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暴雨夜，我不該停下車的。擋風玻璃上的雨刷瘋狂擺動，
我瞇著眼看見那輛扭曲變形的轎車時，職業本能戰勝了理智。
當我從滲水的車廂里抱出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孩時，他冰涼的手指突然攥住了我的護士徽章。
"別...丟下我..."他氣若游絲地說，瞳孔里映著閃電的光。
我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急救案例，
卻不知道這場救援在22歲大學生俞辰心里埋下了怎樣的種子。三個月后，
的傷痕說"只有你的觸碰能止痛"時——我才驚覺……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擋風玻璃上，
雨刷器徒勞地左右擺動，卻怎么也趕不上雨水傾瀉的速度。俞辰瞇起眼睛，雙手緊握方向盤，
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車載廣播里，主持人正用歡快的語調提醒市民今晚有暴雨，
建議減少外出。"該死。"俞辰低聲咒罵，他本不該在這種天氣出門的。
但導師臨時通知的實驗數據修改讓他不得不趕回學校。現在他后悔了，
這雨大得幾乎看不清前方五米的道路。手機在副駕駛座上震動，俞辰用余光瞥了一眼，
是室友張明發來的消息："到哪了？雨太大就別回來了，實驗室那邊我幫你解釋。
"俞辰想回復，但就在他分神的剎那，一道刺目的遠光燈從對面車道直射而來。
他下意識猛打方向盤，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的尖叫，整個世界突然天旋地轉。
金屬扭曲的聲音、玻璃碎裂的聲音、自己短促的驚叫聲混雜在一起。
俞辰感到一陣劇痛從右腿傳來，然后是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車子側翻在路邊，
他被安全帶倒吊在座位上，雨水從破碎的車窗灌進來，打在他蒼白的臉上。意識開始模糊，
俞辰努力睜大眼睛，透過雨幕看到有車燈靠近。他想呼救，但喉嚨里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黑暗漸漸吞噬了他的視野，最后的意識里，他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向他奔來。"堅持住！
別睡！"一個女性的聲音穿透雨聲傳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俞辰感到有人在觸碰他的頸部檢查脈搏，然后是撥打急救電話的聲音。
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拍打他的臉頰："小伙子，看著我，保持清醒！救護車馬上就到。
"他勉強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的女性面孔。雨水打濕了她的短發，貼在額頭上，
但她的眼神堅定而專業。俞辰想說什么，但一陣劇痛襲來，他再次陷入黑暗。再次醒來時，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告訴他這是在醫院。俞辰眨了眨眼，適應著明亮的燈光。右腿打著石膏，
頭上纏著繃帶，全身各處都在隱隱作痛。"醒了？"一個溫和的女聲從床邊傳來。俞辰轉頭，
看到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性坐在那里。她約莫四十出頭，短發利落地別在耳后，
眼角有幾道細紋，但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沉穩的氣質。
俞辰認出了她——是雨夜里那個救他的人。"您...是您救了我？"俞辰的聲音嘶啞。
女醫生笑了笑，遞給他一杯水："我是程雯，這家醫院的護士長。
昨晚我下班路上看到你的車禍，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俞辰小口啜飲著水，
喉嚨的灼燒感緩解了些。他注意到程雯的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
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簡單的銀戒指。"謝謝您，"俞辰真誠地說，
"醫生說如果不是您及時處理，
我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程雯擺擺手打斷他："別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你的家人已經在路上了。"接下來的日子里，俞辰的恢復出奇地順利。骨折愈合良好，
外傷也在逐漸結痂。但奇怪的是，每當程雯來查房時，俞辰就會感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甚至有些頭暈目眩。起初他以為這只是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但很快他意識到這種反應遠不止于此。第五天早晨，程雯帶著一群實習護士來查房。
