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臨淵的子彈貫穿第三只妖獸頭顱時，空氣里彌漫的血腥味突然變了調。
原本渾濁的妖氣中混進一縷冷香，像雪后初綻的梅花，
又帶著幾分古籍堆里浸潤出的陳舊墨香。他猛地剎住腳步，黑色作戰靴碾碎地上一截枯骨。
"出來。"他的聲音不大，卻震得廢棄圖書館的玻璃嗡嗡作響。
特調處的制式手槍在掌心轉了個圈，槍口指向二樓閱覽室坍塌的角落。
那里本該是這次追捕的目標——一只從古墓里逃出來的千年僵尸。可現在，
青白月光透過破碎的天花板灑落，照見的是個纖細身影。女孩穿著煙灰色改良旗袍，
正用戴著白手套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掰開僵尸的嘴。"牙齡一千二百年，明代早期。
"她頭也不抬地說，聲音清泠泠的，"但尸變不超過三個月，是人為催化。
"季臨淵的槍口紋絲不動："特調處辦案，閑雜人等退避。"女孩終于抬頭，
月光在她瓷白的臉上流淌。季臨淵呼吸一滯——她右眼角有顆淚痣，殷紅如血，
在月光下竟微微發亮。"省博古籍修復師，沈星染。"她摘下手套，露出纖細得過分的五指，
"這具僵尸體內有我們上個月失竊的《永樂大典》殘頁。"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本已僵死的僵尸突然暴起，漆黑指甲暴漲三寸，直插沈星染咽喉。季臨淵扣動扳機的同時，
看見女孩輕巧地側身，右手成爪精準扣住僵尸喉骨。
"咔嚓——"骨骼碎裂聲與槍響同時回蕩。季臨淵的子彈穿透僵尸眉心，
而沈星染已經捏碎了它的喉骨。腐尸轟然倒地，她甩了甩手上沾的尸液，
從僵尸衣襟里抽出一張泛黃的紙頁。"找到了。"她對著月光展開殘頁，
睫毛在臉頰投下小片陰影，"果然是用人皮做襯..."季臨淵的槍口突然轉向她心口。
沈星染動作一頓。月光下，她看見男人眼底翻涌的殺意比尸毒還濃。
特調處的制服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
領口銀質徽章刻著"玄"字——是專門處理超自然事件的特別調查處。
"徒手捏碎千年僵尸的喉骨？"季臨淵拇指扳開保險，"沈小姐的修復工作包括毀尸滅跡？
"沈星染突然笑了。她將殘頁仔細折好收進貼身錦囊，向前走了兩步，
直到槍管抵住自己心口。"季組長不如先看看自己的手。"季臨淵余光一瞥，
瞳孔驟縮——自己持槍的右手腕內側，正浮現出妖異的紅色紋路。
像是從皮膚深處滲出的血絲，蜿蜒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曼珠沙華。而沈星染撩起左袖，
同樣的花紋正在她腕間舒展花瓣。"雙生契約。"她指尖輕點槍管，"看來我們前世有仇。
"季臨淵突然扣住她手腕。觸碰到花紋的瞬間，兩人同時悶哼一聲。
無數碎片般的畫面在腦海炸開——烽火連天的古城墻、貫穿胸膛的青銅箭、還有漫天血色中，
誰聲嘶力竭喊出的"師兄"..."你到底是什么人？"季臨淵聲音沙啞，
發現自己的靈力正不受控制地流向對方。沈星染趁機抽回手，
后退時發梢掃過他槍管："這話該我問你。"她指向季臨淵心口，"畢竟被天罰標記的，
可不是什么正經玄門中人。"季臨淵臉色驟變。他今天穿著高領作戰服，
按理說沒人能看見鎖骨下的黑色咒印。僵持間，遠處傳來直升機轟鳴。沈星染突然湊近，
季臨淵聞到她衣領上沾染的檀香，混著極淡的血腥氣。"每月十五日子時，
"她在他耳邊輕語，呼吸掃過耳廓，"帶著你的天罰來找我。"說完縱身躍出殘破的窗口。
季臨淵追到窗邊時，只看見她像片羽毛般輕飄飄落在十米下的梧桐樹上，
旗袍下擺掠過枝頭積雪，轉瞬消失在夜色中。他低頭看手腕上逐漸隱去的花紋，
槍管還殘留著她發絲的觸感。對講機里傳來隊員急切的呼叫，季臨淵按下應答鍵時，
