常益圓猛地抬頭，看見她眼里的水光混著雨水，忽然有種想伸手擦掉的沖動。
但他只是握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對不起，
可能沒法完成表演了......""誰說的？" 許明芝突然笑了，
從零件箱里拿出個小盒子，"這是我用舊零件改裝的備用模塊，雖然信號覆蓋范圍縮小，
但......" 她頓了頓，指尖撫過無人機編號 "1127"，"如果只拼一個字，
應該夠了。"深夜的器材室，兩人并肩坐在工具箱上。許明芝的頭輕輕靠在常益圓肩上，
他能聽見她均勻的呼吸，數著她睫毛顫動的頻率。墻上的時鐘指向凌晨兩點十七分，
他想起 QQ 空間里未發送的留言："想在畢業這天，把你的名字寫進星空。
"志愿填報的那天，陽光格外刺眼。許明芝盯著電腦屏幕上的 "本地師范大學"，
鼠標在 "提交" 鍵上停留了 27 秒。父親的病歷單壓在課本下，
上面的 "慢性腎炎" 字樣像道符咒，將她飛往省外的翅膀牢牢釘在地面。"明芝，
來幫媽媽填個表。" 廚房傳來繼母的喊聲。她起身時，看見常益圓的背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手里攥著志愿表。他的校服第二顆紐扣依然松著，露出與她鎖骨痣對稱的位置，
那里有顆淡淡的疤痕 —— 是初三那年為她擋自行車留下的。常益圓躲在樓梯間，
盯著志愿表上被修改的 "本地理工大"。原本的 "北航" 字樣被橡皮擦得模糊，
像他藏在草稿本里的無數封情書。他想起昨夜在器材室，她靠在他肩上睡著時，
發間的薄荷香混著雨水，讓他差點說出那句練習了千百次的 "我喜歡你"。QQ 空間里，
許明芝更新了動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流星劃過本地空域。
" 常益圓看著訪客記錄里她的頭像，
在自己那條 "校準失敗" 的說說下停留了 13 分鐘。他顫抖著打下一行字，
卻在發送前刪掉："其實，我把坐標改成了你所在的時區。"畢業典禮當天，暴雨再次降臨。
常益圓站在天臺，看著許明芝冒雨跑來，手里抱著那臺改裝過的無人機。
她的粉色皮筋不知何時換成了藍色，與他腕間的那根遙相呼應。"開始吧。
" 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容比陽光更明亮。無人機升空的瞬間，
常益圓在遙控器里輸入最后一串代碼。三十架無人機在雨幕中艱難攀升，
拼出的 "明" 字剛顯雛形，就有兩架因信號不穩墜落。許明芝握緊拳頭，
卻看見常益圓突然轉身，從口袋里掏出所有薄荷糖，剝下糖紙拋向空中。雨中紛飛的糖紙上，
密密麻麻寫著 "明" 字的各種寫法，有的工整，有的歪斜，
每一張都記錄著他在草稿本上練習的瞬間。"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精準的浪漫。
" 他的聲音被雨聲撕碎，卻清晰地落進她耳中。許明芝看著漫天飛舞的糖紙，
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無人機需要衛星定位，而我只需要你一個坐標。"暴雨中，
兩人相視而笑。她終于讀懂他眼中的星光，那是比任何精密計算都更珍貴的誤差。
而他看著她被雨水打濕的睫毛，終于明白，有些坐標早已刻進生命，無需發送，便已永恒。
志愿表提交的最后一刻，許明芝鬼使神差地在備選欄填上 "本地理工大"。她不知道的是，
常益圓在看見她修改志愿的瞬間，悄悄將第二志愿改成了 "本地師范大學"。
QQ 郵箱里，躺著兩封未發送的郵件。常益圓的標題是《致許明芝的坐標說明書》，
許明芝的標題是《關于誤差的可行性報告》。
附件里的文檔永遠停留在第一行："當風速為 0 時，我想......"雨停了，
彩虹橫跨操場。吳洲站在人群中，對著天臺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張戀的速寫本上，
最新的畫里有漫天糖紙和兩架即將相撞的無人機，下方寫著："所有未發送的坐標，
終將在同一片星空下相遇。"許明芝摸出褲兜里的薄荷糖，
發現糖紙背面多了行小字："計算過 365 次心跳，每次都指向你。