她專業地檢查了俞辰的傷口，詢問他的感受，然后向學生們講解類似的創傷處理要點。
俞辰發現自己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她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
示范動作時優雅的手勢，甚至白大褂下若隱若現的腰線，都讓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悸動。
"俞同學？你在聽嗎？"程雯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啊，對不起，我走神了。
"俞辰慌亂地回答，感到臉頰發燙。程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繼續講解。
等學生們離開后，她單獨留下來整理病歷。"你最近睡眠怎么樣？"程雯突然問道，
眼睛仍盯著手中的表格。"還...還行。"俞辰結結巴巴地回答。程雯抬起頭，
直視他的眼睛："車禍后有些人會出現PTSD癥狀，包括焦慮、失眠，
或者..."她停頓了一下，"對救助者產生不恰當的情感依賴。"俞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了？她看出來了？"我沒事，真的。"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只是很感激您救了我。
"程雯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但臨走前留下一張心理咨詢師的名片。出院那天，
俞辰的父母千恩萬謝地送程雯禮物，被她婉拒了。"這是我的工作，"她微笑著說，
"看到病人康復就是最好的回報。"俞辰站在一旁，目光無法從程雯身上移開。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當他們的視線相遇時，
俞辰感到一陣電流般的戰栗傳遍全身。"保重身體，"程雯對他說，
"希望不要再在醫院見到你了。"但俞辰知道，他一定會再見到她。
這種渴望在他心中生根發芽，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每一個念頭。回家后，
俞辰開始在網上搜索程雯的信息。通過醫院的官網，他了解到程雯是神經外科的護士長，
有二十年從業經驗，曾獲得過市級優秀護士稱號。
他還找到了她發表的兩篇關于創傷護理的論文。夜深人靜時，
俞辰會回想起車禍那晚程雯救他的場景。記憶已經模糊，但那種被拯救的感覺卻越發清晰。
他開始夢見程雯，夢里她不僅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俞辰不敢往下想，但每次醒來，
床單上的痕跡都讓他羞愧不已。一周后，俞辰借口復查來到醫院。
他刻意選擇了程雯值班的日子。掛號時，他的手心全是汗，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俞辰？
"程雯看到候診區的他時明顯愣了一下，"哪里不舒服嗎？""傷口...有點疼。
"俞辰撒謊道，其實他的恢復情況很好。程雯專業地檢查了他的傷口，
眉頭微蹙："恢復得很好啊，可能是心理作用。我建議你...""我能請您吃頓飯嗎？
"俞辰突然打斷她，"就當感謝您的救命之恩。"程雯的表情變得嚴肅："不必了，
這是我的職責。如果你真的想感謝我，就照顧好自己，別再做危險的事。""危險的事？
""比如為了見某人而撒謊說自己不舒服。"程雯直截了當地說，
眼神銳利得像能看透他的心思。俞辰的臉刷地紅了，他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程雯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俞辰，你對我的感覺只是創傷后的心理反應。
這種情況很常見，但你需要分清感激和...""不是的！"俞辰猛地抬頭，
"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您救了我的命，從那以后，我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您。
這不是什么心理反應，我是真的...""夠了！"程雯嚴厲地打斷他，"我是醫護人員，
你是患者，這種關系必須保持專業。現在請你離開，如果真有健康問題，
可以掛其他醫生的號。"俞辰失魂落魄地離開醫院，但心中的渴望不但沒有消退，
反而更加熾熱。他開始每天給程雯發信息，從最初的感謝逐漸變成傾訴自己的思念。
程雯很少回復，偶爾回也是簡短而專業的建議他尋求心理咨詢。一個月后，
俞辰在健身房過度訓練導致肌肉拉傷。疼痛難忍時，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程雯。急診室里，
當值班醫生詢問他是否需要止痛藥時，俞辰鬼使神差地問："程雯護士長今天在嗎？