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干澀。"目標已清除。"他最后看了眼僵尸碎裂的喉骨，
"申請調閱省博所有人員檔案。"夜風吹散未盡的話語，
那朵曼珠沙華紋路在皮膚下微微發燙，像沉睡千年的蠱，終于等到了命定的宿主。
子時的鐘聲敲到第三下，季臨淵站在了沈星染的公寓門前。他本不該來的。特調處有規定，
所有成員不得與民間玄門術士私下來往，
更別說這個來路不明的古籍修復師——她捏碎僵尸喉骨的手法，
比處里最老練的獵妖師還要干脆利落。可當第十五道鐘聲余韻消散，
鎖骨下的天罰印記突然燒了起來。那種痛像是有人拿著鈍刀，沿著脊椎一寸寸刮他的骨頭。
季臨淵額頭抵在冰冷的門板上，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空蕩的走廊回響。門開了。
沈星染穿著月白色真絲睡袍，發梢還滴著水。她手里捧著本線裝書，
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看起來像個熬夜備考的大學生。"遲到了三分十七秒。
"她推了推眼鏡，轉身往屋里走，"鞋柜第二層有新拖鞋。"季臨淵沒動。
他右手按在槍套上，左手死死攥著門框。汗水順著下頜線滑落，在米色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跡。
"你早知道我會來。"這不是疑問句。沈星染背對著他，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青瓷碗。
碗底刻著繁復的符文，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血色。"雙生契約的感應是雙向的。
"她指尖撫過碗沿，發出清越的嗡鳴，"從你踏進這棟樓開始，我的手腕就開始發燙。
"季臨淵突然伸手扣住她肩膀。這個動作牽動了天罰印記，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但力道絲毫未減："你到底——"話沒說完，沈星染突然轉身，將什么東西拍在他心口。
冰涼觸感穿透襯衫，鎖骨下的灼燒感奇跡般消退。季臨淵低頭，
看見她掌心貼著張暗紅色符紙，材質不像普通朱砂紙，倒像是……"人皮？"他猛地后退，
撞翻了身后的琺瑯花瓶。"省博藏品，明代道士的刺血符。"沈星染彎腰撿起碎片，
露出后頸一小片肌膚——那里有個與季臨淵鎖骨下一模一樣的黑色咒印，"暫時鎮痛而已，
治標不治本。"季臨淵瞇起眼睛。他天生靈瞳，
此刻清晰地看見沈星染周身靈力流動異常——正常人該是均勻的氣場，她卻是破碎的，
像被摔裂又粘起的瓷器，全靠心口一點微光維系。"你的本命法器受損了。"他脫口而出。
沈星染動作一頓。碎瓷片在她掌心劃出血痕，她卻像感覺不到疼："季組長好眼力。
"她突然抓住季臨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你看得出這是什么傷的嗎？
"掌心下的肌膚溫熱，季臨淵卻摸到了不正常的凹陷。那里本該是修士最重要的靈脈樞紐，
現在卻像個被暴力貫穿的破洞。更詭異的是，當他試圖調動靈力探查時，
破碎處突然傳來強大吸力——他的雷靈根靈力正不受控制地流向對方！"放手！
"季臨淵猛地抽回手，卻為時已晚。沈星染心口的微光肉眼可見地亮了幾分，
而他的指尖還殘留著酥麻感，像是被細小的電流穿過。沈星染舔掉掌心血珠，
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果然，你的雷靈根能修補我的水靈根。"她摘下眼鏡，
眼角淚痣在燈光下紅得妖異，"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交易了。
"協議寫在沈星染珍藏的唐代金粟箋上，
