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棄月薪100塊的鐵飯碗,去南方挑泔水時,大院里人均工資還不到40塊。
只因陳行簡一句。“方梨,我得了白血病,分開吧,我不能拖累你。
”骨髓移植手術需要10萬。這筆錢,普通家庭要攢幾十年,我挑泔水,三年就攢夠了。
我正把黏膩鐵桶里的泔水倒進回收車,旁邊小吃攤聲音喧鬧。“簡哥,裝病上癮?”“呵,
玩她上癮。”聲音很熟悉,是此刻本應在家休養的陳行簡。
......1很輕易在一眾食客中看見身姿挺拔的陳行簡。他著白衫,袖口挽至手肘,
正和陌生男人吃串。“簡哥,老爺子讓你在大院體驗完生活好回京繼承家業,
結果你跑南方陪人收泔水?”陳行簡笑著喝了口啤酒,不見一絲病態。“當年想走,
怕方梨糾纏,隨口扯了個病,結果她把工作辭了跑這兒來,非要給我治。
”陳行簡從兜里掏出一盒藥,隨意拍在油污的桌子上。“喏,她昨天剛給我買的。
”那是一支進口阿霉素,300塊,需要我收整整兩條街的泔水。一個月陳行簡要打4支。
對面男人隨意拆了包裝,動作粗魯,將里面的藥粉撒的到處都是。“她也是個傻的,
就這么讓你騙了三年?”“她晚上通宵到處收泔水,白天補覺,沒空管我。
”陳行簡止住對面男人往回掃粉末的動作。“行了李斯,別收拾了,撒了就撒了,
正好省的我扔。”遲鈍的大腦終于將過量信息拆解,心臟驟然爆發銳痛,渾身止不住顫栗。
那支藥,我昨日才千恩萬謝的從醫生手里拿到。那時它被陳行簡鄭重其事裝進胸前口袋。
而此刻,它在地上,來往行人,誰都能踩一腳。“對了簡哥,知鳶妹妹這次非要跟來,
說真的,人家等你那么多年,你要是真想娶方梨,不如盡早和知鳶說清楚。”“娶方梨?
怎么可能。”我聽見陳行簡輕聲嗤笑,隨后灌進一大口啤酒。世界在我眼前旋轉,逐步坍塌。
六年前,陳行簡一個人拖著皮箱來到大院。衣衫單薄、神色怏怏。打開生銹的鎖,
住進他父親留下的房子里,面都不會煮。我以為陳行簡像我一樣,沒有親人。
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出了遠門,直到媽媽病逝,也沒回來。
他們說爸爸可能在外遭遇了不測、或者有了新家。總之,我成了孤兒。
我主動幫他鋪好床褥、清掃房間、飯菜總為他留一份。時間久了,鄰里鄰居都打趣我,
說我比新媳婦還知道疼人。我笑的羞澀,陳行簡也沒反駁。我們在一起三年,
婚禮幻想了不知多少遍。可這一切只是京城闊少的有意作弄,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只因我蠢,愛的一腔孤勇,得了京爺的趣。生了根般的腳逐漸撕離地面,現在我只想逃。
“不是,你沒長眼啊故意往人身上撞?把我衣服都弄臟了,死撿垃圾的你賠得起嗎?
”我慌亂彎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喬知鳶?你來了?”2我抬頭。
李斯正朝這邊揮手,興奮的拉著陳行簡靠近。“簡哥,你看,知鳶妹妹是不是又漂亮了。
”我與陳行簡就在此刻視線交錯,中間隔著人群,像片無法靠岸的海。我慌亂的再次轉身,
卻被喬知鳶不依不饒擋住去路。“死撿破爛的,撞了人就想跑?這可是我新買的衣服!
”“抱歉,我賠錢給你。”我用力掏兜。膠皮手套中握著的小額鈔票散亂,
只想換得快點離開。“你干什么?惡心死了,拿遠一點啊!
誰知道你這些錢上有沒有什么病菌?”喬知鳶尖叫著用真皮包打掉了那捧錢,
紙幣紛紛揚揚落下,被地上油污浸染。銀質鏈條抽在指骨上,鉆心的疼。
陳行簡終于還是來到我面前,他神色淡然,仿佛剛才我看到的瞬間錯愕只是幻覺。
他純黑色眼瞳里映著兩個身影。一個是喬知鳶,她穿著白裙,如瀑青絲散在肩頭,
像落凡仙子。一個是我,黑色膠衣斑駁,臃腫到看不出身材。“簡哥哥,都怪這個臟女人,
我為了見你,特意打扮了好久,全被她毀了!”喬知鳶撲進陳行簡懷里撒嬌,像乳燕歸巢。
陳行簡摟住她,熟稔輕撫她的發頂,語氣溫柔。“知鳶乖,不值得為了這種小事生氣,
你已經很漂亮了。”心臟已經疼到麻木。六年,陳行簡從未有一次夸過我漂亮。
我原以為他內斂不善言辭,原來只是要分對象。“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陳行簡看我的眼神探究,他想知道我聽到了多少。“才過來的。”我垂眼躲避。
我真的不想在此場景和陳行簡產生任何多余交談。至少不該以現在這種狼狽的造型。
“簡哥哥,我新買的連衣裙,托了好多人才從商店搶到的,都被她弄臟了。
”喬知鳶指著白裙上的淡黃污漬,極度委屈。“方梨,和知鳶道歉。”陳行簡語氣淡淡。
“什么?方梨?她就是你處的那個對象?簡哥,你什么時候變這么重口了?你是有多餓?