"醫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程護士長？她調去分院了，上周的事。"俞辰如遭雷擊。
她調走了？為什么不告訴他？他顫抖著拿出手機，發現程雯已經拉黑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那天晚上，俞辰做了一個瘋狂的舉動——他騎著摩托車，在雨中飛馳向程雯工作的分院。
雨水模糊了視線，但他不在乎。他只知道必須見到程雯，必須告訴她自己的感受。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俞辰連人帶車滑倒在分院門口。這次沒有程雯來救他了。
保安和醫護人員沖出來，將他抬進急診室。朦朧中，俞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又是你？
"他努力睜開眼，看到程雯疲憊而憤怒的臉。"我...必須見你..."俞辰虛弱地說。
程雯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震驚，然后是深深的憂慮。她檢查了俞辰的傷勢，動作依然專業，
但手微微發抖。"為什么這么做？"她低聲問，聲音里帶著俞辰從未聽過的顫抖。
"因為..."俞辰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您是我的救命良藥。沒有您，
我活不下去..."程雯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包扎傷口。她的眼神復雜難辨，
但俞辰看到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落。"你需要專業幫助，"程雯最終說道，
"這不是健康的關系。我會安排心理醫生...""不！"俞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只有您能救我。那天晚上您把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現在我的靈魂依然困在那輛翻倒的車里。只有您能..."程雯掙脫他的手，
后退一步："夠了！你以為這是什么？浪漫小說嗎？我是護士，不是你的救世主！
"她轉身要走，俞辰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您救了我的命，就要對我負責到底！
"程雯停下腳步，肩膀微微顫抖。當她轉回身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專業的平靜，
但眼中的痛苦無法掩飾。"好，"她深吸一口氣，"我會幫你，但必須按我的方式。首先，
你需要住院觀察。其次，必須接受心理治療。最后，我們的關系只能是醫患關系，明白嗎？
"俞辰急切地點頭，只要能留在程雯身邊，他愿意接受任何條件。
程雯按鈴叫來其他醫護人員，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但俞辰沒看到，走出門后，
她靠在墻上，雙手捂住臉無聲地哭泣。窗外，雨依然下個不停，
就像那個改變兩人命運的夜晚。分院的精神科病房比主院安靜許多。
俞辰被安排在走廊盡頭的一個單間，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樹，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
程雯站在病房門口，手里拿著病歷本，遲遲沒有推門進去。三天了，
自從俞辰被強制留院觀察，她就一直刻意避開與他單獨相處。但作為負責護士長，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躲下去。深吸一口氣，程雯敲了敲門。"請進。
"里面傳來俞辰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平靜。程雯推門而入，看到俞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右臂還打著石膏，額角的傷口已經結痂，
但眼睛下方的青黑顯示他睡得并不好。"今天感覺怎么樣？"程雯刻意保持專業的語氣，
走到床邊檢查輸液進度。"比昨天好。"俞辰的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李醫生說我配合得不錯。"程雯點點頭，記錄著各項數據。李醫生是分院最好的心理醫師，
她特意請他來接手俞辰的案例。"程護士長。"俞辰突然開口，"您為什么躲著我？
"程雯的手停頓了一下："我沒有躲你，只是工作安排。""您撒謊。"俞辰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堅定，"自從我入院，您只在我睡著時來查房。
今天是我第一次在清醒時見到您。"程雯終于抬起頭，對上俞辰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盛滿了她無法回應的情感，讓她胸口發緊。"俞辰，"她放下病歷本，
"我們必須明確一點——我是你的醫護人員，不是你的...""救世主？"俞辰苦笑，