用的是失傳已久的"血墨"——朱砂混著兩人指尖血，寫下的字跡會在締約完成后消失，
轉為靈魂烙印。"第一條：每月十五子時，締約雙方必須共處一室。"沈星染念著條款，
筆尖在紙上勾出細碎金光，"第二條：季臨淵每天需提供至少一刻鐘的靈力輸送。
"季臨淵冷笑："第三條：沈星染需如實告知雙生契約的來歷。"筆尖頓住了。
沈星染抬頭看他，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陰影："這不在交易范圍內。""那就免談。
"季臨淵作勢要撕毀協議，"特調處有專門鎮壓天罰的——""鎖龍井？"沈星染突然笑了，
"去年七月半，井底傳來的龍嘯聲震碎了半個特調處大樓，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蘸了蘸血墨，"何況……"她突然扯開睡袍領口。季臨淵下意識別過臉，
卻聽見金屬碰撞的輕響——沈星染從貼身衣物里勾出枚青銅鑰匙，形狀像半片斷裂的羽毛。
"認識這個嗎？"季臨淵瞳孔驟縮。鑰匙出現的瞬間，他后頸傳來尖銳刺痛，
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烙他的皮膚。
畫面再次閃現：暴雨中的青銅門、誰聲嘶力竭的呼喊、還有穿透胸膛的……"看來是認識了。
"沈星染收回鑰匙，"這是打開你記憶的鑰匙，但需要雙生契約完全激活。
"她指著協議補充道，"所以第三條改為：雙方不得主動傷害彼此，違者承受十倍反噬。
"最終協議簽在凌晨三點。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金粟箋上的血字一個個浮空消散，
化為兩道金光分別沒入兩人眉心。季臨淵感到手腕內側的曼珠沙華紋路微微發燙，
花瓣舒展了幾分。"同居從明天開始。"沈星染收起文房四寶，"我早上八點出門，
希望你的人屆時能把你的東西搬完。"季臨淵剛想反駁，
鎖骨下突然傳來劇痛——天罰印記在抗議他遠離締約者。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冷汗瞬間浸透襯衫。沈星染嘆了口氣，蹲下來與他平視。睡袍領口隨著動作敞開，
露出鎖骨下方同樣的黑色咒印："你以為只有你在疼？"她抓起季臨淵的手按在自己咒印上。
接觸的剎那，兩人同時倒抽冷氣——疼痛確實減輕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更危險的戰栗，
像有電流順著相貼的肌膚亂竄。"這是……"季臨淵聲音沙啞。"靈力共鳴。
"沈星染迅速拉開距離，耳尖卻紅了，"明天記得帶你的枕頭來，
我討厭別人的氣味留在我的床上。"季臨淵離開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他站在公寓樓下回望，發現沈星染的陽臺擺滿了古籍修復工具，
而角落里——他瞇起眼睛——赫然是省博失竊清單上的幾件文物。手機突然震動。
特調處內勤發來消息：「沈星染檔案已調出，奇怪的是所有照片都模糊不清，
除了這張二十年前的……」附件是張泛黃的老照片：七歲模樣的沈星染站在古玩店前，
懷里抱著殘破的青銅鏡。而讓季臨淵血液凝固的是，她身旁站著的模糊身影，
穿著特調處三十年前的制服款式。制服左胸的銘牌上，隱約可見"季"字。
沈星染的指尖輕輕撫過古籍殘頁上的墨跡，燭火搖曳，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
這是一卷《玄門秘典》的殘本，記載著上古時期失傳的契約秘術。她翻到其中一頁，
上面繪著兩朵纏繞的曼珠沙華，
花蕊處綴著細密的符文——正是她和季臨淵手腕上浮現的紋路。「雙生契約，魂靈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