" 常益圓看著她嘴角揚起的弧度，終于敢伸手替她別好松脫的紐扣，
指尖在她鎖骨上方停頓 0.7 秒 —— 那是人類勇氣的臨界值。
第五章 代碼里的留白2018 年夏末的蟬鳴被暴雨澆得七零八落，
許明芝站在大學校門口，行李箱輪軸碾過積水，在地面畫出斷斷續續的虛線。
她攥著錄取通知書，上面 "本地理工大" 的字樣被汗水洇出褶皺，想起填報志愿那天，
常益圓的校服紐扣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明芝！" 張戀的呼喊從身后傳來，
畫架在她肩頭晃出活潑的弧線，"聽說計算機系有個超級學霸，
長得像從代碼里走出來的機器人......" 話音未落，
許明芝的目光被遠處的校車吸引 —— 車窗后閃過的身影，校服袖口挽起的角度，
像極了記憶里那個總在天臺調試無人機的少年。然而當她追過去時，只看見空蕩蕩的停車場。
秋風卷起地上的傳單，某張背面印著 "無人機編程講座"，時間地點被紅筆圈住，
正是常益圓本該開學的日子。她摸出手機，
看著停留在 2018 年 6 月的 QQ 聊天記錄："明早八點的航班，再見啦。
" 那個句號像枚圖釘，將她的期待釘在原地。常益圓蹲在汽修廠的油污里，
扳手在掌心磨出泡。頭頂的燈泡忽明忽暗，照亮他面前的二手電路板。
這是他休學的第 47 天，父親的債務像團亂碼，而他只能用每個零件的焊接聲，
掩蓋內心的轟鳴。褲兜里的手機震動，張戀發來消息："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她？
" 他看著對話框里的光標閃爍，最終輸入："祝她前程似錦。
"2018 年 9 月的秋雨帶著涼意，許明芝站在大學宿舍樓下，
望著對面空蕩的男生宿舍樓。常益圓的志愿表停留在 "已提交" 狀態的最后一刻，
卻在開學前三天消失了所有蹤跡。她摸著書包側袋里的薄荷糖罐，
罐底刻著的 "1127" 在掌心硌出紅痕 —— 那是他去年偷偷用激光筆刻上去的。
"明芝，快走啦！" 室友的催促聲打斷思緒。她最后看了眼手機，
QQ 空間停留在常益圓三天前發的動態："校準失敗，重啟中。
" 配圖是架未完成的無人機，機翼上纏著半根藍色皮筋。她咬著唇打下 "你在哪"，
卻在發送前刪掉，換上一句："新生晚會有無人機表演，好像很厲害。"與此同時，
城市另一頭的汽修廠內，常益圓正用扳手擰著螺絲。機油滲進校服袖口的舊漬，
那是高三那年幫吳洲修自行車時留下的。手機在工具箱里震動，他看著許明芝的動態，
喉結滾動著咽下即將脫口的 "我在離你三公里的地方"。債主的女兒林小薇抱著賬本進來，
馬尾辮上的粉色皮筋晃得他眼花 —— 和許明芝現在用的那款一模一樣。
"又在看她的動態？" 林小薇遞來扳手，指尖沾著齒輪油，"今晚去圖書館嗎？
我幫你占座。" 自父親破產后，這個中文系女生每天陪他在汽修廠對賬，
用《詩經》里的句子幫他拆解無人機代碼里的 bug。常益圓看著她手腕上的銀鐲子，
那是母親當掉的傳家寶，如今作為抵押品戴在債主女兒手上。圖書館的中央空調發出嗡鳴。
許明芝整理著舊書架，忽然看見兩道身影走進來 —— 常益圓穿著泛油光的工裝，
林小薇的粉色圍巾纏在他脖子上。她攥著的《空間整理美學》掉在地上，
書頁翻開在 "記憶載體的收納法則" 那章，配圖是個裝滿糖紙的玻璃罐。
"原來他不是休學，是談戀愛了。" 張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美術系女生的速寫本上，
剛畫完林小薇給常益圓披圍巾的場景，背景是許明芝掉落的薄荷糖。好友伸手撿起糖罐，
金屬蓋碰撞聲像心碎的節奏："要扔就扔徹底點，別留著扎心。"深夜的天臺，
常益圓將第 173 張糖紙粘在無人機機翼上。每張糖紙都寫著許明芝的名字，
用摩斯密碼、二進制、甚至甲骨文排列。他對著女主宿舍樓的方向啟動遙控器，
無人機在夜空中畫出模糊的弧線，
機身上的 LED 燈拼成 "X" 和 "Y"—— 笛卡爾坐標系里，
那是永不相交的橫軸與縱軸。"這次航向角偏差 15 度。" 吳洲遞來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