這也吃得下?”李斯失聲驚叫,不可置信的看向我。我眼里只有陳行簡,
輕松捕捉到他一瞬間厭惡皺起的眉。喬知鳶一瞬間紅了眼眶,在陳行簡懷中掙扎。“簡哥哥,
你和她……”陳行簡加重了懷抱力度。“知鳶,我和方梨只是朋友。你看看她的樣子,
我怎么會娶一個這樣的女人?”我嗤笑一聲。“是啊,知鳶小姐不要誤會,
我和陳行簡只是每天在一張床上睡覺的朋友而已。”下一瞬,巴掌帶著風落在我臉上,
火辣辣的疼。“方梨!誰允許你這樣對知鳶說話的?”手中一直緊攥著的鐵桶終于墜在地上,
哐當一聲。巨響砸醒了我和陳行簡。“方梨,我……”我慢慢抬頭,永遠掛著笑意的臉,
第一次在陳行簡面前落淚。“祝你和喬知鳶幸福。”我轉身,大步離開,越走越快。
陳行簡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我沒有回頭。他沖到我面前,語氣急迫。3“方梨,
剛剛是我沖動,你能不能別鬧脾氣,等我晚上回家再和你解釋。
”我看著面前第一次露出焦急神情的陳行簡。心中像是死水微瀾。或許,他心里是有我的。
陳行簡見我停住,想拉我的手,但在看到我滿是污漬的袖口后,又縮了回去。
毫不意外的舉動,陳行簡他一向潔癖,愛干凈。“方梨,我把知鳶當作我的妹妹,
剛剛只是不想刺激到她,她小時候朝我撒嬌習慣了,我和她之間沒有什么。”“方梨姐姐,
你別走,對不起,剛才我不知道是你,啊……”后方傳來一聲驚呼,
追上前來的方梨高跟鞋卡在了井蓋。陳行簡在聽到喬知鳶的痛呼后,一眼都沒再看我。
他毫不在意的跪在滿是污漬的地上,輕輕托起喬知鳶的腳踝,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多大人了,做事情還是還是毛毛躁躁的,不知道要小心一些。”眼前畫面,
輕易將我的自欺欺人擊碎。愛與不愛,如此明顯。喬知鳶裝作站立不穩,
整個人壓在陳行簡身上。她看著我,眼神里是不加掩飾的挑釁,她無聲的朝我做著口型。
“臟女人,簡哥哥是我的。”我在淚水模糊視線前閉眼,再無留戀的轉身離開。我不停奔跑,
用不可控的急促呼吸驅趕鼻尖酸楚。“嘿,方梨,這里是我地界,你別想搶我生意啊。
”魁梧男人擋住我去路。是沈彪。我們曾爭過很久地盤,鬧得很兇。我們都想多賺些錢。
最后雙方達成一致,他收南北街,我收東西街。“沈彪。”我頂著他警惕的目光,
朝他笑了笑。“別擔心,以后東西街也是你的了。”沈彪這才看出我的異樣。“我靠,
你臉怎么腫成這樣?誰他媽欺負你了?你等著,老子找人弄他。”十分鐘后,
沈彪拉我在燒烤攤坐下。“妹子,吃點好的,就不難過了嗷,這頓我請。要我說,
那小子真的配不上你。”我掏出一把散鈔,拍在桌子上。“今天我請。”沈彪瞪大了眼,
不可置信的喃喃。“我靠,鐵公雞今天換人了?”我認認真真吃著盤子里的肉串。真香。
怪不得總是燒烤店的泔水最多。我在這里推車穿行三年,從來沒舍得買過。一是要省錢,
二是陳行簡需要飲食清淡,他吃不到,我想陪他。原來沒吃過的,只有我。“沈彪,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掙錢比你多的嗎?”我仰頭喝下一口啤酒,冰的直瞇眼睛。
“明天來我店里,我全告訴你。”我喝了很多酒,最后是沈彪把我送回了家。家里沒有人,
我在黑暗中被紙箱絆倒在地。是一箱肥皂,最廉價的那種。陳行簡有潔癖,
我干的卻是最臟的活。怕他嫌,我上床前至少要洗三遍澡。肥皂用太快,買貴的不劃算。
只是這種用久了,皮膚變得很脆弱。一到換季就會干癢起皮,說不出的疼。
昏黃的燈映照出房間全貌。4桌上是冷掉的飯菜,旁邊垃圾袋口大敞,像是還未來得及倒進。
病都是假的,我親手做的病號餐自然不必吃。任由水管灑下的水沖刷身體,