"我知道您想說什么。但您不明白，那天晚上您把我從車里救出來時，
您就已經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程雯感到一陣無力。她見過許多患者對醫生產生移情，
但俞辰的情況顯然更為復雜。"那只是你的錯覺。"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
"創傷后的大腦會制造各種不真實的依賴感。""不是錯覺！"俞辰突然站起來，逼近程雯，
"每次見到您，我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手心冒汗，頭暈目眩。這些生理反應難道是假的嗎？
"程雯后退一步，背部抵在墻上。俞辰離得太近了，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這是...這是典型的創傷聯結現象。"程雯努力保持專業，
"當人在生死邊緣被救，大腦會將救贖者與生存本能錯誤地聯系在一起。
"俞辰突然抓住程雯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這個呢？這也是錯誤嗎？
"程雯感受到手掌下劇烈的心跳，像一只受驚的小鳥。她應該抽回手，
應該嚴厲制止這種行為，但某種莫名的情緒讓她僵在原地。"我夢到您，"俞辰低聲說，
"夢里您不僅是救我的護士，還是...還是...""夠了！"程雯猛地抽回手，
聲音因壓抑而顫抖，"俞辰，你必須明白這種想法是不健康的。我比你大二十歲，我有家庭，
有丈夫...""我知道。"俞辰打斷她，"我知道這不對，但我控制不了。您就像一種藥，
沒有您我活不下去。"程雯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門口："我會請李醫生調整你的治療方案。
另外，從今天起，你的護理工作由王護士接手。""程雯！"俞辰在她身后喊道，
聲音里帶著絕望，"別丟下我...求您..."程雯沒有回頭，快步走出病房。關上門后，
她靠在墻上，雙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她需要冷靜，需要重新建立專業的屏障。
但俞辰那雙充滿痛苦的眼睛卻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李醫生的辦公室簡潔而溫馨，
墻上掛著幾張風景照和學位證書。程雯坐在訪客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所以，情況比我們想象的復雜。"李醫生推了推眼鏡，
"俞辰對你的依賴已經超出了普通移情反應的范疇。"程雯點點頭："我查閱了一些文獻，
這似乎更接近'創傷紐帶'現象。受害者對救助者產生強烈而不合理的情感依附。""沒錯。
"李醫生翻開筆記本，"但有趣的是，在今天的治療中，俞辰提到了一些關于他童年的片段。
他似乎...把對你和對他母親的印象混淆了。"程雯皺眉："什么意思？""俞辰五歲時，
母親自殺身亡。據他描述，你和他母親有某些相似之處——發型、聲音，
甚至是救他那晚穿的衣服顏色。"程雯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您是說，
他把對母親未完成的情感轉移到了我身上？""部分如此。"李醫生點頭，"但更復雜的是，
他母親是服藥過量而死，而你在他的潛意識中成了'救命良藥'——既能救他性命，
又能填補母親留下的情感空缺。"程雯突然想起俞辰那句"您是我的救命良藥"，
原來背后隱藏著如此深的創傷。"那我們該如何處理？"她問，
"我是否應該完全退出他的治療團隊？"李醫生沉思片刻："恰恰相反。
根據創傷治療的最新理論，修復這種扭曲依戀的最好方法，
是在安全邊界內重新經歷并修正它。""您是說...""我的建議是，
你繼續擔任他的護理督導，但我們需要建立非常明確的界限。同時，
通過心理治療幫助他區分你和他母親的形象。"程雯感到一陣不安："這風險很大。
如果處理不當，可能會加深他的依賴。""確實有風險。"李醫生承認，
"但考慮到俞辰目前的狀態，完全切斷聯系可能會導致更嚴重的后果。
他已經表現出自毀傾向了。"程雯想起俞辰雨夜騎車的瘋狂行為，不由得點頭同意。"好吧，
"她最終說，"我會繼續參與他的治療，但需要您密切監督。"離開辦公室，
程雯決定去查一下俞辰的詳細病史。也許了解他的過去能幫助她更好地處理這個棘手的情況。
醫院的檔案室安靜得能聽見時鐘的滴答聲。程雯找到俞辰的檔案，翻開第一頁。
基本信息、入院記錄、治療方案...她的目光落在"緊急聯系人"一欄：父親俞建國，
母親一欄則畫著一條橫線。翻到下一頁，程雯突然看到一張照片從文件夾中滑落。
她彎腰撿起，發現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一個年輕女子抱著一個小男孩站在公園里。
女子留著齊耳短發，笑容溫柔，而小男孩約莫四五歲，手里拿著一個氣球。
程雯的心跳突然加速。照片中的女子確實與她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發型和微笑時的嘴角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