不過這次我用了陳行簡的沐浴露。陳行簡講究,我給他買的東西從來是最貴的,這一小瓶,
輕松抵過那一箱。真的很好用,皮膚不會刺痛。我看向鏡中自己。我很好,
不過是從一個人又變成一個人。我睡了三年來第一個整覺。真香。第二日,神清氣爽。
我穿上在衣柜深處翻出的長裙,生疏的盤了個發髻。我盯著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很久,
最終輕輕摘下,放在了桌上。我與陳行簡相識的第二年,他給我做了這枚戒指。
他笑容干凈明媚,舉著戒指的手上滿是未愈合的細碎傷口。“方梨,等以后我們有錢了,
我一定會給你買更貴的戒指。”可笑,都是騙人的。我拖起落灰的行李箱。門口傳來響動。
是徹夜未歸的陳行簡。我與他在狹小門廳四目相對。他在看到我后露出一抹驚艷,
隨后被更多陰沉替代。“方梨,你穿成這樣,想去哪兒?”“我去哪里,不勞你費心。
”我垂下眼瞼,低頭換鞋。陳行簡笑了,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方梨,
你是在吃醋嗎?”我反應強烈,用力打掉他的手。“昨晚的話,我全聽到了。所以陳行簡,
別碰我,惡心。”陳行簡眼睛驀的紅了,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方梨,我都沒說什么,
你一個收泔水的居然敢嫌我臟?你算什么東西?”我呼吸不暢,眼前一陣陣發黑,
陳行簡的臉明明滅滅,陌生極了。“陳行簡。”我從被壓迫的喉管擠出聲音。
“我是為了你才辭職的,別忘了,我原來是研究員。”我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
一畢業就進入研究院工作,羨煞不知多少人。我為了陳行簡的一句謊言,全都放棄了。
陳行簡怔愣,手松開一瞬,他低頭靠近,熾熱呼吸打在我耳廓。“方梨,你這種工作,
我隨便就能安排,只要你聽話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我費力喘息,
只是目光依舊倔強冰冷。“我們結束了,我和你,再沒任何關系。
”陳行簡暴怒的把我重重摔在地上,箱子被我撞倒,肥皂撒了一地。一股劣質味道,
像陳行簡眼中的我一樣廉價。“方梨,你怎么那么拿不上臺面?不依不饒的有意思嗎?
知鳶她從沒出過遠門,我怎么能把她自己扔在外面?我昨晚和她什么都沒做!
”后腰撞斷一般的疼,我站起身,指了指他脖子上鮮艷如同宣誓的紅痕,語氣嘲諷。
“拜托下次撒謊前,先把證據藏好。”我沒再看他,拖著行李箱去了店里。店門口,
沈彪似乎已經等了很久。“妹子,你終于來了,我以為昨晚你誆我呢。”“不會。
”我拿出鑰匙,打開厚重的鎖。隨著鐵門拉開,逐漸聽聞機器轟鳴。
“我……草……”5沈彪的驚嘆聲拉的很長,最后卡在嗓子里。他眼神直愣愣的,
里面是不加掩飾的震驚。“方梨,你他媽能掙錢是真不冤,你這是在弄什么東西?
”我撫摸著不停運轉的機器,在心中默默告別。“這就是產業鏈,沈彪。
”“你把原材料賣給他們,只掙了一道錢。而我賣給他們成品工業用油,賺的錢,
是你的十倍。”我把店的鑰匙拍進沈彪手里。“以后,它是你的了。”我教會沈彪使用方法,
再次拖起行李箱。“方梨,你就這么走了?你要去哪里?”“沈大哥,我要回家了。
你好好賺錢,祝愿嫂子早日康復。”“方梨,謝謝你!”沈彪在我身后紅了眼,腰彎的極低。
我眼眶也泛起癢意。三年來,我搶了他一半生意,他看起來兇,但從沒真的針對過我。
因為我們都想為愛人爭條活路。陳行簡對不起我,而我對不起的,是沈彪。回到大院,
眾人眼神異樣。“呦,這不是咱們為愛辭職的方梨嗎?怎么一個人回來了?